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章 盆栽(1 / 1)
繁忙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思津去洗手间洗了手,又用水扑在脸上,感觉一下子凉快多了。他又回到车间,看见工人们都走光了,于是又仔细地在车间各个角落巡视了一遍,确认一切无误才准备回家。
这时,在车间另一边的办公室大门忽然“咿呀”一声打开了,同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叫道: “思津!你等一下,我有事找你。”
是林燕双,她怎么还没下班呢。思津心里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停下了脚步问道: “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思津现在上班的这一家公司是生产吊装设备的,还包括后续的安装工程。上次他带领工人到外地去了两个星期,就是去负责给客户安装他们公司加工好的吊装设备。公司规模不大,总共也才二十来个员工。而林燕双是公司里唯一的女生,她是当地人,在办公室负责后勤以及财务报销之类的工作。
林燕双道:“你们上个月去出差,好像账务有点对不上,我想找你确认一下。”
思津不好再拒绝,于是随林燕双进了办公室。只见办公室其他人都已下班了,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人。林燕双好像一点也不急于下班,倒了一杯水放在思津的办公桌上,道: “你先坐一下喝杯水。对了思津,不知道你现在住哪里?”
思津耐着性子道: “我住在铁路那边的一个村庄里。”
“那边房租贵不贵,上班走路远吗?”
“都差不多啦。你知道去年我就在那边附近上班,我嫌搬家麻烦,也就一直住在那里了。”
“思津,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里去坐坐。我家离这儿不远。”
“到你家?我一个人吗!”思津忍不住惊讶。平时林燕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外来人员的样子,因此他也不喜欢和她打过多交道。
“那当然!你知道,你手下那一帮工人乱糟糟的,而且我家也没那么大……”林燕双又是那副样子。
“不好意思小林!” 思津打断了她的话,断然道, “我一个人是不会去的。”
“为什么?”
思津玩世不恭起来, “我一个人去了,你父母亲一定要误会我和你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特殊关系,那我岂不难堪!”
林燕双的脸一下就红了,但她并没有生气。思津继续道: “刚刚你不是说要对账务的事吗,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处理正事要紧。”
林燕双拿了一本账目表,道: “你自己看嘛。你报的账目和实际支出差了将近一百块,你如果理不清楚,难免要自掏腰包来填补窟窿了。”
思津仔细看了看账目表,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却想不起来问题出在哪里。他正要说话,林燕双忽然把脑袋凑了过来,低声道: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只要你不说出去,我可以想办法把这个亏空遮掩过去!”
思津心里一凛,断然拒绝, “不行!既然问题是我造成的,就由我来承担好了。还有,你这样做未免……未免……”
林燕双脸上阵青阵白,冷哼道: “我只不过好意想帮你罢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样的好意我看就算了吧。”思津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就朝办公室门外走去,末了还加一句: “明天我就掏钱来还!”
“简直不知好歹!”思津走到门口时,依稀听见林燕双低声发泄道。他也不多说,只心里暗暗冷笑,大丈夫岂能为那点钱就授人以柄!
他心里不爽,疾步朝公司外面的街道走去,这时旁边忽然有一个人影闪了出来,低声叫道: “思津!大哥。”
思津回过头,看见叫他的是他公司里的电工罗海天。罗海天二十一二岁,人长得有点黑,现在归他带领。只见他有点鬼鬼祟祟的,挨到他身边道: “大哥,你还没吃晚饭吧。走,我们一起去吃。”
“好啊。不过要依照老惯例,我们各付各的。”思津从不愿去占手下的便宜。
两人走到街上的一家小餐馆,点了饭菜就坐下来吃。罗海天忽然道: “大哥,你刚才是不是和小林呆一块了,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原来你还跟踪我啊。”思津笑了笑,但并不介意。 “怎么,你有什么把柄被她抓住了,想叫我帮忙解围是不是?”
罗海天涨红了脸,有点语无伦次: “不是这样子啦。我是……我是……心里一直在偷偷喜欢她,已经很久了。可是她好像只对你还比较客气。我是说,这个,那个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帮我。要是能成,我请你吃大餐。 ”
思津皱了一下眉头,道: “你怎么会去喜欢她!你没看见她平时总是一副瞧不起外地人的样子吗?还有,这种事旁边人又怎能插得上手!”
