41 第二十二章 秘密（下）（1 / 1）
“我一下子就呆了。羞辱、难堪、愤怒加之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伤透了我的心。我抱住孩子也放声痛哭起来……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再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只是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他的脾气一上来,就是挥拳相向。我的脸上我的身上也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甚至好几次被他打得鼻子出血。身体的疼痛以及心灵的伤害,让我在这个家里窒息不已,好几次我想干脆像母亲那样早点死掉算了。我当然也去找我父亲哭诉过,可是我父亲能做的,也只是劝导他一下而已。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出外去打工了,我总算短暂安宁了一下。但没几天,另一件可怕的事就接踵而来。有一天我坐在厨房的凳子上喂小孩吃奶,忽然身侧门外响了一下。我一侧头,就看见我公公正又猥琐又贪婪地盯着我的胸部看。我吓得大声惊叫起来,可那个无耻的老东西非但没避开,还嘿嘿笑着看住我。我惊慌失措,抱着小孩夺门而出。这事过后没几天,有个晚上小孩睡着了,我就去洗澡间洗澡,可是没洗几下,忽然洗澡间外的木板似乎有沉重的呼吸声,我一惊就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一双肮脏贼亮的眼睛正透过木板缝隙直射进来。我又吓得惊叫起来,赶紧拉掉了洗澡间的灯。
“从那天晚上起,我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公公。我害怕出事,于是加倍提防,心里也明白了村里人绝没有污蔑那个无耻的老东西。可是……可是有一次,还是被他逮到了可乘之机。那一天他和婆婆早早出去了,他们大儿子和大媳妇也出去干活了,屋里就只有我和小孩。到了中午,我正呆在自己房间逗小孩,忽然那个老东西一个人跑回来了。他显然是早有筹划,一回来就冲进了我的房间。我吓得心里砰砰乱跳,站起来一直退到了墙角。他紧紧盯着我,眼神又淫猥又狂热,嘴里则叫我别怕,说阿义出去这么久,我一定如饥似渴,他一定会让我……我又害怕又恶心,大骂他肮脏无耻。他一下子就冲过来抱住了我,然后往床边拖。我浑身颤抖,咬紧牙关狠狠抬起了膝盖,一脚重重地顶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剧痛之下惨呼了一声,同时也松了手蹲在地上。我当机立断从床上抱起小孩,一路就跑出了家门。
“原本我巴不得丈夫迟点回来,但经过这几次惊吓,我倒盼望起他早点归家。可是他还是迟迟未归。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就找了个机会,偷偷问我妯娌关于那个老东西的事,并且隐晦地提到他对我不怀好意。可是她却神情怪异地看着我,眼里似乎有一丝愤恨,还有一丝嫉妒。我一看就有点明白了,她和那个老东西肯定如外人传言有着不干不净的关系。
“没过多久,我就和妯娌闹翻了。那天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去叫婆婆过来帮我抱一下小孩。可是我婆婆因为不喜欢我生女儿,就阴阳怪气地说她忙没空。这时在一旁的大哥看不下去了,于是就到我这边屋子来帮忙。那天我妯娌出去回来得比较迟,她一进屋发现大哥不在,于是就找到我这边来,正好看见大哥在帮我做事,而且我还笑笑的样子。她立马就跳了起来,指着大哥鼻子破口大骂,说他不顾自家事,跑到别人家来乱献殷勤。骂着骂着,她就扯到男女之事上去了,说我狐狸精不要脸,自家男人不在趁机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我当时就想她肯定是不爽那个老东西觊觎我,于是在这里借题发挥。
“大哥素来畏惧她三分,不敢说什么就走了。可是我一想到她针对我的肮脏原因,当真是又恶心又愤怒,于是和她大吵起来。越吵到后面火气越大,我口不择言抖出了她和那个老东西的丑事。她自然就更暴跳如雷了,不管多难听的话,也毫无顾忌地冲口而出。末了她还不解气,把我桌上的碗全扫在了地板上,害得我屋里一地瓷碗碎片。小孩也吓得大哭起来。
“自这一次后,我和他们家就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这一次吵架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村里人就像看笑话似的拍手称快,关于她和那个老东西偷偷摸摸的事又被大家抬出来,说有多荒唐就有多荒唐, 比如有人说他们两个一天一次还不够,经常要两三次才心满意足,比如有人说他们两个不止在家里,还偷偷跑到山上去颠鸾倒凤……现在说起来我都觉得脏口。而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关于我和大哥关系暧昧的传言不胫而走。总之,这个家成了不折不扣的淫窝。
“我又一次陷入了声名狼藉的漩涡里。我倍感羞辱和痛恨,第一次动了远离那里的念头。不久之后,我丈夫总算回来了。可是这也打开了我更加痛苦的深渊。他回来后,自然没几天就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毒打了一顿。我记得那次被他打得腿都拐了,我甚至以为骨头断了。他打了我后还意犹未足,跑到我父亲家里兴师问罪,说我不守妇道害他颜面扫地。我父亲不明就里,赶到家里把我训斥了一番。
“这往后的日子你想象一下也清楚,频繁的家庭暴力成为司空见惯。因为他们家在村里被人不齿,每次我遭到毒打,从没有外人试图来劝解一下,只可怜我经常被他打得遍体鳞伤,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我痛哭,我悔恨,我绝望……我恨我父母亲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人世间,来遭受这样的人间炼狱。于是我动了离婚念头,因为那个家早已没有我立足之地。
“可是孩子呢,她还那么小,小到片刻都离不开我!看着玉雪可爱的孩子,我又一次痛哭不已。
“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又挨了几个月,我终于还是下了决心。那时小孩已经一岁多了,已经会走路和说话。那一次我婆婆突然病倒了,好多天都不见起色,甚至越来越严重。我丈夫急于她的病情,总算稍稍放过了我。可是也正是在那一次,我发现了一件让我毛骨悚然的事,并最终离开了那个家。
