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十五章 过年（中）（1 / 1）
第二天早饭过后,思津就牵着秋水的手上柱子家去了。
两人刚一走到柱子家院门口,就听见英婶的大嗓门叫道: “好啊,既然这样就只有娘死给你看了!我已经跟你说过几百遍了,你要是敢娶那个二手货进门,那么你就等着给娘收尸好了!”
思津有点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只见英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思津连忙打招呼: “英婶你好!我是思津,柱子在家吗？”
英婶抬头认出了思津,又看见站在一旁美丽动人的秋水,愣了一下勉强道: “哦,是思……津,你回来啦,这个漂亮的妹妹是你……”
“英婶,她是我女朋友,叫秋水。”思津连忙介绍道, “我是带她回来过年的,也一并和我爹娘见一下面。”
秋水也赶紧微笑着招呼道: “英婶你好,我是陪思津过来找柱子的。”
“哎呀,思津还是你有出息,从小就会读书,找的女朋友就如花朵儿一般!”英婶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好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就在院门口向思津诉苦起来, “不像我那个不孝子——你们也应该听闻了我家的事——放着那么多黄花闺女不娶,硬是看中了那个叫什么云的二手货,我这做娘的怎么说他都不听……你说这叫我怎么活下去啊,全家人的脸都被他丢光了!你和他从小就要好,见识又广,你就帮我好好劝劝他吧!”
“英婶你别这样。”思津赶紧道, “昨儿我是听家里人提了你们的事。不过他们没怎么说明白,那就是你为什么会那么反对柱子娶离过婚的女人呢？”
这时柱子也从屋里出来了,他和思津秋水点点头,没有说话。英婶怔了一下道: “为什么,这你想一下也知道啊。我们家柱子从未婚配,却要反娶一个二手货,这叫我们做父母的脸往哪搁!还有那个什么云的,她会和原来丈夫过不下去,虽然大家都说是那个男的太烂,可是她要是够贤惠,那个男的又怎舍得签字离婚,他早就为她悔过自新了。你说这样的女人,为什么柱子就鬼迷心窍,硬是要和她搭到一块去,真是气死我了!”
“英婶,我虽然初来乍到不知底细,可是我昨天听思津家里人说起此事,好像大家都很同情秀云和柱子,几乎没人认为他们在一起是丢人的事。”秋水忍不住为秀云辩解, “还有你说秀云不够贤惠,我想凭空想象或道听途说都不可靠,你是不是亲自了解一下才比较有谱。”
英婶直摇头, “还有什么好了解的,事情早就明摆在那里!至于村里外人会那么说,那是因为他们事不关己,这事要是换作他们只怕会闹得更凶……你们进去吧,我还要出去干活。”
柱子看见娘走了,就领着思津秋水进了屋。两人叙过旧后,柱子道: “思津还是你福气好,能碰到秋水这么漂亮这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你看我这几年相了无数次亲也没碰到合适的,好不容易认识了秀云这么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可就是因为有过婚史,我娘就死活不同意……”
“刚才听你娘说的,她反对无非就是觉得没面子,还有就是她认定秀云不够贤惠。”思津分析道, “我想这种状况下,你是不是想办法让她们多接触一下,这样说不定事情会出现转机。”
“你说的没错。我会三番五次带秀云上门也是抱这种想法,无奈我娘每次还没等秀云进门,就已经破口大骂,而且骂的话十分刻薄,我这做儿子的都觉得不堪入耳,何况秀云!昨天也是这样,我娘一看见她上门,就夺过她手里礼品一下扔到院子外面,接着一顿臭骂……”柱子一脸无奈地道。
秋水看见他伤心难过的样子,心里特别同情,想了想道: “柱子,你自己先别乱了分寸!我想既然你们都认定了对方,那么你娘这一关终究要跨过。你不防对秀云说,下次上门来先做好心理准备,然后让你娘骂,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你们两个都不做声,你娘难道还能几天几夜一直骂下去!再不行的话,你看我和思津还有六七天假期,下次我们来你家做客,然后你趁机叫秀云过来。我想你娘再生气,但有外人在家也不好意思一直骂,是吗？”
“秋水说得不错! ” 思津大表赞同, “虽然一次接触不见得就会出现转机,但总胜于你们一直这样无所作为!”
