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第十六章
在回去的路上,起初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加上天气寒冷,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他俩虽说并肩相跟着,可那感觉就像俩个没关系的夜归人,只是恰巧往同一个方向赶路而已,高杉有些尴尬,可却没想要主动开口,她打定主意和对方犟上了,他不开口自己也不会说话,反正错不在她,她忽然想起来刚刚他俩还像老朋友似的在黑暗中跳舞,不到两小时以后,就又变得跟一对陌生人似的,这种强烈的反差就好象沙漠上的白天和晚上。她实在是琢磨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感想,当然,她知道他是喜欢着她的,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可他还是喜欢着她的,这不须证明什么,她就是知道,大学两年半,他们身边的朋友也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他俩呢?仍然和大一第一次见面一样,在一起久了是朋友,分开两分钟再见面,就得又从自我介绍开始,莱湦的性格她琢磨不透,这感觉--------对,高杉吃惊的想到---------这感觉就像她曾经的唯一一次恋爱经历一样,那个人也追随着她,爱着她,可她就是猜不透那个人的真实想法,那个人虽然并不像莱湦这般,但看似开朗健谈的那个人,也和莱湦一样,让她迷惑不已。
想着想着,高杉低下头,看看暗沉的地面,在这条通往大路的幽深小巷内,间隔五十多米才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此刻他们正处于两盏之间的黑暗当中,像是身陷在泥沼,只有上半身还属于他们,脚尖探路都有股危险意识,就怕前方有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而他俩呢?像这样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刻,除了大一刚开学合作表演节目外,今天还是头一次,高杉本能地发觉从大一到现在,其实他们的关系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发生了某种改变,虽然表面上仍然一如既往,可她明白,心境不一样了,那时的莱湦是会开朗地对她笑的,还会说两句逗趣的话,不像现在,非得等到自己先示好,他才能发动自己的舌头马达,当然她也不能否认,她的心也乱了,这和莱湦不无关系,但这和喜欢无关,有的只是一种-------一种某种程度上的在意,她偶尔也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观察他一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不好意思时像习惯似的摸摸鼻头,她已经非常清楚,在他摸鼻头的时候,舌头会配合着舔一下上嘴唇。
“他可真矮啊!”高杉心里像挑刺般假意哀叹道:“当然其实在班里的男生堆里,他并不算太矮,要是他再长高些,不面对她的话,或许他会是一个讨姑娘喜欢的小伙,虽说他平常不太跟班里的其他女生混在一块,跟好友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还带着一股乡下人的蠢头蠢脑,但他的本质是不错的,只是没接受过大城市圆滑世故的熏陶,带着一股野猪般的纯真,专心致志地用鼻子拱着地面上的树叶,寻找着下面自己喜欢的野果子。
高杉其实并不在意男女外形上的差距,她长得不错,可却从来没有认定过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王子,把她带进城堡里去,她非常现实,从小就是-------或者说是从父亲离开以后,她的人生观就是这样,适者生存,败者为寇,想要活下去就得靠自己,别人是指不上的,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结婚,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那张结婚证书上,她认为一个女人不应该这么目光短浅,女人也该去寻找自己的事业,在经济上独立,这样才不会受制于人,成为生活上的真正强者。
没错,她想要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而不是在家带孩子,换尿布,一看时间不早了,手来不及洗又马上给自己快要回来的丈夫做饭,免得他回来看见灶台冷清,还抱怨自己的妻子不够娴淑。她母亲不是这样,那她也不会这样,诚然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了,亦有不少的女人从家庭的包围中走出,开创了与男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成绩,高杉一直把她们视为自己的榜样,强悍在高杉心里,去形容女人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她记得梅洁和白羚好上以后,曾有一次和她闲聊,说白羚对她们宿舍几个女伴的看法,其他几个白羚都轻描淡写地称之为还行,这里难免有应付的说法,但对高杉,白羚却多说了许多,他认为高杉人不错,心地善良,但性格上像一只母老虎,特别是在心里拿定主意,准备完成它的时候,