“那天晚上因为小孩一直哭闹,我睡得比较迟,等到小孩好不容易安静了,我才到屋后茅房解手。回来时却见我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起来了,正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房屋后堂摆弄着什么,接着她忽然闭起双眼跳起了动作诡异的舞蹈,嘴里则念念有词,似谩骂又似诅咒。
“我暗暗吃惊,心里也有点明白她在干什么了。她显然是因为这次生病,然后在那里装神弄鬼来为自己驱邪。她完全没发现我在暗处看着,跳了念了一会儿后就停了下来,然后悄悄走了。以前我特别反感她那些把戏,从不靠近那些东西,可是我今天无意看见她那个诡异样,忍不住好奇起来,于是壮起胆子摸到刚才她驱邪的地方看了一下。只见那边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供着一个呲牙咧嘴的钟馗雕像,而在雕像前面,正摆着一只插满尖针的布偶娃娃。我顺手拿起那只布偶一看,上面却端端正正地写着我的名字!
“我惊呆了,手一颤那只布偶就跌落回桌子上。我一步一步后退,就像撞见鬼似的逃回到自己房间里。我又惊又怒,第一反应就是想摇醒已经熟睡的丈夫告诉他此事,可是我刚一伸手就动摇了,焉知他是不是早已知道此事了呢,我在这个家简直猪狗不如,成为他们诅咒的对象,岂不理所当然!
“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中午我精神恍惚,洗碗时摔碎了一只碗,结果我丈夫立马一跳三丈高,边破口大骂边对我拳打脚踢。我被他打得哀嚎连连,嘴角血流不止,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我痛哭着跑出去了,连小孩也扔在了家里。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我回来时,却见屋里没其他人,只我婆婆和丈夫正在房屋后堂嘀咕着什么。我一惊,下意识隐身在门后。这时我丈夫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妈,那些人在乱嚼什么舌根啊,都关他们屁事!’我婆婆冷冷地斥道: ‘糊涂!她不像话你要打尽管狠狠打好了,但你要打她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啊,像你这样弄得她满脸伤痕,村里人看了我们以后还要怎么做人!’
“世上人心居然如此险恶!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全身都凉透了。我趁他们不注意,悄悄跑到屋后的山上,人也瘫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天空自由飘动的朵朵白云,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离开吧,离开吧!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
“那一天……那一天怎么啦,我只记得那天下午我没再回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像我是第二天早上才跑回到我父亲家里。在屋前路上一看见我父亲,我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我要离婚! ’然后我好像晕过去了。等到我又恢复了意识,见到父亲还是那句我要离婚的话,然后向他哭诉了我的非人遭遇。我父亲虽然又心痛又愤怒,但还是不同意我离婚,因为那时农村的婚恋观还是相当保守。我泪如雨下,哭道: ‘爸爸,你可以不同意,但明年此时你就等着给我扫墓好了,那时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
“我父亲默然。他纵然还是顾忌良多,但也知道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就这样,这段婚姻只短短维持了两年多,就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我父亲第二天就跑过去向他们摊牌了。
“我是他们村里第一个提出离婚的女人,我让他们颜面扫地,你可想而知那一家人有多么恨我。考虑到我亲身母亲早逝,而且我一个弱女子无力抚养小孩,虽然心痛如割,我还是提出放弃小孩。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小孩虽然还小,那一家人又那么恶毒,但毕竟虎毒不食子,他们总会善待自家的孩子。而我自己如果再不痛下决心,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我丈夫当然不甘就此放手,没几天就跑到我父亲家里来闹事。他嚣张狂妄至极,甚至当着村里人的面要打我。而更过分的是,他怒火冲天竟怪起我父亲有失家教,对我父亲狠狠地推搡了一把,害得他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他闹一次没结果,后面又持续来了好几次,甚至有一次还带了把菜刀,扬言要杀我们全家。我和妹妹胆战心惊,在外面躲了几天都不敢回来。
“我再也没回那个家过,虽然我丈夫一直不肯和我父亲去办离婚手续。我既不容于自己的家乡,也无法在夫家生存,于是就只剩下一条外出的路。我记得那时山村里人还不怎么流行外出打工,真要到他乡异地漂泊,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我已经别无选择,没多久,经一个远亲介绍,我就孤身到遥远的西北一个城市打工去了。
“在那段异乡漂泊的日子里,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当然就是那个小孩了。每天看着城市熙来攘往的人潮,我心心念念就只有她一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不知多少次在睡梦中惊醒,因为我梦见她哭了。我曾不止一次想过抛下一切回去看望她,但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家,想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我的勇气就颓然消失。于是我只能电话中拜托我父亲偷偷去打听。幸好父亲给我的答案还比较积极,他说他们家对那个小孩还好,而那个小孩也正顺利地成长。这样我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大约半年多后,我丈夫也明白了我们的关系已彻底决裂,终于死了心,于是偕同我父亲和我解除了婚约。当父亲电话中告知我时,我虽然有一种解脱后如释重负的轻松,但我心里也明白,我和我的孩子从此是真的生离了。这种痛,就宛如当年我经历的和母亲死别一样难以承受。那些天,我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自己是一具灵魂消失的躯壳。午夜梦回,我不止一次拷问自己:我这样做是对的吗,真的是对的吗!
