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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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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往往在上学期间,不知上学的好处,直到走上社会,成了上班一族,这才恍然大悟,学生时代的美好,不过,无论什么时候,假期却是人人所向往的,不管你是学生还是白领,甚至是国家主席,一说到假期,总免不了两眼放光,紧张的神经中可以放松下来,做一些自己喜欢干的事,比如说睡觉,比如和长期不见面的朋友下馆子胡吃海塞,醉倒了吐得满大街都是,然后被朋友扔上床,就算第二天头疼的下不了地,满口酒臭,哎呀呀地大骂自己昨晚的纵欲和不良行为,不过没关系,有整整一天的时间调节回复,不到几个小时,宿醉醒了,事也忘的差不多了,生活照样继续下去。

高杉也是这样的。

“谁他妈的一大早起来火气就这么大?”高杉怒气冲冲地从单被里探出头来,此时楼道里正传来一男一女的对骂声,高杉睡意正浓,昨晚熬通宵上网,要不是惊醒了最近一阵子犯神经衰弱的母亲,她没准能赶上早晨初生的太阳。暑假已经转眼间过去了两个多星期,高杉一直呆在家里,什么地方也没去,原本和母亲说好一起去青岛走一遭的,可是没想到在放假前一个礼拜的时候,母亲忽然接到了一个大客户,原本安排好的假日计划彻底被打乱,高杉倒是没怎么上心,反正两个月的休息时间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每到放假之时她总是这个样子,和小学生一样,觉得夏天就是自己的,如何挥霍全凭自己。如今几天生活规律的不确定,让她生物钟大乱,连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过的是哪个国家的时间,嗨!反正假期还长,就算跟里约热内卢的人民同睡同起那又有什么关系?

楼道理男女仍旧对骂着,还时不时伴随着摔门的声音,高杉知道,这是她对门新搬来的两口子又在闹饥荒了,以前高杉家对门住的是一对退休不久的教师家庭,女儿已嫁,后来听说想到北京郊区的农村养老,便把这里的房子租了出去,这种“以房养房”的例子北京屡见不鲜,既有经济回报,又有利用价值,只不过,这新搬来的小俩口实在是有些出乎高杉的意料,脾气一个比一个倔,就好像两只犀牛那样狭路相逢,看样子又是初来咋到,不懂得邻里四周的安宁有多么的重要,因此他们总是喜欢用这种公演的方式来调节双方的感情,高杉放假还没几天,就已经对这对年轻人早上是苦大仇深,恨不得开枪互射,晚上回来时却是蜜糖天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公然搂搂抱抱恨不得来一场电梯□□的感情轨迹习以为常了。不过高杉有时还是会发发牢骚,既然过不到一块去,干脆离了不就得了?省得以后有了孩子,让孩子跟着受罪。由于睡眠严重不足,被这样高分贝噪音强行从梦境拉回现实来,这可真叫人生气,高杉勉强撑起一只眼皮,半睁着一只眼睛瞅瞅床头的闹钟,才7点一刻,至放假后,高杉一般都是睡到太阳老高,腻歪在床上直到良心发现为止,大学档,高杉一直是7点20起床,如果换作那时候,高杉一定会怒气冲冲地认为,虽然早醒了五分钟,可在她看来,这会直接影响到她一天的精神面貌。

眼下没有办法,高杉虽然困顿,但是想起今天还有母亲交代的任务要完成,高杉迫不得已的直起身子,暗自发誓,今后再也不熬夜上网了,既毁坏身体,又找不到丝毫的有利价值。人,还是因该勤快一些才好,早起的鸟儿永远可以吃到更多的虫子,即便放假,肚子还是要饿的,生活,总有现实的一面。

她母亲今天要参加一个谈判,原本资料是要昨天就准备好的,可最近一阵子,她一直身体不太好,先前老闹心绞痛,去医院看病,药开了一大推,钱没少花,病确实是有了好转,可又犯上了神经衰弱,高杉心疼母亲,一口答应下来帮母亲整理资料,这种事情高杉以前没少做,所以难不倒她,只不过昨个儿太过迷恋那部该死的电视剧,忘了时间。只能把母亲交给的任务往后拖,好在其实母亲已经把资料整理好了,她要做的就是核查一下,下午两点之前送到她手里即可。高杉一想到这里就心生悔意,觉的辜负了母亲的信任,她下定主意。一定要赶时间把事情做好,让母亲觉得她女儿是一个可靠的帮手。

在这种动力下,高杉起了床,闭着眼睛用脚在地上试探着拖鞋的具体方位,可是不管床下的脚如何试探,高杉只能找到一只鞋,而另一只脚无论怎样,碰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木地板,高杉一时间无名火起,干脆睁开眼弯下腰去找那只不跟自己的脚合作玩起捉迷藏的拖鞋到底流落何方,只见另一只拖鞋从床底下害羞地探出一个小角来窥视着她,高杉确定好方位,一脚狠狠踩上去,生拉硬拽地把它从床下拖了出来,棕色的拖鞋在高杉脚下显得有些灰溜溜的,这是一双男士拖鞋,高杉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它穿着自在,和母亲的拖鞋相比,高杉的拖鞋又大又宽,这不仅是因为高杉的脚大,而且高杉认为穿这样一双拖鞋可以极大地提高自身在家中的地位。

高杉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进洗手间,在家她一般会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脸面问题,不过今天事务缠身,高杉放弃了这个习惯,门外那两口子仍在唇枪舌剑地交着火,这时不知哪里□□了一个男人的吼声:“大清早的,鬼叫他妈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骂的好!”高杉心里暗暗拍手叫好,连头都止不住地点了两下,终于有人忍不住爆发了,刚才那一吼仿佛是为高杉出了口窝囊气似的,她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形象并不令她满意,严重睡眠不足,让她眼皮肿涨,看起来像个刚受打击彻夜未眠,缩在沙发或者炕沿上在黑暗中偷偷哭泣的悲苦女人。高杉心生不爽,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只要合理膳食,定时作息,虽说算不上倾国倾城,仍旧称得上是小家碧玉,只不过个头高了些,所以平常的时候,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虚荣虽说不是一个好心态,可确是漂亮女人应该有的自信,高杉算是其中一员,不过,今天例外。

高杉叹口气,想起自己还要做的事情,便立刻着手准备,资料放在高杉卧室的书桌上,那是昨晚母亲拿过来的,高杉脱掉鞋,盘坐在椅子上,一张一张翻阅着,这是一份关于地产开发的投资协议,协议上所说的投资开发区是在天通苑那一代,近几年来,赶上明年即将举办的08奥运会,北京市大搞土地开发,一夜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这么多的土地投机分子,他们大量购买土地,在上面盖起一座比一座高的楼房,你二十我三十他四十,多一层就意味着多一箱钞票,如今,北京市变成了一满地金子的香饽饽,仿佛土地里藏有什么宝藏,高杉明白,北京现在土地市场鱼龙混杂,各省各地的大量人员涌入北京,希望在北京干出一番事业来,北京的确也是一块锻炼人意志的好地方,自从中国加入世贸后,高杉作为一个从生意家庭走出的孩子,可谓对此要比其他人更感同身受一些,就比如说吧,高杉记得自己在初中的时候,母亲下岗后只是经营一家小型超市,可马上就赶上改革开放,大量的外资侵入,特别是在当时最为繁荣的中关村还有动物园附近相继盖起了北京最大的两座超市“家乐福”后,坐落在动物园黄金一角的母亲的那个小超市不可避免的就遭了殃,由于店面太小,货物又少的可怜,以前原本就是面对旁边的那些来动物园,博物馆的游客才盘下的地盘,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们络绎不绝,小超市看中的就是其中那些抽烟的大老爷们,还有喜欢零食的小孩子们,可到了1998年,忽然一下子变了,四周的餐饮业、服务业如雨后春笋般在街道两侧耸立起来,高杉放学后骑车去母亲的小超市老是能听见四周吵杂的翻整装修的声音,锤子的砸墙声,电焊的滋滋声,还有装修工人进来买水喝时身上的臭汗味,当然少不了那令人昏眩的臭脚丫味和狐臭味。啊,这就是一个繁荣都市奠基石的气味,没有他们就不会有如今北京繁华的街道,更不会有人们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啊,就是这种气味!