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就会让他一阵子哆嗦,他觉得如果自己是一只兔子的话,肯定玩完了,就算飞快地钻回窝里,高杉也会把它的窝给一锅端了,从最里面的洞里把它给掏出来,一口咬死,这当然是戏言,但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母亲做的先例来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爱情和事业同样是,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其实她认为不光是男人,其实就连女人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这么选择的,只是她们往往没有这样的条件,她不同,所以她感到自己很幸运,母亲一直给她锻炼的机会,虽然母亲的初衷并不是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不结婚只抱着事业的女人,事实上她的母亲至她上大学后,就一直在给她暗示,那就是如果有了心上人一定拉回来让当妈的过过目,虽然有时会觉得自己很虚伪,可这构不成精神上的犯罪,因为高杉内心是真诚的,她不会因为利益的关系去利用一个人,当别人对她好的时候,她会尽可能的回报对方-------只要不牵扯感情。
这是莱湦忽然之间打了一响嗝,把高杉从自我的思想中拉了出来,这一响嗝倒是让高杉觉得把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消磨掉不少,因为莱湦不好意思地望望她,傻傻一乐,她也被逗乐了。
“没想到你真的把今天晚上咱们做的菜全都消灭了。”高杉忍不住说到,忘了刚才还赌气似的发誓自己绝不会主动说一句话:“看来白羚叫你大胃王一点都没错。”
“大胃王是在你面前他们才叫的,其实梅洁也知道在宿舍里,他们都叫我饭桶。”
高杉笑了一声,客套地说道:“男人吃得多表示身体好。”
“那未必。”莱湦说了一句:“我妈是医生,她说饭要定量、定时,在家里我总是不停地吃东西,我爸老是说让我妈带我到她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肚子里有寄生虫-------对不起,是不是有些恶心?”
高杉确实感到一丝恶心在胃里作祟,不过她摇摇头说:“不会,前两天我还在报纸上看见有一条外国新创的减肥办法呢,说专门吃进一种肠道寄生虫,就算你吃得再多,它也会帮你吸收,从而不会变成你的脂肪。”
“那样对身体不好。”莱湦来了一句。
“是啊,我也觉得是。”高杉应道,不过她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就又说到:“那检查结果如何?”
“什么?”
“我说你的身体。”
“哦。”莱湦明白了高杉指得是什么就接口说:“没有,检查以后,那医生告诉我妈说,我没事,就是天生胃比别人大点,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那就好。”高杉点点头,笑着说:“健康最重要。没有好身体什么也做不了,有时为了减肥强忍着不吃东西,瘦是瘦下来了,可毁了身体。”
“你不胖啊。”
高杉察觉莱湦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仿佛她正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这让她有些尴尬,便连忙接口道:“我天生脾胃不和,所以长不胖。”
“也是。”莱湦点点头,不过样子更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应词时的敷衍,不过他马上又说:“可饿着肚子真的很难受啊。”
其实这句话没什么可笑的,可莱湦用拖着一股饥饿难耐的调子说出这句话来却让高杉忍俊不禁,她想来句:“你吃了那么多听起来怎么还像个非洲难民。”不过话经脑却没出口,她只是哈哈笑了两句,没再吱声,因为她知道一旦莱湦放开在她身边的紧张情绪,就会变得侃侃而谈。
“没想到白羚和梅洁真的搬出来住了。”莱湦果不其然继续开口道,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渐渐接近下一盏路灯,可高杉还是看不清他脸上此刻的表情,但她本能的知道他在腼腆地望着她笑,他接着刚才自己的话题说:“想起几个月前刚开学,白羚冲进我们宿舍宣布,他和梅洁成了一对时,感觉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似的,不到一天,两人又住一块了。”
“是的。”高杉稍带淘气地调侃道:“不过我可记得你今天下午帮他搬家时曾说过,他俩变成这样你早有预感。”
高杉记错了,其实这是她的话,不过看样子莱湦也没想起来这句话倒底是谁说的。他噢了一声,好像自己的谎言被别人戳穿了那样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又马上接口为自己申辩:“可白羚大一时就开始注意上梅洁了,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是单身。”
“这我倒是相信。”高杉乐呵呵地回应说:“没想到看起来直肠子的两人走了快三年才走到一起,不容易啊。”
高杉拖着不可思议的调子感叹道,同时心里有些滑稽地想到:“我可能是个弯肠子,而你肯定是。”
她虽这么想却没这么说,而是把话题引到白羚和梅洁的身上:“其实这样对他们挺好的,白羚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你不觉得梅洁漂亮吗?”
