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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莱湦的追悼会开在三天以后,也就是2008年9月5号周五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临放学,因为今天只有半天的课程,吃过午饭以后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班主任主持了仪式,除了班里的同学,还有一位大二时给他们带过艺术赏析课程的老师,白羚捧着一张从入学报道表上放大的莱湦的照片,摆在了教室的讲台正中央,全班同学站起来为他默哀。
白羚宣读了追悼词,词语写的相当的感人,高杉站在最后一排听着,知道这应该不是白羚的手笔,很大可能是时洋亲笔写的,在这期间里,高杉抬头望着立在讲桌上的莱湦的照片,那时的他脸上仍有少许的稚气,和高杉心中的莱湦有些不一样,耳边传来白羚平直带着严重鼻音的话语。
“---------二十二岁的年纪,也许说声再见是一件残酷的事,然而我又不得不面对事实上就是这样的局面,我一直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可是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妈的!怎么会是张黑白照片呢?记得-----------”
说道这儿,白羚忽然之间放下了演讲稿,不再念下去了,而是环顾同学一周,开口自己说起话来,仿佛这才是他心里想说的话似地:“我现在想问一句:在座的有多少是他的朋友?又有多少人了解他的为人?表面功夫咱就不要做了,这个世界上假惺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时洋哥,我知道你跟莱湦的关系非常的好,昨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我想跟你说的是,莱湦也是,他在咱们班最佩服的人就是你,而我,他总是骂我是个无聊的畜生!而你的演讲稿写的也好,只是我现在只想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可以吗?”
得到时洋的默认以后,白羚换了一口气,说道:“开追悼会本来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我不想说莱湦有什么优点,因为人死后再去夸赞他顶个屁用!中国这种事儿太多了!反正他也不会听见!也没多少人会去在乎,所以我倒是更愿意数落他的不是,比如说,固执、心里有话却不跟任何人说、优柔寡断、还有------恩-------我想说的是--------”说到这儿,白羚却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忽然间眼睛里又泛起泪光来,为了止住眼泪,他抬眼看着天花板,阳光在他的眼睑上显得亮晶晶的。
“滚他妈的蛋!”白羚骂了一句,就扭头出去了,时洋还有符浩也跟了出去,高杉看见他们三个抱成一团,她隔着人群默默地瞅着,白羚这次倒是没有捂脸,哭的相当的彻底,像个小孩子一样,符浩从背后抱着他,由于白羚的肩膀抖得相当的厉害,以至于符浩只能吊在他的身上,才能保持住重心的平衡,梅洁这次没有出去安慰他,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高杉的身边,低头不语,也许是外面的场景多多少少感染了在场的一些人,高杉忽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抽泣声,于是她收回视线,在周围寻找着,原来是单筱晨。
“梅洁说过她对莱湦有点意思,看来竟然是真的。”高杉心想:“不过,她现在也已经有了男朋友了,想必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会太大。”
大学三年,高杉从没有和单晓晨近距离接触过,可现在她心里却泛起一片对她带有的怜悯的好感来,高杉咬着下嘴唇,然后又看看桌上莱湦的照片,班主任致了结束语,不过有一句话却让高杉很是耿耿于怀,什么是“愿他在天堂里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狗屁!”
三天来,高杉可以说过的相当的糟糕,只不过表面上她还把持得住,白天的时候,确实没时间再去多想什么,广播社有太多的事要忙,迎接领导的视察,组织拍摄活动,而学生主席那边又极力推荐她接下副主席的位置,可是高杉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对所有活动的兴趣,她努力地把广播社的一切安排妥当,就借口把事情撩给帅力了,说是想竞争一下副主席的位子,她的确有这样的打算,广播社这边帅力已经驾轻就熟,高杉也有意扶他做社长,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托词,别看高杉一天忙到晚,却对任何事能躲就躲,在她心里,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到周末,可以回家。
能够一个人呆着就好,宿舍里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招她心烦,可是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这可真是痛苦,她不想说话,可偏偏宿舍里最不缺少的就是交谈,而且这三天来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话题,莱湦的事对朱莎触动倒是很大,因为在梅洁和白羚刚处朋友那一段,高杉可是有意回避着的,所以每次白羚请客下馆子,梅洁只能拉着朱莎去捞油水,这样儿也就和莱湦有过几次面对面的交谈,她说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莱湦吃饭时拿筷子挠痒痒的样子,当然这话语里没有褒贬之意,只是觉得很搞笑,还说莱湦跟她先前想的不太一样,那感觉就好像瘦弱的卡夫卡原来是搏击俱乐部的狂热分子一样,对于这个比喻高杉总觉得不太恰当,可是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朱莎的意思呢?遥想大一的时候,她第一次注意到莱湦不就是因为他的这种特质么?
