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林州（1 / 1）
“我相信你。”沈画扇看着如今意气风发的端木瑾，跟着她说道。
端木瑾一怔，转脸看着沈画扇，小丫头手附在她的手上，脸上带着浅笑，眼中透出信任，看见端木瑾发愣，沈画扇娇俏一笑，调皮地眨眨眼，“有没有十分感动，瞬间有自信有没有？”
端木瑾抽搐了一下嘴角，“尚好。”
沈画扇拿起筷子，对她一笑，“我要开动了，好饿的。”
“怎么饿得这么快？路上不是都在吃吗？”端木瑾可是看见她吃了一路，小丫头也不胖，顶多脸蛋有些圆润，难道是个大胃王？
“路上哪有都在吃，我只是吃东西比较慢而已嘛，再说了冬天人本来就容易饿，而且闻起来这些饭菜都挺香的。”沈画扇夹起一筷子土豆放到碗里，就开始吃起来。
端木瑾看她对这一桌子的土菜也能吃这么想，心里想着真是好养活。
沈画扇吃了一会儿，看端木瑾只是勉强动了动筷子，诧异问道：“你不饿吗？”
“土豆太松，鸡肉太老，土豆丝太面，酱味太浓，都不喜欢。”端木瑾拿着手帕擦拭了一下嘴，咽完说道，“我虽然不挑，但是在不喜欢的吃食上面也不多用。”
“我觉得还好嘛。”沈画扇夹了一筷子菜心，这个时候还能有青菜，也只有这些庄园里了，客栈里的青菜都不多，冬天青菜十分贵，能够拿出来招待她们，也真是不容易，一份香菇菜心比一盘红烧肉还要贵呢。
用过饭，也没有多歇息，两人就上了马车。
“这庄子也不错，感觉很安详宁乐。”虽然只在这里呆了短暂的一个中午，但是沈画扇却挺喜欢这里的环境，走到大路上还开着车窗去看雪地上的村子。
“比起庭台山呢？”端木瑾见她恋恋不舍，便问道。
想到庭台山，先想到了庭台山上长大的门派，还有师兄们的笑脸，宋嫂做的饭菜，山上的一草一木，春风夏雨秋霜冬雪，沈画扇笑了笑，“那不能比，这里再好，我的家也只有庭台山。”
马车安稳走，蒙城到林州中间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区的农村庄子，也有一些小城镇，还过了两条河，由于是冬天，各地都在下雪，所以农村庄子在路两边都是千篇一律的白雪地，第一日看还算是新鲜，要是连看五六日那一定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事情，沈画扇就学着端木瑾到城镇里买些书来看，书铺里卖的书大多都是儒学大教大义，像老木头又沉又闷，幸好还能淘些游记来看，还有些志怪游记，讲人去游历见到的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
到了林州，远远就看见了林州城墙上写着林州这两个大字，守城兵在城墙上巡逻，也只是摆个样子，如今天下太平，朝廷也没有发放什么逮捕令，他们也没必要一个一个盘查，给自己找罪受，每日进城的人也不少，城门比蒙城也要宽一些，车夫驾着马车直接进来，林州不是齐家的地界，不过齐家也有铺子在这里，车夫便问是不是需要为她们两位安排接下来的住宿。
端木瑾直接拉着沈画扇下了马车，沈画扇第一次来林州，林州的树很高，沿着街道种着，二楼临窗的位置都能摘到树枝树叶，青石板路上只有一层薄雪，街上人也多一些，才是日头刚出来的时候，早餐铺子营业没多久，坐着的人三三两两一桌，有蒸好的新鲜包子，还有热乎乎的骨头汤，面疙瘩汤。
老板看见这两位才下马车，一猜就是赶路过来才进城，忙不迭就招呼着，“两位姑娘，小店有雅间，里面请吧，热乎乎才出锅的萝卜骨头汤，香喷喷的肉包子，好吃又不贵，保证干净卫生。”
沈画扇看着热乎乎的汤，觉得好怀念，以前镇子里也有早点铺子，她有时候心血来潮都会拉着大师兄和三师兄起个大早下山去吃，为了赶早来林州，她们在路上停留的时间都很短，好几顿都是直接在马车上吃得零食，昨晚上端木瑾又勒令车夫赶得夜路，所以才今天早上就到了林州，肚子本来不饿，但是大冬天，看见热腾腾的吃食，还是挺诱惑人的。