罗海天道: “我知道这中间有不少难处。只是,只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我……”
“好了海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有时真的会让人难以自拔,只是你还是仔细估量估量吧,免得到时自己闹得灰头土脸。”思津劝道, “还有我先说好了,这件事我可不愿参和,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一吃完饭就各自走了。思津心里有点郁闷,于是一个人沿着夜市慢慢地逛。不一会儿,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卖花草的摊点,上面摆满了各种盆栽。那些盆栽俱都青翠欲滴,甚是吸引人。而守摊点的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想是她亲人有事走开,因此才叫她先看着。
那个小姑娘看见思津走过来,笑盈盈地道: “大哥,买一盆吧,自己欣赏或是送人,都是美事一桩。”
思津见那个小姑娘笑得灿烂,于是也微微一笑道: “好啊!不知怎么卖?”
“不贵!像这种小盆放桌上的,五块钱就好了。”
思津也不砍价,挑中了一盆叫“龙树”的盆栽,付了钱就端着回家了。
他坐在房间桌子前的椅子上,默默地注视着那盆龙树。盆栽确实生机勃勃,精致动人,可他的心里还是有点乱糟糟的。房间寂静无声,但“静”有时带来的并不是平静,反而是更严重的心烦意乱。他想打开电视,可又想到电视也没什么好节目,于是颓然放弃了。
他站起来望着窗外的夜空,心里不禁想起了下班时林燕双的暧昧举动,而罗海天却又意外地告诉他他的心事。只是这些年自己又在坚持些什么呢,曾经身边也出现过不少女孩,而且也有对他表示亲善或好感的,但他总兴不起那种感觉。或者,去年心里隐隐的有喜欢过一个,但她早已属于别人,而且为此事还闹得沸沸扬扬的。
“以后,伴在我身边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他心里想道, “还是不去想这些吧!与其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烦恼,还不如随处去走走。 ”
村庄里房子挨着房子,几乎连天空都遮没了。思津漫无目的地随处走动,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以前他租的房子楼下。他一看见那个房间窗户透出的橘红色灯光,心里也立马想起了那个总是笑意盈盈叫“秋水”的美丽女孩。
“没想到那一天,她居然会跑来看我们打球。”他心里一阵温暖,脚步也不由自主地绕过楼房下面的小路,心想左右无事,就到她屋里坐坐吧。
思津静悄悄的穿过院子,侧面看过去,只见秋水的房门正敞开着。他刚一走近,忽然听见秋水房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个男声显得非常诚恳温柔,却不怎么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
“原来她房间还有别的人,他们难道是在……”思津心里犹豫,一时不知道要向前走还是往后退。
秋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上班一整天都感觉烦躁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一样。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马马虎虎地在小店吃了晚饭。刚回到院子时,正好碰见欧阳要外出。欧阳当即叫住她,说他正要去附近的公园走走,问她要不要也跟着去散散心。
“不了欧阳,我晚上还有事。”秋水道。其实她晚上并没什么事情,只是她一直怕和他过于靠近,以致让他误会什么,那时大家可就难为情了。
欧阳看起来很失望,但也不便勉强,便自己一个人出去了。秋水一回到房里,便关上房门,自己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出神。但她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乱得可怕,至于到底在烦什么,又说不清道不明。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她吓了一跳,心里却又暗暗盼望。她一拉开房门,看见的却是钱泰来,他手里捧着一个西瓜正站在门口。
“秋水,天气还是这么热,我买了个西瓜给你解渴。”钱泰来诚意十足。
秋水让开身子,道: “你进来坐吧。”心想这一次可真的要好好跟他说清楚,免得他老是纠缠不清。
钱泰来进了房间,秋水就让房门大大敞开着,意示打开天窗说亮话。只听钱泰来语气温柔, “秋水,你最近身体好不好。天气还很热,你可要注意多喝水!”
秋水道: “钱泰来,你的关照我很感谢,但是我不能接受。前几次我都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什么进展的。”
钱泰来还是很诚恳, “秋水,你几乎不给我们两人独处的机会。我想,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一段时间,这样或许你会发现我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秋水狠心道: “来不及了!钱泰来,我真的已经爱上别人了!他是……大学生,很有气质,我……我心里真的再容不下别人了。 ”
“大学生?”钱泰来有点气馁,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可是他喜欢你吗?”
