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彼岸花开(下)(1 / 1)
银舌穿梭在苍穹之中,蓦地响起轰鸣之声,似浩威神匠手持钝器将漆黑的幕布割开,泄了满地的光。那光自九霄倾泻而下,破开人世间的肮脏污秽,独留下耀白的余影,照在空旷寂寥的大地上。
是夜,微凉。
宁清浅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电光交杂之间,将她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似不在盘踞的毒蛇,红信狰狞。
她抬头,一半的脸隐在夜里,一半的脸刻在光里,一半幽寂闪烁若鬼火,一半惊艳面容姣好。
严府?昔日荣光皆不在,事经多年早已只剩下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只是,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冷笑,妖异冰冷,轻笑声散到空里处,似泣露之音,眼里早已没有那早春三月暖融融的光。她看着那‘严府’二字在闪电里闪着冷厉的光,眸子里竟生出万千妖娆,朵朵开的馥郁芳华。
金色的拉环在这无人的夜色里熠熠生辉,她扣响拉环,脸上带起一副名叫虚情假意的面具。
自此,她这一生,便就这样了。
杨生,抱歉,她实在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实在没办法走他为她铺好的路。
她的心枯死了,需得用别人的血和泪来浇灌。
实在是······对不住。
呵。
谁在哭?
······
红烛暖,喜娘叫,鞭炮声声锣鼓闹,一丈软红千金笑,两人携手白头老。
她坐在轿子里,眼前是满目的红,金穗子晃晃荡荡在她额间,脸上浓妆艳美,红唇若火,带着燎尽原野之势,开作富丽堂皇的花。
街上的人淹没在喜庆的海里,歌谣声声,吵的她耳疼。
轿帘被人挑起,一身红衣的严清在硝烟之中,笑得心满意足。
鞭炮的硫磺味飘进她的口鼻,她几欲作呕,可明眸欢喜,脚步轻盈却是更为重要的事。
温柔笑,笑藏刀。
他将手放到喜婆手上,还未来的及笑的更深,就被一股大力拖拽而去,转眼,她的手已经在严清的手上,他看着她,眼里是九天之上太阳般的神辉。风吹过她的头盖,撩起一角,露出她意味深长的笑。
他牵着她走进府邸,她看不见,只是盯着自己脚上的绣花小样。
他的手心里都是汗,她温柔的用帕子将他拭去,轻身附在他耳边说,“别怕,我再也不走了。”
是的,她再也不走了。
走过栽着绿柳的桥堤,走过铺满鹅软石的小径,走过他府里的各处奢靡。最终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走进高堂。
一拜天地,她挑眉。
二拜高堂,她微笑。
夫妻对拜,她等待。
“慢着,不能拜。”很好,很及时,她弯下的腰立即挺直,一把将盖头掀下,空气清新。
阳光打在那少女的身上,衬得她明艳撩人,乌黑有神的双眼,小巧玲珑的腰身,毫无粉饰的脸颊,配上楚楚可怜的泪痕。
真是,真是,让人惊讶。
这人,她见过。
呵,真讽刺。
“严哥哥,你不要我了?”她哭的好生伤心,望着他僵着身子的严哥哥。
严清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的称呼,心中无端生出自信,那是他的卿儿,只要他一见,只要他一听,他就知道,不需要任何凭据。
他疯了一般跑向他的女孩,满身的红支配着风,折出绚烂的边。
他紧紧的抱着她,“卿儿,卿儿,卿儿······。”刻骨的爱意顿时有了宣泄之处,他再也不用自欺欺人,欺骗自己那女人就是他的卿儿。
“严儿。”严父厉声呵斥,“你在干什么?”
严清看着宁清浅,眼里结出霜冻来,“贱人。”他骂。
宁清浅肆意的笑,夏花烂漫,可笑可笑真可笑,当初她跪着说他认错了人,可他只是摇头,弹指间就将她的希望抹杀。可悲可悲真可悲,心心念念的女子回来了,可竟是现身于他的大婚之日。
宁清浅看着卿九九,多么活泼开朗,多么鲜活明亮,多么好的一个女子,只是,她当日在山顶之上与严清相遇之时她不出现,她那晚跪在严府苦苦哀求之时她没有出现,严清下令毁花要杨生再无希望之时她也未出现。现在,见她心尖上的人终要成为别人的人了,她就出现了?
真是,真是······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
很好,人到齐了,那么,开戏吧!
