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二十三章 枷锁（上）（1 / 1）
夜幕降临了。小山村又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夜风阵阵掠过,呼呼的响声在这凄冷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就像是女子的呜咽声。屋外天空中似乎有乌鸦飞过,留下几声哀伤悲凉的鸣叫声。思津默默地看着天色,心想这里是不是另外一座“呼啸山庄”呢？
秋水默默地煮好饭,然后默默地把饭菜摆在桌上。昏黄的灯光让整个家看起来毫无生气。两人相对无言,都只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就难以下咽了。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看见思津眼里的苦涩,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们共同走过的路就要到此为止了吧,今天一个晚上,还有明天一天。明天下午他和父亲交涉后,后天就是他离开的日子了!后天原本是我们的大好日子,可是……可是却成了我们离别的日子! ”
“后天也是母亲的忌日。怎么会这么巧呢,十四年前的那一天,母亲和我天人永隔,十四年后的同一个日子,我爱的人也将和我成为陌路人。是不是苍天在惩罚我当年的行为呢？是不是母亲一直没原谅我,然后才……是的,母亲在天之灵一定没原谅我。这么多年了,我连她的墓地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保佑我呢!”
……时间在沉默里缓缓流逝,但终于还是到了就寝的时候。思津当先进了卧室,无言地躺在床铺内侧。秋水走到父亲和阿姨的卧室门前,犹豫了一下,又回头走进了她和思津的卧室。
卧室有点黑,但房屋堂前灯没关,灯光透过窗纸以及门缝衍射进来,依稀可辨别房间里的情形。秋水轻轻在床铺外侧躺下来。两人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她慢慢转过身,慢慢挪动躯体靠近他,然后伸出一只手去抚摸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思津身体向墙壁内侧挪动了一下,然后伸手无言地推开了她的手。
泪水,在静静的夜里无声地滑落。她完全绝望了。她那曾经令他心动的美丽,她那曾经令他迷恋的柔情,她那曾经令他疯狂的躯体,早已随着那个丑陋秘密的揭穿全部化为泡影了!是的,从此刻起他们就已经是陌路人了,没有了喜悦,没有了激情,没有了爱……甚至没有了恨!
这往后的日子要如何挨过呢,还有肚子里的……草率婚姻带来的是一生难以痊愈的伤痕,那为什么付出真心的爱情带来的也是刻骨铭心的苦痛呢？
黑沉沉的夜,荒芜的山坡,茂密阴森的树林……
云雾凄迷,山风呜咽,虫豸悲鸣。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满脸泪痕,神情凄惶,正在这黑暗的树林里慌不择路地走着。她一步三回头,眼中尽是惊慌恐怖之色……
奇怪,她忽然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是个地狱的幽灵,正趁着黑夜,在这诡秘的林子里穿梭游荡……
有哭泣声!是谁在哭泣,是谁在哭泣……好像是个女人,刚才那个幽灵般的女人!
孤冢边,阴风起,夜正深。她正躲在墓地旁边的树林草丛里哭泣……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了。秋水醒来时,脸上泪痕犹在。她只觉得头痛不已,心里也堵得发慌。是的,昨天她遭到了剧烈的精神刺激,因此昨晚又做那个噩梦了!
“我一定是被魔鬼控制了,要不然怎么每次遭到打击,那个噩梦就会如约而至？”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害怕起来。
思津好像早已起来了,正背对着床铺站在窗边。秋水心里一阵发苦,也顾不得自己心事了,勉强坐起来道: “思……津,你起来啦! ”
思津缓缓转过身。他精神看起来有点萎靡,眼睛则带着血丝,显然一个晚上没休息好。 “秋……水,我想问你一下,除了以前和昨天下午你说的过去那些不幸经历外,你还有经历过其它痛苦的事吗,比如曾经被惊吓过之类的。”
“没……没有啊!你干么要问这个？ ”
思津凝视着她, “你真的没其它事隐瞒我？”
“真的没有! ” 秋水神情很坚决, “连那段那么丑陋的经历我都毫无保留说了,如果还有其它什么,我又有什么顾忌呢？”。
“说的也是。只是……”思津又缓缓转过身,侧着头,似乎在思索一件难以索解的事。
秋水起身穿好了衣服,苦涩地道: “思津,你要作何……作何打算？ ”
“你先告诉我,” 思津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伯父下午大概几点会回来？”
“那天我们回来时,我有注意到汽车从县城发车的时间。我父亲和阿姨肯定会搭下午三点的班车,那么大概四点多一点就到这里了。”
思津沉吟了一下,道: “秋水,我毕竟不过是个世俗男子,有些事也无法完全超然世外。这样吧,你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最迟下星期二早上我再说我的决定。只是这两天你不要打扰我,我想在这附近走走看看。还有关于昨天下午的事,我们还是先不要和你父亲说吧!”
“好……好吧。我愿意等待。 ”秋水道。但她似乎忘了,明天他们本来是要去办结婚证的,现在突然改变计划,那父亲那边又作何解释呢？
下午还没四点,思津就一个人早早来到公路边等着。
约过了二三十分钟,果然一辆载客班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秋伯父和阿姨也跟着下了车。思津马上迎了上去, “秋伯父,阿姨,你们回来啦! ”
秋伯父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诧异道: “思津,你怎么呆在这里,秋水呢？”
“秋伯父,我有话跟你说!”思津急急道, “还有阿姨拜托你一下,你回去时不要跟秋水说我和伯父在一块,可以吗？ ”
秋伯父和阿姨狐疑地看着他,本想再问,但见他神色郑重,于是勉强同意了。
一等阿姨走远,思津马上开门见山, “伯父,秋水五六年前结过婚生过小孩,我都知道了一一你先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也别问我对这件事的态度,因为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问你……”
秋伯父吃惊地看着他,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你……你都知道了!唉,秋水看来终究……哦,对了,你还要问什么事？ ”
思津当即毫不隐瞒,把自己和秋水在一起后,秋水那些反常的甚至是恐怖诡异的行为说了。秋伯父惊呆了,眼泪也涌上了眼眶, “我可怜的孩子!我还一直不知道她居然会……她怎么会那样子呢,以前她可正常得很啊!”
