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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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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发表 大家海涵由于手术费价格不菲,高杉把自己多年来苦心积攒下来用于以后创业的钱都用上了,连同住院期间的各项费用,第二天上午高杉坐在医院花园的条凳上小算了一下,倒是还够,这是高杉住院后发现的第一件让她倍感欣慰的事,可是眼瞅着自己积攒下来的钱就这样以流水般的速度消失着,这可真是让她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高杉觉得医院就是打着慈善名号的抢钱单位,怪不得医院里的大夫们个个都挺着膀子走路,连皱眉头思考问题看起来都那么神清气爽,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久未谋面隔着好几层关系的表弟,他们家以前可是家徒四壁,穷困潦倒,连孩子的学费都时常需要高杉母亲的鼎力相助,可至从他表弟考上医科大学后就变了,傲的不得了,她现在总算明白了,当医生就意味着把白大褂上的大口袋敞开对病人说拿钱来吧!我的幸福就是你皮包里一叠叠的粉红色□□,你的快乐就是我用手中寒光慑人的刀子在你身体里来那么一下子!

想到这儿,高杉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呼吸着被推出手术室。她斜眼撇到在花园小路上有一拄着拐杖的青年人正做着康复训练,脸上露出坚强自信永不妥协的表情,高杉不禁想到:断一条腿多好啊,根本就不用像她这样即使手术成功仍然提心吊胆,如果化验结果是好的,那行,算是没白受罪,可坏的呢?行了!随便找一个地方自掘坟墓躺在里面写遗愿吧!

高杉忽然之间就担心起来,假如自己的化验出来真的是恶性的该怎么办?恶性肿瘤就意味着她身患绝症,就算是早期那也是当头一棒,继续花钱不说,医好医不好还是个问题,这对病人还有亲人是多大的精神折磨啊,而且高杉猛然想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钱铁定是不够了,那么只能告诉她母亲,这可是她计划里属于最坏的那一种,一想到她母亲,高杉鼻子就酸酸的,自她父亲离开后她母亲就独自一人把她拉扯大,没想到却又要面临还没来得及孝敬就先和她来了个永别,从此阴阳相隔,她母亲能承受得住吗?她母亲虽说是个常人眼中的女强人,可也有渴望关怀的时候(高杉想起了那似乎已经很遥远的周五她回家所发现的一幕。)那她能承受住先是丈夫背叛、后是女儿撒手人寰的不幸命运吗?

“妈的!”高杉不知为何心里提前来了一股不平之气,倒把刚刚湿润的眼眶烤干了,这种燃烧着对命运的不公和对自身悲惨命运的自怨自哀,真让她恨不得马上死了才好,可她不想死,她还想活,高杉此刻这才把死具有的真正意义闹明白了。

高杉清楚医院内压抑的气氛正把她在住院前的坚强决心和她的钱一样以每秒n次方的速度快速消磨着,这正是她所害怕的,特别是今天早晨她终于得知那个像从金字塔里蹦出来的小孩子实际上是在家乡被驴蹄子踹了,不偏不斜正中脑门,刚做完手术却又被告知颅内再次出血,生命垂危,已经送进重症监护室了,高杉正是受不了那孩子他妈的(这不是在骂人。)哀嚎才跑出来的,生病以来,唯一支撑她还立在地上而不是像水一样四处流动的原因就是她那颗秤砣一样的心,现在在旁边那个孩子切身教育下,坚定动摇了,她像一只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母鸡,连蹬腿的力气都没了。

对于生死,也许是人类最难以逾越的一道坎了,特别是对于一个年轻的生命来说,再也没有一个比“死”字更残酷,更让人扼腕的了,虽然她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往好的方面的想,可她就是克服不了萦绕在心头的那种不祥之兆,她的心变得十分奇怪,前一秒钟还跳的好好的,可下一秒钟就一阵子打鼓敲锣般地急蹦狂跳,都快把她折腾从椅子上掉下去了,她赶忙往里坐了坐,拼了命压制住从心头升起的恐惧。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真的很怕,不,怕的要死,万一结果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她该怎么办?瘫倒在医院的地上开始24小时不停地哭闹?誓不进食以求一了百了?还是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心理辅导,题目是如何面对自己惨淡的最后人生?

