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彼岸花开(下)(1 / 1)
眼及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点透亮,在夜里显得鲜明,将皎洁的月分了一份光,来充填这寂寞悲凉的虚无。那光从屋瓦上落下,砸落在地上,开出凄凉的花。
屋外静谧,屋内却是暗香缭绕,檀香青烟自暗金鼎里飘逸而出,丝丝缕缕,缴出沁人的香。“小姐。”屋里传来轻声低语,压抑着,控制着,挤压着细密的恨意和悲伤。
“怎么?”宁清浅抬眸,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小姐,你,何苦?”
宁清浅低声的笑,似古筝轻撩,骨笛悠长,“我要怎样,那是我的事,你只需忠人之事就好了。”
“可,少爷生前说过······。”
“彭。”茶杯碎了,碎瓦青瓷衬着月色,留下冰冷的光,美艳不可方物。
“你家少爷死了,你现在的主子是我。”宁清浅声音冷硬,下颚曲线美好,决绝果断。
那女子看着地上碎了的茶杯,低下头,“是······。”
宁清浅不耐的看着她,“我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她抬手,指甲尖锐。她轻轻的吹了吹。
“已经办好了,只是······。”女子皱眉,不知该不该问。
“有话就说。”
“小姐如果想要处理卿九九,那何不找些······,为何要找道士?”其实,如果真要对付卿九九,只她一人就可以。
“呵······。”宁清浅逸出一声凉笑。
“谁告诉你,卿九九······是人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宁清浅。
宁清浅抬起的手在空中凌厉的一抓,撕破完好的空间,透出琉璃般的光。“怎么?你怕了?”她似笑非笑。
女子看着宁清浅,眼里意味不明,她是杨生府上的丫头,以前灿烂如阳光的女孩,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眼神空洞,漩涡深陷,好像噬人的井,爬出凄厉的怨灵,带着可怖的戾气向她张牙舞爪。
“明天小姐就可以见到人了。”她低头。
宁清浅看着她,首次觉得真正的满意了,“好。”她勾起唇角,“你今天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再通知你。”
那女子应了一声,就没入阴暗处消失了,正如她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宁清浅拿起搁置在桌子上的毛笔,优雅的沾墨,屏气凝神,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最终狠狠的将墨笔按在宣纸之上,黑**毫在净白的纸上留下长长的尾痕,似惊雷划破天际,夹杂着无尽的噩梦,将希望卷入深渊,离了苍穹离了天,空余恨,在历史的悠悠长河之中做出千古绝唱。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一声尖叫破化了宁府的平静祥和,后院的池塘发现一个道士的尸体,尸身在水里泡的太久,已经水肿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又过五天,一个半夜打更的小斯路过宁府,看见宁家后门口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只见那人口鼻益血,死相凄惨,脚下还画了一个类似某种阵图的东西。
又过一月,宁家屋檐之上又有人毙命,手上还拿着一把断了的桃木剑。
又过两月,宁家家主无故暴毙,有宁家独子严清继承家业。
严清掌管家业不过一月,严家老夫人又驾鹤西去。
至此,严家成了名副其实的聚霉之家,巷间也传出各色流言,什么严家得罪神明导致厄运连连哪,什么严家被厉鬼缠住无人可压啦······,又有人说自己夜半经过严家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哭声哪,走进严府范围会倒大霉啦等等等等。
经此一事,本就已经运营困难的严府更是雪上加霜,到最后,已无一家商家愿接严家的生意。
外头流言版本各异,漫天飞舞,可是严府里面的人却是该吃吃,该喝喝,譬如······卿九九。
这个姑娘依旧是笑得阳光灿烂,依旧是善解人意,依旧是天真无邪。这不,趁着天色甚好,还兀自放风筝放的欢快。
宁清浅坐在一旁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眯着眼,露出妖媚的笑意,随手摘了身边的葡萄,放进嘴中细细的嚼,深紫色的葡萄汁在嘴角处跳耀着,葱白玉指将那紫色光点拭去,景致极好,瑰人的丽。
起身,向卿九九走去,脸上是客客气气的笑。“九九。”语气亲昵。
卿九九看到她向她走过来,脸色顿时便有些尴尬,“宁姐姐早。”一片乖巧毫无做作之色的样子。
“不早了,都快正午了。”宁清浅讥讽。“不过,九九可是现如今严府的贵人,我可是得罪不起的,既然你说早,那就是早了吧。”
卿九九神色难看,“宁姐姐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了。”宁清浅微笑,“你可是严清心尖上的人,若是哪天我待你不好了,想来肯定是要被严清扫地出门的,哎······可怜我在这里是无依无靠的。”语气真挚恳切又满是悲伤。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将你赶出去的。”她低声说,“这是我和严清欠你的。”
宁清浅微笑着摸摸她的发,“九九记得就好。”
她的指穿进她的发里,绕成一个小小的圈,继续说,“只是最近严府不知是不是冲撞了神灵,怎么总有人殁在府里。”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她满意的看到卿九九白了脸色。
“九九。”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严清站在她们后面,眼里意味不明。伸手,将卿九九拉过去。
宁清浅冷笑,严清,你总是出现的这么及时。
严清拉了卿九九转身就走,似是没有看见宁清浅一般。
宁清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拉长了嘴角的笑。严清,好好牵着你家姑娘,可别让她受伤了。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风筝,想起那天在后院花圃中看到的奇景。
原本已经不再有力气挥动翅膀的蝴蝶,在那个女孩的手心里,亮出最后的美,她似是怜惜,大眼睛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了,轻轻的,轻轻的,朝着蝴蝶吹了口气,那小小的生命顿时活络了起来,扇着优雅的翅,飞向高空。
该怎么形容她当时的心情呢?不是惊讶,不是恐惧,不是疑窦,而是难以遏制的恨意和无尽的悲伤,昔日的伤口被揭开,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她竟能让生命重来,那,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救救她的少年······
好恨好恨好恨······
她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一用力,风筝的骨架断了一截。她笑,眼里盛开朵朵夏花,花开彼岸,妖异绮丽。
卿九九,我看你如何再翱翔于蓝天之上。
清晨,阴云依旧笼罩着严府,昔日死于非命的道士,不肯遁入轮回,魂魄留连与府邸之内,宁清浅用手挥了挥,可霾依旧还在,她无所谓的笑笑,半躺在凉亭里的椅子上,等着接了她生意的人。
她等了没多久,听到远处脚步声渐渐响起,与以往不同,踏在地上的脚步虽轻,可却是实实在在踩稳了的,来人身上似乎也没有带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她转身,雾里朦胧间,看见似乎是女子的身姿,看不见容颜,只见到满目的红,若燃烧的火焰,烧进她的原野,又似一朵带刺的玫瑰,开于山巅之上,无需庇佑,无需呵护,她自巍然挺立,怒放于清晨的薄雾里。
这人······
她竟无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