“想吃？”端木瑾问沈画扇。
沈画扇毫不犹豫点头。
端木瑾直接拉着沈画扇从早餐铺子经过了，都不带抬眼的。看见沈画扇点头，老板都准备拿包子了，结果看见这一出，顿时纠结了。沈画扇也纠结了，这是不打算让她吃啊，那为什么还要问她，还是她点头点错了。
“我们先去找人。”端木瑾拉着她小声解释了一句。
林州端木瑾并非第一次来，走街串巷看样子是熟门熟路，拐了几道弯后，端木瑾停在了一个小门前，抬手敲了五下门，三下敲在左上门，两下敲在右下门。门连忙被打开了，一个青衣女子看见端木瑾，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不过她并没有声张，只是迅速让开路让端木瑾和沈画扇进来，看见沈画扇，青衣女子还有些意外，她插好门后也不顾厚雪，直接跪在了地上，“柳絮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端木瑾点了点头。
柳絮领着她们穿过小院子，进了屋子后，连忙下去沏茶，屋子里已经坐了一个女子，穿着浅蓝色衣服，正伏在案上写东西，她身后有很多药柜，屋子里也弥漫着药草微苦的气息，似乎是个药馆，听见动静，一抬眼看见端木瑾领着一个女子已经站在了屋内。
蓝衣女子也是一脸惊喜，连忙跪下行大礼。
端木瑾让她起来，蓝衣女子叫铃铛，是个很活泼的名字，但是这个铃铛却面容沉静，举止都是十分稳重，完全跟这个名字不符嘛。
“你也真是的，公主来了，都不提前叫我一声。”柳絮奉茶进来摆好，铃铛在她手腕上掐了一把，暗暗说道。
柳絮嘻嘻一笑，“好姐姐，我也是欢喜狠了，一时疏漏了，谁不知道你是公主手下最讨喜，最懂规矩的丫鬟，谁还能挑你的不是？”
“就会贫嘴。”铃铛又掐了一把，然后笑着对端木瑾告状，“主子快罚她，让她来这里跟我住了半个月，可叨扰死人了。”
“这是柳絮，我手底下的丫鬟里论伶俐要是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曾经弥梵国王子进贡，宁愿用一个州来换她去服侍。”端木瑾不理会她们的打趣，指了指嘻嘻哈哈的柳絮跟沈画扇说。
“哇，好厉害。”沈画扇只有发呆的份，能用一个州来换，看来这位柳絮姐姐一定很厉害。
“哎呀，公主，这么些年的老历史怎么还提出来呢。”柳絮一跺脚，笑吟吟过来坐在沈画扇的身边，声音轻细，“公主只说了第一句，下面就是弥梵国的王妃知道了，在那里哭闹了半个月，骂我是红颜祸水狐狸精呢。”
“啊？”沈画扇有些想歪了，冷不丁一个白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柳絮收回手，叉腰神气道：“你可不要想歪了，我才不是那种人呢，以后等我服侍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端木瑾放下茶杯，正了正神色，“如意坊最近情况如何？”
“小妹妹，让柳絮带你出去转转吧，是第一次来林州吧，跟你说林州可好玩了。”柳絮适时拉着沈画扇，沈画扇跟着柳絮出去，临走时还犹豫地看了端木瑾一眼，端木瑾正垂眼饮茶，铃铛含笑看着沈画扇出门。
这是有些事不方便让她知道，所以需要支开她。
沈画扇也看得开，自己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还有可能引来危险，不知道才最安全。
“咱们公主一路上劳您照顾了。”柳絮给沈画扇福了福身子，沈画扇连忙阻止了她，急忙解释道：“这可使不得，其实一路上都是，，是公主照顾我良多。”
柳絮哈哈一笑，“看得出来。”
“啊，这可以看出来吗？”沈画扇有些好奇地问。
