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雨天会客(1 / 1)
骨笛声清澈悠远,似雨后初春新茶嫩尖上缭绕的美好,自远方来,飘飘荡荡,撞进人的一方小世界。我靠在窗前,听着断断续续的乐声,掐着时间。
距离上次我见到宁清浅已经过了五日,想必她也应该要耐不住了。
“你这女人怎么总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装忧郁深沉呐?”声音呱噪,而这声音的主人正悠哉悠哉的坐着,细长的指上挂着一串紫晶葡萄。他眯起妖媚的凤眼,眼里烟火点点,亮的璀璨,如深海鱼蚌里的夜明珠。
“你没事情做吗?看你好像很闲?”我淡淡开口。
“我这不是正在做吗?”他故作讶异,嘴角却露出笑来,泄露繁花似锦。
我挑眉看他,对面铜镜上映照出我脸上的疤狰狞可怖,“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似没有看见我脸上的恐怖,笑容沉淀了一世的悲伤与哀愁,只留下欢欣与喜悦的清可见底,这样明显的毫不在意,这样无所谓的对视,“我这不是在为我的终身大事而努力着吗!”
我看他说的理所当然,别过脸去,窗外的风磨蚀着我的脸,轻微的痒。
“真是没趣。”他往嘴里丢进一颗葡萄,“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调呐你。”
我转过身定定的望进他的眼里,“自然是懂的,只是装作不懂。”说完又加上一句,“是你自己没有眼力罢了。”
他被葡萄噎住,半响才缓过气来,抬起漂亮的眼眸,捂着肚子笑起来,笑声干爽,吹散了这闷湿的空气,一屡阳光照进来,融在他乌黑的发里,多了嚣张凌厉。“不错不错,你居然还会开玩笑。”
我不再看他,那明媚的笑意扎的我眼疼,曾有一人,也是这般笑容,与世无争一样的干净美好,却被扼杀在那一地的血污里。
突如其来的阴雨打乱我的思绪,蔚蓝的天空被潜藏,乌黑的云自远方来,看似缓慢却眨眼便至,在彼端翻滚沸腾,掉下晶莹的泪,连接起了两个空间,千丝万缕,自在坦荡的飞入我的房间,骋着风卷起我衣裳一角,润入我浅紫色的流苏里,化成一滴深紫,喧嚣着他们的到来。
门被轻轻扣响,有客来访。
门开处,有风拂过,吹进一室清凉,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那儿,只需看一眼,便知道这女子练得一身好功夫,她往屋里张望,先看到的却不是我,而是坐着的夕颜。
他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手里的葡萄发呆,长睫印在眼里,光华万千,惊醒了蔚蓝深处的海天使,张开它们小巧可爱的翼翅,在阳光照不到的那一方净水里发热翻飞,嘴角温柔的弯起,包揽了远方的碧水天山,琼浆玉宇。
“千儿姑娘可是有事?”我知道她是宁清浅的丫头。
她听我问话,才猛的回过神来,自觉失礼脸色尴尬。“我家主人说一切都准被妥当了,想请姑娘去府上一聚。”
我抬头看到依旧乌黑的天,“今天天气不错,适合会友,姑娘先去,我随后就来。”
夕颜看了看天,眯起了他细长妖治的眼。
我走到他身边,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起来,有生意了。”
带上斗笠,我和夕颜走出客栈,依旧阴雨绵绵,我递给他一把伞,天青色伞骨衬的他肤若凝脂,撑开伞,头顶便瞬间开出一片繁华似锦,不似行人那般的狼狈神色匆匆,他从容的踏进不深不浅的泥泞里,风到达他身边时也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撩动他乌黑的鬓发,缠进他头上的紫金束发冠里,缱绻飘逸。和他走在一起,便让你觉得不是在风雨里赶路,而是在饭后闲适散步。
我不愿沉浸在这好的时光里,脚步匆匆,一路踏花,惊起澎湃。
再见到宁清浅,还是在那凉亭之上,依旧笑得明媚悲伤,眼底水波平平。
“你来了。”她起身相迎,却在看到我身后之人时怔住,眼里光彩拢与一点,而又缓缓散开,似墨入水,层层化开,投下平静的涟漪,生出妩媚无骨的妖娆,她的思绪仿佛被拉扯的很远,连接着哪个异世彼端,而在那里,又牵牵绕绕,勾扯住哪年哪日的风景如画。
看似瞬间,却一眼万年,我默默的叹一口气。
“怎么?想好让我怎么做了?”我淡淡开口。
她摊开裙摆,笑着说,“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去找你,只是······。”她叫人给夕颜上座,神色惊讶,“几日不见,你到多出个俊俏的小情郎来。”声音难得的愉悦。
愉悦的不只是她,还有那只刚坐下的“美人儿”,我喝了一口上好的龙井绿,慢慢开口,“你想多了,这是我新招的学徒,长的倒是差强人意。”
宁清浅优雅的摸着青瓷杯身,“你还会收学徒?我一直以为你是喜静之人。想来还是我看错了。”她微微的笑,却不见分毫欢欣。
我用盖子拨了拨水中的一片青绿,“你没看错,只是他交了让我很是满意的学费,我这才破例带着他。”我转头,对上夕颜的眼,继续说,“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咬字清晰。
他看着我,眼里迷雾重重,看不见原本的清澈,“是呢,我家原是穷乡僻壤里的,这不,跟着我师傅出来······见见世面。”他微笑,刹那间点燃了这一片天地。
“那你可要好好谢谢你师傅,更何况你这一身行头,加起来可比你师傅的要值钱多了,想来你师傅待你可真是不错。”她神情甚是愉悦,“尤其是你这一身青衣锦绸,当真漂亮。”
“哦?”夕颜挑高眉毛,“衣服漂亮,人不漂亮吗?”他看着宁清浅,觉得这人的眸光透过自己,看的确是别人的影子。
宁清浅捂着嘴笑得风华绝代,“怎么?公子竟要和一件衣裳争?”