“他喜欢不喜欢我,我不确定,但只要我喜欢他,这就足够了!”秋水毅然道。
“你是说,即使只是单相思,你也心甘情愿只为他,而不去考虑其他喜欢你的人?”钱泰来难过地问道。
“没错!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不会再见你的。西瓜我不敢拜领,你带回去吧。”秋水凛然道。
钱泰来总算走了,秋水感觉如释重负一样。她呆了一会,正要关房门时,忽然她邻居夏冬香从院子走了过来,看见她便道: “秋水,你上次不是要问以前住你房间的那个年轻人吗,刚才我回来时,看见他正在院子里站着,不过好像只一会儿,他就走了!”
什么,那个年轻人!思津?刚才他来过了!
秋水只觉得一阵眩乎。她也不顾夏冬香诧异的眼光,门也没关就急慌慌的冲到了院子外面,看看周围空荡荡的,她又冲到了楼房门外的小路上,极目远眺,却只见夜空静寂,楼影幢幢,哪里还有思津的影子?
她悄立在夜风中,双眸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既然来了又为何走了呢,像上一次在球场一样,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他是认为她和别人在约会吗,只是约会哪有开着大门的?或者只是她一厢情愿,他根本就不是来找她的?
秋水落寞地慢慢走回院子里,看见夏冬香还站在门口,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夏冬香并不知道这段时间秋水已见过思津两次,她看见秋水神态反常,关心地问道: “秋水你怎么啦?你脸色好苍白!”
秋水勉强抑制住自己澎湃的内心,道: “不好意思,冬香,刚刚我有点不舒服。我……我要回房休息了。 ”
她关了房门,在椅子上坐下来,人也好像虚脱了一样绵软无力。她无意识地把束在腰间的裙子衣带解了系,系了又解,心里模模糊糊记起一句词: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柳永说的吗?他也一定是个为情所困的人吧,才能写出这样刻骨铭心的句子!
他到底住在哪里呢,为什么总是那样飘忽不定,就像天空中的云一样!以后又会怎样呢,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呢!会有那么美好的时刻在等她吗?
一时间,她痴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已是九月下旬。在夜间,空气里已有丝丝的凉意。
思津这一次又接到老板派的任务,下周就要到较远的北边城市一个汽车城安装一台大型吊装设备。出差的时间可能要两三周。而刚刚前几天,他又接到以前同事的请柬,在这个周末晚上必须出席一个宴会。时间对他来说可谓紧凑得很。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看着桌上上次买的那盆绿意盎然的盆栽,心里忽然想到,自己出去这么久,它要是没人照料,到时一回来,只怕看到的就是一株枯萎的植物了。这段时间来,他早已深深的喜欢上了这颗小树苗,又怎么忍心看着它枯死呢。只是要托谁照料一下才比较妥当呢?
他想到林燕双,但立马就否决了,自上次他毫不领情地拒绝了她的“好意”,他完全可以感觉到她对他的敌意;他又想到孙同荣,但想孙同荣本周还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办,哪还有心思替他操心这种小事;最后他想到欧阳,却又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托他照料这种小东西,未免显得不伦不类。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心里忽然一动,心想自己怎没想到那个人呢,托其照料一下这株可爱的小树苗最是恰当不过了。
“……秋水,这两个月来,我心里一直不安定。你上次说向人借贷,你确定没问题吗? ”电话那边父亲的声音有点忧虑。
“爸爸!我想到时我攒的钱应该不够还,不过我这边有几个好姐妹,我可以向她们先筹措一下。还有,放贷的那个人也是我们一个省的同乡,他不可能会为难我,所以你放心好了。”秋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哦,那就好!秋水,我知道你在他乡心里最牵挂什么,你放心好了,一切都好!还有就是你妹的事,你应该还不知道,你妹她怀孕了!”
“什么!妹妹她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秋水惊喜地问道。
“刚刚前天,他们去镇上医院检查确定的。还有,说来真有点巧,前天晚上你妹检查完回家煮饭时,敲了个鸡蛋,结果你知道吗,竟是个双黄蛋!”父亲兴高采烈地道。
秋水格格直笑, “所以你们就认为她怀上双胞胎了!”
