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整个高中，她从没一刻觉得言同峻和自己应该是所谓的恋人关系，也是，仅凭一次荒山野岭的烧烤，他前脚推歪了自己的帽子，后脚死皮赖脸的跟她坐一辆大巴车的同排座位，一路上蒋祺都在看着窗外光秃秃又白茫茫的山景，没和他说一句话。
剩下的高中生活他们的交集也很少，甄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是被蒋祺自诩为暗恋对象的某位，怎么就忽然细细密密的出现在她们的生活圈，不能怪甄欣八卦，言同峻上次还是远处的一朵高岭之花，投篮准确，演讲流畅，身高出众。一个冬天过去，他就从神坛走下来，频频出现在她们吃饭的附近，教学楼下课能看到的地方。甄欣抓着蒋祺问过好几次言同峻是不是在追你，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别搞笑了。此刻她的脸上倒是有着成熟的冷漠，言同峻怎么会追自己，顶多是在图书馆遇见了他隐约表示没座位然后坐在一边听歌发呆，任自己在左边安静又心跳如战鼓般做完一整张卷子；食堂里遇上了，他面无表情的问自己手里端着的铁制餐盘烫不烫这种弱智的物理问题；运动会时候他看一眼拿着相机向着自己班同学奔跑的身影，**且一言不发的走开；在偌大的教师办公室里彼此帮助各自的老师批阅卷子，他不管不顾走过来拿走她正在用的红笔。这架势，像在追她？！她开始暗恋这个男生的时候把自己放在一个极度卑微的位置，她有点悲观的和甄欣说自己一定是疯了，十几岁的孩子谁开始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蒋祺觉得之前的自己像只鸵鸟，拒绝一切能够认识他的机会，冷漠的在远处看一看，对他的消息知道的一清二楚，又尽量拒绝能和他有相交的任何机会。后来的蒋祺在联欢会的大环境下被迫跟他认识，倒更加小心谨慎的躲开了他当自己是朋友的礼貌交流，她绕过他的班级去年级组办公室，遇到他上节是体育课索性整个课间都呆在教室里，倒是更像足了鸵鸟，甄欣笑她现在才是疯了。
剩余的冷漠，十六岁的蒋祺几乎全用在了塑造形象工程，他们高中的时候彼此没有手机，流行的社交软件是腾讯QQ，微信和**在高三还没有兴起。言同峻心里的蒋祺一直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他好不容易在开水间遇到手里捧着两个水杯的女生，调整下笑容，并排站在她身旁接水，热气蒸腾的屋子里很暖和，女生就着雾气看了他一眼，自认为比较礼貌的颔首微笑，视线就继续注意着瓶中的开水。她害怕这样的相处机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两人算熟识之后，遇到单独相处的环境她自然会变得别扭矫情，但没人会承认自己矫情。
“小心烫。”这声音来自近在眼前的被甄欣称作走下神坛的高岭之花，岂止走下神坛，分明就是深入基层，蒋祺没觉得自己受宠若惊，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平常周末去哪儿玩？”蒋祺看了看周围，发现后一句的问句是对自己说的。
“写作业，睡懒觉。”他笑笑，忽略掉女生句子里的点点疏离。而蒋祺虽然有点好奇为什么他要这么问，也没有好奇到问出来的程度，伸手关上水龙头，拧紧杯盖。见他手里的杯子早就灌满了水，心中的疑惑从为什么要好奇自己周末做什么转移到了他打完水留在这里做什么，开着门的室内就刮进一股风，她握着有温度的水杯转身往外面走，脸上是被开水蒸出的红晕。蒋祺想要匆匆忙忙的离开，又觉得这样走开不礼貌，她背对着还立在屋子正中的人，低着头说一句：“下雨了。”
“我知道。”笑意弥漫的句子从不远处传来，蒋祺甚至能感觉到说话的人在说话的同时已经近至背后，她像一只好不容易放出笼的小老鼠，此刻脚底抹了油，他的手没能准确的取下上一节体育课甄欣恶作剧夹在她辫子上的银杏叶片，不过她的发梢，言同峻悬在半空的手拐回来，灿灿的，终究没能发展成一个苦笑。
躺在酒店旅馆睡不着的蒋祺盯着天花板上十分不明显的裂痕发呆，九月的北方算得上温和愉悦，家乡每到这几天都会意外但又准时的送上一年以来难得的秋高气爽，阳光不再刺眼，空气中的灰尘也明显减少。