宁清浅转身,没了笑意,脸上是羞愤的悲意,她抬起自己泪眼婆娑的眸,看向高堂之上的老人,只是落泪摇头,不说一句话。严家虽然已然没落,但也不是一般的小商户可以比拟的,何况严家老爷极爱面子,这大婚之日,自己儿子竟然放着新娘不管,去抱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
看着堂下宾客露出鄙夷的神色,他更是怒火中烧,用手狠狠一拍桌子,“逆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严清眼神清亮,“父亲,她才是我想娶的女子。”说完还嫌恶的看了宁清浅一眼。
宁清浅依旧是哭,声音悲戚,悠悠开口,“公公婆婆,清儿无福,不能做你们的儿媳了,既然严清他有了别的心上人,那,那······。”说到一半连忙试泪。
吓的他公公立马安慰她,“清儿莫怕,今天有我和你婆婆在这,看那个逆子敢不敢把那个野丫头带进来。”笑话,杨生死了,那他的积蓄想必都是留给这个丫头了,这可是严家东山再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逆子,还不快回来和清儿道歉。”他厉声呵斥,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爹,她不是卿儿,卿儿在这。”严清冷笑,“要我与这女人成亲,是决计不可能的。”
他爹颤抖着身子,台下各色目光更是让他颜面无存,严清一向来都很听话,只是生下来就患了眼疾,直到最后却是完全的瞎了,他就只好送他去小镇上略作小憩,希望能舒缓一下他的心情,可谁知他在那小镇之上一待就是好几年,等他回来的时候眼睛竟然好了。这孩子一向来孝顺,可今天,竟然如此违逆与他,让他下不来台。
他也知道儿子口中的卿儿是救了儿子的人,可是,和百年家业比起来,儿女情长又算的了什么。可是这小子竟然如此愚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他看着自己儿子坚定的双眼,终于是一口逆血冲上喉头,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看着严家老爷都吐血倒下了,高堂之上顿时乱成一片,宁清浅边抹眼泪边骂这个老头着实不争气,她可是准备了好多精彩的戏码的呢,怎么这么快就倒下不省人事了呢?
作为一个合格的新娘子,她很尽责的跑上去,扶着她的公公,看的婆婆甚是欣慰。
严清面色苍白的跑上来,爹爹两字还未喊出口,就被他母亲反手打了一掌。“你个混账东西。”
严清低头,面色愧疚。卿九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这一掌打的宁清浅通体舒畅,可面上还是一脸惊慌,“婆婆,不能打啊,客人们都还在呢。”
严家夫人本来已经罢手,但经她这么一提醒,又想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了这样的丑事。抬手就又是狠狠的一掌,“就是要在大家面前料理了这个不孝子。”
卿九九看着自己的严哥哥又要挨打,下意识的就去拦,不拦还好,她这一拦严老太太顿时怒火中烧,揪着自己儿子的衣领就是一阵哭闹。
严老爷好不容易被抬了出去,可严老太太就是扯着自己的儿子不松手,大家就又是劝解又是安慰的,顿时乱成了一团。却没一个人发现,卿九九不见了,宁清浅也不见了。
宁清浅拉着卿九九,左拐右拐,来到了僻静的后花园。
卿九九到也配合,刚刚形势太乱,此时静下来倒是能好好看看这个女人。
宁清浅比她高,身姿更为欣长,柳叶细眉却有妖娆风华,若娇娆的藤曼,带着锋利的刺,眼里雾气缭绕,里面是阳光晴好抑或是死水寂寥都无从得知,只是单单觉得迷人的要命,像极了窖封的罂粟花,溶于水中,花叶溃烂,最终,散出无法抗拒的毒。
这个女人,与她不同,可不同在哪里,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当然不知道,一个这么鲜亮明丽的人,怎么会看的出,她与一个失了灵魂的人的区别呢?
宁清浅看着她,开口,“姑娘怎么称呼?”
“卿九九。”她简明扼要。
“真是好名字,”宁清浅微笑嘲讽,“你可知道我是谁?”
卿九九犹豫,半响,道,“我知道。”她时时关注着严清,怎么会不知道。
宁清浅默然,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竟连骗人都不会,不过,这样更好,“不,你不知道。”她笑,眼里意味不明,“我们在很早之前,就见过。”
卿九九惊讶。
“你还在我家买过伞呢,那伞可漂亮了,当时我家,哦,不,整个镇子上都只有两把。”她笑容明媚,因为那是她糊的伞面,杨生画的梅。所以,只有两把,在这世上,也只有两把。
卿九九睁大双眼,不敢相信,那日面容素净,眼神清澈的女子竟和眼前这艳丽妖娆的人是同一人?
宁清浅坦然接受她的吃惊。
“卿九九,别吃惊,我有这一日可都要归功于你们。”她笑意凉薄,逼近她,“你其实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是吗?你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者我们是吗?”
卿九九瞬间白了脸,低下头,死命的摇头。
宁清浅抓住她的手臂,继续问,“你是看着严清把我当成你的是吗?你是看着他把药都毁了的是吗?你是,看着杨生死的是吗?”她问到最后一句,握着卿九九手臂的指已经泛白,渗出锋锐的光。
“不是不是。”卿九九大吼,惊恐万分,面庞扭曲。
宁清浅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啧啧,真丑。”内心的黑暗暴露在阳光下,生存的本能驱使她用狰狞来掩饰丑陋,殊不知,她早已面目全非。
“我有苦衷的,我不是故意的。”卿九九大喊。
宁清浅杨启嘴角,嘲笑,“那,又如何?你······终归是欠了我的。”
她推开卿九九,嫌恶的用手帕擦手。眼里是极北刮着的风,尖锐无比,带起漫天雪势,冻了这无尽的天。
严清,卿九九,你们可知道,这世上有一词。叫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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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姑娘,看你娘亲我怎么疼爱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