“漂亮。”莱湦实话实说:“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我记得我们男生宿舍里有很多人都在谈论她。”
“喔。”虽然高杉脸上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地在想:“我呢?我也不差啊?”她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极想问问莱湦对她的评价,好在她还是忍住了,因为那样做只会让她显得既小气又愚蠢,于是乎她在这种心情下调整的心态,很大气地说:“是啊!我一直认为梅洁是咱班最漂亮的女生,说实话,其实整个学校像她这样的美人儿也寥寥无几。女人,美貌非常重要。”
“是的。”莱湦的回答让高杉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莱湦会像一个过于正经的人那样说一些什么心灵美才是真正的美相类似的话来反驳她的观点呢,没想到莱湦竟想都没想就赞成了她的话,不过,高杉很快就又发觉莱湦对这个话题其实是兴趣不大,只是出于礼貌才做的应答,高杉顿感也挺无趣的,她本来是并非有意谈这个话题,纯属没话找话,现在可倒好,话题失败不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些嫉妒朋友美貌的浅薄之人,又让两人陷入了类似于以往的沉默怪圈中,她有些丧气,这时似乎莱湦也发觉自己刚才的回答太过冷淡,造成了两人之间的不快,就又提高嗓门,像是很有兴趣地来了一句:”我很喜欢她,又漂亮又懂得搞怪逗趣,白羚能找上她,是他的福气,不过,白羚人也很好,别看他平常没个正经,到紧要关头,可是没人比得上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高杉滑稽的想,哦对,她老用这话来形容梅洁,此刻莱湦也用同样的话来形容他的好友,这让高杉觉得那俩个人真是天生一对,只是不知道彼此合适不合适。
不过,听到莱湦说喜欢一词,高杉有些好奇,她就扭头瞅着莱湦,此刻离下一盏路灯已经不远,他们已经走过黑暗的泥地,高杉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客气而随和,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又不是从爱情角度出发,仅仅只是好感,于是高杉便接口道:“其实这样是最好的,梅洁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眼看三年一晃而过,她如果想留京,找个北京人是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梅洁不是一心只想往上爬的那种人,否则以前有一公子哥追她,对方有钱有势北京户口,可她却没答应,她不能忍受和一自以为是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她追求的是平等互利的感情基础,白羚是一个好人,这我知道,他是可以给予梅洁她想要的东西的,而梅洁也会百分百的倾囊相授,我正是喜欢她这一点,所以我一直认为梅洁做人其实非常优秀。”
“表里如一。”莱湦忽然开口说话了:“问心无愧,这我也喜欢。”
“对、对!”高杉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也许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二次在语言上达成共识,高杉想起在大一刚开学的那次合作中两人最终敲定竹杠时那种愉快的情形竟和现在的感觉如出一辙,高杉挠挠耳朵,似乎开始发现自己已经窥探到莱湦的心灵一角了。
“其实-----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谁都一样。”莱湦说:“只不过有些人敢做,有些人不敢为而已。”
“哦?”高杉心里一动:“他指的是什么呢?”
高杉想问一句,而她这次也真的问了。
莱湦笑笑:“谁都有自己一辈子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吧?那不是说事在人为,而是命中注定的,这么说可能显得很消极,但现实面前,人不可能永远抬着头走路的。”
高杉其实明白莱湦话的意思,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仿佛是想故意找茬反驳莱湦的观点似的,她说:“可是如果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话出口,她自己倒是心里一惊。
莱湦扭过头看着她,这让她有些囧,于是她便没有去直视莱湦飘来的目光,而是抬头向前看着,她得承认,那一秒钟,她有些害羞。
“也许你是对的。”莱湦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说:“也可能是我太软弱了。”
“你就是太软弱。”高杉心里想着,嘴上却回应道:“你可不软弱,前一阵子你不是答应我要给我们广播社写稿吗?”
“是啊,我写了啊。”
“我知道!”高杉挥一下手,示意让她把话说完:“你去的时候,我不在吧?”