不!她不要!

她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她才二十二,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没有成为像母亲一样的有事业的女强人,没有享受过假日海滩,没有实现跟某人最后一次谈话时做的约定-----对了,高杉心头一惊,这才想起来,她还没真正爱过呢!

有那么一小会,高杉带着一种不夹杂任何思想感情的冷漠认为自己并不对此感到遗憾,因为她从来没对任何一个男人真正意义上动过心,爱情对于她来说,更像一种义务,别人人人都做,所以她才认为自己应该去恋爱,要不然就会被人取笑是另类,怪胎,现在她还年轻,已经有梅洁说她是“Frigidity”了,再大点,一旦到了三十岁,自己仍然不相信爱情的话那可怎么办?

“三十岁?”高杉鼻子里喷出一丝苦笑:“我恐怕连二十三岁的蛋糕都吃不到了,还考虑那么远干什么?”

话虽说如此,可她还在考虑这事,她知道是家庭的原因铸就了她这种不相信任何情感的性格,恋爱,她会,可投入?在她看来,爱情更像是男女为了解决自身的本能需要,而非所谓“灵魂上的契合”,她也不认为世上会有这种荒唐事,说一个男人遇见一个女人,就知道她是自己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这纯属荷尔蒙分泌过剩的人吃饱了撑的异想天开,要不怎么解释她父亲想当年对母亲山盟海誓,转眼间,就又搭上一来自四川不知什么地方像蘑菇一样冒出来的□□?想到这儿,高杉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件事,那就是她13岁时,约父亲的新欢出来单独面谈过,那是她为了挽救父母的婚姻自个儿的一次秘密行动,就像她现在做的一样,当时她坚定地认为她父亲不会抛下她这颗“心头的宝贝”。然而,那年轻的女人只撂下一句“你等着瞧。”就飘然而去,接下来,不到半年,她果然瞧见了,结果就是父亲抱着她,轻轻说着“爸爸对不起你”就再也没了踪影。

连心头的宝贝都能贬值,更何况是瞬息万变的世道呢?

高杉把双臂环在胸前,抬头看了看天空,虽说今天天不错,可都市的灰尘让原本美丽的城市沾染了肮脏的色彩,她就这样仰望着天空,希望可以看穿它,直径看到永恒的宇宙里,在她的生命当中,不能不承认的事,也曾有过短短的一刹,看见过某人眼中闪出的永恒,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她想起来了,那时她十八岁,对方比她大三个月,却是十九岁,男孩临走时,走出去很远忽然又折回来,半开玩笑地说:“你可真是一个铁打的姑娘。”

“这是我唯一可以骄傲的了。”高杉自言自语地念叨出了这句话,当时她也是这么回答对方的,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可男孩的眼中却流露出无奈的伤感。他堆着失败的笑容,嘴里还在继续着刚才的玩笑口吻:“不,你值得骄傲的有很多,当然不是你高挑的个子和漂亮的脸蛋,而是指你的平胸和大脚丫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高杉记起他还做了一个很帅的动作,就是边走边招手道别,头却再也没有转过来看她一眼。

那个男孩有着和莱湦一样莫名其妙的名字,都曾让她读错,像个连母语都不过关的傻瓜,想到这儿,高杉自然而然又想到了莱湦,毫无疑问,莱湦跟他比起来实在差太多了,可为什么她却有点在意?她现在并不急着否认自己的想法了,而是放任自己的好奇去漫天遐想,她发现这样可以让她暂时减轻对死亡的恐惧,于是她继续想着,为什么他只默默注视着自己却不发一言?他一人发呆的时候,总是带着股子伤感的调子,眉毛的关系?还是他心里真有什么事?而他笑起来------眉毛和酒窝在脸上画出的那一个弯弯的圆却又显得孩子气十足,可笑到极点,梅洁曾说过“所有的爱情都是从好奇开始的”。那么自己对莱湦的好奇是否是-----有那么一小会,高杉把他和自己联系起来,开始虚构一部俗套的爱情悲剧,有点像好莱坞的那部《甜蜜十一月》,不,她倒更愿意是《爱情故事》里的情节,于是她想,如果自己真是身患绝症,又无法医治,那么她倒是-----倒是愿意主动跟莱湦坦白自己的病情,然后莱湦会----