高杉把笔头叼在嘴里,想着以前的事,那时他们家生活可真繁忙啊,当母亲发现小超市面临着来自众多比自己有实力又有活力的新型产业的挑战之时,母亲忍痛放弃了那里的经营权,由于预先知了,所以母亲并没受到任何的损失,相反在98年那会,高杉的母亲倒也挣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后备资金,其实有时母亲在和高杉开玩笑的时候,老说自己是被迫下海,之前根本不通水性,当时想的就是不要被淹死,能找个竹筏将就着撒网捞一点小鱼就可以了,但是造化弄人,经过几年的风餐露宿,母亲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广告业中还算小有名气的强人,高杉想想也是,命运真是一种不可言不可语的东西,也许就在那么一霎那时间的功夫,你的命运将迎来天翻地覆的改变,是的,也就是那时,母亲的婚姻出现了危机。

这些就不去想了,高杉摇摇头,发现自己走了神,原本是核实资料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望着窗外发呆。时间不早了,高杉得赶快把眼下的事物处理完,把资料送到母亲手里。母亲这些年所受的苦,高杉明了,其实高杉也知道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一个单身女人在外拼搏,总是引人注目的,也少不了周遭的闲话,加上现在越来越激烈的竞争,高杉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都二十二了还是母亲的一个包袱。

高杉一边核实着协议条款,一边思索着其中的一些条款的含义,她搞不明白其中一点就是,既然对方投资只占其中的百分之三十,可为什么却在项目完成后,要享受其中百分之一半的利润?对于股份制高杉这些年耳濡目染,平常母亲没少和她叨叨,股份是什么?按高杉的意思就是权力,而随之带来的就是金钱,母亲为这个项目没少费心,还得上了神经衰弱,为什么协议条款上只注明母亲只有百分之十都不到的权利?高杉知道这是一多方合作的广告项目,母亲的本职就是做好小区一小段的形象设计,但是在运作初期,母亲看到了其中的商业价值,便托人也成为其中的合伙人,这里面有很大的风险,因为房地产走俏是和土地,房价还有人们的购买能力分不开的,现在赶上08奥运会,又加上政府新建的一条地铁直通天通苑,以后在此居住的人们出门都非常方便,这也是天通苑附近房价大幅飙升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高杉也听老朱她们讲过,现在的房价真是一天一个样,不过只升不降倒是基本不变的真理,就比如她们家的房子吧,想当年连买房到装修,只花了不到18万,可现在?哦!老天爷,那底价都快直接在后面填零了,怪不得朱莎一说起这个来,脸上的得意想藏都藏不住,他们班像朱莎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只不过高杉对此却有自己的见解,她认为这其中所能带来的真正经济价值其实并不像朱莎所描述的那样,什么“把房子一卖,在郊区买一套较便宜的,条件不比这里差,又能捞一笔,直接蹦上富裕的生活。”高杉听到这个,总是认为朱莎想的太过天真,高杉老早就从母亲参与的这项天通苑的土地规划中就看出,很多班中住在市中心的孩子们吹嘘自己家的房价牛气冲天其实都是有价无市,因为你看,现在政府大兴地铁,住在周郊和市中心没什么两样,加上市中心寸土是黄金,不可能会有什么实际的绿化建筑,郊区可不同,这里有大片的土地可以参与到城市绿化这项工程中,谁不想住在一片绿色包围之中呢?因此,那些叫嚣着自己家房价全市最高的家伙们纯粹瞎扯淡,除非你家被规划到08奥运会建筑的地盘里,否则,恩!高杉心想:“该是醒醒的时候了,孩子们,太阳不是光照亮你们的。”

现在赶上这种好时候,高杉很是佩服母亲的胆略,这里面是有很大的风险,但是也正是慧眼识珠的大好机会,前些年,北京搞工程搞到一半没有了资金的事情屡见不鲜,工头为躲债卷铺盖逃跑,绝望的民工站在自己盖得高楼上哭的昏天暗地嚷着要跳楼的事情时有发生,但高杉认为母亲参与的这个项目不会,毕竟高杉有时为母亲分析也是多方面考虑的,为此高杉还求助过一个自己认识的老前辈,连她也点头说,这里的经济效益不可低估,首先投资方都是有颇有来头的人物,他们的经济实力不是浪得虚名,再者如今投机分子猖獗,他们看准了北京的房子会是一块聚宝盆,虽然房价高,但架不住中国各地的暴发户更多,他们瞅准时机提着整箱的钞票来京像屯粮食一样屯房,一人就买他好几处,将来吃房租几年下来钱就回本了,于是也就造成了一种现象,穷人没房住,或则一家子拖儿带口上上下下挤在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里,另一方面,却是富人手握好几处房产空着等人来租。虽然老百姓一说起这种事就恨的咬牙切齿,但却无能为力,毕竟这个世界就是富人的天下。

高杉虽说身在富裕之乡,从小熟知生意经,不过她却没养成那种唯利是图的毛病,这也许和她母亲的早年教育有关,高杉曾问过母亲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这一票“(当时高杉就是这么说的。)干成了,等以后有了钱,她会不会也和那些暴发户一样去投机倒把,剥削老百姓的时候,母亲给出了高杉一个这样的答复:“我挣得钱以后都是你的,虽然这话你不爱听,可我现在这样拼命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的子女,你就是我的全部,我不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善良人,但我确信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所以以后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只要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我都会支持你。”

高杉对母亲的回答是满意的,她虽知道钱的重要性,却没把钱当回事,她总觉着自己想要做的仅仅只是完成自己的一个愿望。那就是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对于这个愿望中可能夹杂的其他副产品,高杉却看得不是很重,当然,高杉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她喜欢权利,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可谁又不喜欢呢?高杉只是希望自己会是一个有爱心、有深远报负的时代新型人。

当高杉把手头的文件一一分类规整起后,就准备出发,她拉开抽屉,把家里钥匙拿出来,准备装进包里时,不想却来了一通电话,高杉起初以为会是梅洁,可来电显示是一陌生的电话号码,她犹豫片刻,还是接了电话,话头那边传来一女人的声音:“喂?这是高杉的电话吗?”

“是的,我就是。”高杉心里很纳闷,耳边的这个声音她并不熟悉,可那人的口气听起来却很亲切,仿佛像是老友一样。

“高杉,我是伊佳啦。”

“伊-------伊佳!”高杉吃惊不小,伊佳这个名字可以说是高杉在整个高中时期最讨厌听到的名词之一了,可能仅次于那时轰动全中国的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的肇事者之一的美国总统克林顿,不!应该说,伊佳排第一,克林顿排第二,高杉之所以讨厌她,倒并非全因为高中三年一直占据着高杉一直想要得到的副班长的位置,尽管她真的组织能力强,为人泼辣,成绩优异(这些都是高杉不得不承认的。虽然她并不想助他人之炎,灭自己威风。)关键是高杉曾听到一个关于自己的绯闻就是从她口中传播出去的,还讥笑高杉为假正经。当时高杉恼火极了,很想当面去和她对质,让她下不了台,可后来还是忍住了,高中毕业后,高杉也渐渐的忘却了此事,和同学也失去了联系,也就把这人给忘了,如今忽然之间来了一电话,对方自称是曾经中伤过她的人时,高中时期的一切就像洪水一样朝高杉涌来,让高杉久久不能平复下来,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绪,这才勉强透着许久不见今日再次有缘相谈的口吻说:“哦!伊佳啊,我们的副班长!好久没有联系了。”高杉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想:“她要干嘛?”

对方咯咯咯的乐了,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高杉很是讨厌,伊佳到现在还没改掉自己这种痴笑的低能样儿(高杉都能想象出此刻她的表情,下颌抬的老高,把嘴撕的老大,却不露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想当花痴却成了白痴的表情。)

“哎呀!你没把我忘了,真是让我好高兴啊。现在你干什么呢?”对方仍旧用那副让高杉受不了的认定是假意的寒暄道。

“我还在上学,在XX大学读书,你呢?”高杉简略的回复道,同时眼瞅着重新掉进抽屉柜里的钥匙。

“呵!我现在已经工作了,在一家外企。”

“不错啊。”

“还行啦,全凭一口外语。”这是高杉知道的,在高中的时候,伊佳就一直是全年级英语no1,还曾在北京市举办的中国人说外语的比赛上获得了第二名,为学校挣了光,一时间风头正劲,高杉那个时候一直暗地里发誓要超越她,可无奈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这让高杉很是郁闷了好一阵子。不过伊佳没上大学倒是出乎高杉的意料,因为像她这样的尖子生,老师可是把“清华苗子”的筹码压在她身上的。然而高杉的学习却不算突出,但也没有太过辜负母亲的期望,成绩一直跟随在好学生的末档,没有调离精英部队,但是却也怎么跻身不进前十,那个时候高杉很是纳闷,她和第一名的成绩就差那么一点,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学生□□这其中的空档呢?每次还就是那么几个,高杉想超还超越不了。

对方还在的卜的卜地说着,高杉有些不耐烦地看看表,时间快赶不上了,这让她有些着急,因此她打断了对方的话,希望她能直接进入主题,一个长时间不联系的人给你打来电话,那一定是有事的,否则,人是健忘的生物,平常不会想起这些对自己没什么用的人。

“是的。”伊佳仍旧笑着说:“今天晚上咱们高中的同学们要在鼓楼大街那边的一家饭店举行同学会--------你知道的,自从高中毕业后,到现在咱们就没重聚过,前一些日子麻雀给我打来电话-------你还记得麻雀吧,就是田军,咱班个子最矮,却最爱嚷嚷的那个。他跟我说,他跟咱班几个同学联系上了,都说有想聚一聚的心思,因此就挨个联系,不想还真差不多把咱班那帮凑齐了--------”

“你先等一下。”高杉此刻的心思非常忙碌,这里面夹杂着太多的回忆需要整理,不过高杉现在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既然今天就是同学会,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都来不及准备准备。”

高杉说这话的时候可谓心里憋着一口子气,就好象对方是故意这么做的,存心是想给她来个措手不及,让她手忙脚乱像个疯婆子似地跑过去,让昔日的朋友们看她笑话,说:你看,那就是高杉,怎么两年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然后调侃她几句,我说高杉,你是不是这些年一直是北京六院的常住居民?