“恩。”莱湦点点头:“有个叫帅力的男孩说你出去了,我把稿给了他。”
“是啊。”高杉忽然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后来我回去后,看见帅力正坐在桌子前看着你写的文章,咯咯直乐。”
“怎么了?”
“你的故事叫什么名儿?”高杉问他,见他没搭话,就直径自己说出来:“《一只长着小翅膀的癞□□和一只还没有蜕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的故事》,这可能是我听过的最长的小说名了,每次我们社的人说时都的先吸一大口气,还不能带卡壳,要不就不会有喜剧效果。”
“是么?”莱湦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头说到:“我也觉得有些长,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其他名字,当时白羚听了这名,也是笑着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坚决反对我再改名。”
“幸亏你没该。”高杉挑挑眉,笑着说:“你那篇文章写的很好,虽然结局有些悲,当时我们筛选投稿的时候,帅力可是力挺你的,说这么具有正面教育意义的文章一定要在广播社里大声念出来,你知道吗,帅力,就是你给稿的男孩,现在□□用的名字就是一只长着翅膀的癞□□。”
“真的?”莱湦笑起来。“他可不像一只癞蛤蟆,人长得挺精神的。”
高杉对莱湦的话嘿嘿一笑,却转而对他那篇文章发表起自我看法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跨越种族的爱情故事呢,后来看完以后才知道根本不是,原来是在探讨心灵成长与自我识知的一个过程,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在你的文章中丑小鸭很顺利的变成了白天鹅,飞上了蓝天,小蛤蟆为什么却落了个苦守着一片池塘,即使飞也没飞多远的结局。”
“其实我写的就是一爱情故事,我曾看过一篇小说,里面有一段话写的特别好,就是“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总是有一处景致是我们毕生都在追求的,可是有些人在自己的出生地就找到了它,有的人却的背井离乡历经煎熬,最后才可以找到重获新生,不管结局是幸运使然,还是一事无成,最终还是要走到人生的终点。它说意志力是人来最大的资产,可以解决人生中所有的问题,下定决心,然后全力以赴。”命运的巧合也许就会站在你这边,我是说也许,生活总是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再横插一杠,来讥笑你的无能,看似帮助你解决了你的所有命运安排,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笑到最后的人永远都是幸运的人,而不幸属于大多数人的,悲剧总是会发生在原本就悲惨的人身上,这就是丑小鸭和癞□□的区别之处,丑小鸭虽然历经坎坷可她终究会飞向蓝天,可是癞□□就算-------就像你说的物种变异--------长了一双翅膀,结局才是更不幸的,因为命运给了他一双不同于其他□□的翅膀,让它产生了飞向蓝天的想法,可是事实上它根本就飞不上蓝天,天鹅它当注定当不成,而□□中它又是异类,因为它长着一双翅膀,所以他永远都是生活中的异类,每一个异类不是都可以谱写一段传奇的,传奇的诞生其实是需要巧合的,而巧合是昂贵的,更是稀有的。神话之所以是神话,不就是因为它存在的价值是罕见的么。”
这也许是莱湦跟高杉一口气说得最多的一段话,但是高杉并不是对其中的每一句话都明白,一时间高杉没有了可以应答的话语,她看着莱湦,不明白莱湦的话中到底透露着什么样的内涵,但是她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莱湦其实生活观是消极的,可是他的消极又不是彻底的放任随波逐流,反抗意识非常明显,想到这儿,高杉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句话是不得不说出的,那就是:“那为什么不孤注一掷来一次豪赌呢?生命的意义不来源于此么?”
“豪赌是属于亡命徒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亡命徒,我一直认为生命不止属于你一个人。”
莱湦的这句话高杉还是不太懂,可是高杉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和莱湦心与心的碰撞,于是她说:“患得患失是每个人的共性,可是患得患失终将一事无成。”
高杉不明白莱湦为何眼前一亮,好像他果然没有猜错的样子,他说:“你是一个生活上的强者,如果你真的把这些当作你人生信条的话。”
高杉浅笑一下,尽管她仍然不是太懂莱湦的话:“强者是心态问题吧,就像你的文章中的那只小蛤蟆,虽然遭受别人的非议,可还不是一个劲儿的站在石头上往上蹦?呼扇着自己的小翅膀坚信自己可以飞上天?虽然它最后失败了,可是在我眼里看来,它就是生活中的强者。”
莱湦不知为何被高杉的话逗乐了,自己一个劲在那边傻笑。高杉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她便问:“你笑什么?”