柱子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时间定在年初三那天。
这天下午,思津又带秋水到几位叔伯家走动了一下。他们都十分热情好客,几位婶婶及堂嫂更是一个劲地夸秋水又漂亮又温柔,都说是思津运气好才碰到了好姑娘。秋水心里得意,脸上也愈发艳丽夺目,笑道: “思津,看来是你高攀了我,不是吗？”
“那当然。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你却是上帝的女儿!我早说过,和你相爱是我最幸运的事!”
两人哈哈大笑。除了昨天傍晚意外受了惊吓,秋水觉得一切顺风顺水,看来和思津姻缘得谐只是迟早的事。她心里甜蜜,忍不住憧憬起以后两人相亲相爱双宿双飞的日子来,但心思一转想起了柱子和秀云的事,又忍不住同情忧虑。她只愿天下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才不辜负“她爸”当年造人的一番美意。
第三天就是除夕了。秋水一早起来,就看见伯母嫂嫂忙着杀鸡宰鸭,而伯父和哥哥则忙着打扫屋里屋外。她洗漱了一下,赶紧去帮忙,但伯母怜惜姑娘家爱干净把她推开了,说她是客人不必客气,这些事由她们自己做就好了。思津则是另一番心思,前两次秋水不明所以受到惊吓,他一直为此忧心,因此也附和着母亲的话不让她动手。
到了傍晚,家里几个男丁打了一大团米果。秋水从来没见过这种食物,好奇得不得了,硬是要跟着搓搓看。看伯父和哥哥轻轻松松几秒钟就能搓圆一颗,可是她无论怎么努力,搓出来的总是圆不圆扁不扁,难看得不行,而且粘得满手都是。思津哈哈大笑,连忙拉她去洗了手,帮她在手掌心抹上蜡,接着教她要把一团团米果用两手先搓成圆球形,越圆越好,然后才两手平平把它压扁,这样子就成了看到的飞碟形食物。秋水把自己搓的第一颗像模像样的米果吃了,只觉得入口软滑,中间夹杂着米香蜡香,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鞭炮声阵阵响起,已到了晚餐时间了。一家人团团坐下,吃起了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丰盛的年夜饭。席间思津家人频频叫秋水吃这个吃那个,把她宠得像公主似的。思津家乡里很多食物的做法都相当独特,味道鲜美异常,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才一张嘴一个肚子,要不然准要把整张桌子都吞下去。
饭后收拾了碗筷,伯父伯母就上楼了。秋水正奇怪他们怎么这么早就休息时,一会儿伯母又下来了,然后拉起她的手道: “秋水,你第一次上门,伯父伯母都不知道平时你最喜欢什么,所以这个红包你收着吧,改天自己去买!”
秋水吓了一跳,连忙推辞道: “不行不行!伯母你别这样!我和思津没买什么像样的礼物给你和伯父,已经是说不过去了,怎么还能收你的红包!”
“孩子你别不好意思!你能和思津走到一块,真是我们做父母的最开心的事。这个就当着我们见面礼好了。只是我们家家境一般,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所以你就不要再客气了!”
秋水看见思津点头示意,又见伯母真心诚意,于是就收下了。她心里感动,动情地道: “伯母你别这么说!你和伯父以及哥嫂真诚宽容,热情而又充满爱心,这就是最好的东西了!我记得很早以前听思津提起你们,就心怀仰慕,没想到你们真人还更胜一筹!”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你也看到了,思津常年在外,虽然我们从小就教他独立,可是为人父母总难免牵挂。现在有你这么好的姑娘陪着他,我可放心多了!”伯母心存感激地道, “你们也都知道了柱子家的事。说实在的,这事要是放在我们家里,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家人当晚看过春晚节目后就休息了。第二天秋水早早地就被鞭炮声吵醒,她起了床,看见娟娟小程早已换了新衣服,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一看见她起来了,就都围过来亲切地道“新年好”。秋水触动心怀,心想自己和思津以后也要是有了孩子,那才真是幸福到家了。
思津家乡有个习俗,就是年初一早上只吃糖稀饭,意即一年甜甜蜜蜜。秋水看着思津眼里的情意,心里比碗里的还甜。用过早点后,思津便拉着她在村里转了一圈,路上乡亲看见他们走过,都过来和气地互相恭喜。秋水则礼貌地点头微笑。
思津道: “秋水,村里就这个样子,也没什么景色可言。要不然我们爬到屋后山上去看看吧,那里有我父母哥嫂的果园。”
“好吧!不过我陪你回来主要不是来看景色,而是来见你家人的。”
山路甚是陡峭,两人深一步浅一步,爬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山顶。山上郁郁葱葱,有杉树松树以及竹林。这里地势并不高,但此时居高临下,只见整个村庄的景色尽收眼底。秋水心旷神怡,笑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思津,这是谁说的呀,我现在真感觉自己好高啊,而且好像就要飞起来了!”