“你以前的电话一直联系不上啊,我还是今天才从老郭那儿得知你换了新号码,老郭,你记得吧,就是郭顿,以前咱们一直叫他--------”

高杉见伊佳又开始跟她叨叨陈年往事,心生厌烦,她才不在乎那个“果冻”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新手机号码的,却从来没和她联系过,于是她打断伊佳的长篇大论,直接说:“也是,这件事是我不好,当时那个手机丢了,我也没去挂失,所以也就和昔日的老朋友们失去了联系,今天你能打来这个电话我很高兴,我会去参加同学会的,我也想看看咱班--------”高杉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她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影子霎那间占据了她内心的几乎所有的比例,高杉忽然想问问伊佳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可高杉又怕引起伊佳的不快来,于是高杉又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既然答应参加这个同学会,那么高杉至少要精心打扮一番,虽然眼下时间已不多,高杉没有时间洗澡了,那么至少要换一件像样的衣服。高杉打开衣柜,搜索着一件可以凸显自己优势的服饰,自从上了大学,成为成年人以后,高杉穿衣就变的稍稍大胆起来,比如说这件黑白相间鸡心领的女士无袖套衫,加上这条藏青色超短牛仔裤,会让高杉显得更加修长,而且也会让高杉自身的优势得到最大限度的展示,就连梅洁都承认高杉穿这身行头的时候,连她都自愧不如,因为高杉的腿非常漂亮,虽然在大腿内侧有一小片形似星云状的红色胎记,不过只要行走得体,外人不太会看得出来,现在正是炎炎夏日,据说今天最高气温会有40度呢,高杉穿这幅行头也正是时候,虽说晚上会有雨,但温度也不会降得太低,(高杉是这么觉得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难得的一次同学会,如果不把自己这几年间由丑小鸭变天鹅的现实展示给昔日的朋友看,那不太对不起自己了吗?就算着了凉又有什么关系呢?高杉想起去年夏天她穿着这身衣服走在大学校园时的情形,特别是莱湦看见她时的面部表情,她就忍不住想要笑,这话说出来可能会有些下流,但是一向呆板木纳的莱湦头一次盯着她的屁股还有白白的脖子久久不愿离开时,那感觉就好象一个女人用自己的美丽唤醒了一个三十岁年纪,七岁智商的低能儿的爱欲似的,颇有惊天动地的成就感。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拥有资本的人来说,如果不去展示那将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一时间高杉认定就穿这身衣服赴宴了,但是高杉转而又一想,顿觉不妥,高中时期,她可是有了名的保守派,特别是那身校服,一年四季不带换的,就算夏天再热,高杉也是不离身,顶多落下拉链,露出里面的白色女士衬衫,而且那上面的扣子绝不会揭开到第三个。也许时至今日高杉那身奶昔的皮肤就是那时蒸出来的结果,在老同学面前万万不可穿的太过招摇,特别是曾经的自己是一个中国民国时期良家妇女的典范,如果现在她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只艳光四射的蜂鸟,扑棱扑棱飞在花丛里,大家也许会以为如今的她在大学里过着交际花似的放荡生活,这就不好了,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样,于是乎高杉抱着少许的遗憾改变了决定,决计穿那身量身定做的嫩黄色马甲马裤,里面穿一件白色的女士衬衫,尽管在夏天看起来稍稍有些热,但却是既凸显自己,又不显得太过夺人眼球的中庸之道。那身衣服除了颜色醒目另外的一个亮点是在马甲的身后,是由一个心型金光闪闪的金属物来束腰的,显得特别的俏皮可爱,而高杉之所以会选这件衣服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和她有过密切联系的人,当高杉穿上这件衣服站在镜子前的时候,高杉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笑容,并不是因为满意,也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对于过往的一种缅怀,她知道不会遇见那个人,毕竟那个人是在她的目送下坐飞机离开的,那个时候也是炎炎夏日,夜间也会有雨,就和今天一样。

高杉叹了一口气,唯一与高中有所区别的就是她换上了那双黑色的高跟鞋。这双高跟鞋是高杉拒绝大学男生追求的必备武器之一,它既是高杉成为男生所瞩目的对象,同时也划清了大多数男孩与她的距离。拒绝与挑逗,也许就在那10厘米之间。

高杉坐车到母亲所办公的地方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母亲并没有再次核对资料的内容,反而对高杉今天的装束大感意外,高杉在出门前略微画了装,淡施胭粉,头发也没和以前一样统统束于脑后,胡乱地扎个发髻,而是放下来,系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让自己显得更像她这个年纪的样子,母亲告诉她说今晚她要去河北洽谈一笔生意,是零时决定的,因此晚上可能不会回来,希望高杉照顾好自己,自从母亲下海经商后,这种事就是家常便饭,高杉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今天上午伊佳打来的电话告诉母亲,母亲才恍然大悟,女儿忽然光彩夺目的原因。高杉听着母亲的唠叨,眼光却不经意瞅到办公室玻璃墙外的人们,几个男人都不时往自己这边看,高杉心里翻腾起一阵满意的愉悦,而天边的伞状积雨云仍旧耸立在这座都市的边缘。

伊佳所说的酒店并不大,所以二层人满为患,其实高中时期高杉班上并没有这么多人,只不过其中有几位竟然结婚拖家带口集体出现了,特别是荣娅君连孩子都有了------她才二十二岁,这让高杉深感意外,不过眼下看不到她的丈夫,只有她一个人抱着孩子正和老师聊着天,一脸害羞,神色并不是那么的有光彩,不过也许成为父母真的是一个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荣娅君已不再是那时那个看见谁都会友好地笑的甜甜的小姑娘,如今的她虽说容貌并没大变,可高杉还是一眼瞅出她的身上多了一份气质,与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同的气质,特别是她在抱着孩子跟同学聊天的时候,话题总少不了围绕在自己孩子身上,当她注视着自己孩子的时候,脸上总有一股-------怎么说好呢?-------总有一股责任感或者说是为人母的压力跃然于自己的脸上,之前高杉刚跟她打过招呼,还在荣娅君的执意要求下,抱了抱那个不足两岁的孩子,高杉没有和她说太多话,便找个借口走开了,眼下自己一个人正坐在吧台上和服务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高杉来的不算早,实际上同学会也比预期的早开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大部分的同学已经到了,等不得赶快热烈庆祝,然后回家睡觉,准备明天继续上班的上班,放假的放假。在门口欢迎高杉的是伊佳还有那个“果冻”,伊佳的变化让高杉大感意外,今天在电话里时的那种猜测哪一条都不能用在眼前这个瘦弱但却强干的女人身上,笑声仍旧是那样的笑声,可少了那副让高杉反感的白痴表情,现在她梳着齐耳的短发,长得虽说不怎么漂亮,但倒也有几分书卷气质所赋予的淡淡姿色,一身夏日职业套裙,站在饭店的门前,当看到高杉时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采,是那种真心欢迎的神采,她几步跑上来拉住高杉的手,抬头看着女巨人般的高杉,嘴里句句饱含热切,这让高杉内心一热,顿觉自己有些惭愧,伊佳是个好女孩,如果不是因为那条绯闻,高杉也许会有心思去和她处感情,也许伊佳已经忘了那档子事了,年少的时候,说出的话有时是不应负责任的,毕竟世界上的人大都是凡夫俗子,缺点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应该谅解而不是怨恨,永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好。

“你赶快上去吧,在二楼。同学会已经开始了,你能听见来自天堂的声音吧?”伊佳指指头顶。

高杉被伊佳的样子逗乐了,她笑笑说:“不是七点才开始吗?我可是踩点赶来的,路上太堵了。”

“他们等不及啦,六点还没到差不多该来的就都来了,所以一商量,聚会提前,反正多聚一会是一会。”

“说的也是。”高杉连连点头。然后瞥眼瞅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果冻笑着说:“对了,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通知伊佳我的联系方式,我一定错过这次难得的聚会了。”

果冻哈哈一乐脸上泛起红晕来,果冻身材瘦高,即便高杉穿着高跟鞋,果冻也不会觉得有失男性尊严,他笑着说:“也许你忘了,上大学以后咱们见过一面的,在公交车上。”

“是吗?”

“忘了?”