高杉换了一姿势把腰直起来向前倾,双手扶在大腿上,手指相向,在两腿上搭成桥状,这种姿势正适合拿定主意的人,也让高杉换了一个思考方向,她又回到了原先的问题上。她已不再费力去想那种漫不着边际的爱情迹象,她明白,如果一件事实在想不通那就换了时间去想它,先把眼前的问题处理好,等到那些让她在意的事自己露出端倪,然后一把抓住,歼灭它,而眼前的事就是她明天就要手术,高杉有些悲伤的发现,这同样是一件让她难办的问题,因为手术成功与否不由她,化验结果仍然由不着她,她根本就是想使劲都找不到地方,她讨厌这样。

忽然之间,高杉一股无名火起,眼前处处碰壁的困顿感让她厌烦透顶,加上回想过去时种种不请自来的灾祸,让高杉发觉自己真的是个命运多劫的苦命小孩,也正是在如此的重压下,忽然之间高杉反而放开了,也许这里夹杂了些许仇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争取无奈放手后的释怀感,这样倒激发起了高杉的斗志,她既然选择了独自一人承担下来去和全世界做斗争,那么所有该承受的孤立无援她都该能忍受下来,人生来不是该被打败的,就算注定结局失败,那么她的精神也要屹立不倒。

高杉说到做到,至上手术台也没在脸上露出一丝惧色,尽管在医务人员围在她身边实施麻醉之前,她流了一身汗,然而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已经什么也不觉得了,她隐约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而那句话根本没经大脑,就像是困的不行了嘴边的胡言乱语,哦,对了,还有医生护士温柔的安慰声---------

高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了,也许是麻药还没完全失效,她并不感到有什么剧烈的痛楚,只是觉得头昏脑胀,意识流于思想之外,仿佛醒来的是她的肉体,而非灵魂。傍晚昏黄的阳光照在她的床上,她费力的侧过脸望着窗外,今天不知为什么,天气忽然回暖,像夏天一样炎热,直到现在,高杉身上仍粘着湿津津的汗水,她能感到它们从额头上、腋窝处、腹股沟一直往下流,浸湿了身上的衣物,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可真不舒服,就连下颌碰触到脖子,也得费力才能剥开,像涂了胶水。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一向脚步声络绎不绝的走廊现在也出奇的静谧,仿佛这个世界上只留下她一个人,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药效的作用致使她五感迟钝,像一具木头人,然后,不一会,五感回归了,她发觉自己口渴的厉害,可水壶就放在床头柜上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放弃了喝水的想法,吊瓶里的液体看起来如此亲切,她用舌头舔舔自己干裂起皮的嘴唇,让它湿润一些,这一天下来,高杉觉得是她记事以来最繁忙的一天,她的精力已经掏空了,身上脏的厉害,不过她不在乎,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在乎,内心一点点的想法都没有,甚至连化验结果这么重要的事也没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没见过这个世界,高杉忽然发觉此刻的状态她非常享受,很多年了,她没有像现在这样身心皆轻松过,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看到高杉正扭过头来往她这边瞅。

“呦,你醒啦!”

高杉微笑了一下,也不清楚心头的那声“嗯”到底有没有从嘴里哼出来。

“疼么?”小护士掀开她身上的薄毯看看,又抬眼打量着吊瓶。

“不疼。”

小护士乐了,轻轻说了一句:“你现在应该给你妈打电话了,告诉她手术很成功。”

“咦?你怎么知道的?”高杉很诧异。

“你忘啦?”小护士亲切不已地提高嗓门嚷道:“你在临睡前跟我们说的。”

“哦。”高杉实在想不起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个,而是从小护士的话语里逮到了其他讯息。

“这么说,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的。”

“的确是好结果?”种种迹象都是表明这样的,因此高杉连紧张都没紧张一下。

“嗯。”小护士神秘兮兮地点一下头,悄悄说:“我来之前特地去了一趟化验室,我朋友告诉我你体内的切除物就是一普通的纤维囊肿。对了,一会儿,付医生来时会告诉你结果,不过你可要装出很激动的样子,别说你已经知道了,也别说我说过了。”

其实高杉心里一点也不激动,她只觉得心里先前那一千斤单子终于彻底撂下了,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不过看着小护士关切的表情,她觉得应该用所回应,于是她就瞪大眼,咧大嘴,然后问:“一会儿他来,我就用这副表情回敬可以么?”

