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横祸（1 / 1）
“柳絮，斟茶。”端木瑾正站在花架下，夜色迷蒙，她又披了暗色披风，不留意的话谁也没看见这边有人，冷不丁听见柳絮问沈画扇要不要去看端木瑾，沈画扇那赶忙拒绝的样子，顿时让她心里很不爽，懒懒从花架下走出来，开口吩咐道。
柳絮见端木瑾出来，料想自己与沈画扇方才的对话都被端木瑾听见了，无奈下去沏茶。
沈画扇看端木瑾走过来，心里想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面上还是要做出来礼数，她故作惊喜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啊，真是好巧。”
端木瑾淡淡道：“的确是巧，毕竟这里是我的宅院。”
沈画扇的笑脸多了一丝裂痕，她连忙站好，关心问道：“你的身子如何？”
“无妨。”端木瑾道。
“这样啊，哦，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回见。”沈画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连忙脚底抹油就跑。
端木瑾也没有喊住她，只是站在那里看她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沈小姐，你说丽姐跟小武哥年少的时候居然有这么一段邂逅，长大后还能再一起，真是不可思议呢。”柳絮从沈画扇这里也听了她添油加醋一段少年英雄救美终成眷属的故事，忍不住拍掌感叹。
“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我看啊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有缘千里来相会。”沈画扇笑道，她跟着柳絮蒸喜堂上要用的点心，准备喜宴上用。
“哎呦，沈小姐才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对这缘分是这么在行，你倒是告诉柳絮，你要千里跟谁相会呢？”柳絮笑着打趣她。
“我千里跟银子相会还不成？”沈画扇伸手把红豆泥抹在了柳絮的脸蛋上，柳絮叫着躲开，银铃般的笑声遍布厨房。
“有人吗？”门外巷子口有人拍门，柳絮赶忙制止与沈画扇的打闹，笑嘻嘻洗手出来开门，小武哥本来在院子里练拳法，跟沈画扇学了一套拳法强身健体，此时哪里再让柳絮来开门，忙不迭跑过来把门开了，沈画扇也好奇凑过来看是什么人。
“这里是佟丽院子吗？”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车夫，声音有些沙哑，皮肤黝黑，看见有人开门便问道。
小武说：“是啊，不过丽姐现在不在这里，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老车夫说：“我知道她不在，她在她姑妈家，我就是她姑妈家的邻居。”
“哎呦，老先生请坐，请坐，是丽姐有什么要带话的吗？”小武哥一听忙不迭把人迎进来。
老车夫一路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的，他没进门，摆了摆手，“别耽误工夫，我跟你说，佟丽快不成了，她姑妈托我过来捎信，让你们赶紧去看看。”
“什么？”小武惊住了，他勉强露出笑来，“大爷，这青天白日你别吓我啊。”
沈画扇也匆匆跑过来，着急问：“大爷，你把话说清楚，我丽姐怎么会快不行了呢？”
老车夫说：“之前你们是不是打了老赵家，老赵家得了消息佟丽在那儿，就带人过去闹事，佟丽被推搡着撞到了井沿上，头磕了一个好大的洞，一直流血，我是刚赶过来的，你们要走赶快坐我的车过去。”
“好，我们这就过去，柳絮姐，劳烦你照看一下。”人命关天，沈画扇交代了柳絮一声，连忙跟着小武哥坐着大爷的马车过去。
从这巷子里到城根也就半刻钟的功夫，城根的房子都很破，墙也没有墙，就是矮垛子堆成的矮墙头，他们两个跳下马车，隔着墙头一眼就看见了那院子里一大滩血迹，还听见里面的哭喊声。
小武哥身子一软，沈画扇扶着他往里面走，院子里养着土狗，冲他们凶神恶煞叫了两声就不闹腾了，他们两个进屋，屋子里不透光，有些暗，一个老妇人坐在床边，她正哭得满脸泪，一回身看见了小武，她认得小武，哭着说：“小武啊，你过来看看丽姐儿吧，说上两句话。”
沈画扇跟着凑过来，看见丽姐面色惨白，头上包着纱布，纱布还没有止住血，不一会儿白色的纱布就被染红了，而且丽姐的气息也很微弱，眼皮微微翻着，眼看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才几日啊，当初巧笑倩兮的活人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武眼泪落了下来，他一锤床沿，咬牙道：“我要宰了那个王八羔子。”
“先别说这个，大夫怎么说啊？”沈画扇问。
老妇人听了这话哭出声来，“大夫说，说准备埋了，没治了。”
“呸，什么丧良心的大夫，这样的话都敢说。”沈画扇骂了一句，突然想到，一直给端木瑾治病的秦镜就是名医，柳絮和端木瑾都说过秦镜的医术了得，她一拍小武的肩膀，说道：“小武哥，你先别哭，我们赶快把丽姐扶回去，我知道有人能救她。”