“啊。”高杉不好意思的撇撇嘴角,表示抱歉,她真的记不起那次偶然的重逢了。不过高杉马上就接口道:“一会上来以后,我专门请你喝一杯,为表道歉,也加道谢。”高杉俏皮地呵呵。

高杉的话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笑出了声,那感觉就好象回到了高中时代,高杉发现不管分开多长时间,只要重新聚在一起,几句话就能换回昔日的热情来,仿佛分别只是昨日的一场梦似的,醒来后,发现身边的那份熟悉一直就没变。

“对了!”伊佳忽然说到,看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但想想却又没说,只是推了一把高杉,让她赶快上去。

高杉一进会场就立马被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包围了,还夹杂着从其他地方飞来的叫喊声。这似乎是一个特定的模式,不管谁来,都会引起会场里的一片喝彩。高中那会,高杉虽性格并不算开朗,但也有几个可以谈天的朋友,今天她们都来了,刚才还围在高杉身边夸赞她今天真的好漂亮,高杉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打量着周遭女士的服饰,暗自庆幸自己没穿那身衣服,今天班里的女同学清一色打扮的都非常普通,仿佛并没有想要展示自己的欲望,高杉现在这一身,从颜色上来说已经算是相当惹眼了,有那么一会,高杉心里感到有些滑稽,因为她想到了梅洁的一句话:“在许久不见的朋友面前,千万不可表现的太过放肆,无论从言行举止还是打扮上,一定要向祖国传统低头,否则他们会在心里头说,这家伙像个□□。”

“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皮畅问。

“没什么,只是又看到老同学,一时间有些情绪失控。”高杉撒谎到,她可不能把此刻自己想的说出来。

“我也是。.”另一头的孙元□□嘴来:“我可是头一波来的,一下补习班就直奔这里,我一听伊佳说,你也会来,情绪那叫一激动,你这个家伙,高中一毕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你可真够冷酷的。不是说好高中毕业后,你,我还有皮畅咱仨要一直保持联系吗?可是你呢?怎么回馈我俩的?”

“别说我,那你俩呢?一直保持联系吗?”

“那当然,是吧,小皮球。”

“是啊。”胖胖的皮畅接口道,回答的真真切切,倒让高杉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马上皮畅就换副表情,伸出香肠指横在高杉面前指着孙元,一阵快速地回击:“不过那也是一年前,至从她交上男朋友后,就把我给忘了,没有良心的家伙,一点都没有道德操守。”

“我不给你发短信么?再说我功课忙,没时间--------”

“哼!发短信?这一年你给我发了几条短信?其中还有一条是给你男朋友的,不想发错了地址,跑我这儿来了,那内容,都赶上一部春宫片了,看得我-------”高杉听着耳朵两边传来的争执声,抬眼去瞅会场里的人们,此时伊佳还有果冻都上来了,看样子能来的都已经到了,高杉把目光转开,匆匆扫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继续听那两人和高中时一样的斗嘴。虽然人很多,但高杉还是一眼就看出,人并没有来齐。

当然有人是不会来的,正因为这点,高杉才决定参加这个同窗会。

一般同学会,总少不了要邀请昔日教导过自己的老师,而来参加同学会的人们,往往第一时间,都会先和自己的老师打招呼,问候一下,然而高杉并没有这么做,第一是因为自己来的那会,老师们旁边围着的人太多,高杉不想去凑热闹。第二,也是因为她最喜欢的代数老师并没来,于是直到进食中途,已有不少昔日的男同学红着脸往厕所里跑的时候,高杉瞅准空档,才来到老师的桌前,一一向老师问好,这晚高杉并没有少喝酒,但丝毫没有醉意,她恭恭敬敬地向每个老师表示感谢,同时也汇报着这两年自己的一些收获,耳边的教导仍旧持续着,只是少了威严,多了理解与宽容。地理老师倒是很逗,和历史老师抬着杠,指着高杉说:“我没说错吧,我想当初就说过,这丫头以后一定是个美人加人才,我没说错吧?”

也许是有些言过其实,高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内心倒是很享受这种赞美的话,人长大了,以前对于老师们的不理解和对严厉的惧怕已经消失的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平等交流时的开朗与豁达。高杉自认自己做的还不错,虽然跟老师夸赞自己的话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可是此刻,她愿意在老师面前装出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这不仅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同时是也为了他人的善意。

“对了,今天陈达没来。”班主任忽然开口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是的,我一来就注意到了。”高杉笑笑说,继续接口道:“石金也不在,班里学习最好的三个人只有伊佳来了,挺遗憾的。”

高杉的本意是没看见其他两人遗憾,可班主任误会了高杉的意思,以为在说伊佳的事而遗憾,这好像一下打开了班主任的话匣子,张口便开始叨叨起来:“是啊,是挺遗憾的,我本以为这个女孩子以后一定会是个人才,可不知为什么,却没上大学,我一直认为以她的成绩就算不加分上清华也没问题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一直在说她,她也不答话,只是呵呵笑着,唉,这孩子-------”

高杉无心去听老师的苦口婆心,而是把目光投向此刻正在离这里最远的一张桌子上被几个男生围着灌酒的伊佳,现在已经联欢近一个小时,同学们已经不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板凳上和周围的朋友聊天了,而是几个围在一起-------就和高中那会一样-------开始了拉帮结派似的各自联欢,高中时期就是好友的照样聚在一起侃大山,猜拳的、聊天的、忙得不亦乐乎,高杉看的出来无论人的生活怎么发生改变,本性还是难以克服的,臭气相投永远是人来交友的第一选择,不管它到底是否有利,能遇见一个畅所欲言的对象,那真是利弊都无关紧要,说着舒心才是最痛快的。

高杉听着,干笑了两声,即便是在高中,高杉对他们的班主任也是有些看法的,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老头儿-----------高杉在高中时期曾独自给他起外号叫“清华我来抱。”意思是他并不是真正的去关心学生,而是更在意升学率和尖子生,当时班中五十四名学生,这个老头其实真正关心的只有那么几位,比如说学习前三甲:成达、伊佳还有石金,还有那么几位同学,高杉一直不是他的得意门生,虽然高杉非常努力。但始终进入不了前十强(其实在高三最后一次摸底考试中,高杉破天荒的头一次跻身前五,一时间受到这个老头的高度重视,可高杉始终不能忘怀想当初自己不是拔尖学生时的待遇,她总觉着他们的班主任,哦,也就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其实并不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好老师,他对好学生和差学生的态度不同是有目共睹的,即使对她这样学习用功,但总进入不了他所谓的“未来的最好大学”的苗子生,他也并非十分在意,当然,高杉有一件事不能不坦白,那就是在那次摸底考试中,其实高杉有一道几何证明题做错了,但大致上和正确答案没什么不同,因此蒙混过关,在那次成绩排名中名列第五。)这是高杉需要忏悔的,作为一个并不光彩的成绩,它让高杉头一次享受到了作为尖子生的虚荣,也第一次领略了班主任对她前后不一的态度,这曾一度让她很伤脑筋。招与不招,在剧本中是一个问题,同样,在现实中,也是一个问题。、

针对伊佳的问题,高杉并不是很清楚,刚才和皮畅她们的谈话中,她偶然间得知了这么一条小道消息,就是伊佳那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在伊佳高考中档,忽然病情恶化,来了个生活不能自理;伊佳可能是因为繁重的经济压力才在最后的高考中提前退出------可这事班主任知道吗?不,班主任不明了,他一直就不明了,他从不去关心他的学生们的现实生活背景,只是一门心思地在乎升学率,对于伊佳,他知道她有个常年瘫病在床的母亲吗?为了治病,家里负债累累,不会的,听班主任的口吻,伊佳没说起,那么班主任也绝不会知了。

“对了,万騎也没来。”这时物理吴老师忽然说道:“这个孩子现在也不知怎么着了。”

“你是说万騎是么?”班主任马上接上话头说到:“是啊,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孩子也不知现在在哪里,他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啊,虽然学习成绩波动的非常厉害,有时能一下子跃居总成绩的榜首,有时却忽然掉出十名开外,听说他父母都在海外工作,这孩子常年是一个人生活的,高杉,你是他同学你知道他的事吗?”