电话中父亲也笑得欢畅。然后他又捡了些家里轻松愉快的事跟秋水说了,秋水听了自是开心不已。打完电话,她高高兴兴地在车站旁边吃了晚饭,然后踏着夜色回家了。
初秋夜晚的天空,长空一碧、清澈如洗,旁边丝丝掠过的夜风,让秋水倍感轻爽惬意。她很快就走到了村庄,只见每栋楼里的家家户户都开了灯。柔和的灯光,把小路也映照得忽明忽暗的。
她正悠闲地迈着步子,忽然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秋水——! ”
那个声音是那么的似曾相识,秋水的背脊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慢慢地转过身,只见身后的小路上,正是灯火阑珊,而那个他,静静地沐浴在柔和的灯光里。他脸上浅浅的笑容,动人的书生气质,在灯光的衬托下,就仿如梦幻一般;而他手里,却捧着一个小小的盆栽,那是一株青绿色的小树苗。
“是你!思——津——! ” 秋水心头鹿撞,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勉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微笑着道: “你找我吗? ”
“当然。”思津也笑了, “你是水,而我刚好命里缺水,所以,我当然是找你了。”
真的是这样吗?秋水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烫,忙道: “那,你就跟我走吧!”
思津道: “我记得上个月我去搬纸箱时,你邀请过我的。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比如你可能和其他人有约啊什么的。”
他是在说上次钱泰来的事吗,秋水迫不及待地澄清道: “不会不会!真的不会!我一直是一个人独居。”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院门口。整栋楼空寂寂的,好像别人都出去了。秋水打开房门开了灯,于是橘红色的灯光瞬间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思津环视了一下房间,很感性地道: “秋水,你房间的灯光好温馨啊!还有,我记得你泡的茶很香很香!”
秋水随手把房门掩上,轻轻地笑道: “这也是你住过的房间啊,我又没换灯泡。”
思津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绯红、双目闪亮,在灯光映衬下,真是形容不出的美丽。 “这就是所谓的因人而异吧。像我这样一个粗俗大男人住着,别人自然就不觉得灯光美丽了;而现在换成像你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即使房间一点光线都没有,别人也能感觉得到房间的温暖。”
秋水的心又好像掉进了甜蜜的海洋里。只是,他怎么可能是一个粗俗的男人呢。她取出水壶,到洗手间接了水便放在壶座上烧,然后取出茶叶盒,道: “你说这种茶很香,要是你真喜欢,我送你一包茶叶好了。”
“谢谢!只是很可惜,茶叶你可以送我,但灯光就不能送了。”思津幽默地说。
秋水不禁莞尔。她这时才注意到,思津刚刚手里捧的现在已放在桌上的盆栽。她好奇道: “你拿个盆栽做什么呀,不会是要送我的吧!”
“要是你喜欢送你也可以啦。只是原本我是要请你帮我照料它一下,因为下周我又要去出差了,可能要一二十天。”
“我就帮你照料它好了!”秋水心里一动,故作随意地问道, “只是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到时我好送还给你。”
“我就住在这个房东新建的那栋楼里,在下面路边,503室。”
原来他住的不远啊,怎么平时出去从来就没遇见过他?秋水心里有点疑惑,却不好问出口。她默默地重复了几遍503这个数字,然后问道: “不知道你这个盆栽要如何照料?”
“其实也不用怎么麻烦,只是它也跟我一样会缺水,因此隔三四天你给它浇一点水就可以了。”
秋水忍不住好笑,他说话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气闷。她端详了一下那株小树苗,赞道: “仔细一看,它真的好漂亮!你放心,到时我一定完璧归赵。”
她忽然觉得生活好像多了一种期盼,心情也变得振奋起来。
“那谢谢你了!我这边没其他认识的朋友,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要拿它怎么办了。”思津真诚地说。
“你,没有女朋友吗?或者她只是在另一个地方?”秋水注视着他,话一出口,心理却有点忐忑不安起来。
“女朋友?我还没交过女朋友呢!”思津摊开双手坦然地笑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以此为憾。
但秋水的心一下子就变了,变得特别轻松。上次在欧阳那边吃饭时,她就很想问他们思津是否有女朋友的事,只是那时苦于没机会。而今天,她总算在他口中亲自证实了此事。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乐子之无衣,乐子之无室。”哪本书上读到的,是《诗经》吗?
思津接着说道: “我们上学的工科院校里,女生很少,而且那时我也很穷,没那个条件。学校毕业后,我去的第一家公司里,倒是有一个女孩乐意和我交往,但我好像对她没什么感觉,于是后来我就逃了。”
“逃?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有那么可怕吗?”秋水轻快地笑问。
“那倒不至于。”思津想象了一下, “只是她看起来比较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像你,总是巧笑嫣然的十分生动!”
