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爱情是一丛荆棘,越靠近越受伤(1 / 1)
12:30的时候暮雨和陆一离开咖啡店,三环路的十字路口一如既往地熙攘,来来往往的车辆与随风飘起的灰尘互相追逐,红绿灯前刚下班拿着公文包等待的人们,一边着急地看手上的表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红灯快点过去,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构思明天上交的策划案,来自天南海北的他们说着不同的方言,风平浪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明媚的疼痛或阴暗的悲伤,微笑着对讨厌的人热切地问候,每天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梦想失去了明朗的轮廓,拽着仅剩的一点点爱好苦苦挣扎在城市边沿,勇气随着年龄的增长像一尾放生的游鱼一去不返,固守的青春里只剩下迷茫的沧桑。世界像一个急速旋转魔方,绕着既定的轨道马不停蹄地变幻,稍一松手就被抛离现实的轨道。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为了残存的一点点尊严艰难地活着。
往右转的信号灯由黄变绿,往右转的司机拔下耳机发动车子快速转入右边的车道,往左转的车辆还在苦苦等待,红色奔驰的司机打开车窗看了看外面的人群,热浪像熟透的饺子浮上来冲击他泡在空调里的脸庞,吸了一口肮脏的口气又摇上车窗急躁地说了些难听的脏话。
这个场景多像学校和小巷之间每天必经的十字路口,一样庸碌嘈杂的人群,一样浑浊脏污的空气,一样没有朝气的脸庞,一样千篇一律的表情,一样的背景一样的演员。
陆一。暮雨对着她的背影喊。清晰的字节刚出口就被埋进车水马龙的大街,熙熙攘攘,谁也辨不清到底是温切的语气还是哀怨的口吻。
还有事?陆一回过头,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的情绪,像一个岁月里的刻痕,已经根深蒂固地长进了她的灵魂,稍稍移动都会听见拔节的声响,浩浩荡荡,苍翠欲滴。
从小一起成长起来的岁月里,就只剩下三个字了吗?暮雨说。他的表情在正午的阳光下一点一点蒸成一张包好的饺子皮,风干,碎裂,风轻轻吹过,扬起的不知道是断断续续的哀伤还是凄凄切切的感怀。
陆一转过身,她瞳仁里暮雨的身影高朔挺直,真像小巷拐角那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风姿摇曳,意气风发,小时候背着书包任她欺负的暮雨已经长成了一棵不惧风雨的乔木,岁月的使命如此神奇,置换了记忆里一个又一个稚嫩熟悉的面孔。但愿岁月一直安静美好,记忆里的少年一直骄傲挺拔,意气风发。
真的没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风夹带着她的话一直飞扬,传给意气风发的少年。
岁月真是残忍,一转身就成路人。暮雨说。他望着陆一在阳光下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哪怕受伤还是不能靠近。他眼睛里陆一的身影逐寸明晰,身后的背景渐渐模糊,布景迷蒙了伤痛还是那么清晰。他拼命地成长,等他终于长成了一片森林,却丢失了一直想要守护的雀巢。用力成长却长出了古老凹凸的小巷,长出了她温暖明媚的视线。成长的代价就是经历了风霜,错过了你的回眸。
岁月也很温柔,再回头还是朋友。陆一说。只要阳光依旧明媚,就算成长的方向背道而驰,彼此还是拼命地努力成长,守望着同一片天空,领略同样的风霜和雨雪,不是吗?只要成长的结果是好的,不管过程如何曲折都应该全力以赴。
如果说一起成长的同伴走远了,他还应该站在原地等待吗?暮雨问。他眼睛像一潭池水,藏着很多很多解不开的疑惑,只是压抑的空气不允许他暴露太多的细节,因为情绪负载不起眼泪的重量。
不。陆一说,如果对方已经走远了,就不要一直守在原地,只有走出去才能遇见彼此。自己自顾自拼命成长的路上精心种下的荆棘,到底刺伤了多少人。既然这么多年刻意的伪装和故意的疏远都能忍耐坚持,那么这一次也不要心软吧,但愿你不要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一个不知归期的姑娘暮雨。陆一在心里轻轻地祈祷。她的眼睛在红灯又亮起的那一刻闪过好看的光亮。
不,我相信有一天她会回来。暮雨说。有时候相信是没有理由的,就像海马一生只选择一个伴侣毛毛虫跟随着第一只“首领”至死不渝地绕着圈子走,不为什么,它就是固执。
陆一没有说话,她所有的伪装在暮雨固执的信念里沦陷坍塌,一用力就会现出原形。她静静地看着暮雨转身离去,第一次,他选择了转身离去,不再默默站在背后,接受自己无情决绝离去的背影。记忆中的少年多么明朗,连背影都是淋过雨的清新,现在他的背影竟然如此单薄苍凉,像半夜里漏进窗户的风。原来伤人的不止刀剑,还有一直皑皑屹立的相信,和坚持。
她看着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突然分不清对面的马路究竟是归途还是出口,一波人走了一波人又涌过来,红绿灯路口像一个不设时限的渡口,渡着一批又一批不同表情异样目光的人走向四面八方,自己站在湖中央,不靠岸也不停泊,落寞的情绪像午夜的风席卷而来,紧紧抓着回忆不放的究竟是暮雨还是自己?