起先高杉没有吱声,只是听着班主任的话,待到对方猛然间问她的时候,这时高杉才脸上浮起笑容说:“不知道,他今天没来吗?我倒没注意。”

“这个孩子我印象也很深啊。”化学马老师说到:“个子高高的,脸上老是挂着笑容,对我也总是彬彬有礼,一见面一鞠躬-------很难得的一孩子。”

高杉听着不发一声,仿佛不管自己事似的,末了,她才说:“我和他不是特别熟,高中那会也没和他多说过话,所以不太清楚。”

她说的是实话,那时她确实没和万騎说过什么话。

“也是,高中那会我曾听他说起过,自己高中毕业后会出国,也不知真的还是假的,”班主任接上化学老师的话头继续说:“那个孩子我一直就很在意。总觉着他------说不好-----总觉着他跟其他的孩子不太一样,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对我也是,态度礼貌,恭恭敬敬,却总是沉默不语。”班主任猛然接开始发挥起他的语文本职特长,像写抒情散文似的创作起文学来,高杉听着,礼节性地笑了笑,就站起身跟老师分开了,没有能够和代数老师见一面是高杉唯一遗憾的,因为虽然代数老师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角色,对高杉也是不冷不热,但他那种“我的面前,人人平等。”的教育态度却让高杉久久不能忘怀。

高杉没有加入皮畅她们的小聚会,而是一个人坐在了吧台前,点了一杯酒,然后转身去看班中的同学,这时那种刚刚的熟悉气氛消失了,留在高杉心里的只有一种对于过往不会重来的深切感触,人在人情在,人散人情散,一直是高杉内心对于人情世故的真正看法------这也是她大学后,不和昔日旧友联系的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她并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的感情,到头来还是一场分离,所以她才选择只往前看,从不后顾的。这时,她瞅见一个曾经在高中时期对她表白过心声的男子朝她这边走了过来,便马上堆起笑容看着他,他叫陈默,别看名儿一字千金,然而人在高杉印象中却出奇的健谈,那个时候,高杉就不是很待见他,因为别看他长得虎背熊腰,嗓门却像个娘们,还喜欢卖弄。高杉一直就不喜欢长得像金刚说话却像简奥斯丁的男人,要不他就长张中性化的脸,那高杉还能接受,可是事实上偏偏-------

“呦!这不我们班的雪美人么?”

高杉浅笑一下表示感谢,可心里却在想:“他的嗓音还是没变,真让人讨厌。”

“哪儿啊,都快二十三了(她在说自己的虚岁),老女人了,现在十七八才是如花的年纪,我啊,已经残花败柳了。”高杉打着哈哈,示意他坐,尽管心里并不乐意。高杉见他孤身一人,趁他坐的时候,张口就问:“现在怎么样啊,活得滋润么?”

“就是那样,现在在天桥那边跟人合伙开了一家网吧,收入还不错。”

“恩。挣学生的钱啊。”

“你可别小看他们,现在的孩子有钱的很,个个款爷似的。”

高杉笑了一声,遥想当年,陈默也是沉迷于网吧的,天天一放学,就往网吧里钻,记得有段时间,国家为保护未成年人,取缔了不少非法经营的网吧,其中就有他们学校附近的那家,那个时候,陈默可是像酒鬼离了酒似的,真个人变得没精打采,一天到晚哀声叹气。高杉想到这里便开玩笑地说:“你这可是干回老本行了。真应了一句话: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陈默也被逗乐了,嘿嘿一笑说:“也是,你说的没错。”

话聊的开了,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陈默继续问道:“那你现在呢,刚才我听皮畅说你现在在XX大学读书,那学校不错,将来进社会,一定是个抢手货。”

“希望如此吧。”高杉应了一声。

“先前你进来时,我就觉着你又长高了,不当模特太可惜了。”

“以前倒是在西单的时候有人问过我,不过我对那职业不太感兴趣。”

“可挣钱不少哇。”

“挣钱的职业多了去了,我要是都干一遍,早累死了。”

“也是,我现在倒是不忙,整天就是往柜台后面一坐,看着学生们来交钱。”

“恩,看得出来。”高杉无意应和着:“看你现在体膘肥圆,白白胖胖的,油水一定吃了不少。”

陈默笑了,他在笑高杉的一语双关,那尖细的嗓门真让高杉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只希望能赶快结束这场谈话,好让她一个人待着,初来之时的愉悦感早已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种惆怅,现在眼前的一切让她陌生的很,包括任何事,任何人,由于这一阵子作息的不规律,让高杉从早些时候就开始呵欠连连,困意十足。在这种疲乏的精神状态下,连带着对于眼前事物的不耐烦,一股脑儿地闯进高杉的内心世界。高杉坐在吧凳上,不停地抖动着自己的左腿,有一茬没一茬断断续续听着陈默的话,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连同眼神一块陷入了涣散的状态。

现在在这个屋子里所有说说笑笑的人们,高杉觉得都跟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又陌生又提不起好奇心,就连皮畅和孙元也是,仿佛几年的分别已经铸就了他们心灵的生疏,别看现在他们在一起,像一个大家庭一样相互亲热着,可是今天一过,一觉醒来,他们又会不再想起对方,不管他们曾经聊的多投机,道路已经分开了他们,也许一开始彼此还能看见对方,相视一笑,然而再走下去,岔道越来越开,看不到对方了,这时又是孤身一人,走在那条布满陌生脚印的小道,昔日的感觉消失了,熟悉的脸几个梦后又变得模糊起来,高杉发现,如今的高中同学都走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竟然没有带重样的,所谓不同路不结伴,因此,高杉忽然觉得今天的同窗会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高杉喝着杯中的啤酒,抬眼望着陈默,忽然间才注意到陈默的短袖后面的胳膊上纹着一个字,高杉定眼一瞅,虽然遮住了上面一半,可她还是认出了那个字“忍”。

高杉心中一笑,并没有去问关于这个字的含义,而是把目光一瞥,看着自己身后的人们,不想和伊佳撞上了,伊佳已离开刚才自己坐的位子,正站着和其他桌上的人们打着招呼,可眼睛却一直在看着高杉,于是高杉伸手和她示意了一下,至从从别人口中得知关于伊佳的事后,高杉就放下了高中时期对伊佳的偏见,对她心生好感,希望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可从刚才起伊佳就一直忙着招呼来宾,她是这次同学会的策划人,理应比别人忙些,现在似乎忙完了,也是一个人站在桌边,看到高杉在看她,便朝她这边走来。

“陈默。”伊佳拍拍他:“怎么?不跟男生们一起去喝酒,躲到这里专门找美女开起私人约会了?”

“哪儿啊,把我说的跟个色狼似的。”

“对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家贺让我叫你过去,说你还没和他叙旧呢。”

陈默听着,好奇的看看此刻不知正和服务员说什么的康家贺,一脸茫然:“他找我做什么?”

高杉心想,陈默真是笨透了,完全没有明白伊佳话的实际含义,同时也新生一股好奇:伊佳有什么事想和她单独聊聊?在这种好奇之下,高杉说到:“伊佳,你骗他干嘛?你就直接跟他说,咱俩有些女性私房话要谈谈不就得了?你以为他一大老爷们会有兴趣啊?对了,陈默,听说今天你是自己开车过来的,现在天不早了,还下起了雨,我家住的远,能送我一道吗?我和伊佳聊完后我去找你。”

高杉的一番话,给了陈默非常好的台阶下,既不让他尴尬又同时心生欢喜,于是陈默乐呵呵的离开了。他刚一走,伊佳就吐吐舌头说:“我都忘了,在高中的时候,他就跟家贺不合,刚才我那谎撒的可真不高明。”

“没什么,人都这么大了,恩恩怨怨也该化了,你还以为他俩会初次见面二话不说三伸拳头吗?”

伊佳笑了:“你倒是没变,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话却出人意料的调皮。”

高杉没吱声,等伊佳在陈默刚才坐的地方坐好后,才张口到:“果冻呢?刚才不是答应我请他喝一杯的么?怎么现在连个影都瞅不见了?”

“你还请他喝啊,你没看见几个男生把他架到厕所里面了吗?那个家伙,还真是苹果做的,闻酒便脸红。”

高杉撇撇嘴,表示理解,然后帮伊佳要了杯果汁。

“大学生活怎么样?”伊佳问。

“就那么回事儿,我倒是想早点参加工作。”高杉想想觉得这么说是最好选择。

“交朋友了吗?”

其实高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就有些乱,不过她还是摇摇头:“没有,你呢?”

伊佳笑了笑:“我倒是有了一个,跟我同一公司。”

“那敢情好。”说到这儿,高杉忽然被逗乐了:“你说,咱们那时上学的时候,哪敢这么嚣张地聊爱情呢?”

“都长大了嘛。”伊佳微微一笑,望着杯子发呆,像在想什么事。“以前不敢说出口的,现在都能坦然面对了。”

高杉觉得这话里有话,不过她没往其他地方想,而是直径想起了那时她和伊佳的误会,她该不会是想跟我谈这事吧?一时间高杉慌了神,她本以为伊佳早就忘了这事了呢!为了改变话题,高杉连忙说到:“今天,咱们的几个主要代课老师都来了,就是没见代数范老师。”

“啊!他-------”伊佳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睁大眼瞅着高杉:“你不知道吗?范老师去年退休了,那会带咱们的时候就已经五十好几了,也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当时我去医院帮我妈抓药,碰到范老师了。”

“哦!是吗?”虽然高杉的问话原本是询问范老师的,可现在一听伊佳的话,倒是更在意起伊佳的母亲来。

“你母亲--------”高杉欲言又止。

“没关系啦。”伊佳摇摇手,高中那会我妈身体就不太好,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后来有一阵子病情得不到控制,现在还好啦,能起身自己吃饭了。”

“是吗?”高杉有些同情地说,看来事情是真的,伊佳真是因为这个放弃了自己的大学梦。眼下气氛有些沉重,高杉便又回到老路上来说:“那范老师呢?他也去医院抓药吗?”