巧笑嫣然?生动?哎,真是这样吗!他说得那样自然,那么这一定是他对她真实的感受了。秋水只觉得心里涟漪阵阵,人也感觉好像飘在云端一样。
思津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接着道: “后来,我换另一家公司上班,有一个女孩在电脑上教了我很多公司运转的章程。我对她倒挺有好感,但很遗憾,她却早已心有所属。”
秋水心中一震,他应该是说曾莲香吧!她忍不住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她知道你对她的感觉吗?”
“她叫曾莲香!对了,我说的就是住在这楼上欧阳上班的公司。”思津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应该多少有所体会吧。只是后来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多人都有点难堪,我也就干脆辞职走人了。”
秋水早已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于是就不再追问其中过程,而是问了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 “那你们现在还有再联系吗?”
“当然没有!” 思津笑了笑,显得很洒脱, “既然她已有中意之人,我再去联系她,岂不是让双方徒增烦恼?更何况,我也还没到爱上她的程度。”
秋水暗暗舒了口气,只觉得心里好像去了一块大石头。她换了个话题,“上次我有去看你和欧阳他们打球,他们难道不是你朋友吗?”
“他们是我以前的同事。大家虽然认识,但不过是泛泛之交。更何况,托男的照料这种小东西,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思津解释道。
他跟欧阳只是泛泛之交就不找他,那么他来找她是不是就算跟她交情深厚了?秋水心里暗暗发热,口里却在说另一件事, “思津,你们上次那个比赛好精彩啊。特别是你投中的最后那个球,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不知道你们以后还会不会再比?”
“现在学校已经开学,可能就没那么方便了。其实近几年我也很少打球,打得并不好。那一天最后那个球,也是逼不得已,算是……狗急跳墙吧。 ”思津说到后面几个字,自己也好笑起来。
秋水忽然记起,那天孙同荣说他去年在他们公司和人对峙时,不带痕迹地骂那两个人是狗,想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想那应该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比较恰当,哪有狗成为比赛的英雄!”
“英雄?你太夸张了,那不过是碰运气罢了。如果运气差一点,那我倒真的要变成狗——狗熊了!”
“狗熊?”秋水又忍不住被逗笑了, “你才夸张!狗熊胖胖笨笨的,和你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我是说运气——或者说命运不由人!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虽然才华横溢,对自己的理想也足够执着和努力,但总是不被幸运女神垂青,他们一辈子都郁郁不得志;而有的人,运气总是特别眷顾他们,有时候他们即使只是不经意地做一些事,也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和推崇。”
秋水见他一副感触良深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难道你见过这样的人?”
“那倒没有。只是我们听闻的故事里却不乏这样的人,比如……”思津想了想道, “就比如说梵高吧,他本是天纵奇才,一生痴迷绘画艺术,善于用华丽的色彩来表达心中对热情生命的挚爱。但在他生前,硬是无法得到世人的认同,直到死后人们才疯狂地追捧他。我想,他一定是被运气诅咒过的,才会这么悲惨!”
秋水喜欢看书,却很少看有关国外故事的书,她总觉得那些离自己好遥远,所以她对他说的并不是特别了解。只听见思津继续说道: “相反,电影明星奥黛丽赫本在出演电影‘罗马假日’时,因为电影剧本一个情节的需要,她在剧中剪掉了一头如云的长发,但没想到短发反而更突显出她天使般的容颜,于是几乎全世界的男男女女都为之倾倒不已。我想,她原本不见得就愿意剪掉自己美丽的长发,然而结果却是她戏剧性地引领了一个极具时代意义的时尚潮流。这,难道不是幸运在特别关照她吗?”
秋水不禁悠然神往。思津举得例子不一定是最贴切的,但足够引人遐思。运气,真是个不可捉摸的东西。而她自己……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又想起了自己这二十几年走过的路……
他们谈谈说说,几乎没感觉到时间的流失。思津知识渊博,而且很有幽默感,秋水说的少听的多,但她丝毫没有厌烦的感觉。直到快十一点了,思津才惊觉时间已晚,于是马上起身告辞了。
秋水却端起桌上那个小小的盆栽来来回回看着,几乎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