柳絮点点头，“自然，因为这天下能服侍我们公主的人不过一手的数，小姐你这一看就是出来闯荡江湖又没什么经验，照顾自己都够呛，照顾别人可万万不成的。”
“的确够呛，我是把自己给照顾到青楼去了。”沈画扇苦笑着喃喃道。
柳絮耳朵可尖，听到这句话，笑得扶墙打颤，“哎呦我的个乖乖啊，还能这么照顾的，我第一次听说，你的故事一定很有趣，走，想吃什么，我领你去吃饭去，林州的早点也很多，喜欢吃咸的淡的甜的辣的，都没问题。”
跟柳絮出去吃饭，沈画扇觉得自己应该能看出来柳絮的能耐了，她现在吃着才出的蟹粉小笼包，米果粥是才熬出来的盛得一碗，白瓷小勺舀着一勺白砂糖搅拌着，柳絮也不吃饭，坐在一边给她准备吃食，桌子上摆着几道小菜，沈画扇一口小笼包咬开，里面的汁液喷出来还没落到桌子上已经被柳絮飞快拿着手帕接住，小笼包下肚之后，米果粥被送了上来，柳絮已经搅拌得温度刚好，喝了两口粥，这边柳絮已经用筷子给她布菜，小面饼夹着红油丝和肉末，看起来就让人有食欲。
“柳絮姐，你不用管我，你也吃吧。”沈画扇挺过意不去柳絮这么服侍自己，如果是服侍端木瑾还说得过去，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柳絮是长公主的侍婢，比她都要厉害多了，这么小心仔细地服侍她，让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柳絮抿唇一笑，“别不好意思，你是客人嘛，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我们是一样的，我从来都不需要人服侍的，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挺好的。”沈画扇连连摆手，把才上的一份小油条推到柳絮的面前。
柳絮也不扭捏，招呼老板再上一碗米果粥，对沈画扇抬眼一笑，“好了，我跟你一起吃，可以吧？”
沈画扇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下自在多了，不过柳絮一直对她笑，她求饶一样看着柳絮，“柳絮姐，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我一定万死不辞。”
柳絮哈哈一笑，微微努了努嘴，“我是很好奇你们在路上发生的事，你若是不嫌麻烦，等下就跟我说上一两件有意思的吧。”
“一定一定。”沈画扇保证道。
用了早饭，沈画扇觉得自己的五脏庙是空前的舒坦，以前吃早餐的时候都是抓着一样可劲吃，图着省事，柳絮的安排下，食物的节奏被把握住，饮食搭配也十分好，吃完觉得很满足但又不会很撑，金牌丫鬟啊，有这样的人，用一个州换也不亏了。
“这么说，竟是你救了主子的命。”柳絮一开始听到沈画扇讲自己在房间里发现梁上坐着的白衣女子，神色震动，看向沈画扇的眼中也带上了泪花，她握住沈画扇的手，动情道：“我一直都猜缝着会是哪一方势力得到主子，不论哪一方对我们都十分不利，但是没想到是你，是你救了她。”
“难道你不怀疑我是个趁机打入你们内部获取情报的吗？”沈画扇见她这样直肠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会。唉，北地诛杀行动是奔着主子命去的，无论哪一方得到了主子，对己身的扩充都是一个大优势，如果你有主子，你的主子怎么会放着一个大馅饼不要，反而要把你这个单纯的没心眼的小丫头送来当卧底呢？”
“也许是我装得啊。”沈画扇嘟囔道，她们的警惕心可真是低啊，也不知道探子在这里是不是很好混。
柳絮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寻常情况我们必定怀疑，但你是和主子一起来的，我们信任主子，主子相信你，我就相信你，如若有一日主子不再相信你，我们也必定不会放过你。”