他眉眼淡淡,不再开口。只是心里已有几分了然。
夕颜的沉默,让这凉亭瞬间寂静了下来,我本来就不喜多话,而宁清浅又似会议起了什么,眼里哀痛一闪而过,夕颜呢,只是温温柔柔的盯着我笑。
严府本就人少,这样一来,我倒是可以好好的听一听雨声,我喜欢雨声,它温暖柔丽,声声缠绵,有若丝纱划过女子姣好的肌肤,闲置的古筝被轻轻拨动,山泉撞在石崖之上飞散开的滴滴晶珠,复落入溪涧里,再次迎来一个轮回。
这样好听的声音里,我忽然听见有人说话,极轻,却字字清晰。
“我曾经见过这世上最美好的画面,听过这一生里最好听的雨声,有一个人,一身青衣,撑着青伞,烟云笼罩在他周身,真是如画一般,那天下着小雨,雨滴落地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闭上眼,想象着宁清浅描述的那副画面,烟云里,有人撑着油纸伞自雾花里走来,脚步声,雨声,心跳声。
那雨景渐渐散去,辟天裂地般的鲜明起来,一束光影之中,有人踏着满地的落花走来,白衣,白伞,交织在光彦绮丽之中,分不清哪里是他,哪里是景。只知这人是天上星,是水中月,在剪光碎影之中漫步而出,弯眉似柳非柳,眼里似笑非笑,承载着白日的光,廖夜的媚,清楚明白的拓落在黑白分明的眼里,割下琉璃的色彩,白落······
我心底蓦然一震抽痛,觉得眼底干涨酸涩。
我看向宁清浅,其实,很想哭吧?
她眼里波光点点,似追忆,似哀悼,哀悼她爱到骨子里的清朗少年,哀悼他离去时的不舍与无奈,哀悼自己再无晴好的世界。
“白姑娘,你曾说过,只要我给的起报酬,那么我想怎样,你都会帮我,是吗?”她眼底的悲伤,缅怀,绝望,通通转化为一场黑夜,破蛹而出的是怨恨的蝶,是需要鲜血灌溉的花。
“是。”我坦然接受她眼底流露出的恨意,呵······多么熟悉的情绪,这样的眼神,伴随着我每个失眠的夜,和每次午夜梦回处的蓦然惊醒。
“那好,我要他们亲手埋葬他们心爱之人的枯骨,我要他们看着挚爱在眼前被折磨致死,我要他们生生世世天人永隔,我要他们用最卑微最低贱的姿态求我高抬贵手,这样,你可能办到?”她声音尖锐,带着蚀骨的寒意和扭曲了的希冀。
我低头,望尽她眼底,多么悲伤,多么无奈,孤注一掷的将希望压在我身上。
“好。”我说。
你的怨恨,我替你消除,我会将你绝望与仇恨交织的剑插入他们欢快蹦跳的心脏,我会将他们心口的热血洒在你的面前,祭奠你死去的灵魂。“只要······你付的起代价。”
她眼里晕开一片怨毒,“我这样的人,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看着她眸里开出血红的花,浸染过这个世界,带着不可阻止的决心,耳畔似传来海啸,震的天地将要动荡,因因果果,最终埋下一道新的篇章。
忽然想起,夕颜曾问我的一句话,“你可知,杨生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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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有评论呢?好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