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一章 失业（下）（1 / 1）
这时秋水当然明白了那天早上自己原来是闹了个天大的误会,心里忍不住一阵羞惭。只是在这之前思津又为何对她突然冷淡呢,要不然她也不会一见特殊情景就认定他有了对象,以致害得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痛苦伤心,甚至还为此大病了一场。但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一个人,这已经足够让她心情轻快了好多。她端起桌上的葡萄道: “思津,你先吃点水果再说吧!”
但思津完全沉浸在那段故事里: “我和她走了一段路,心里也酝酿好了说辞,心想这种事情如果模棱两可拖泥带水的,只会让双方都难堪,还是直截了当一些更好。于是我停下了脚步道: ‘小林,我们也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还是敞开说好一些。我想你这样对我,绝非仅仅出于同事之谊,而是你对我心存好感,甚至想和我缔结一种亲密的关系,就比如说是恋人关系吧,是不是？ ’
“她见我如此开门见山,脸红了一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她说她一直很喜欢我,只是看我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她也是个骄傲的人,自然不想轻易表露自己的心事;但这一次不一样,我出了事居然会私下找她帮忙,足见我没有把她当外人,因此她就主动来找我了。她还说她是当地人而且家境不错,如果我跟她在一起,那么我以后的路一定会顺畅得多。
“我没想到自己粗心丢钱,居然还会引出这样的一段意外情。如果我为了钱或者一时的肉……肉体欢愉,完全可以和她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一番,但我一向自爱,也有一点傲气,当然不屑去干这种无耻龌龊的事。于是我诚恳地对她说: ‘小林,能在不知不觉中博得你的青睐,我实在荣幸之至并且受宠若惊。只是相识这一年多来,我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那种美好的爱的感觉,所以我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和你交往;而你显然也绝不愿勉强和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一起;至于你说我以后的路好不好走,我想我从来就是个独立自尊的人,我从未考虑过靠人情关系来获取本不应该属于我的利益。你的一片心意,我只能表示深深的感谢,却不敢拜领。 ’
“她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我说完了终于发作出来。她厉声质问我,说她哪一点配不上我,才让我如此百般推辞。我说感情的事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两颗心有没有办法产生共鸣的问题。并且我还举例说罗海天不也一直喜欢她,但她为什么迟迟不接受呢。我说完拉过她的皮包,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那六百块钱还给她。她脸色变幻不定,双眼流露出又失望又羞愤的神色。我心里歉疚,又安慰她说她条件那么好,肯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叫她完全不用把我放在心上。她不说话,只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知道这次一定伤了她,所以我的心情也很不好。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却引发了对我来说极其严重的后果。在接下来那个星期的周三那天,晚上下班后老板突然叫住我。我进去办公室一看,只见林燕双也在,那个制图员却已下班走了。我问老板什么事,老板冷冷地看着我说: ‘思津,这次出差你为什么亏空了近五百块! ’我一听呆了,情不自禁看了林燕双一眼。老板又道: ‘你不用看小林,你账目亏空就是她告诉我的,真没想到你……’我一下全明白了,她显然是因为我拒绝了她的情意而怀恨在心,才向老板告密,并且还恶意地隐瞒了我丢钱的事以及我叫她下个月从工资扣回款的事。
“我连忙向老板说那笔钱是我不小心弄丢了。老板还没说什么,林燕双就抢着道: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人在外,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刚想说罗海天可以为我作证,老板又突然发话: ‘思津,你别找这么老套的借口了,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管不好几百块钱吗!据和你一起出差的员工举报,你明明晚上经常一个人跑出去花天酒地甚至吃喝嫖赌,以致亏空了这么多钱! ’
