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生活不是考试 想过就过(1 / 1)
暮大大赌场不分昼夜灯火通明,陆一的养父熬完了一个通宵输得一塌糊涂,早上出去吸了支烟又继续奋战在麻将桌前,刚打出去的“一筒”就有人“杠”,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自己倒是一个也没“杠”着还为别人做了嫁衣,他的怒火像燃烧了一半的松木,慢慢地升起了许多烟雾。劣质的烟味贯穿干涸焦躁的五脏六腑,一夜未眠使油脂在他满脸横肉的脸庞活跃地分泌着,油光发亮的物质在他沟壑纵横的鼻梁两侧慢慢积聚,像一条深窄的小溪,慢慢地接收着排放的污水。气焰凌厉的叫嚣声像白雪纷纷扬扬落满整个暮大大赌场,宽阔的手掌与麻将桌激烈撞击的巨大声响成为安抚人心的良药,头顶上摇晃的白炽灯散发出迷蒙的灯光让他们的生活沉溺在虚拟的世界里醉生梦死。
陆一的养父额头上的冷汗和鼻梁两侧分泌的油脂越聚越多,放在他面前的代表钱的“圆币”越来越少,只出不进的局面让他的手心冒汗粘稠地粘在麻将上,心跳狂乱得不分节奏地高速运转,像一台接近枯竭的拖拉机,“吭哧吭哧”力竭声嘶地拉扯着最后一点朝气。他抹了抹额头,灰色的汗水凝结在他的掌心,在触摸麻将的时候像一个模板把汗水印在麻将表面,回流到污迹斑斑的麻将桌。
墨菲定律是如此□□裸的真实,无论概率多么微小的坏事都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情最终都会一一应验。陆一的养父输光了所有的“圆币”,当他捧着紊乱的心跳从麻将桌前不甘心地站起来时,他窥见了邻座右边口袋里的麻将。像一个个睁着的愤怒的眼睛,遇上了他眼里的怒火。
妈的你居然出千!王八蛋龟X!他抬起椅子用力地往邻座的脑袋上砸。
□□妈个X,玩不起滚回你妈的屁股眼!别在这他妈的丢脸!被砸的老千五官因愤怒而扭曲,伸手摸了摸被砸的头,一路路的血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涓涓潺潺。他后退一步,身旁的四五个手下围上来,一把掀翻了麻将桌,麻将“噼里啪啦”撒落一地,同桌的另外两个人慌窜逃跑。
他们操起椅子往自己的腿上“咵嚓”一声掰碎了,从身后拿出银光闪闪的钢棒,往手里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走向陆一的养父,陆一的养父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场像约定好的打架,顺手摸起身后的椅子砸过去。持钢棒的几个人侧身躲过,椅子砸到打得正欢的另一桌麻将桌上,一个脑满肠肥的矮胖子跳起来骂,娘了个去要打架砸准点!别他妈的坏了我的兴致!把麻将桌上的椅子反方向砸了回来。
暮大大赌场不设安保,安保只跟随在暮雨的养父暮震宁身边,在暮大大赌场里可以随意打架,暮震宁认为,赌场上所有的恩怨都会在打架中算清,没有算不清的恩怨,越是打得激烈说明越接近恩怨解决的节点,因为,当人永远地闭上眼睛后,所有的恩怨也就去了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所以暮震宁能一直坐镇赌场许多年,与他“无为而治”的观念有着密切的关系,笑看厮杀,笑对生死是很重要的生存法宝,不管,死的是谁。打架在暮大大赌场几乎是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赌场里面的人都十分清楚这条规则,所以有人打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谁也不会在意,继续安之若素泰然处之打好手中的麻将。
手持钢棒的四五个人在陆一的养父准备逃跑之前迅速围上去,将他包围在中心,他们嚼着口香糖,淡淡的薄荷味和不太纯正的烟草味喷薄而出,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关节处传来的“卡啦卡啦”声像油锅里砰然爆开的花生米。然后对着陆一的养父一顿暴打,钢棒和坚硬的骨骼接触后发出沉闷的厚重声,他把手举到上方紧紧地护着头部,节奏越来越乱的敲打声哼哼嗤嗤地像湖边浣纱女的捣衣声,过了好一会,四五个人才渐渐散开,扶着那位头部鲜血涓涓而流的老千上了黑色的奥迪,驱车扬长而去。陆一的养父坐在地上,手臂上满满的淤青,原来的肤色夹杂在淤青里就好像广告时间插播的电视剧镜头一样稀少得看不出来。头部和手上染满了鲜血,不知道是头上的血流到手臂上还是手臂上的血染到了头上,额前的头发被凝结的血糊成了一团像一束匆忙绑好的麦秆,左手食指的指甲盖脱落在地上露出鲜红的肉,那个白色的指甲盖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变成了干瘪的瓜子壳。陆一的养父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算我倒霉!拖着瘸腿走出了暮大大赌场。