“不是。”伊佳摇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老伴得了急性肾炎,我本想去看看的,可范老师那人------你也清楚,挺酷的一人,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没聊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是酷。”高杉接上伊佳的话茬不经笑了起来:“你还记得那时咱班同学给他起的外号么?”

“当然记得了。”伊佳乐了起来:“现在想想,真是惭愧啊。”

“是的。”高杉点点头,然后用力地一字一字的说着:“他可真的是一个好老师啊。”

“是的。”

伊佳叹口气,看看高杉,似乎刚才的话题并不是她的目的,高杉心想:“真是,躲了半天还是躲不过去,算了,就让她说吧。”

然而,伊佳的话既在高杉的意料之中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因为伊佳是这么说的:“其实今天,我最大的遗憾是没见到万騎。”

咋一听,高杉以为伊佳的确是因为当时她给自己和万騎传的绯闻而来的,可是高杉却发觉伊佳的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她瞅瞅伊佳,这时伊佳的脸有些发红,猛然间,高杉恍然大悟出一个道理。

“伊佳------”高杉吃惊的嘟囔道。

“我刚才都说了,不成熟的年纪有着不懂事的表达方式,这就和孩子为引起母亲的注意故意不听话似的。”伊佳笑笑说:“我只能说当时的我真是太不成熟了,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法想引起他的注意,因此你成了受害者。”

“没关系啦。”伊佳忽然的一回车,高杉有苦说不出,连忙拿起酒杯边喝酒便掩饰自己的慌乱。

“不过,那个时候,我真的认为他喜欢你,可能你没注意到,万騎他看你的眼神跟看我们是不一样的。”

高杉怎么会不知道呢?懵懂的年纪对这个是最敏感的,无论是出于少女怀春的虚荣还是对于那个眼神出自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孩子的脸上。不过,高杉想想还是说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那时我也不认为万騎他会看上我。”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了,只是今天我才知道他原来高中毕业后出了国,有些惊讶。”

“我也是。”高杉机械地应和着。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伊佳见高杉在看她,就又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毕竟我记得咱们在毕业庆典后,他曾找过你。”

“看来你真的在乎他。”高杉笑笑说:“那天------那天他找我是为了让我给他写留言。”

“其实也没什么啦。”伊佳嘴角一瞥,笑着说:“我现在能说出这件事,其实就是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那只是我青葱岁月的一个故事罢了,只是想再见他一面,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说他现在在哪呢?他们说,万騎去了加拿大。”

高杉没回应这句话,不过还是笑着看着伊佳,此刻,高杉的心里涌起一阵对于眼前这个人的深深敬意来,至少她表达出了自己的真实内心感受,虽然这些真心话晚了这么些年,可是高杉仍然很敬佩她,因为她说出了自己不敢说出的话,为了那个已在她的世界中彻底消失的无望,伊佳是一个生活上的强者。

这时,从隔壁的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音乐声,接着一个五音不全的男性嗓音合着音乐飘了出来,然后是一阵爆笑的吆喝。

“呵,家贺原来是像把聚会变成歌舞联欢。”伊佳憋着笑声:“看来这个聚会更热闹了,明天那些上班的,可能要迟到了。”

高杉笑着,拍拍伊佳的肩膀:“以后别忘了常联系啊。”高杉这么说。

“好啊。”伊佳哈哈一笑:“走,我也唱它两嗓子,抒发抒发我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就清唱一首《看惯潮起潮落》。你呢?高杉,不跟我来个二重唱吗?你唱歌一直不错的。”

高杉摇摇头,此刻她确实没有唱歌的心情,不过就在伊佳离开她准备走进包厢的时候,高杉忽然叫住了她,她说:“不管万骑现在在哪儿,我想他应该会想念咱们的,毕竟高中时期咱们都有难以忘怀的事。”

伊佳没搭话,只是看看高杉,然后笑了:“是啊,那是我直到现在就算梦里也是最愿意光顾的地方。”

同学会结束后,因高杉的一句话,陈默执意让高杉搭他的车回家,高杉无奈掉进了自己设好的陷阱里,原本高杉以为自己在聚会上待的时间一长。陈默可能会因等不及自己先走掉,可是,高杉有些失望的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在会场里拖延时间,直到成为最后一波离开饭店的人们时,陈默仍然不离不弃地跟在她的身后,现在可到好,不仅夜已深,天上下着漂泊大雨,就连身边寥寥无几的朋友们也和她不同路,高杉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借口推辞,只好和其他几个朋友道别后,就一头扎进了副驾驶座,瞅着陈默一脸谄笑地发动了引擎。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所以陈默开的飞快,昏暗的马路灯在渐渐变小的牛毛般的雨滴中折射出橘色的光芒,夜色又给它增添了一份象征寂寞的暗色调;马路也被流淌的雨水冲刷的出奇的干净,上面像是镀上了一层透明的膜,映衬着这个不夜城中所有的色彩,倒也好看。处处都是一股清新伴随着柏油的空气,呼吸起来煞是舒服,高杉想,如果旁边没有这个男人就好了,自己倒是很愿意就这样一个人在街上走着,直到享受够了,再搭夜班车回家。

“你怎么了?刚才在聚会上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现在------”陈默忽然问,有好一阵子高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许他觉得身为一个男人应该让在座的女性免遭冷遇的尴尬之嫌,就主动打破“自己”张口说到。

“没什么,就是有些困。”高杉打一呵欠,同时飞快地眨巴几下眼睛,把湿润眼球的泪挤回去,她说的是真的,她现在确实感到很困,如果这是在母亲的车里,也许她早就不管不顾,找一舒服的姿势睡着了,可现在不是这样,所以她得强打精神。不过,她倒是真有那么一些尴尬,不是因为陈默,而是因为自己,毕竟是自己提出要搭对方顺风车的,可是又差点出尔反尔,成为卑鄙的小人。今天从陈默对她的殷勤程度上就可以看出,这家伙对自己有些死灰复燃,这可不是高杉想要见到的结果。然而高杉又不得不承认,陈默之所以会这样,全怪自己一时不知中了是什么邪,竟然主动先向他示好,弄得自己真像个□□似的,一听对方这些年混的有些钱,就赶忙往上贴。她闭着眼睛,暗自恼恨,真想对着自己的嘴巴来那么两下。而且更要命的是也许是聚会上高杉喝酒喝多了,从刚才起,就感到一阵尿意,现在尿意渐浓,好生让高杉一阵后悔,出门前没再去趟厕所。

“别困啊,咱们说说话。今天你跟其他人不聊的挺火热的么?”陈默有些闷闷不乐地说:“再说了,你现在是大学生,又赶上暑假,明天不用赶早上班,睡它个一天不就补回来了么?”

高杉听着,心里顿时窝着一口气,这就是她最不喜欢陈默的原因,他还是这样!还是这样!从来就不在意别人的心理感受,只想自己高兴。他既不是一个好的聆听着,更不会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他的心里只有自己————记得高中那会,他主动追求她,像一条响尾蛇盯着一只鸟儿那样,视她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别的男孩跟她说两句话都不行,当时她火透了,伴着不太懂事的年纪给了他非常不客气的回击,今天她一开始跟他说话,还以为他变了呢,可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这可真叫她生气。

“好啊!”高杉直起身子来,飞快地睁开眼睛,口气干巴巴地回应道:“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好啊。”陈默没注意到高杉话中透出的不满情绪,还以为高杉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有愧疚情绪才振作精神要和他聊天的:“就聊聊你现在吧,今天我说了半天自己,你可一句都没说自己现在的大学生活,怎么样?学校里有你看上眼的男人吗?”

这类似的话伊佳问过她,可是换作陈默,高杉就觉得这话很是不中听,等着吧,他接下来就该说,或者追你的男孩太多了,你一个也看不上?

“像你这样的美女,一定有很多傻小子迷的要死吧。”陈默继续着自己的话头,全然没有注意高杉嘴角的不以为然。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高杉鼻子里喷出一股没被辜负预感的无奈来,她摇摇头说:“我们学校是有不少好男孩,可是美女也很多啊,哪儿轮的着我。”高杉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因为光大学他们班比她漂亮的姑娘就不只梅洁一个------虽然这句话高杉说时几乎想的都是梅洁。“再说了,我在大学也不是那种讨大多数男孩喜欢的类型。”

“怎么可能?”

“是真的,不骗你。”

“那什么地方有问题?生活作风?”陈默忽然来了兴趣。

“你想哪儿去了。”高杉带着情绪回击了一下:“难道你就只关心我在大学有没有变成公共厕所这种问题?”

