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升堂(1 / 1)
秦镜走后,沈画扇也让柳絮回去休息了,她要留下来看护丽姐。
柳絮有些不放心地问她:“要不我还是留下吧,你一个人恐怕照看不过来。”
“你们都走吧,还是让我来照看丽姐吧。”小武哥突然出声,不过半日,他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睛痴痴看着躺在床上的丽姐,“让我跟她夜里说说话。”
柳絮拉了拉沈画扇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出来,沈画扇看小武哥一片痴心,点了点头,交待道:“你若是累了,便来敲我的房门,我替你看着。”
小武哥点了点头,坐在丽姐的床边,伸手帮丽姐把额头的发丝拨到耳后,就这样看着丽姐。
沈画扇和柳絮走出来,柳絮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镜子的医术不会有差,你安心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勉强安下心来,对柳絮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回去草草收拾,担心意外,她就和衣而睡。
第二天一大早,沈画扇就跑到丽姐屋子里,小心推开门,小武哥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向沈画扇。沈画扇进来小声问道:“丽姐怎么样?有没有醒过?”
小武哥摇了摇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失落。
“没事,还有两天呢。”沈画扇安慰他道,“我先去做饭。”
熬得刚好的米粥加清淡的炒青菜,沈画扇给小武哥盛了满满一大碗,“你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要是不吃不喝的,先不说丽姐,你自己都撑不过去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丽姐,是不是?”
小武哥回神来,看见沈画扇还缠着绷带的手,眼里流露出自责和心疼,“我真是傻,竟忘记了你的手还在受伤,该我做饭去才对。”
“所以,你要把饭都吃光,我没事。”沈画扇微微一笑,不过手臂之前抱柴的时候疼了一下,随即就有热流流出的感觉,估计是动作太大,又把伤口给挣开了。
天亮之后,柳絮急急过来了,还拉着正打哈欠的秦镜。
秦镜在大家热烈的眼神期待下,摆着一副□□脸坐在床边给丽姐把脉,然后淡淡道:“有些低热,不过血气不足,等下准备沐药汤。”
沈画扇要去烧水,柳絮可喊着姑奶奶,“你也不瞧瞧,你的手都伤着了,也不晚一点等我过来帮你做活,这里有我和秦镜便够了,你这伤口有没有裂,去找樱蕊给你上药。”
“我没事。”沈画扇被柳絮数落了一顿,连忙辩解。
柳絮还是坚决把她赶了出去,叉着腰虎着脸,“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去那院找主子去,不知道因为你昨个伤了,主子又发脾气,我们都看护不过来了。”
沈画扇只好往对门走,大清早的丫鬟们在扫院子,走了这几趟下来,沈画扇对对门院子的路都摸得门清了,经过花园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传来桃花的甜香,令人心旷神怡。不过沈画扇没心情去闻,听了柳絮的话,她也想看看端木瑾怎么样了。
端木瑾的房间就在眼前,不过正门紧闭着。沈画扇小小犹豫了一下,慢慢推开门,才小心跨进去一步,就听到里面人冷冷道:“滚出去。”
这话里带着怒火,沈画扇无奈摇了摇头,气大伤身,也不知道是谁又有胆子给端木瑾气受了。她站在门口,扬声喊道:“我又不胖,滚不起来。”
里面没有吭声。
沈画扇很自觉地进来关上门,走进里屋,窗子半开着,屋子里还残留着苦涩的药香,端木瑾半靠在靠窗的榻上,合上书,看见沈画扇进来,便问:“你姐姐的伤如何了?”