“接下来就发生了那对中年夫妻和他们当兵儿子的事,那件不幸的事去年我已经和你说了。经过这么多沉重的打击,我顿感人生路茫茫,不知何去何从,甚至产生了和任何男子断绝来往的念头。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回家乡时听到旁人提起,说镇上有一个很会算命的老人。于是我去拜访了他。他看了我的生辰八字,分析了我的命理,于是对我说: ‘你的命理就是如此,才会经历那么多不幸!不过孩子听我说,你应该往东南方向去,那里一定有你美好的归宿……’
“我在迷茫中听到这句话,就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一丝曙光一样,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那个老人最后还一再谆谆告诫于我,要我在外面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曾有过一段婚姻和有过一个孩子的事实,我也含泪答应了。当时我没想过这样隐瞒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到底对不对,我只觉得惨痛的经历自然越少触碰越好。
“第二天,我再不犹豫,搭上了开往东南方向的列车。那是个文明的沿海城市,那里有清澈的蓝天,那里有蔚蓝的大海……”
……秋水终于说完了。思津缓缓闭起眼睛,思绪却似乎还停留在那个肮脏龌蹉的地方。那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粗暴凶残的丈夫,肮脏下流的公公,诡异歹毒的婆婆,寡廉鲜耻的妯娌……
“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也是我们父女不得不掩盖的秘密。可是世上怎么可能有永远的秘密呢？只需以前生孩子时照的一张相片,就足以揭穿一切……”
思津俯身默默捡起地上的相片。只见相片中的她好年轻,两手正抱住犹在襁褓中的婴儿,可是在她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初为人母的喜悦与骄傲,她整个人都是灰色的!他叹息道:“那给我相片的那个女人一定就是你以前那个妯娌吧!”
“一定……就是她了,还有星期二那天镇上碰见的那个妇人,就是我前……婆婆。 ”秋水依然啜泣不止。
“950327,这应该是那个小孩的出生日期吧。 ”思津只觉得满腔苦涩,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一直没看望过她？”
秋水闭起双眼,眼泪又一连串滑落, “算来她已经六周岁了,我父亲说这个学期她已经去上了小学一年级。时间……时间过得好快。而时间又是多么无情,它非但冲淡了我对她刻骨铭心的挂念,也冲淡了我对她入木三分的印象……而对她来说,我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因为她家里人一定教她说我死了。是的,我从那天离开后,就再没看见过她。
“原本我对以前那个男人痛恨入骨,后来也慢慢淡了,因为他对那个小孩总算是真心呵护。大概三年前,他又娶了一个离婚的女人,听我父亲说他为了女儿放弃了生二胎。而他还是那个脾气,只是这次碰上了克星,听说只要他一动手,那个女人就当众脱衣解裤,然后满街打滚,非要他下不了台……
“他对我应该多少还顾念点旧情,可是他们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特别是那两个女人。她们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获得幸福而无动于衷。原本我父亲的打算是让我们尽快办了结婚证,然后找一个理由让我们早点回外面城市去,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的计划终究是竹篮打水。这就是我的命吧,上天早安排好了,渺小的我又怎能逃得过呢……”
思津默然。他当然清楚,以前她那个下流的公公也行动了,只是没成功。他刚想提起,但突然又失去了兴趣。是的,既然事情结果已经出来了,再提那个老东西只徒然脏嘴罢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想起了另一个疑问, “那你去年为什么借钱呢？你父亲说去年他根本没得什么急病!”
“是的,我……骗了你!得急病的是小孩,是心脏方面的需要动手术,因此花了一笔巨额医药费。那时小孩父亲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找到我父亲这边来。我父亲手头也没多少钱,就打电话给我。我……我当然心急如焚倾我所有,不够还另外去借,由此才陷入何生波的圈套。所幸后来手术成功,小孩也得以恢复健康。说来……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为她出的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