“是杜甫杜大诗人啦!”思津也笑道, “你要是飞了,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仙女了!不行不行,你可不能扔下我!”
“只羡鸳鸯不羡仙,哼,做仙女有什么好的,既不能吃伯母做的那些菜,又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才不稀罕呢!”
“可是我稀罕啊,你想想我要是曾经做过仙女的情人,那可就不得了啦,至少也要像牛郎那样成为民间的一个传奇!说不定多少年过后会有另外一个叫‘秋水’的女孩在舞台上为我诉说呢!”
秋水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只觉得飘飘欲仙,真是幸福得要飞了。
两人看了一会儿风景,又顺着山路向靠西边的树林里走去。正当思津说快到果园时,秋水忽然脸色大变,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思津吃了一惊,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前面有一座孤坟矗立在路边,而坟边则是茂密的树木。
“秋水!秋水!”思津摇着她的身子,急促地叫道, “你怎么啦？你……”
秋水惊叫一声,拉着思津转头就跑。思津身不由己,踉踉跄跄地也跟着跑,一直跑回到刚才他们停留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只觉得她的手一下变得冰冷,而且颤抖不已,再看她脸色,刚才还神采飞扬的一张脸,一下变得煞白,眼里则满是惊惧之色!这情形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前两次她看见菜刀及那只猫时的翻版!思津惊恐不已,紧紧抱住她,口里一叠声安慰道: “没事没事!我在这里,秋水,我在这里!”
秋水神经质地紧紧扯住他衣服,颤声道: “思,思……津,我这是怎么啦,刚才我看见……看见那个坟,就像前几天看见那只猫的眼睛一样,又是一阵毛骨悚然,头皮发怵,我……我……”
“你别怕!这样吧,我们还是先下山。”思津怕再出状况,连忙拉住她的手往回走。一直等回到山脚下,才道: “秋水,你以前在老家是不是遭受过什么刺激或惊吓之类的事,才会时不时出现那种恐惧的感觉!”
“我……”秋水脸上阵青阵白,看起来还是很不稳定。她回想了一下道: “好像我有感觉脑中闪过一个恐惧的画面,可是那只是一闪而逝,我也捕捉不到具体情形。思津你别问了好不好,我怕!”
其实刚刚秋水也记起了以前自己曾经做过的噩梦,那个噩梦里好像也出现过孤坟。她不确定自己这几次异常反应和那个噩梦有无关联,心里怕思津担心,因此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但她自己心里实在难以平静, “我这是怎么啦,这和我以前的事有关联吗……可是那事已经这么多年了……”
思津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敢多说就拉着她回去了。这时家里人都在,大家边啃瓜子边聊天,一帮小孩在楼房跑上跑下,正是一派新年喜庆的情形。他心里不安,但注意到秋水回来后转移了注意力,神情也慢慢恢复了正常,才放下心来。
下午他们和哥嫂打牌消遣时光,好几次抓了嫂嫂的“红5”(一种扑克牌玩法)。秋水兴奋不已,也就慢慢忘了上午的事。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思津道: “秋水,我们快点吃完,等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准你高兴!”
秋水好奇地问他什么地方,思津却笑着摇头,只催促她快点吃,说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饭后已经是七点多了,思津奇奇怪怪地拿了一条新毛巾,然后就拉着她出去了。天色很暗,幸好村庄各家各户灯火通明,路上也就不那么黑了。而身边还有很多其他村人也赶着往外走,好像是要去赶集似的。走了十几分钟后,秋水注意到,思津拉她走的正是通往外面镇上的路,这时已经可以看见镇上人家的灯火了,于是又忍不住问他去哪里。思津笑道: “好了,现在快到目的地了,来吧,把这个带上!”
秋水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来思津用刚才拿的那条毛巾蒙住了她的眼睛,接着感觉思津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她心里一动,又回想起那次在酒店以及那次在出租房里黑暗中他拉住她的手向前跑的情形。她又奇怪又温馨,虽然很想问他意欲何为,但话到嘴边就忍住了。
这时她感觉到人声渐渐多起来。再走没多久,人声更响了,好像来到了一处聚集了很多人的地方。秋水正要凝神倾听嘈杂的人声在说什么,这时思津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秋水,准备好了,我就要揭面纱了,一、二、三!”