小护士被逗乐了,她刚准备转身离开,高杉忽然叫住了她。

“那个-------”高杉犹豫地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当然。”

“能-------能帮我倒杯水喝么?”高杉咧着干裂的嘴唇,她觉得到头来她还是依靠了别人,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渴坏了。”

“OK!”

在小护士倒好水,还专门给她找了一吸管方便她喝水时,她问了高杉一个问题:“你果真一点都不怕么?”

“怕过。”高杉实话实说:“不过当我明白人都有软弱的时候时就一点儿也不怕了。”

高杉康复的很快,第四天就哼哼着下床四处溜达了,别看她骨子纤细,身体却非常强壮。人本来就是追逐希望的动物,只要希望一丝尚存,就连身体都会配合精神向目标大步靠近。高杉希望自己可以早日出院,回到母亲身边,这两天给母亲打电话,她也怪想母亲的。特别是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亲情,永远是心灵最好的停泊港湾。

高杉比预定的提前一个星期出院,尽管医生说,她已无大碍,但还是再继续观察几天才好,但高杉还是执意于自己的决定,她觉得这样每天在医院躺着吃吃药的日子在家里也能进行,于是就在第三个周末出了院。

因为是周末,所以高杉选择了回家,不过这次高杉长了心眼,在回家之前先给母亲打了电话,说自己功课已经忙完了,想回家休息,她的意图很明显,不过母亲倒是没什么迹象表明此刻家里有其他的人,她热烈欢迎自己的女儿,并说马上准备晚饭犒劳犒劳自己用工过度的宝贝,高杉听着一边苦笑一边感动的挂了电话。

高杉回家时正赶上客流高峰期,车上十分拥挤,人群时不时地撞在高杉的手术缝合处,疼得她直想叫唤,她后悔极了自己没打出租车,医院这一行不仅让她明白了生命的可贵,同时也知道了挣钱难花钱却容易的不公平交换,她下定决心今后要彻底贯彻“陶渊明”般的简朴生活观,可她做过了头,忘了自己是带病之躯,好在慢慢地车上的人少了,她移至一个相对人较少的地方站着,她不想被别人当成是病秧子看,就算颠簸起来让她疼痛难忍,她也要挺着胸脯坚持下去。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厨房炒菜,可能是听到了开门声,所以大声喊道:“杉杉,是你吧?”

高杉把书包小心翼翼地从左肩上拿下来放在沙发上,直径走进了厨房,和母亲打了照面后马上又退了出来,因为厨房里有一股油烟味,这对伤口是不好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高杉打开电视,正值中央台的新闻联播,于是边看着新闻边和母亲隔着一个屋子大声聊天,母亲老说听不见她的回答,而她则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揉着伤口,从来也不知道大声说话也会要人命,刚才那一嗓子笑真疼死她了。

晚饭进行的非常温馨,特别是在高杉看来,虽然桌上没几样是她现在可以吃的-----她母亲为了提味,菜里放了辣椒------那是高杉除了酸最喜欢的味道,唉,病人的讲究还真多,高杉嚼着一根生黄瓜,看着桌上的饭菜心想。其实在刚才高杉进屋时,她母亲就说她女儿整整瘦了一圈,都快变成一小骷髅了,母亲对她忽然之间变得没胃口很是担心,一个劲儿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母亲一脸关切的样子让高杉心里非常感动,她抬眼瞅着母亲。