沈画扇坐在她身边,看见桌上放了半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自发端起来,“秦镜刚才去看了,说要准备沐浴药汤,柳絮姐就把我赶出来了,具体我也不知道。”她舀了一勺送到端木瑾的唇边,端木瑾看着勺子,微微长开了嘴,任凭温热的药汤灌入喉中。
“应该不会有大碍,镜娘一般遇到必死之人是直接不治,只要她入手,都能保住命,你且宽心吧。”端木瑾看她双目红肿得跟桃子一样,知道她担心便出言宽慰道。
“真是飞来横祸,本来都准备得好好的,谁想到会来这一出,都是那个人害得。”沈画扇想起车夫大爷来说得话,是老赵家,她不知道老赵家是哪一家,既然说她打了人家很有可能是当初在街上调戏丽姐,被沈画扇痛打一顿的那个男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他一开始调戏丽姐,吃了教训不思悔改,反而想着去报复,害得丽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谁?”端木瑾问。
“那日送来消息的车夫大爷说得,说丽姐是被什么赵家带人打上门,才让丽姐受伤的,我猜那个姓赵的就是那日在街上被我痛揍一顿挡了你的路的人,我要去找他报仇。”沈画扇一握拳头。
端木瑾伸手把她的手握住按了下来,“我来做。”
“不用,晚照镇地方不大,只要多打听下来,我能找到他。”沈画扇道。
“找到他又如何?一剑杀了他?”端木瑾问。
“没错,一剑杀了他。”沈画扇恨恨道。
“不值得。”端木瑾摇了摇头。
沈画扇看着她,“怎么不值得?丽姐对我那么重要,她也几乎垂危,难道那个人不该拿命来赔偿吗?”
“我是说你不值得。”端木瑾端下她手里的药碗放在小案上,看着她道,“你从来没有杀过人,也犯不着为这样人让自己的手沾上血,洗不掉的。”
原来端木瑾是不想她动手杀人,其实沈画扇能静下心来想想,她也不愿意杀人,习武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生生剥夺别人的生命实在是一件残酷的事,如果她真的杀人,和那些伤人性命的魔鬼又有何区别,可是现在丽姐气息奄奄,她怎么能静下心想。
“我知道,但是为了我的家人,我可以做任何事。”沈画扇说,但她看到端木瑾,眼圈一红,她没有忘记,那天晚上是端木瑾手底下的白卫包围了那艘船,爹和小姨都是死在白卫的手下,也可以说是死在端木瑾的手上,她又为他们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她现在坐在端木瑾的身边,喂她吃药,担心她的身子。
端木瑾看沈画扇泪眼盈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淡淡道:“我来。”
“我可以的。”沈画扇坚持道。
“你忘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端木瑾别开脸,“这里是云湛的地界,有云湛的法度,光天化日之下伤人性命是有国法处置的,而我理应管理此事,不需要你来还人情。”
“可是你的身份。”沈画扇有些犹豫。
“并不需要我亲自出面。”端木瑾道。
沈画扇点了点头,端木瑾手底下能人异士肯定不少,一个小小的案子在她看来定然是易如反掌。
只是丽姐一直在低烧中,秦镜虽然面色如常,但每次给丽姐施完针后额头都会冒出细汗,似乎十分吃力。
“该你了。”花园里,端木瑾摆了棋案,执黑子与沈画扇对弈,她抬眼看沈画扇心不在焉的,过来个小丫鬟,沈画扇都紧紧盯着人家,生怕送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这是第三日的下午,如果丽姐明早之前不能醒来的话,那么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秦镜把她赶到了端木瑾这边,说她在一边只会影响自己治病,只留了柳絮在自己身边打下手。小武哥咬牙切齿要为丽姐报仇,端木瑾就派了一个丫鬟陪着他去状告那纵奴行凶的赵大官人。
“吃。”端木瑾一棋落,把沈画扇的白棋给困住了,沈画扇方才心思不在这里,胡乱下了一子,给端木瑾一子围住,又输了一盘。