“我在想让你这么一说,咱们都因该像□□一样生活着了。不管现实中它到底有没有长着翅膀,也不管它到底想不想飞上天,尽管那个地方有更多的蚊子。“
高杉嗤嗤一笑,忽然有种滑稽的感觉在她心中升腾,她说:“管它呢,我只知道今晚我吃得蚊子个个都体型硕大,没几个我就饱了。”
看得出来,莱湦知道高杉是在拿他包的饺子打哈哈,他咧嘴一笑,点一下头。
渐渐的他们已经走出了那条幽深的小巷,只不过在这个时候,高杉却停下步来,她忽然想起来其实在这条小巷里,是有一个窄门可以直接进入学校的,那扇小门虽然三轮车过不去,可人却畅行无阻,平常的学生如果想赶时间到外面的饭馆吃饭,一般都会走这里,因为从这里出来后,不消几步走出小道,拐个弯就可以到达那条几乎可以称之为饮食街的马路上,不过高杉觉得现在时间已晚,不知那扇门是否还可以通过,因为一到十一点钟,那里就会被锁上的,高杉想了一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因为如果他们走正门回去的话,铁定是赶不上宿舍关门的时间了,高杉可不想在查房的那里留下自己的备案,莱湦似乎忘了这档子事。听到高杉这么一说,才恍然想起那条捷径来,他和高杉的想法一样,也是不太敢确定那扇小门是否还开着,万一已经锁了,他们在回到主路上来,重新出发,那至少得花半个小时,不过他最终还是默认了高杉的想法。
他们直径拐进那条比现在走的小巷更加狭窄的小道里,那条小道其实是一家工作单位前面花园中的一条小径,四周长满了针叶松,因为常年没人打理,变得有些恣意盎然地四处伸展,现在季节已近初冬,严寒马上就要到来了,脚下的植物已经显出枯槁的神采,踩在脚下,嘎吱作响,反倒是夏天看起来灰仆仆缺少生气的针叶松似乎像是投入了母亲的怀抱,充了电似的焕发出生命的顽强来,虽然灯光很暗,高杉几乎看不清道路,眼前只有莱湦的后背在眼前晃荡着,他穿的一件带些反光的黄棕色外套,从工作单位玻璃窗里射出的灯光穿过针叶松照在衣服上,偶然会有一条并不太显眼的白色闪电随着莱湦的摆臂快速在他肩头晃动着,高杉盯着那条时隐时现的闪电,不小心被石头拌了一下脚。
“我说。”莱湦回过头问高杉:“最近你走过这条道么?”
“他是什么意思?”高杉心想,嘴里却说:“我只走过一次,那还是夏天的事。”
“这里好像已经长时间没什么人走,以前那条被人踩出的小道已经没了。”
“是么?”高杉快走两步,来到莱湦背后,偏头越过他的肩膀头往前瞅,的确,自己夏天走的那条小路已经不知去向,这时高杉忽然想起来梅洁在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说咱们学校和一墙之隔的这家单位闹不和,这家单位嫌学生进进出出,打扰他们办公,所以已经把那扇小门用石头垒起来了,可那扇小门是学校的,就连眼前的针叶林都是,所以校方对这样的做法非常生气,后来也不知事情的发展去向,高杉不关心是因为她几乎不走这条道,封不封和她没多大关系,可现在,她明明自己提出要走这条道的,可到头来却是一条死胡同,耽误了时间,莱湦还一定会认为她是在瞎出主意,高杉心里很是懊恼,怪不得刚才他们进入这家单位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拿着手电筒四处照来照去的保安,他看见他俩时,贼贼一笑,莱湦和她还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想着保安以为他俩是一对大冬天还跑出来偷情的男女,现在看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事!高杉顿时很是生气,既生自己的还生那个混蛋保安的。可无济于事,他们还的转过身,按原路返回。
高杉见莱湦不动弹,她就问:“怎么办?”话里有股可怜巴巴、拿不定主意的味道,话出口她才发觉是这样的,这让她心里更是气上加气。
“高杉,你怕高么?如果-------”莱湦扭过头看着她,高杉顿时明白了莱湦的意思,她此刻巴不得说明自己身及力行呢,于是她就接口说:“当然了,要不愧对我得姓啊!”