小武把丽姐抱起来连忙上了马车，他们又匆匆往回赶。
柳絮在院子里守着，看见马车停下，连忙上来帮忙，一看丽姐这副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赶快帮小武把丽姐扶到屋子里躺下。
沈画扇是直接往对门跑去，有路过的丫鬟也认得她的，给她行礼，沈画扇抓住一个急切问道：“秦镜在哪儿？秦镜在哪儿？”小丫鬟懵懵懂懂摇了摇头。
沈画扇丢下她就往里面跑去，穿过了小花园她一间房子一间房子找秦镜，往日里总觉得无处不在的秦镜这会子好像蒸发了一样，不知道去哪里了。
拐弯的时候，沈画扇看到一个熟人，她连忙招手，“樱蕊。”
樱蕊是跟着秦镜过来服侍的，看见沈画扇，她连忙走过去，“沈小姐，你唤我？”
“樱蕊，秦镜去哪儿了？”沈画扇问。
“主子在暖春阁，沈小姐找她有事吗？”樱蕊果然知道秦镜在哪里。
“你快带我去。”沈画扇说，太好了，秦镜总算是在这里，没有出去，不然小小一个晚照镇也够她找人了。
樱蕊面露难色，有些犹豫。
“快点，我这里人命关天呢。”沈画扇催促道。
樱蕊说：“可是主子吩咐过，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接近暖春阁的。”
“我这里是有急事，一条人命，你只管带我过去，出了事我来负责。”沈画扇哪里管得了这个，催着樱蕊赶快带路。
樱蕊一想，沈小姐可是瑾小姐那里的红人，平日自家主子对沈小姐也是客气有加，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她便福了福身子带路过去。
暖春阁是一个专门建立的小院子，院子里别有□□，不过门口却有两个白衣女子把守着，看见樱蕊引了一个人过来，连忙伸手挡住路，冷冷道：“这里不许闲人进入，速速离开。”
樱蕊停住了步子，看向沈画扇。
沈画扇连忙上前道：“有劳二位通传一声，我要见秦镜。”
白衣女子看着沈画扇，面无表情，“那只有等秦姑娘出来，我们奉命把守，不允许人进去。”
“可是人命关天，怎么等，劳烦二位进去帮我传个话。”沈画扇着急了，这二人也不再理会她，只当她是空气。
沈画扇可不敢耽搁，这浪费一分一秒都是丽姐的命，她心气一沉，猛地出手袭向左边的白衣女子，然后抓取她砸向了右边的人，自己在墙边一使力就要越墙而过，不过她还没登上墙头，足尖一沉，竟然被两个白衣女子同时抓住了双脚，给拉下了墙。
这二人功夫远在她之上，同时不善地看着沈画扇。
沈画扇毫不畏惧，也是化悲痛为力量。樱蕊看情况不对，赶快跑远了。
“又是你们这些人。”这气势，这态度，沈画扇很容易跟之前自己在船上遇到的那个难缠的白衣女子对上号，这些应该就是端木瑾的护卫了，她便问道：“里面不止秦镜一个人对不对？”
白衣女子不理她的话，但是手中的长剑却隔在她面前，摆出防备的姿态。
再打下去，她肯定打不过这两个女子，一个都打不过，可是就这样罢休，那么秦镜就不能出来救丽姐，想想自己在病榻上缠绵的时候丽姐对自己的种种照顾，调养她的身子，帮她选棺木送爹和小姨回去，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给沈画扇当路费，那样无私地为自己付出，还有小武哥，如果丽姐有什么不测，小武哥该怎么办。
沈画扇一咬牙，还是选择了出手，只是她这一次豁出命来，手下频出杀招，攻势猛烈，倒也能和这两人周旋几分。白衣女子共同使出来一招平沙飞燕，沈画扇趁机借力往前冲，不过那两个人攻势迅速转变，沈画扇要是想要躲过她们的剑就必须后退，想想丽姐惨白的面容，沈画扇一咬牙，继续强进，左右两剑破开了她的双臂，钻心的疼痛袭来，沈画扇咬牙跳上墙，窜入院内。
白衣女子神色一变，赶快进院中阻拦，沈画扇双手都沾满了手臂上流出的血，疼得她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而白衣女子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眼看着门离自己那么近，沈画扇知道自己这次就是拼命也攻不过这两人，不过幸好自己进院子里了，沈画扇就大喊道：“秦镜，你帮帮我好不好，这里需要你救命。”
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沈画扇坚信秦镜在里面，继续大喊：“秦镜，真的需要你救命了，我求求你了，人快要死了。”
“快出去。”白衣女子没想到她居然敢出声惊扰，上前架住她的双臂就要把她拖出去，沈画扇没力气跟她们打，不甘心地大喊着：“秦镜，秦镜，丽姐快要死了，你帮帮我好不好？”喊着喊着沈画扇哭了出来，“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了，丽姐快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亲人了，秦镜，你救救她吧。”
想到丽姐会死，沈画扇心中就刺痛一片，从小跟着爹在山里长大，师兄们虽然都很照顾她，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她很渴望有亲人能够互相往来，互相照拂，可是至亲的爹死了，好不容易相认的小姨死了，她只剩下一个小武哥，还有小武哥即将过门的妻子，她的嫂子，她只有这两个亲人了，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也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有心相救却无力阻止更让人绝望，这比凌迟还要痛苦。