陆一走过路灯亮起的那一刻走过十字路口,这条路曾经在漆黑的夜里来来回回走过很多遍,放眼望去居然有着起起伏伏不平整的陌生感,但陌生的是脚下的路还是此刻的自己?路吧,纵使行走的路上有所离弃,应该相信所有过去,自己都做了正确的选择,找不到往回眺望的理由,就应该不回头地往前走。
暮雨站在隐蔽的交叉路口,看陆一蹲在红绿灯静默了好久,看不到她的脸,淤青的手臂在阳光的遮盖下淡退了色彩,书包的重量压着她瘦削的肩膀,黑色的靴子又沾满了灰尘,她轻轻地用手擦拭,头发被风拂乱贴在胸前,她沉默不语的时刻一如不谙世事的年少模样。音像店里传出张卫健爽朗干净的声音:
笑看人世间火树银花
数风云叱咤不过道道伤疤
成王败寇一念之差
生死一霎那豪气永放光华
江山如此大何处是家
过重重关卡看盛世的烟花
赢尽了天下输了她
……
司机小徐把车停在音像店门口,朝暮雨喊,少爷,这里!暮雨看着陆一走过了对面的马路,从交叉路口走过来,钻进黑色的轿车,发生了什么事吗?暮雨问。
中午的时候老板和陈助理回到了别墅,现在在大发雷霆,我感觉有点不对,就出来找你了,你看下午你是照常上课还是回别墅?司机小徐问。
暮雨低头看了看表,回别墅吧,今天下午不上课了。暮雨说,看了一眼对面的咖啡店,摇上车窗。
暮雨刚回到别墅时,陈助理也刚刚从外面回来,他的养父暮震宁在打电话,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关键时候屁用都没有!他生气地把电话摔到红木沙发上,推倒了桌上的紫砂壶,见助理回来了,马上走出来问,怎么样?查到了没有?陈助理沉默地摇摇头。
王八蛋敢在你爷爷头上抓虱子,让我查到了弄死你!暮震宁把“弄”字说得非常用力,像把一颗螺丝钉狠狠地拧紧。他在烟灰缸里使劲儿地把手上的烟掐灭,另一只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紫砂杯在茶具上“叮郎叮郎”响了几下。他的肚子因生气比平时膨胀些,系上钮扣的西装在肚脐处向两边皱起,脸像一块刚刚从火炉里取出来的铁,被陈助理刚刚的一席话泼了冷水冒出巨大的烟雾。屋子里里积满雪茄浓重的金属味道。
举报人是匿名举报,我们在警察局的线人说举报的证据对我们相当不利,据说我们多年来做的假账都记录得非常清晰,准确无误,目前警察在对举报人提供的证据进行核实,由于是匿名举报,现有的证据还没有得到核实,现在警察还不能立案侦查,不过警察现在已经在暗中调查并进一步核实证据,赌场值班的刀柄强说今天有便衣警察来过。还有……还有……陈助理向暮震宁汇报刚刚收到的消息。
还有什么?说!暮震宁又拍了一下桌子,杯子“哐啷哐啷”声落了一地。在杯子“哐啷”声消散在空气中时他又点燃了一支雪茄。
还有……警察局那边的伙计说匿名人除了提供我们做假账的账本还……附带有赌场历次打架的照片。陈助理唯唯诺诺地说。
哼……好家伙!暮震宁用力吸了一口雪茄,又缓缓地往外吐。今天晚上连夜把这个月的账本核对好,绝对不能让人看出做假账的痕迹,赌场那边做好巡逻工作,一个便衣都不能给我放进来!叫赌场那边的伙计都他妈给我放醒目点!谁把便衣放进来我他妈毙了他!尽快把匿名举报人给我查出来,扑克牌那边暂时歇业两天,麻将桌照常营业,警察那边好好“招待”,必要时牺牲几个也无所谓。他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翘着腿坐在红木沙发上缓缓地吐烟圈。
是,我这就去做!陈助理按照暮震宁的吩咐打了几通电话,把这个月的账本从车子里抬出来。满满的一箱子,散发着浓烈的铜臭的味道。暮雨少爷,这个月的账本就交给你了。陈助理把箱子放在红木沙发上对暮雨说。
我知道了。暮雨说。
好好做。暮震宁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暮雨的肩膀。用力吸了口烟,然后把嘴里的雪茄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跟我斗,还嫩了点!他整了整西装上的褶皱,走出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