而远在另一头的言同峻挂断电话后也一度出现了暂时不准备洗漱休息的症状，恰巧有同学推开寝室门递进来一张说是今天老师让填写的表格，其余的兄弟已经躺下的躺下游戏的游戏，他拿了钢笔自然代写了大家的名字和学号。合上笔帽的声音很清脆，正在关电脑的舍友忍不住回头打量这个从表情到姿态都表示出一种莫名欢喜但神情中又带着点别扭的人。
“发春了？”他问，被这样形容的人鄙视地望过来，没理会走进卫生间，隔了一会儿含着牙刷和满嘴泡沫探出头。口齿不清的吐出一个字，让正行进在二层床梯间的人险些掉下来。
“昂~”带着欠揍的愉悦语气，至少在这短暂的一个字时刻里没有垮下来。
神经病。这是已经躺下男生的最好评价。
从梦境回到现实只需要高铁的两个小时，蒋祺再度踏上家乡的土地，感觉异常亲切，除了从火车站出来后发现整个区域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具体表现在，只有不到二百米的直线距离，被挖掘机开垦的这片站前广场的水泥地面，一时间竟然没有一条路能够让她走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翻上越岭回到家中，已经距离下火车过去了将近两个钟头。
整个中秋和国庆，她都尽量避免聚会，长度超过半天的多人聚会，更是被女生用“家里最近在搬家非常忙”的借口直接拒绝掉，坐在一边听她胡乱开头的单奕忍不住笑容小声拆穿，再被压着电话的身边人狠狠瞪回去。
“你先开口说一句‘我回来了我们可以见面了’，会死么？！”大大咧咧坐在她床上的单奕问，蒋祺把挂断的手机放下拿了本闲书坐在另一侧。
“会吧，没试过。”单奕对于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起身从蒋祺书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串葡萄塞进自己嘴里。
“试一试？没事的，就试一下。”单奕含糊不清的强调，“这样比你守在家里等待召唤有着战略性的优势，主动出击！”言罢还做出一个超人飞行的动作，被鼓励的人不为所动并摇摇头。忽然单奕就改变策略起身去抢离自己近些的手机，“那我帮你。”蒋祺飞快地拿了手机跑出自己卧室，单奕追着她四下跑，两个女生口里还振振有词的说着。
“想都别想。”以及“放心你得相信我的办事效率”配合单奕追的气喘吁吁的停顿。
“这么大孩子了，干嘛呢？”此时家里的长辈在厨房发话，蒋祺自顾不暇没法应答专心跑路，倒是平时运动不多索性先倒在沙发里暂停一下的单奕开口。
“没事舅妈，我给祺祺手机杀杀毒。”
手机终于最后还是落到以智谋取胜的单奕手里，蒋祺到此时也就不再费力抢夺，任她在茫茫通讯录里试图寻找这人的名字，不过还没等到单奕使用严刑逼供，被她攥在手里的手机就自动震动起来，单奕看看上面没有备注的陌生本地号码，把手机递给抢夺几番没能成功的蒋祺。
“快递的吧。”快字还没说完，就看到蒋祺的面色由追自己跑步的红忽然变本加厉，并且连忙低下头起身走去更远的地方，单奕喜闻乐见表妹这样的反应，在她走回卧室接通电话的当口找准时机发出最大的问候，客厅到卧室的距离不远，她没有更加做贼心虚的关上门。所以自己发出“喂”的同时，单奕的“hi，曹操同学。”更加响亮的漏进了那边的听筒。
不过曹操同学对于自己这个外号并没表示出太多的好奇。
单奕再看到的蒋祺，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出门T恤，牛仔裤和皮质双肩包，忽略沙发里的人笑得那样不怀好意，换好运动鞋准备出门时候想了想又扭头看她，连自己都注意到句子里带着点什么样的情绪。
“吃蛋挞么？”像讨好，像封口。
“蛋挞怎么够，我还要十一号那家的肉丸子和葱丝饼。”看到她忍着笑摆摆手，单奕窝回沙发里继续看电视。
三小时之后的城市开始下雨，外面的天气让单奕忍不住编辑条短信给她，意思是下雨了早点回来，并大度的表示食物太遥远就不用买了，才点击发送，就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进来的人一身有些湿漉，看到单奕在看自己，笑着伸手把袋子递给她。
“有点凉了，热一下再吃。”明明在笑，可她的眼睛看着比外面肆虐的风还冷。
单奕暂时不准备在风头上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