哟!不好!这是梅洁说话的腔调,也许和梅洁呆久了,高杉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了梅洁的一些个小毛病,就比如说话没个正经,高杉暗自吐了一下舌头,这种没皮没脸的态度其实也就只能和梅洁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妙趣横生,很显然,大部分人还是不能接受,陈默有些不开心,为了挽回自己造成的不良局面,她只能重开话题:“别说我了,你呢?”

“我什么啊?”

“当然是指你的感情生活了?咱这年纪不就只关心这个么?”高杉有些违心地说。

“我也没有啊。”

“不会吧?”话说出口,高杉顿觉这话十分耳熟,这不刚才两人的对话吗?只是角色互换了而已。

“真的。”(喔,我又料到了,高杉心想。)陈默有些像是开玩笑的说:“我在高中的时候受过这方面的打击,有心理阴影。”

说着说着问题来了!高杉内心自呐道,怎么今天的人这么喜欢旧事重提呢?高杉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应,过了半晌她才有了一句话:“是吗?”

“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陈默此刻的表现倒是让高杉有些意外,一般这种事男孩是很少再提的,可陈默却好像没事儿似的,把自己碰钉子的事这么大大方方地讲了出来,他见高杉盯着他不说话,还以为她不明白,就有开口说:“我在高中就追过你一个人,可你一点都不领情,不过啊,你也别不好意思,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拒绝我以后,我就把这事给忘了。只是有些伤心,一个纯情少年的初恋啊!”

高杉看着他故作哀叹的样子,虽然心有愧疚,可还是忽生不满,以至于让她脱口而出:“我想应该是我拒绝你一年以后,你才把这事给忘了的吧?那一年的时间里,你可是逢人就说我的坏话的,可能全年级都知道我是个————我不想说这个词儿,直到现在我都很讨厌这两个字————跟你一样,这也许就是你所谓的心理阴影吧?”

高杉调皮地回应道,其实她现在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只是纯把它当成笑谈,不过还是让陈默有些不好意思,他带着不自在的傻笑呵呵着:“哎呀,没想到你全听见了,对不起啦,老同学。”

陈默亲亲热热表讨好地来了一句,他能大方承认,这让高杉在自己的心里给他的评价好了许多,如果此刻他觉得自己面子受了损,发起疯来,拒不承认,再把她赶下车,扔在这高速路上,那高杉这辈子想起这个人来,也许只会淡淡地来一句:“一个混蛋。”然后就把他忘了,可现在,高杉至少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在安全的范围内。

“对了。”就在高杉睡意全无,笑嘻嘻地跟陈默聊起来时,陈默忽然来了一句:“今天你和伊佳聊天的时候,我听见你们在说万騎,是吗?”

“是的。”高杉顿时止住笑警觉起来,同时心里不住地嘀咕,这家伙怎么会提起他来,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怎么了?“

“今天咱班有好多人都在问他的下落呢?没想到那家伙去英国了。”

高杉没搭话,过了一会才有些懒洋洋地说:“是的,伊佳就是在聊这事。”

“你好像对他没什么印象,记得在高中的时候,你就没和他没说过什么话。”

“你可观察的真清楚。”高杉心想,嘴上却说:“说过话的,高中三年,怎么也说过几句话的。”说到这儿,高杉忽然有了一丝往下说的动力:“怎么今天人人都在说他?”

“没什么啦。”陈默漠然地扭扭脖子;“只不过高中的时候,我曾有一段时间挺羡慕他的。”

“羡慕什么?”高杉吃了一惊。

“羡慕他一个人住啊,你想想看,自小到大,父母不在身边,想干嘛干嘛,多自在啊。”

高杉没在回应任何话,而是慢慢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玻璃窗因又下起了雨刚刚拉上了,高杉此刻才觉得车里闷的厉害,冷气开的根本就不管用,雨水打在玻璃上,透过路灯,发出的光像是在玻璃上拉了一道道伤痕,伤痕多了就会让人看不清窗外的路标和沿街的大树,那也是个迷失方向的炎热的夏天,却是人一生中少数的几个悠闲的假期,可只有那个假期高杉印象是饱满的,仿佛每天做什么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男孩的笑脸重新在高杉的记忆里清晰起来。

都已经过去了,是的,都已经过去了。

眼下,两人出现了交谈上的冷淡期,陈默也没有再找什么话题,而是打开了车内的收音设备,里面传来的正是这个时段的午夜情感热线,再次一首过时的曲调传了出来,响彻车内的四个角落。

“什么老掉牙的破歌!”陈默骂道。

“别关!让我听完!”高杉头都没转,话语里却有一丝央求的味道。她漠然地躺在椅背上,和玻璃上的自己对望着,她说:“是徐小凤的《不夜城传奇》,虽然真的很老了,我却喜欢。”

高杉没在往下说,可心里仍然在继续着自己的自言自语,她想说的是:“这是一部新加坡电视剧的主题歌,名字她忘了,因为在中国上演的时候,她还很小很小,所以对故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记得那时母亲抱着她,嘴里和电视上同步唱着这首歌还有片尾曲,高杉已经很久没听到母亲唱这两首歌了--------还有就是那时她父亲在旁边坐着,右手不时摸着她还梳着朝天小辫的脑袋,而左手------对了,左手搭在母亲的肩上,仿佛三个人永远也不会分离。”

陈默原本是要把高杉送到楼下的,高杉也没有再推辞,一来是因为下雨,二来也是因为陈默的执意,不过在进入高杉家所在的地段时,高杉却没让陈默继续送下去,这里已经离家非常近了,十分钟步行就可以走到楼盘的入口处,只是高杉实在是想上厕所,她知道在这里下车,不消三十秒的功夫,就可以飞奔至街角那儿的公共厕所,解决内急,一路上的强忍让她叫苦不迭,差点没让膀胱功能尽失。陈默倒也没有多问,或许也是误会了高杉的意思,他有些失望,但也和高杉互留电话后调转车身离开了。

陈默刚一离开,高杉就沿路一阵小跑溜进厕所,大大呼了一口气,也许这个世界上,新城代谢最快的就是啤酒了,那东西仿佛一进嘴,马不停蹄地就直达排泄口,等待离开。高杉蹲在厕所里,望着厕所里那有些暗淡的灯光,心里却放松下来。她听到清洁工提着拖把在门前打扫,心里却在想一会回家后,她可要好好睡一觉,彻底调整好自己的生物钟。

待高杉走出厕所后,走进自家楼盘的居民小区的时候,高杉发现又出了问题,她摸遍了自己手提包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钥匙不见了!

有那么一会,高杉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把包重新翻了一遍,但高杉的那串钥匙链上有一大个的米老鼠挂件,平常根本不需找,伸手一摸就可以直接把钥匙拿出来,今天那只美国老鼠不知去向,连同拐跑了钥匙,让高杉一下傻了眼。

高杉记得自己在聚会上除了拿钱以外是没有动过它一下的,当然那时候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钥匙是否还在,陈默车上------那更不可能,包一直就在自己怀里,如果掉出来因该有所察觉的,高杉皱着眉头苦思冥想,马上连带着伊佳上午的电话和当时手中的钥匙的回忆一块儿浮现在高杉的脑海里,她清清楚楚记起来了,当时她由于心思在其他地方不经意地把钥匙放在了书桌的边沿上,那时抽屉没关,而高杉接听电话时,眼睛的目光还瞅到那把钥匙重新掉进抽屉里,躲了起来,高杉记得钥匙上发出的白金色光芒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冷冰冰很是晃眼。

高杉明白了,她现在和钥匙一门之隔。而那扇门是需要她跟它同进同出的,少了哪个都不行。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今晚她将是一个有家却无归的街头流浪者。

高杉低着头,怔怔地望着地面,不发一言,她的脑一片空白,然后,高杉忽而笑出了声,仿佛这件事非常的可笑,家里也没有母亲为她留门,人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犯下过错,然后为它付出心不甘情不愿的代价,因为命运总能证明它是对的,这好像就是生活的真理,没有道理可讲。

尽管如此,高杉还是走到了楼前,抬头去看自己家的窗户,希望有奇迹出现,可是现实是缠酷的,高杉舔舔嘴唇,扭头看了一眼四周,夜已是凌晨时分,万物皆寐,醒的只有公路上的呼啸而过的小汽车,可它们本是无心的,有心的是驾驶它们的人们,都有一颗归心似箭的心。不管工作有多忙,时间有多晚,他们都怀着一颗想早点回家的心情在这已经入眠的大都市中穿行,他们只想回到家庭的怀抱,吃一口家里人做的饭,然后躺进有家人陪伴的被窝,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人和大都市是同步生活的,一起早起,一起晚睡,把关怀献给那些勤奋耕耘的人们,而高杉并不在其中。