“胡思乱想有什么用,该来的总要来。”端木瑾道。
“今天天气有些热,我担心秦镜会不会手抖啊。”沈画扇看着亭子外面的阳光焦虑道。
“不会。”端木瑾知道她是乱想,出言否定了。
“也不知道小武哥去告状怎么样了?”沈画扇说,“我想去看,可是又担心这里会出什么岔子。”
“想去就去,有镜娘和柳絮在,什么岔子都没事。”端木瑾一拂手将棋子丢到棋盒里,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沈画扇本来在犹豫,看端木瑾已经吩咐人准备车马,她也心里不放心,就站起来跟端木瑾去了。
晚照镇少有案子,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小事一堆,捕头都快成了街坊评理人了,冷不丁今日有人告状,状告开绸缎坊的赵大官人纵奴行凶杀人,这可真是新鲜事,百姓们听说了,都去县衙门口看热闹来了,县衙门口围了一堆人。
端木瑾和沈画扇低调地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沈画扇掀开帘子看见县衙门口挤满了人,里面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有些着急。
马车一路绕过县衙大门,走到了县衙后门。跟着端木瑾过来的一个小丫鬟下了马车,敲门。
看门的人见是个小丫头,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驱赶道:“这里不是玩笑的地方,赶快走。”
小丫鬟亭亭玉立,站在高大的看门人身边也不弱气势,盛气凌人道:“赶快叫你们老爷出来,云珊郡主驾到。”
“什么?”看门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小丫鬟冷冷道:“若是晚了半分,怠慢了我们郡主,你们一群人的狗头就不用要了。”
看门人前面没听清,后面可是听清了,郡主啊,亲王的女儿,那可是皇亲国戚,怎么容许怠慢,嘴里连连喊着:“小人这就去,小人这就去。”慌忙往里面跑去。
小丫鬟跑到马车边候命。
因为驾马车的也是端木瑾的人,沈画扇说话也没有太顾及,拉着端木瑾惊讶问道:“为什么你要假冒那个郡主啊,要是被拆穿了怎么办?”
端木瑾微微扬唇,解释道:“我在宫外不适合暴露身份,有需要官场上做的总要有人让我替一下,所以我准备了几个身份合适的人,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她们的身份做事,云珊是我的堂妹,行踪一直不定,用她的正好。”
“嗯。”沈画扇点了点头。
端木瑾拿出两个面纱,递给沈画扇一个,沈画扇乖乖带好。
看门人连滚带爬跑出来,面上带着诚惶诚恐的笑,“我家老爷请郡主进去。”
丫鬟站在马车边,等端木瑾走出马车,连忙伸手扶住,扶了端木瑾下来之后,小丫鬟要扶沈画扇,谁知道沈画扇直接自己蹦下来了。
进了小门,先看见正穿着官服的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葡萄架底下,看见她们进来,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行了个常礼,道:“家奴无礼,让各位见笑,不知各位是?”
小丫鬟上前将手里的腰牌亮了亮,那腰牌是用纯金打造,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珊字,底下是皇室专用的落款龙纹。中年男子看仔细之后连忙跪在地上,“微臣叩见云珊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湛王朝的皇族女子在得到单字封号之后都会在前面冠上云姓,而她们封号的字都会有一个腰牌来写就,这也是她们身份的官方象征,这县官虽然没见过真正的腰牌,但也听说了七七八八,所以现在连忙跪在地上,小心问道:“不知云珊郡主驾到,所为何事?”
小丫鬟收起腰牌,笑道:“我们主子来,是为了今日的案子,不知道可有便事旁听二三?”