“当时我晚上外出明明就是去附近的职工书屋看书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如此污蔑我。我一听义愤填膺,马上就想问他是谁这么说,但转念一想,老板又怎么可能说出那个举报人呢。和老板怎么也已共事了一年多,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信任我,一时间我顿感心灰意冷。而且老板和管理者之间关系最是微妙,他只要有一次对你失去信任,那么以后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完全信任你。当时我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已决定要如何做了。
“第二天我趁中午休息时,去附近银行取了原来存定期的钱。那天下午我就把亏空的钱还回去了,同时写好了辞职书递给老板。老板倒没料到我如此刚烈果决,很是遗憾。他表达了惋惜之情后,说希望我能把这次已接好的任务负责到完再走。虽然我知道越接近年底,找工作越麻烦,但我也不想做个做事半途而废的人,因此答应他了。”
“所以你又拖了一个月,直到今天才了结？”秋水听得实在揪心,但她又感觉他们的恩怨好像还不止于此。思津喝了口茶,果然又道: “只是我没想到,我好心答应老板要求,却最终让我查明了一件事。虽然我失业的结果没有改变,但我总算可以让自己问心无愧、昂首挺胸地离开这个公司。
“就在这个星期一早上,老板还没来,我进去办公室倒水时,忽然听见那个制图员在跟林燕双说: ‘哎呀小林,你手上的这个好漂亮!不知道哪里买的？ ’ 林燕双带点炫耀的口气道: ‘是有人去外边出差时买来送我的啦,他说只要三四十块。’我有点好奇,眼角余光中瞄了一眼林燕双手上的东西,一下子我就觉得蹊跷。我害怕是我眼花看走眼,于是又有意走近她身边,直到我确认无误才离开。
秋水隐隐觉得思津说的东西一定牵连重大,而且这个东西他前面好像提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急切地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
思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继续他的话题: “就在那天晚上,我尾随那个人到他住的地方,那时他房间门敞开着,我一下就冲进去喝问道: ‘罗海天你偷了我的钱,拿去买手链送给小林了,是不是! ’罗海天猝不及防,脸色立刻就变了。我一看就知道我的怀疑八九不离十,于是趁热打铁, ‘你别想抵赖!我已经看过小林那条手链了。我只要一报警,警察就会拿那条手链去那家商场验证。而且他们很容易查清当时你的财务状况,你买手链的钱来源一下就会水落石出!’他这下心里防线终于完全崩溃了,马上承认了他的偷窃行为。事情就是这样的,他当时看见那些精美的手链,就已动心要买,但他没钱,找我借钱又未果,于是在当晚采取了偷鸡摸狗的行动。只可怜我那时只一味怪自己,怎么也怀疑不到一个和我称兄道弟的人。我当时怒不可遏,说要他和我明天到老板面前交代个明白。
“他一听忽然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 ‘大哥!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这样猪狗不如的事。要是老板知道了,他一定马上开除我!我父亲卧病在床,妹妹上学学费我还要供着,我实在丢不起工作!而且小林知道了,我在她面前会永远抬不起头! ’我一听颓然坐下,冷冷地道: ‘罗海天,爱情的真谛从来只在于两情相悦!她对你本无意,你为何还要痴心妄想,不惜以身试法也要去讨好她! ’他继续哭诉道: ‘大哥,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求求你放过我这一回,那笔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我恨恨地道: ‘那我的工作呢,要不是因为这笔钱,我用得着辞职吗! ’
“他一听脸色又变了,一副又羞愧又不安的样子。我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追究下去: ‘老板说有人向他举报,说我出差这段时间天天在外胡作非为,你和我同住一间,只有你知道我的行踪,这些话又是你捏造的,对不对! ’他这时已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功,又点头承认了。我又惊又怒,质问他为什么非但偷我的钱,还要恶意诽谤我。他又涕泪俱下: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对小林那么用心,但她对我总没好脸色。而她对你却……却青眼有加,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大哥,我早就对你心怀嫉妒,甚至暗暗恨你!而且我又做贼心虚,怕你最终发现我偷钱的事,所以那天下班我去办公室找小林,听见她在跟老板说你账目亏空的事时,我就在一旁落井下石,说你……说你……我当时就希望老板会把你赶走,然后小林对我就会……’