这三天时间过得可真慢哪!高杉几乎是扳着指头论分钟过日子,恨不得马上就周五可以背起书包疯了似的逃回家里,好好喘几口大气,要不然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真的就要把她像个气球似的吹起来了。
追悼会结束以后,住京的同学们三三两两收拾好换洗的衣物准备回家,高杉见宿舍里的伙伴们一个个的走掉,四周渐渐静下来却又没了着急回家的动力,高杉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一本梅洁那天回来串门时落下的朱文的小说集《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朱莎温兰虽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肃穆之气,不过还是像怕吵醒人似的轻言细语,温兰瞅瞅她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我等我妈。”高杉撒谎道,见她们都已经背上了书包,心里有些轻松,脸上了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你妈接你啊,怪不得呢,见你优哉游哉的。”朱莎回了一句。
高杉俏皮的撅撅嘴,看着他们两人轻言说道:“你们先走吧,周二晚上见。”
待温兰轻轻扣上门的一刹那,高杉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门上,门后梅洁还住在宿舍里时不知从哪里收刮回来的那张猫头鹰的宝矿力水特广告引起了高杉的注意,它在那里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引起她们宿舍的关注了,想当时梅洁对着那只猫头鹰做一样的表情的时候,可把查房的保安姐姐吓的要死,现在猫头鹰还是微笑着,冷冷的看着他们宿舍里剩下的一切,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可以听到其他屋里开水龙头时水管里流水的哗哗声,高杉把书往那张宣传画那儿狠狠一扔,猛的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深深地带着一股挣扎的哽噎吸了一口气,她并不感到特别的难过,或者说她仍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至周三听到关于莱湦的消息之后,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那感觉就好像这个人她根本就不认识,只是道听途说今天街上有一名学生被车撞了,她只是当成一个不关自己的消息,不过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像细流一样缓缓流动着,那就是她感觉到莱湦并没有死,他只是不想上学了,撒一谎来欺骗大家,至于他为什么不找一个更能站得住脚的谎话,这点高杉并不在意,她只是在想现在也许他正在家乡他所说的那个可以仰望天空的小河边打着水漂玩,有那么一会,高杉忽发奇想,可能很快手机就会响起,然后有个人在电话那头笑着跟她说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高杉就这么想的出了神,她想起了刚才追悼会上的同学们,特别是莱湦的那几个朋友,还有单筱晨,他们怎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张旗鼓的流眼泪?她可是哭不出,她的眼睛一点眼泪都没有,相反眼眶里火辣辣的,就连原本的体液都快蒸发完了,而且她也找不到可以痛痛快快哭一场的理由,莱湦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暗恋着自己不敢开口的胆小鬼而已,她用这种想法来激励自己坚强起来,她打心眼里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对!高杉想到这儿更加坚定了一句,她一点也不在乎,所以,这件事会过去的,是的,马上。
高杉觉得似乎自己情绪好了些,就放下胳膊来看着上铺的床板发呆,旁边的墙上就挂着周三她来学校时穿的衣服,那身黄衣服现在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仍然好像是在笑话她,又好像是在同情她,高杉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忽然间手机响了,这把高杉吓了一跳,想起刚刚的臆想,这时还真有一种这通电话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她飞快地拿起手机,喘着粗气看着来电显示--------是小雨打来的,他说,几天没见想得慌,打算周六约她出去游玩。高杉听着,这才忽而地想起了小雨,哦,这两天没有跟他联系,她都快意识不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男朋友了,现在这条短信让高杉看着异常的亲切,她像是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似地希望马上就可以看见他,这种想法来的迅猛,差一点就不加掩饰,带着豁出去的欲望倾泻给小雨,同时也带着少许自嘲的戏谑,这几天来,她一直希望自己可以独处,现在终于愿望达到了,却又发现自己原来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当然,她心里还有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酷思绪在想还好自己没有过早的跟小雨摊牌,否则的话,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两边都失去了,现在至少有一头的人牵挂着她,这多多少少可以弥补她此刻空虚的心灵,空虚?是的,她现在的确空虚,她像机器人那样空虚,小雨的一通电话恰似一股久违的电流,让她生锈的关节有了些往常的直觉和动力,她要见小雨,也就是现在!马上!--------她终于可以一心一意的把自己交代给小雨了。
她在学校里吃了午饭以后,又睡了一个午觉,赶她被电话再次吵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她昏昏沉沉不清不楚地接起了电话。
“谁啊?”