莱湦被她的调皮话逗乐了,他摸摸自己的脑门,说:“对了,也是。”
“你的意思是咱们爬那堵墙么?”高杉用手指指,其实她不太敢确定自己是否能爬的过去,因为那堵墙要比学校的高出很多,虽然在学校的时候,她和梅洁曾偷偷做过一次此类的举动,可她对于爬墙还是很生疏,更何况是这么高的一堵墙,她忽然间有些害怕,可是又不想承认,因为自己已经说出大话,今晚够丢脸的了,她可不想让莱湦知道自己靠不住后再加一条“出尔反尔”,把自己姓氏的颜面都搭进去。
于是高杉心里一横,作出一副能于胜任的样子来,倒是莱湦此刻好像有些犹豫,于是她就问:“怎么了?“
“我再想咱们上去是好上去,可怎么下啊?”
“也是。”
高杉看着莱湦,耳边听到似乎有什么动物晚上休息的打鼾声。忽然间莱湦像是觉得有什么事很可笑,脸上挂出一阵滑稽的笑容来。“高杉,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莱湦话虽这么说,可脸上明明就流露出一副你做不到的表情,这可真让高杉顿觉自己气上心头,她张口便道:“有什么好计划就说!我讨厌唯唯诺诺的男人!”
也许是高杉带气愤的口气吓了莱湦一跳,莱湦睁大眼看着高杉,她心里那叫一后悔,可是脸上仍是一副占理不饶人的样子。
不过莱湦似乎在意的并不是她的话,而是其他的顾虑,过了一会他才说:“其实也好下去,我想起来了,顺着这堵墙往北走,用不了几步,就是一牛棚,里面养着几条黄牛和奶牛,咱们可以顺着牛棚下去,我是觉得很脏,还有股牛粪味,所以才觉得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高杉笑笑说,她已经把自己刚才对莱湦说的那句不太中听的话忘到一边去了:“我们女人也是有手有脚的啊,你们能做到的我们照样也能!没准还能更好呢!”
莱湦似乎很高兴听到她这么说,同时别有意味地瞅瞅她,高杉盯着那双眼睛,觉得很是熟悉。
他们来到最北面的墙角,这里根本就没有灯光,在高杉的眼里,莱湦就像一个人影,在墙角晃动,这时人影说话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个独立自主的女强人,可现在是为了我的面子问题,你比我高,也比我内心坚强,但是有时候你不踩着别人的肩膀是上不了高处的,所以现在你要是不介意,就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吧。”
“呦!”高杉吃惊的叫出声来:“那怎么行!?”
“怎么了?”
“我鞋底很脏,再说,这-------”高杉忽然脸上一阵火热,多亏在黑暗中。
“没什么吧,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和我妹经常这样干,爬上墙头,去摘人家果园子里的果子。”
“你也当过贼?”高杉笑了起来,倒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了,东北不有句话吗?‘贼香贼香的’,当然人家本意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小的时候,在不明事理的情况下做一些坏事,其实是很有成就感的,长大以后就不行了。不过我觉着,只要不怕脏、不怕累,你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高杉听着对他的最后一句话印象很深,当莱湦再次提出踩着他的肩膀头上时,高杉没有拒绝,此时在高杉的心里,他们这么做,已和赶时间回宿舍没了联系,只是一场探险,一场有些像孩子般的纯真闹剧,这让她有些兴奋。不过当莱湦面朝墙面背着高杉蹲下时,高杉还是仍不住笑着打趣:“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副‘独自遗失在心灵角落里的灵魂’。”
莱湦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高杉有些笨拙的试探踩着莱湦的肩膀,随着莱湦缓慢的站起身来的时候,她手扶着墙面,发觉自己就像童话里的那颗一夜穿过云霄的四季豆,马上就越过了墙面,顿时一股凛冽寒冷的气流迎面扑来,高杉吸吸鼻子,心里乐道:“这也许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高杉放眼往那边瞅去,在稍带潮湿和干草、还有淡淡牛粪混合的怪味里,高杉看见了自己身子几步之遥就是那个牛棚,黑暗之中,高杉甚至可以看见从牛棚里探出的灰白色的身体,高杉又是高兴又是好笑,以前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竟然有一牛棚,不过也不奇怪,那扇小门是南墙的。这里是东面,在走进门以后,和牛棚之间还有一道废弃的破墙阻挡,高杉当然不会发现。
“够高吗?”脚下传出一闷闷的男人声。
“够了够了。”高杉此刻整个肩膀头伸在墙头,只要用手一扒,就可以跃上墙头,不过莱湦还是用手托了一下她的脚,避免了她往上爬时双腿乱扑腾的不雅画面,也让她后背的那条还没好完全的刀疤不至于拉着生疼。高杉坐好以后,回过头望着黑暗处的人影,问:“你怎么办?”