“我终于弄清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还跪在地上罗海天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恨,只有深深的悲哀,即为他感到悲哀,也为我自己感到悲哀。但我还有一件事不解,问他道: ‘那你为什么不等到我走人后才送小林手链呢？真那样这件丑事岂不永远石沉大海了吗!’他的答案却令我哭笑不得,他说他要是等那么久才送,林燕双一定会认为他是心不甘情不愿,而且他也想不到我会这么精明,一看那条手链就会想起一切。我苦笑道: ‘我要是真精明,又怎会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不敢再说其它,只苦苦哀求我放过他。他说我是大学生,再找个工作不难,而他就不一样了,他父亲还等着他寄钱回去。我不想再和他纠缠,只撂下一句话: ‘这个星期六我上班之前把钱给我准备好!’然后我就走了……你看,这就是早晨罗海天还我的五百块。”思津说着掏出钱给秋水看。
秋水听呆了。虽然故事中只牵涉到四个人,但里面包含的爱恨情仇几乎不亚于一部剧情复杂的电视剧。她本以为这一个多月来,他们两人只有她在备受煎熬,却没想到思津也一样承受了那么多波折:柔情款款的女同事因爱成恨、刚愎自用的老板横加猜忌、称兄道弟的手下百般陷害……她唏嘘良久,才道: “思津,你觉得你这样包庇了罗海天的罪过,然后自己默默离开,是对的吗？”
“他对我的确不义,我却无法对他不仁。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但听见他哭诉父亲有病,妹妹又在上学,我还真狠不下这个心。对或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最终弄清了这件事的始末,这样我也比较心安理得一些。”
“那……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思津叹了口气,道:“怎么说现在离过年也还有两个多月,我当然得再去找工作。要是连个工作都没有,那我今年连家都不敢回了。”
“我想你会一切顺利的。你有学历,也有足够的历练,应该很快就能走上正轨。”
“谢谢!”思津真诚地道谢。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歉然道: “秋水,这周你上夜班吧,真对不起!打扰你这么久,耽误了你的休息时间。”
秋水看他站起来就要告辞,急道: “思津你别走!你看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要不现在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煮了一起吃,好吗？”
思津又想起她和欧阳的事,推辞道: “不用了。我随便去吃一点就可以了。”
“你是怕麻烦我吗？我们难道不是——不是——朋友吗？ ”
难道她和欧阳的事是自己看错了？思津看见秋水实在不像是有男朋友的样子,心里忍不住起疑。他很想问,但话一到嘴边又觉得唐突,就吞回去了。他自我安慰道: “他们应该只是在一方追求另一方的阶段,要是这样的话我和她呆一块,还不至于有失体统。”
“那你上了夜班不累吗？”思津关心道。
“你看我像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吗？”秋水侧过头,模样娇媚。
她的确毫无疲惫昏聩的模样。她的脸色虽然有点憔悴,她的双眼却是神采飞扬的。思津不再顾忌,道: “那我们走吧。”
从他们住的村庄到菜市场,着实有一段路程。他们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秋水自然绝口不提他失业的事,只捡一些她们工作以及生活上轻快的事情说了。思津当然体会得到她的心意,心里也更认定了刚才自己的想法。走着走着他也变得轻松自如起来。
这天中午,秋水穷尽心思做了一桌子菜。思津笑道: “要是丢工作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那这一次我也不算是冤大头了。”
他话是这么说,但吃得并不多,显然是因为对这次的事还无法完全释怀。秋水也不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她知道有些事情只有时间才能慢慢地抚平。
思津一直等到她洗好碗筷才告辞走了。秋水看着他有些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有约她什么时候再相见,她也没有打算再主动去找他。也许是这一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伤心失望,她的心反而变得更平静。他说的没错,爱情的真谛只在于两情相悦,如果自己硬是去强求,那么结果也一定只是镜花水月。
“对他,我的心里当然会一直保存着那份最美好的情感。不过且让我随风看云卷云舒、随浪看潮起潮落吧,若有缘,我们自当能重逢在最动人的时刻、最美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