“呵!傻妞儿。”小雨托着快乐的声音说道:“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你把我大老远勾到这儿,就是为了听你这一句:‘谁啊?’么?”
高杉半天没有吱声,浑身困乏难耐,这几天一直绷着个神经头儿跑进跑出,一旦倒下去,缓都缓不过来,只想再继续睡下去,睡前那种热切盼望似乎还没醒过来,可惜人是她叫过来的,她只能穿戴好,像梦游似的出去见他。
当高杉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楼门时,大老远的就能看见小雨正跟楼门里的保安姐姐聊着天,走近以后,那女人一脸的饥渴难耐让高杉看着有些不舒服,竟让她有些心灰意冷,不知为什么她想起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理期了,而她一包卫生棉都没有。
她瞅着越来越近的小雨,听到小雨正笑意盈盈地招呼她,于是马上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走了过去,不想嘴唇上却一阵生疼。
“你的嘴怎么了?”待高杉一走进,小雨就立马诧异地盯着她叫了起来。
“怎么了?”
“好像是破了,噶本儿还没结利落呢。”
“是吗?”高杉不自觉的伸手摸摸,不想连带着新鲜的血液一起糊在了左手的中指上,高杉看着,用舌头舔舔下嘴唇,顿时有些后悔刚才没到镜子旁好好照照自己:“可能是上火吧,没别的事。”高杉又急忙解释道。
“我来看看。”小雨凑近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了好半天,两个人的这个姿势还真让高杉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小雨说话了:“我觉得像是被人咬的,连牙印都隐约可辩呢。”
起初小雨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分明让保安姐姐面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就连小雨都从保安那儿得到了些不正经的联想,这让高杉还很迷糊的头脑猛的就升腾起一股子邪火来,想到的话连思考一下都来不及就脱口而出:“男人咬的,你赶快去查房吧,没准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呢!”
高杉一句不客气的自白让保安姐姐马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倒是小雨咯咯地乐了起来,打趣道:“我知道了,没准你们宿舍闹鬼了,是个暗恋你的色鬼。”
“胡说八道!”高杉心头一惊,头一次跟小雨拉下脸来,不过又立马意识到自己行为带着无理的可笑性,便马上缓和了口吻对小雨说:“对不起,这两天学生会里遇到些不顺心的事情,一时生气,可能是我自己咬的,不过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小雨的脸色从诧异转变为关切,这让高杉的内心真是悔恨到了极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让小雨来,直到他们走出楼门的时候,高杉仍旧是闷闷不乐,保安倒是像咽不下这口气似地,拖着个破锣嗓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一失足铸成千古恨,我不明白舞台之上为何容不下第三个人-------------”
高杉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头,而是转为一脸天真的对小雨说:“我们学校不远处的大排档快要撤摊了,本来早就想请你过来去那儿吃一盘蜗牛的,梅洁------你还记得梅洁吧?她说那里的红烧蜗牛相当的好吃,我倒是从来没吃过这东西,所以今天拉你来,壮壮胆,一起尝尝鲜,你没意见吧?”
“我倒是没意见,不过我真的对那东西不敢兴趣,光想着就瘆人,总觉得我吃了那以后,自个儿也会变成蜗牛人,紧接着就该烧着吃我了。”
小雨的话逗乐了高杉,高杉背对着小雨笑了好一阵子,然后望着西边的落日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扭过头笑着对小雨说:“那咱就不吃了,顺便回家的时候四处转转吧,我听你的。”
“真的不吃了?”
“不吃了。”高杉低下头,摇摇脑袋,说:“你说的我都有些害怕了,不过,我才发现小雨过后蜗牛们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拿来吃对你也太残酷了。”
“得,被你这么一说,我以后连最喜欢的春笋都不要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