忽然之间,她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母亲,她说的非常简练,不带半句废话,倾吐是缓解压力的一味好药,在高杉看来,母亲的爱此时此刻给予了她一直想要的温暖,但同时因她对母亲有所隐瞒而变得沉重不堪,如果她就这样瞒着母亲,其实是一件为母亲着想更好的选择,但是也拉远了她和母亲的距离。她觉得不能这样,在这个世界上,人为了生活,可以撒谎,可以虚伪,但至少在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前,是必须保持自我的,自我是一很纯净的思想,它是一种信仰,一种约束自身行为的准则,对母亲的孝敬就是高杉的信仰,在母亲面前绝对忠诚,不得有异,话说完之后,高杉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感到一种空荡荡的轻松,不过这种轻松与快乐无关,有的只是一种明知做对了事,可发觉内心有少许不乐意的释然感。接着,她开始捕捉着母亲的表情,心渐渐地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她原以为母亲可能会骂她,最严重的也莫过于一记耳光,然后母亲会原谅她,哭着抱住她说她太傻了,然而母亲并没有哭,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高杉对面一声不吭,她的表情似乎看起来很平静,只有眼珠子颤抖着盯在桌上的饭菜上,从这盘到那盘,再从那盘转到另一盘,快速多变,刚才嚼菜的沙沙声消失了,高杉把目光聚焦在母亲的嘴上,知道饭菜还在她嘴里没咽下去,嘴唇在油腻的浸泽下显得异常的红润,就像涂了口红。高杉猜不透母亲到底在想什么,这是多年来她少有的在心灵上和母亲失去了默契,她开始害怕了。

她瞧见母亲站了起来,动作非常有力度,带少许神经质,这把高杉吓了一跳,她惶恐地瞪大眼仰望着母亲,目光追随着希望她能过来抱住自己,但她的希望落空了,母亲直径走过她身边,进了厨房,高杉听到有开冰箱的声音和瓶子碰撞清脆的响声,高杉侧脸望着厨房内的地板,一个人影在里面晃动着,接着人影走了出来,高杉飞快地转回头,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前,像个在餐桌上接受父母教育的小孩。

高杉低着头,可眼睛却透过眼角偷偷地撇着从身旁走过的母亲,她看到母亲手中拿着一瓶白酒,那是母亲平时做饭时当调味的,母亲平常是不喝酒的,她虽抽烟但并不嗜酒,所有的喝酒的时候都用于生意场上。高杉知道母亲酒量其实不大,属于那种沾点就上脸的那种,这点上高杉不同,高杉不仅酒量豪爽而且绝不上脸,就算喝多了,脸色言行上也看不出来,这点上她挺佩服自己的,其实高杉打心眼里热爱酒精的刺激,好在平常她是有克制力拒绝诱惑的,否则的话,一个不象话的女酒徒可能从此诞生,眼下虽然高杉知道自己身体不允许沾酒,但看着那似水却如火一样热烈的液体,吞了一大口口水。母亲没拿杯子,而是直接对瓶来了一口,然后没带缓冲的,又来了第二口。

母亲的反应出乎于高杉的意料,这让高杉感到害怕,在担心母亲身体的同时夹杂着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不安,高杉张开嘴希望可以说一点什么,这才发觉从她说出真相后到现在,母女俩一句话都没说,家里除了电视中传出的广告那欢快的音乐什么都没有。

当母亲又准备喝下第三口酒时,高杉再也受不了,眼看母亲甚至没吃菜,她求饶似的喊道:“妈妈!”

“什么事?”母亲看了她一眼,喝下了嘴里的酒,高杉看到母亲的脸已经绯红了,不过却显得年轻了一些,不像个已经五十冒头的女人。

“别喝了。”高杉说完这句话后却发现自己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句话,可她想说的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甚至开始后悔跟母亲实话实说了。“别喝了。”在这种绝望的心情下,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连她都觉得是的屁话。

“没事的,妈没醉。”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高杉急切的嚷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被母亲一反问,高杉顿觉没了词,她知道她心头有许多的话,可就是无法组成一段流利的描述。她嘴呢喏了半天才说了句:”我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知道,妈并不生气。”

“可你表现出的明明就是在生气。”高杉见母亲又把酒瓶拿了起来,她想阻止,可她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胆量这么做。

“不是的,我只是------”母亲又喝了一口酒,忽然抬头望着窗外,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泛出点点泪光,马上就要决堤,事实上高杉明白母亲已经醉了,空腹喝酒总是这样。“我只是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母亲继续说到。

一听到这句话,高杉马上受不了了,她摇着头越摇心越乱:“不是的,不是的!你一直------”

“不!我就是!”母亲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声量不大,话语里却透着一股不容对方狡辨的魄力,让高杉住了口。