秋水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条蒙在眼前的毛巾一下子被思津扯了下来。她正狐疑地要环视一下周边情形,这时四周突然 “砰!砰!砰!”一声接一声的响声不断响了起来,接着天空中瞬间变成了无比灿烂,无比绚丽的花的海洋!哦,不是花,是烟花!这是怎样的景色啊!只见成千上万朵光彩夺目的烟花密密麻麻地在夜空中绽放,整个天空都被装饰成五光十色的花海!
“砰!砰!砰!”的响声还在不断地响着,天空中璀璨华丽的烟花此起彼伏,流光溢彩争奇斗艳,但就是没有停歇的迹象!秋水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拍手欢呼雀跃起来。她当然看过烟花,但如此大规模如此集中的放烟花景象,却是生平未见。她再也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如此惊艳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
姹紫嫣红的天空照亮了下面观赏人的脸,只见人人都是欢喜赞叹的神情,口里也发出阵阵惊叹声。秋水贪婪地盯着天空中那片闪着炫目光彩的瑰丽壮观的景色,完全忘了身在何处,也完全忘了说话。她清楚地听到了周边的响声,也真切地看到了眼前让她终身难忘的画面,但此刻的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梦？不是吗,要不是梦又怎会有如此绮丽的镜像!
“怎么样,够意外够惊喜吧!”思津摇了摇她的手臂道。
“天哪,世上居然有这么神奇这么不可想象的景象!这不会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啊!”思津解释道, “早些年镇上人家放烟花都是自己放自己的,稀稀拉拉不成气候。后来不知道谁提议说让大家年初一晚八点集中在这附近一起燃放,刚开始两年还比较不成规模,后来这事越来越多人参与,连镇附近村庄里的人都过来了,所以这几年每次都有好几百只烟花同时燃放,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谢谢你思津!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棒的新年礼物!”
“不必客气。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哦不,是借花献仙而已。”
天上的火树银花还在尽情绽放着。秋水紧紧依偎在思津身前,心里满是高涨的激情。是啊,他的确只是在“借花献仙”,但要不是他事先要家里人做足保密工作,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蒙住她的眼睛,那么晚上她的感觉肯定要大打折扣。他当然做不到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但他总是在挖空心思化腐朽为神奇,然后给她带来最难忘的时光,这就是他爱她最充分的体现——他并不是那种时时刻刻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人,但他这样做,早已胜过了那些华而不实的词汇,不是吗？
天上那片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景色差不多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才逐渐接近尾声。那天晚上,秋水简直忘了是如何回到思津家里的,因为她满心满脑都填满了那片辉煌华丽的光彩;她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的梦境里也满是烟花,她甚至梦见自己真的变成了天上的仙女,然后在天女散花——至于上午受到的惊吓,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初二这天,思津家里一早就迎来了两位姐姐两位姐夫以及他们的孩子。两位姐姐一进门就急着跑到楼上找秋水,看到她就宛如昨晚她乍看烟花时的惊艳赞叹表情,不绝口地赞个不停。秋水难为情道: “姐姐太客气了,我看你们才是真漂亮!”
“前些日子我们一听妈妈说弟弟今年要带女朋友回家,心里就想念的不得了。”大姐道, “要不是年前那几天事情实在多,我们早就迫不及待要跑过来看你了!”
“是啊!”二姐也道, “这几天我们在自己家里,每天最重要的话题就是你了!”
秋水和两位姐姐下了楼,实在是吃了一惊。只见两位姐夫大包小包,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给她吃的土特产食品。秋水受宠若惊,叫道: “天哪,太谢谢了!不过我肯定要‘口不暇接’了!”
家里一下子多了四个大人三个小孩,真是热闹翻天。两位姐姐和秋水一见如故,而且能说会道,一整天都陪着她并讲述乡下里的奇闻异事。秋水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投桃报李把自己的家庭状况一股脑儿讲了出来。当两位姐姐得知她母亲早逝,更是着意亲近百般安慰,把她感动得直掉眼泪。
两位姐姐及姐夫自然是盛情邀约秋水上她们家做客,但秋水考虑到自己未过门,于礼不合便拒绝了。但她们的深情厚爱实在让她铭感五中,她想即使没有存在思津这个因素,她们遇上了也肯定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