“不要吓我啦，才吃过饭呢。”沈画扇耸拉着头，这一瞬间变氛围真的不好玩。
“好啦，如果不出我所料，主子会带上我南下，到时候就让我好好服侍你吧，柳絮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圆润可爱。”柳絮像逗小孩子一样哄沈画扇来笑。
沈画扇发现自己对柳絮真的是讨厌不起来，哪有这样知心又俏皮的女子，好像精灵一样，有活力却从来不会让人觉得聒噪厌烦，做事细致又有条理，无怪端木瑾会这样夸她。
回到宅子里，沈画扇手里还拿着柳絮买给她的糖炒栗子，热乎乎才出锅，虽然柳絮表示自己可以替她剥好，不过沈画扇是真不好意思再麻烦柳絮，有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会给人造成压力。
端木瑾正坐在檐下看铃铛拿着一个小竹筒和一把小玉铲在扫腊梅花上的雪，院子里种了两株腊梅，院子里都是香气，之前就见过了，只是这小院子里的梅树到底比不上后山开得热烈的大片梅林，所以沈画扇也没有注意，现在看见铃铛在铲雪有些好奇。
“回来了。”铃铛见两人推门进来，微微一笑，点头问候。
沈画扇嗯了一声，柳絮笑盈盈上前给端木瑾行了个常礼，“方才仓促，只惦记着主子要喝口热茶暖暖肠胃，奴婢的枫露茶火候也差不多了，主子要不要吃一杯？”
“林州水太硬，不喜。”端木瑾捧着鎏金手炉，摇了摇头。
柳絮委屈道：“林州水不好，奴婢是知道的，这沏茶的水都是奴婢蒸了好几遍的白露蒸来的，水都软了，又带着自身的竹叶香，主子喝了绝对会喜欢的。”
“主子还是让她去沏一杯吧，她来我这里半个月倒腾这个最多，一心想等主子来给主子尝尝她沏得茶呢。”铃铛笑着说道。
“我要的南乡七卷整出来了没有？”端木瑾问道。
柳絮连忙应道：“整出来了，只有首章的第二页第四列中参商之兆一义不得参透，等着主子把那个补上就成。”
“这个是好，书儿适合。”端木瑾唇角挂上笑，眼神也变柔和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远在京城繁华处的幼弟。
端木瑾就是没有让柳絮去试试手艺，柳絮想献宝的心情不得疏解，抽了抽嘴角，面上还是平静，眼中却带着失落，她一心是想把主子往好处服侍，自然是不断精进自己的技艺，可是主子都不在乎这个，怎么能够不失落。
沈画扇对柳絮很有好感，见到柳絮有些失落，她就脸上带着惋惜，“唉，柳絮姐姐人又漂亮，能能干，沏得茶一定很好喝，可惜我这次是没什么福气来喝呢。”
端木瑾抬眼，“若是想喝只管让柳絮沏来便是。”
柳絮一想也是，也许自己沏得好，主子看见了有心情去喝也说不定，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她忙不迭就要下去沏茶，不过沈画扇下一句哀叹又出来了，生生让她住了步子。
沈画扇靠墙忧郁叹道：“唉，我也没喝过什么好茶，也尝不出来什么味，像上一次喝得的乌龙含翠，也是侥幸有人给讲解一番才能品味滋味，想来今日喝了也只是闷头闷脑去喝，白白轻贱了柳絮姐姐的手艺。”
端木瑾眉头抽了一下，小丫头这是想闹哪一出。
“柳絮姐姐，你也别去了，我也喝不出来什么名堂，我就是个山村小丫头。”沈画扇继续哎呀呀叹气，“听说人吃过饭之后要保持心情愉悦，我突然好压抑，心口也塞着，只恨自己没福啊，无人能与我共饮，细说其中滋味。”
“好了，两杯。”端木瑾一摆手，吩咐道。
柳絮第一次看到有人居然能光明正大用酸话来挤兑她们无比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一时间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