高杉抬眼望着母亲,母亲正用食指抹着眼角流出的泪,多久没看见过母亲流泪了?高杉在慌乱中吃惊地想到:“自从父亲走后的那一天夜里,她抱着我哭了一场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你让我想起了你父亲-------他跟你一样,什么事都蒙在心里,从不跟人说,遇到事情只想自己解决。待把事情搞糟了,结果让身边的人更痛苦。”

听到“你父亲”三个字时,高杉心头一惊,飞快抬起头紧盯着母亲,像一只正在发呆的猫儿忽然察觉墙角有它熟悉的唏嘘声那样警觉起来。这真是太——---真是太奇怪了,她心里刚在想父亲,母亲就开口道出了这个多年从不在家中提及的名词,好怀念啊-------怀念的都快强迫自己忘了。

“可以让妈看看伤口吗?”

“嗯。”高杉听话地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撩起衣服,让母亲看着缠在腰上的纱布,并用手指创口所在的地方。

“疼吗?”

“不疼。”高杉说了谎:“真的,一点也不疼。”

待高杉坐回座位后,高杉仍在想刚才母亲的话,瞅见母亲一脸心疼的模样,尝试着笑笑来打破悲伤的情形,高杉忽然之间很恨自己,不,她一直就恨自己,恨自己没用,连一点母亲的负担都不能分担,反而一直给她肩上增添负担,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对她母亲,却万万不行。一想到这里,下午那时走出医院的胜利感就一扫而光,剩下的却是失败后的抑郁和落寞。

刚刚的伤感消失了,此时弥漫在家里的是一股冰冷的寂寞和破碎。就好象父亲走后的-----走后的多长时间?高杉低下头,她的确已经记不得多长时间了,又仿佛、仿佛一直都是寂寞,只是她后来习惯了,也就察觉不出家里的破碎感。一个不怎么运动的人忽然之间参加了半程马拉松,头一次累的要死,但常年累月这样运动的话,也就渐渐习惯了,也许她也是这样的。

“我习惯了孤独。”高杉心里为萌生出了这个想法感到少许的好笑,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是的。”她没带半点反抗就接受了这句话,她低下头,挑挑眉毛:“我是已经习惯了孤独,因此才不愿意接受任何人。我之所以这样——是害怕——

是啊,她怕什么呢?高杉自呐道,其实她知道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孤独,没人喜欢孤独,正因为这样她才结交了那么多的朋友——-然而,她也明白,在她内心深处,她从来没有接受和依靠过那些朋友,就算是梅洁,她也不曾把自己真心话讲给她听,她就好象一个苦守着宝藏的人,躲在一个没有人的洞穴里很多年、很多年。而且她也知道,并没有人会真正在意这些宝藏,也正因如此,她才不想把这些宝藏展现给别人看。以免被别人说风凉话,嘲笑她那一文不值的执着。这时,她听到母亲正在说话,就抬起头看着母亲。

“妈一点都不怪你,相反的,你是如此之好的一个女儿,我想作为家长,最好的礼物就是有一个不让他们感到失望的孩子。”

高杉静静地听着,她并不在意母亲的夸奖,而是本能地想到,那她父亲会为她感到骄傲吗?

一股撒娇似的心情在她体内油然而生,她想起了自己儿时抱着父亲的腿,央求他给自己买想吃的仙贝,赖在超市里不肯走,为此,还在总目葵葵之下,挨了母亲的打,当时她哭的可大声了,可还是犟着不肯离开,最后还是父亲依她给她买了仙贝,这才拉走她。其实她一直就是那个倔强的小孩,一个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的小孩,从来就没长大过。

“妈妈。”高杉用孩子的口吻说到:“妈妈,可以跟我讲讲父亲的事吗?”

自从父亲走后,这一直就是她和母亲之间永远被尘封的禁忌。虽然母亲并没有和她约定过,可那更像是母女之间心照不宣搭成的共识。然而,今天高杉趁着这种气氛决定打破这个禁忌,她不想再让自己和母亲像那个掩耳盗铃的人,她们该去面对面打开这个心结,消除掉自己已经近十年的疑问;她不知母亲是否会去拒绝,但此刻的她眼中写满了诚恳和坚定。她想母亲也感受到了。

母亲看看她,轻轻笑了,虽然眼睛仍然红红的,可高杉明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还记得你父亲什么时候离开咱们的吗?”