沈画扇哭得歇斯底里，只听见里面门开了，隔着泪眼，她依稀看见是秦镜，连忙喊道：“秦镜，秦镜，你出来了，你去看看丽姐，她流了很多血。”
秦镜出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眼里就是一条人命，我这里就不是人命了吗？我去看人，你进去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说着秦镜吩咐那两个人，“你们放开她，给她准备包扎一下，血淋淋的，也不怕吓着人。”
白衣女子连忙放开了沈画扇。
沈画扇不放心跑到秦镜身前，“我跟你一起去。”
秦镜不耐烦摆摆手，“你先进屋看看人再说，再说了，你是能给我打下手还是能替我看病，柳絮在那里就成了，没你帮倒忙我还阿弥陀佛了呢。”
沈画扇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凶，见白衣女子没有再阻拦自己，秦镜又赶过去了，她就抬脚往屋子里走，才进门就闻见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她绕过屏风，看见端木瑾面色苍白和衣躺在一张绣榻上，端木瑾面前的帕子上都带着红黑色的血，一大片一大片，看起来也十分触目惊心。
端木瑾面色尤为惨白，看见沈画扇进来，微微抬头，先瞧见了沈画扇的双袖血迹斑斑，她微微蹙眉，声音很轻，似乎没什么气力，“你怎么受伤了？”
沈画扇第一次看见这么虚弱的端木瑾，即便在庭台山中端木瑾遭遇江北七鬼的围攻，躲在沈画扇的房梁上也没有露出如此的病弱，那双永远精神奕奕，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此时好像蒙尘的黑水晶，没有一点精神。她眼眶一酸，上前扶住端木瑾，着急道：“不是都说好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吐了那么多的血。”
“傻丫头，我吐得血哪有你流得多，看看你的手臂，快去包扎。”端木瑾看着沈画扇跪坐在她面前，眼眶里全是眼泪，忍不住微微抿唇，露出一个浅笑，“快去包扎。”
“瑾，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样，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吐那么多血。”沈画扇握住她的手哭道。
“没事，是镜娘方才帮我推宫过血，只是把余毒再逼出来几分，吐出来的都是余毒，看着吓人，实际上是对身体好的，只是才逼出毒血，有些没力而已。”端木瑾紧了紧握住她的手，眼眸一暗，脑袋一沉压在了沈画扇的手上。
沈画扇吓了一跳，樱蕊小心进来，看沈画扇握住端木瑾的手，眼神躲闪了一下，声音呐呐小声道：“主子说了程姑娘会昏迷过去，让奴婢过来帮沈小姐包扎一下伤口，请小姐不用担心。”
樱蕊看来跟着秦镜学了一些，她小心给沈画扇清洗伤口，涂上药粉，缠好绷带。沈画扇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端木瑾，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
丽姐的屋子里很安静，小武哥被赶到门外，看见沈画扇袖子上带着血，急忙问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丽姐呢？”沈画扇见他站在门外，下意识揪心了一把。
小武道：“秦镜说要帮丽姐施针，只留了柳姑娘在里边帮忙，让我在外面看着，不许人进去打扰，说是施针的时候如果被人打扰，对施针的人还是被施针的人都是伤害。”
施针？沈画扇想到自己冲进去的时候端木瑾是只穿了里衣，和衣躺在榻上，自己在外面喊秦镜的时候，秦镜冲出来时怒气冲冲的，好像自己耽误了她什么好事，那个时候秦镜也是在帮端木瑾施针，因为自己的干扰，影响了端木瑾，所以她才那么生气的吗？
沈画扇默默陪着小武哥坐在外面，没有进去，她也担心自己会影响到秦镜。
门被从里边打开，小武哥一跃而起，看着出来擦汗的秦镜关切问道：“秦姑娘，丽姐怎么样了？”沈画扇也跟着站起来，戚戚地看着秦镜。
秦镜看了沈画扇一眼，揉了揉手腕，冷淡道：“现在还不好说，且看三日之后的情形吧。”
“谢谢你。”沈画扇看着秦镜，认真道。
秦镜翻了一个白眼，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一向以笑脸面对沈画扇的她今日一摆冷脸子，沈画扇居然还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这丫头太能折腾了，在她给瑾逼毒到关键时候，沈画扇闯进来，听见沈画扇的哭声，瑾的心神动荡，一下子导致血脉逆流，还是她全力压住了逆流的血脉，但还是伤了端木瑾的经脉，又有的忙活了。
“别谢我，少添乱就成，我过去了。”秦镜起身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