高杉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被淋湿了,虽然现在夜色中的小雨已经在路灯的照耀下变成针尖大小般的薄纱,可高杉一直站在雨中,仍然会被雨水浸湿,高杉几步快走,迈向楼门前的台阶上,在宽大的门檐下望着夜色出神。今夜她回不了家,也无处可去,即使她有地方可去,她也不想像这样落魄地去某个人家借住一晚,她的自傲不允许她这么做,因此她只能就这么干坐在那里,望着深深的夜色发呆,会场上的情绪已经消失殆尽,其实在会场上高杉也并不高兴,她一直就是不快乐的,她总是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团阴云在跟随着她,今天可能离自己远一些,而明天又逼近,她总是难以摆脱。自从那次去父亲工作的单位,所看到的一幕就一直在高杉的内心深处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挥去,那不是今天早些时候看见的天边积雨云,而是就和它一样变成了更加缠人的阴云密布,总是在高杉的心灵深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高杉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人都说,我们的今天都是儿时的经历造成的,那么有没有可能自己如今总是感到孤独却不愿意跟人靠得太近的矛盾心理就是源于那次的家庭变故?高杉从来不去想这件事,可是今晚她不得不想,因为痛苦的回忆总是会在你心情沮丧的时候来偷袭你,就和趁人之危那样卑鄙无耻。高杉双手托腮,那双有些大的手把整个脸差点都包了进去。透过指尖,高杉斜眼撇着社区花池中的月季花,不知怎的,他们社区的月季总是很少开花,长得也不太壮实,枝杆子像是被抽完了血的手臂,干涩枯槁,高杉忽然注意到其中有一枝真的很像人的五根手指,正以近乎夸张的伸展姿态从泥地里钻出,很像《僵尸新娘》里那片荆棘丛里的那只,高杉盯着它,忽然有种异想天开的想法:那是一在地狱备受煎熬的其实无辜的人不堪重负,在苟延残喘之际伸出一只像鸡爪一般的手在像夜色祈求怜悯,希望得到救赎,可是老天爷不可怜他,在这暗沉压抑的时候,用毛毛小雨浇灭他最后的一丝求生的希望之火。

高杉发现自己跑了题,就把目光缩回到自己身上来,确实今天她没有穿那身衣服是对了,就算穿着身上这身,她都觉得有些冷,她縮了缩身子,有双手在胳膊上来回摸索,以增加热量,她又感到膀胱里一阵紧张,该死的猫尿!让她现在一次又一次的往厕所里头跑,可她现在不想动换,只想就这样圈成一团,保持现有的温暖。

其实至父亲走后,高杉一直就在琢磨一个问题,那就是父亲为什么会离开这个家,抛下对这个家的所有责任,头也不回的离开,其实说头也不回,高杉并不太敢确定,这么多年来,高杉已经把当年父母离婚时的种种细节忘得差不多了,她原以为自己是不会忘记的,可是她真的忘了,到现在她根本就记不起来那个时候家里到底是怎么一番景象,可是内心深处却又好像再清楚不过,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的一种感觉,就好象一个失忆的人,把过去的经历都忘了,可是过去留给自己的一些影响却时时刻刻存在于现如今的生活中,高杉知道至从自己长大以后,渐渐明了男女之事,她对于父亲的看法也出现了新的转变,从过去的愤恨变为现在的------该说什么好呢?--------不是理解,而是一种平和的接受,所谓的真正亲情永远都有这样的一种特质:那就是爱是与它具来的,就像身上的基因一样,就算怨恨,也是带有深刻爱意的,高杉不仅原谅了父亲,反而在快把他从自己的记忆表层抹去之后,思念起父亲曾经对她的好来,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高杉总有这么一种感觉,那就是父亲不可能不去想她这个女儿,虽然她不清楚父亲离她到底有多远,可是这种思念是跨越距离的,就像她思念父亲那样,只要一想到儿时的种种,感觉就不曾远离;只是她搞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回来看她,就算他现在只身上海,或者是太平洋,就算是在北极考察队,跟一群北极熊呆在一起,可就像今天伊佳说的那样:“还不都在这个地球上?”

对了,说到这儿,高杉就忽然之间想起一件事,那是她在高中时候,当时她放学回家,在校门口曾无意看到对面的车站牌下站着一个很像父亲的人,那个人一看到她,立马就上了一辆正好驶来的公交车,虽说只是匆匆一瞥,可高杉认为自己不是眼花,出现了幻觉,这件事在高杉的心头萦绕了许久,可就是找不出个答案,如果真的是父亲,他不可能看见她就掉头走掉的,这么些年,母亲因艰苦创业,时常不在家,就她一个人坐在写字台旁,望着空旷的家里还有窗外的夜色发呆。

一想到这儿,高杉脑子就有些迟缓,转不过弯来,父亲离开后的家中的久久不散的冰冷气息就窜上心头,那不是剩下的两人故作欢笑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一个家庭破裂了,她在父母的心中的分量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的重,这是高杉不能原谅的,如果说,她现在还对父亲抱有少许恨意的话,那也许就来源于此。都说孩子的维系家庭的重要纽带,但高杉没有这样的价值。

这么些年来,高杉一直希望得到别人的承认,想要在自己在乎的人心中攻占一席领土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这样说,也许有些自私,但是这确实是活着的人的大部分勇气,只不过,高杉与之不太相同的就是,她不会维系两人的情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所以她选择了那些怀有好感但看不到未来的情感作为自己啃食的对象,也因此无意中伤害了某个人的心。

雨中的潮湿气息随着一股微风迎面而来,到让高杉渐渐有些疲乏的精神振作不少,她知道现在早已过了凌晨时分,加上最近一阵子睡眠的严重不足,让她一直处于一种带点梦游般的浑沌之中,不,这种不想思考的浑沌一直就存在,只是这两天来的尤为明显,在高中那当,高杉就知道自己为何在学习上较为吃力的原因,她总是不能集中精神去听课,而是在课堂上睁大眼睛望着黑板脑子却想东想西,课下倒是比谁都来得勤快,可重要的东西已经遗漏掉了,这就是她一考试就傻眼的悲剧所在。她曾为此而深深苦恼,努力想改掉这个习惯,今天同学聚会上,代数老师没来,其实高杉想见他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是唯一一个看穿她学习成绩不能更上一台阶的人,他曾私下里跟高杉说过,那是高杉在数奥上不按惯例思维意外考出好成绩后说的一番话: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相信我,只是你的思维太混乱,心理包袱太重,又抓不住问题的关键点,所以你总是感觉很累,不仅是在学习上。当时高杉被这句话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差点就痛哭流涕。现在,老师的话成真了,她确实感觉在生活上也出现了问题,可她还是不得要领,抓不住那条把她拉上光明的麻绳。

高杉把头靠在楼墙上,想着自己现在的生活,内心真是一团糟啊,她明明不想这样的,可是她却总是在苦寻半天后重新回到原点上来,发现自己仍旧止步不前,情感上她是,生活上更是。一放假,高杉总是把自己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好奇心在她身上好像失去了效力。就连和母亲一起出去度假,高杉的心也是麻木的,提不起兴趣,大一去桂林,坐在两岸风景如画的船上,高杉也没有开心的笑过,虽然面对母亲时微笑是挂在她嘴边的。

今天在同学聚会上,气氛无疑是热烈的,很多昔日的同学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神采,他们是否是由心而发,高杉不清楚,也许每个人就像书中写道的那样,在幸福背后总有一道不愿面对的哀漠色彩,那道色彩将伴随其一生,总是在你张狂的笑声响起时跳出来嘲笑你。可高杉不管这些,别人的事是别人的,她只想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眼前的一切不是她想要的,她的等待只换来现在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坐在台阶前等待白天的来临,连张普通人需要的床都没有。而这些年来,一直就有种声音在提醒着她,该是换一种方式去迎接挑战了,以前她是消极面对的,所做的只是在等,只是在等------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待某种东西的降临。“高杉抬头又望着紫红色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可是我现在知道,光等是没有用的,这样我只能随波逐流,从而变成一个一生都不快乐的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末了,高杉又轻轻加了一句。

高杉话语调子虽轻,可在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心里就酝酿起一股子怒火来,这股子怒火也终于在她说完后达到了顶峰,这是一股子对眼前事物不遂心愿的怒火,同时也是烧向自己的,高杉恨透了自己这么些年来浑浑噩噩的活着,浪费了自己的大好青春,看着时光一分一秒的虚度,而自己却不自知,她必须坚强起来,把以前的时光补回来,她必须这么做,否则将来老了以后,她将在悔恨中度过。她还很年轻,才二十二岁,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面对将来的人生。

高杉发现只要一打定主意,眼前的事物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其实她本来就有自己的盘算,只是对眼前的事物缺乏道路识别能力,虽说她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可是,至少她知道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并为此而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努力。

高杉就这样一直坐到凌晨五点,天色已然大亮,期间她迷瞪了一会,待有人从楼里走出的时候,她站起身来,走出了小区,她要到母亲公司那里,商讨一下自己的新打算。母亲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曾告诉过她,今天她回京后,要直接去公司,和一重要的客户谈一笔买卖,高杉希望自己可以帮上忙,或者说,她的第一步,要从熟悉社会上的你来我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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