“1998年1月27号。”高杉平淡地快速回答道,她说的是父母离婚的日子,其实之前她就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到父亲了,只不过从那天起,父亲才彻底的从她的记忆中消失。“我记得那是个星期二,不,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天我没有住校。上学时骑得自行车老掉链子,怎么也修不好,结果是一路推车到学校的,那个时候已经上课了,我站在教室门外,等第一节课下课后再进去,然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做完昨天的功课,代课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很凶喜欢打学生,初中三年,我一直很怕她。不过那天我并不怕,也不知为什么,我想,如果那天她骂我,我会毫不犹豫扑上去跟她干一仗的。对了,那个老师姓王。一个不能称之为老师的老师。”

高杉不知自己说着说着已经跑题了,她完全沉浸在回忆里,这是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的记忆,今天话匣子一打开,发散思维让回忆变成一股洪流决堤而出,高杉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母亲。

“你在学校说起过咱家的事么?”

高杉摇摇头,说道:“没有,其实说实话,初中我没什么朋友,当时也没想过找一个人去倾诉。”说到这儿,高杉忽然把话题一转,仿佛想要解释自己曾经的孤僻。她问道:“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父亲外面有人了的?”

很显然,母亲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说到:“我根本就没察觉出,因为他一直对我还是很好,这有点涉及大人的问题了,本不该跟你说的。”

高杉笑了:“妈,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今天就是想证明给你看。”高杉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波动,她像条件反射似的轻轻摇摇头,嘴颤抖了几下,不知该不该把自己隐藏在内心一个多年的秘密说出来,不过,就着今天夜里家中苍凉的气氛,还有微醉的母亲,她还是下定决心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因为也许明天,当太阳升起时,她和母亲就会用另外一种心情去面对昨日的创伤了,所以在告别之际,她要把该说的都说完,做的彻彻底底,不留遗憾。

“妈,你知道吗?”高杉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到:“我早在一年前就发现了。”

“什么?”

“妈,你别激动,这已经是一件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说起来其实本没什么意义,有时候我也搞不懂我为什么总是能发现别人的秘密--------特别是家里人的,比如说--------”说到这儿高杉忽然住了口,她倒不是想说关于母亲的事,而是关于她某个远方表哥的性取向问题,她妈老是说她这个表哥已经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心思去交女朋友,高杉听到这儿总是想笑,她倒不是取笑表哥,而是认为母亲不可能明白北京有些酒吧存在的特殊意义,她想了想,还是不说了,她并不认为这件事母亲会去相信,自己也不想当个长舌妇把不关自己事到处去嚷嚷。所以她又回到原话题上来:“其实那时我还小,并不能确定那个女人-----和父亲之间存在着关联,孩子有时候是很敏感的。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也许父亲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然后不到一年,果不其然,他离开了我们。”

母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做声,一开始高杉以为这个秘密会让她崩溃,可母亲的表情却又说明此刻的她其实很平静,所以高杉没有吱声,等着母亲开口说话,末了,母亲终于开口了:“你说的对,都过去了。”

“是啊,妈———”

“不,你听我把话说完。”母亲打断了高杉的话头,继续说道:“你刚才的话忽然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这件事困扰了我很长时间,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找到解释了。”

“什么事?”高杉感兴趣地问。

母亲嘴角向上一偏,露出一丝笑意,虽然里面透着少许悲凉,可是那是真的笑,那是真的。

“让妈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吧。”母亲回答道:“以后你会明白的,人是靠秘密活着的,一个秘密消失了,人往往会去找另一个秘密来背负它。”

高杉并不理解母亲话的意思,的确,高杉心中也有许多秘密,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否是靠这些秘密活着,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过。

“你------父亲他其实人不错,在我没和他结婚那会儿,他可是在周围女人堆里人气很旺的。一说到小高,恩,很多人都会说,液压件厂的大帅哥,如果那会儿要是有网络,也许也能成为一个网络红人。”

高杉笑了一声,她很意外,没想到母亲竟然也知道一些现代的时髦词,这让她有些意外。

“说真的。”母亲继续说,目光一瞥看着高杉,说道:“你长的像你父亲,连个子都遗传了他的,你还记得你父亲的长相吗?”