“等我一下好吗?”说着莱湦就跑开了。高杉顺着他的背影往西面看去,知道他是要从那里的一颗靠墙的树爬上来,她好奇地瞅着那个黑影,像一只猴子似的,转眼间就消失在树杈里,高杉明白莱湦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让她从墙北往上,而他从墙西上,她看看自己屁股底下的这座墙头,虽然它是由两堵墙背靠而成的,可还是不够宽敞,于是她有些担心的抬眼瞅着莱湦,此刻莱湦已经从树枝上,跳上墙头了,正张开双臂一步步朝她这边走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莱湦的影子在朝她靠近,待莱湦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才说:“一看你小时候,这种飞檐走壁的事就没少做。”
莱湦笑一下,用手一指他们身子底下的牛棚,说:“就从这儿下。”
“我知道。”高杉接了一句,身子却没动。天气虽然冷,可是高杉还是看到这里视野相对于其他地方要宽阔。她忽然就抬头往天上去瞅,天上的星星不多,可高杉还是看到了猎户座还有北斗星。莱湦似乎看出了她在做什么,也抬起头望着星空。
“大都市灯光太强了,很多星星都看不到。”
“是啊。”高杉止住自己身体的一阵因寒气袭来的哆嗦。“咱们这里光污染现象已经很严重了,周围高层建筑又多,在北京郊区还行,不过像你说的那样我倒真没见过。”
高杉知道此刻莱湦的表情有些惊讶,因为事隔一年,她还记得那次在观测流星雨时说的话。莱湦嘴动动却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这种东西,都是些虚无缥缈,让人抓不住的,没有多少人会去在意了。”
高杉默认了莱湦的想法,可是她还是觉得应该说一句:“人还是应该从日常生活中挖掘一些浪漫情怀的,毕竟---------”高杉说到这儿住了口,一时间找不到接下去因该说什么才好。
“你想说的是生活是乏味的么?”
高杉点点头,这是一种倦怠的消极思想,她不承认她有,可是却扎根在任何人的心灵深处,当然也包括她。
“我觉得有时候是,有时候却又不是。”莱湦的语调中也拖着一股迷惑的口气:“我记得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不管我们历经了什么事,不管它好与坏,可至少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的事物,消极每个人都有,只是有些人可以把消极转为积极的情绪。”莱湦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高杉,高杉瞅瞅他,婉儿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莱湦飞快摇摇头,话题一转:“咱们现在是真的要惊动门房的人了。”
“对了。”高杉这才想起来,早就过了关宿舍大门的最后时间了。他们顺着牛棚的边沿处慢慢往下处移动,也许是声响有些大,棚里传来一阵牛的叫声还有不安分的踏步声,莱湦有一只脚在探路的过程中险些踩空,掉进牛棚里,摔倒是摔不着,可是被牛踩两脚也是够让人受的。莱湦先跳了下去,这次高杉没让他帮忙,因为腿长,自己直接就够到了水槽,顺势来到了地面。
在回去的路上,他俩没有再说话,惊动保安的时候,高杉的心里却是高兴的,因为她知道下次他们再见到的时候,还会是陌生人。
天越来越冷了,就在北京迎来入冬以后第一场中雪的时候,寒假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