思津道: “昨天下午秋水把她过去那段最不堪的经历都跟我说了。这中间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从第一天下午她听见婆婆叫儿子要打她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再到第二天早上她跑回来找您哭诉要离婚,这中间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是在哪里度过呢？她说那天下午她跑到后山后就再没回那个家,所以我想那天晚上她是不是一直躲在后山上,然后受了什么东西惊吓,才导致她……”
“是了,我想起来了。 ”秋伯父回忆道, “那天早上大概七八点的时候,我在屋前路上看见她两眼发直,神色慌张地跑回来。她一看见我嘴里好像在叫着‘鬼,鬼,有鬼’的声音,然后就晕过去了。当时我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急着摇她身体。好一会儿她才悠悠醒转,然后一开口就说‘爸爸我要离婚’,说了几声又晕倒了。这一次我没敢再摇她,于是半扶半抱地把她带进房间让她躺下来。后来一直到了快中午,她才自己醒过来,又向我哭诉了她的非人遭遇……”
“那当时你没问她是怎么跑回来的吗？ ”
“我问了,可是我刚一开口,她就尖叫起来,而且身体一直颤抖,眼睛满是恐惧之色。我怕再刺激到她,就不敢再问。第二天我就跑去向那家人摊牌。又过了两天她那个男人跑过来闹事,我急着应付,这件事就这样搁下了。”
“是了,问题一定出在那天晚上。”思津沉吟道, “伯父,不管我和秋水以后会走到什么份上,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让她恢复正常。自从我第二次被她惊吓后,曾经偷偷看了一些关于心理和精神方面的书,也去咨询过心理医生,像她这种情况如果要痊愈过来,就只有……”
思津接着把他的推测和治疗方法说了。秋伯父听了还是犹疑不定, “那天晚上她到底碰见了什么,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你刚刚说的只是你想象的情景,万一你根本想错了,那岂不是让她病上加病……”
“不,伯父,那不是我完全凭空想象的,你们全不知道,星期四晚上我……”思津为了说服秋伯父,于是原原本本把那天晚上的恐怖经历说了。
秋伯父又惊呆了。 “你说……你说那天晚上就到她母亲墓地去过了,而且还被两道不知是什么的亮光吓得……”
思津心有余悸,道:“所以昨天上午您带我到那边时,我才会吓得发抖。没错,当下时代的确科学昌明,但就像您说的,有些事又是那么不可思议……”
第二天就是星期一了。吃早餐时秋伯父对秋水道: “秋水,等一下我要早点去学校。刚才我问了思津,他说办结婚证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他想一个人到镇上走走。这样刚好,等一下我也好向校长请假一下,说明后天我可能去不了学校。”
秋水默默看了思津一眼,点头同意了。思津则道: “阿姨,中午我如果没回来,你们就不要等我了。因为我到镇上逛过后,还想到附近山上去看看风景。”
他们很快都走了。秋水心头郁郁,不知道思津明天给她的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就让我记住他的美好吧,即使明天他一个人离开!碰上这样的状况,应该一百个男人中九十九个都会选择离开,所以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该爱上他……
“可是要是一辈子都没爱过,那生命岂不如同一口枯井般了无生趣？是的,不用伤心,不用后悔……只是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现在已有一个月了,如果他走了,那就只有拿掉她……不,不,那是我深爱过他的见证,我又怎能狠下心呢？可是不拿掉又如何,我有能力抚养她吗？ ”
一个上午秋水心里都在不停地交战着。到了中午思津果然没回来。午饭过后,阿姨也出去干农活了。
秋水走进卧室想午休一会儿,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等她一觉醒来,却见夕阳西下,都已经傍晚时分了。
“秋水一一秋水一一”这时屋外忽然传来阿姨急切的叫声。秋水赶紧穿好衣服,几步冲出了房间。只见阿姨气喘吁吁,神情惊惶,一看见她就急道: “秋水,不好了!刚才村对面的花姨从山上回来,说有一个年轻人在后山摔伤了回不来,我听她描述的那个年轻人肯定就是思津,你看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思津摔伤了!秋水大吃一惊,忙道: “在哪里在哪里,我去找他回来!”
“她说的应该就在我们屋后面的深山里!事不宜迟,我陪你去一趟!”
她们很快就出发了。可是刚走了没多远,阿姨忽然“哎哟”一声坐在了上地上。秋水连忙转过身,急道: “阿姨,你怎么啦？ ”
“哎哟,好痛!”阿姨痛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的脚扭了。”
秋水俯身去察看,只见阿姨不断用手搓着右脚脚踝,整个脚踝红红的。 “阿姨,怎么办,要不我帮你搓搓看!”
阿姨道: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这样吧,你还是一个人前去找思津。你一直沿着这条山路向前走,差不多再走个二十来分钟,就会看见前面有个小山丘,思津应该在那里。”
这样耽误一下,天色更黑了。秋水见阿姨并无大碍,于是依着她吩咐,急慌慌的深一脚浅一脚向前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