高杉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现在他会是什么样子?毕竟十年没见了。”

“你父亲在家时是独子,你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多生孩子,所以你的父亲也许养尊处优惯了,难免身上会有一些毛病,可终归人还是善良的,刚结婚那会我们也没少吵架,有时候我也在想,也许你父亲的背叛也有我的责任,我的个性好强了,总希望自己处处比别人强,理所当然的也希望他能成为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人,也许我的要求太高了,最后,你父亲受不了,才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家。想当初我之所以会爱上他,是因为他还算是一个比较独立的人,喜欢自己解决问题,可他能力有限,遇到那件事也是,结果却搞砸了,他只能对那个女人负起责任。”

责任?高杉听到这儿,心头一楞,仿佛不明白它的含义,接着,一股火气冒了出来,冲过了天灵盖,一扫她刚刚才平复的心情。

“责任?”高杉冲口而出:“那他对我的责任呢?还有这个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应该是恨他的,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想他,这是我的问题,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就算离婚,他仍可以回来看我,他为什么这么一走了之。这是我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事。就算像你说的,他跟那该死的-------恩,女人去了上海,电话总可以吧?可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高杉说的有些激动,说话时连口气都没喘,连伤口的剧烈疼痛都没来得及在意。她气急了,这关系到她多年来一直未解的心结,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母亲一开始没有吱声,这让高杉心里有种没有得到回报的感觉,于是她又继续追问:“妈?”

母亲看了她一眼,这才说到:“我一直没跟你说起过这事-------”

“你说起过的,你说他去了上海,所以------可这不是理由,我------”

“你听我把话说完。”母亲轻轻叹口气:“当时那么跟你说是有原因的。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你父亲根本就没离开过北京,他一直生活在这里,我是说这座城市。”

“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母亲低下头仿佛一个垂头丧气的稻草人。“关于离婚其实是很复杂的,有很多事项要办,这里牵扯到了未成年人的抚养问题。那是你只有十四岁,你父亲本是有义务每月支付抚养费的。”

“这我知道。”高杉等的不耐烦了,就打断母亲,希望她直接挑重点说,也不管自己这样有些不礼貌了。

“可当时你父亲挣钱不多,他还得养家,所以我就没提出这项要求,但条件是彻底放弃作为你的监护人,以后和我还有你再无联系,再者那个女人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还和前妻有什么牵连,所以你父亲也就答应了。”

高杉听着,头脑里嗡嗡直响。腰上的伤口又在疼了,可现在高杉一点也不在意。高杉慢慢抬起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前额,懵声懵气地问:“为什么你一直没跟我说过?”

“你觉得呢?”母亲反问道。

母亲的短短四个字其实是非常有技术含量的,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在高杉心里此刻都是没用的,反而会加剧高杉心里的怒火,可她一反问,反而让高杉自己开始为母亲还有父亲的所作所为加以开脱,因为母亲了解自己的女儿,知子莫过母,高杉是一个有了问题会先从自己身上找原由的人。这件事其实谁也不怪。高杉出乎自己意料的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就在这时,高杉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许多年前校门口她无意间看见的一张那似乎没有改变的脸,虽然当时她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而那人又走上了一辆刚刚开来的公交车。所以高杉也就把那事搁下了。

“他没有变。”高杉仿佛自言自语道:“他一直在看着我,默默的,只是我一直没发现。”

高杉很平静,末了,当高杉抬起头看着母亲时心里已经没有一丝犹豫了,她只是问了一句她很想知道的问题,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帮着母亲收拾碗筷了。

改变是潜移默化的,高杉当时并没觉得这场不请自来的病灾和母亲的一席谈话给她的人生带来了什么影响,后来她琢磨起这件事时,她也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错,有点英雄所为,可不是?的确是这样的,然而,在得病前后的那一个多月之间高杉所考虑的人生问题在她心中造成的影响已经像一根小苗儿一样扎根进了她以后对人生的态度,如果说之前她那大无畏的精神更大的是来源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话,那么经过这一场她独自面对下来并战胜病魔的体验后,她对于生存的勇气就已经变成一种经过历练以后的豁达了。

不,高杉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仍然像先前那样活着,只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心灵深处总有这样一个声音在提醒她:我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这个还能吓得住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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