“今日的案子?”县官想想,不过是一个小伙子状告绸缎坊的赵才发赵老板纵奴行凶杀人的事,这案子在本地也算是影响不小,可能是云珊郡主各处游玩,听到这个案子心生好奇,所以想来旁听,断案也不是麻烦事,他是中途暂停跑出来的,听了云珊郡主这个要求,也不敢说不同意,心中琢磨着还能跟云珊郡主搭上关系,万一郡主看自己断案如神,往后提点一二,升官发财都不是难事。
县官命家中丫鬟带着她们去大堂旁边的花厅,隔着窗子正对着大堂,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自己则赶忙通知家眷,被小丫鬟制止了,“大人,我们主子一向行事低调,不喜欢张扬行踪,所以请大人只管审案便是。”
县官顿时心生怀疑,不敢声张,难不成是骗子?小丫鬟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大人若是心怀疑虑的话大可一不小心张扬出去,等我们主子再去和长公主喝茶的时候还能拿此事当个笑料谈。”
一听端木瑾的名号,县官可顿时冒了冷汗,这可是摄政长公主,看这几人都气势十足,也不为勒索钱财什么的,他便打消了心思,擦了擦额头上出的汗,叫来一个小丫头过来上茶,自己出来继续升堂。
“堂下所跪赵才发,毛小武说你纵奴行凶打杀他未婚妻子佟丽,你可认罪?”县官上了堂,也不怎么紧张了,一拍惊堂木,喝问道。
这赵才发连忙摇头,喊道:“大老爷明鉴,小民与那佟丽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会打杀佟丽呢,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
“哦?怎么个陷害法?”县官问。
赵才发连忙指着一边跪着的毛小武说:“我看是这毛小武自己与佟丽打闹间出了意外就赖在我身上,要么就是她佟丽自己出了事想讹钱,所以才诬陷是我干的。”
毛小武听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血口喷人。”
赵才发瞪了他一眼,“毛小武,你当我不知道你,你就是个市井里的泼皮无赖,早些年不就是你打了人之后跑了的,大人我可跟你说,前些年有个头被打烂的,那就是这个毛小武干的,他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那个佟丽也是,是个窑姐,平日里偷东摸西的,屁股也不干净,那就是想讹钱,大人你明鉴啊。”
“你胡说,赵才发,分明是你几次调戏丽姐在先,丽姐从良后你还百般纠缠,是你怀恨在心,所以才衬着我们操办喜事,把丽姐给送到城根地方,你就喊着人去找麻烦,要欺负丽姐,什么想讹钱,你见过哪个讹钱的要把命搭上的。”毛小武怒道。
“你说那佟丽死了,尸体呢,你抬过来啊,装个死人骗钱,毛小武啊,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裤裆放的屁,对味了,你就诬赖人。”赵才发悠悠道,“这是被我说对了,恼羞成怒了,大人明鉴。”
“这个赵才发真是臭不要脸。”沈画扇隔着窗子听得一清二楚,气得一跺脚,恨不得提剑冲出去往他身上戳个一二十个洞才解气。
“小姐别急,初桃姐姐等会就过来。”小丫鬟看沈画扇气冲冲的样子,端着一杯茶奉了上去,安慰道。
“初桃是谁?”沈画扇回头问。
小丫鬟抿唇一笑,“初桃就是主子吩咐跟着毛公子去查此事的丫鬟,之前她送信说都办妥了。”
县官坐在堂上,听他二人在堂下吵了起来,这赵才发是个生意人,那口舌功夫是一流,毛小武笨嘴拙舌说不过,恨得牙痒痒,他在堂上听得也是头昏脑胀,一拍惊堂木,“都住嘴,谁再多说一句,打二十大板。”
赵才发谦恭笑道:“大人息怒,小人家中有千年雪莲花最是下火,等会儿就给大人送来。”
这是公然行贿,县官面色一紧,若是往日还好,今日这隔墙坐着的可是云珊郡主,他就敢在堂上公然行贿,不是害自己吗?万一让云珊郡主认为自己是个贪污民脂民膏的大贪官,那自己还生个屁的官啊,于是县官咳嗽一声,喝道:“本官方才说了,谁再多少一句,打二十板子,你们还不动手。”
赵才发巴结不成反被捕快们按住了身子,这二十大板虽然不至于死人,但那也是挨打啊,屁股不疼一个月也好不了,连忙大喊着:“大人,大人,我家中还有千年野山参,还有好多东西,大人有话好说。”
“还不行刑。”县官听他越说越露底,连忙一摆手,捕快们动作也很快,拿了抹布塞到了赵才发的嘴里,捂了个严实,板子就朝着他屁股招呼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