陆一刚放下书包就听见“嘭”一声门就被踢开了,陆一的养母大概是输光了钱,今天窝在家里没去赌场,她刚泡了一包香菇炖鸡味方便面,穿着睡衣用米色的朔料发卷卷着头发像是刚刚睡醒,翘着二郎腿坐在酒红色长排椅上涂指甲,方便面浓浓的香菇味和劣质指甲油的油漆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非常奇怪又非常矛盾的烟草发霉的味道。当她将大红色的指甲油涂到右手无名指的时候,她看见陆一的养父带着满身鲜血踹门而进。这时她涂指甲油的手停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陆一养父这个惊人的造型,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她立马放下了沾着指甲油那个带着刷子的瓶盖,并快速地拧紧了瓶盖。
她从长排椅上站起来,我滴个乖乖!你这是……你这是……去拍戏了?她用手揩了他额头上的血放在嘴里舔了舔,血腥味滚满整个口腔。妈呀是真的!她如梦初醒地说。
去你妈的拿药箱出来给我止血!他一把抓住陆一养母的头发,用力地把她甩在酒红色的长排椅上,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黑色的鞋印印在她陈旧的米白色睡衣上,几个米色发卷掉下来,滚落到茶几底下。
她慌忙地趿拉着鞋去取药箱。
你他妈轻点要死啊!他一巴掌甩上陆一养母的脸,口型因张得太大又有新的血丝渗出来。
那个……我今天都没有出去过,你还有没有……她还没有说完,又一巴掌盖了上来,晕眩的感觉好像整个房屋都在上下左右地摇荡。
老子都快死了!他娘的还想着钱,国贸大厦每天有那么多人跳楼你怎么不去跳!□□养的娼货!他一脚把陆一养母踹倒在地,把茶几上的泡面抓起来摔向挂在客厅正中央的十字绣,十字绣的玻璃镜框“嘭”一声碎裂,玻璃碎片“哗啦啦”落在十字绣下面的电视机上。顺手拐起矮脚木凳子朝陆一砸去,陆一躲闪不及用手挡住了飞过来的凳子。都是他妈的□□!
陆一快速背上书包夺门而出,关上门的瞬间听见茶壶撞击在门上破碎的声音。她跑下灰尘浮动的楼梯,走到小巷拐角处的梧桐树下时碰上了暮雨,梧桐树长出了新的叶子,淡青色的如同陆一手臂上的淤青。
陆一。暮雨叫她,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手臂怎么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陆一手臂上显眼的淤青,抬起陆一的手关切地问。
骑自行车的大叔来不及刹车蹭到了一点点。陆一说,她把手从暮雨的手上缩回来。
我去药店买支药膏给你。暮雨拉着陆一的手就要走。
不用了,我去咖啡店老板那里处理一下就好。陆一说,她再次挣开暮雨拉着她的手。
好,我陪你去。暮雨说。
中午时分的咖啡店人烟稀少,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咖啡师准备问陆一是否来杯咖啡的时候看见了她手上的淤青。这……这……都青了,我去给你拿药膏。咖啡师转身走进后台去替陆一拿药膏。
这时坐在窗边的付昊泽摘下了耳机,走过来拿起陆一的手臂看了一下,不说话皱着眉头走进了咖啡店的后台。
咖啡师等了老半天也没出来,暮雨忍不住喊了声,老板!
咖啡师的身影从后台闪出来,叹了口气一点也不担忧地说,要等一下,付昊泽这小子在弄。
几分钟后,付昊泽从咖啡店后台里出来了,用白纱布裹着刚煮熟的鸡蛋,有点烫,忍着点。他对陆一说,把鸡蛋放在淤青的手臂上轻轻地按压。
我自己来。陆一忽然觉得很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和一向独来独往的她太不相符。
别动!付昊泽推开陆一伸过来的手,用凌厉的眼神示意她收回自己的手。
暮雨站在一旁,他多希望替陆一缓和淤青的那个人是自己,往事光阴空自省,一恍惚间,彼此都不再是年少的模样。岁月流沙多少浮沉,一睁眼就不再是约定好的并肩同行。
咖啡师站在咖啡搅拌器旁看着这段斩不断、理更乱的暧昧情愫,摇着头暗暗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唉~付昊泽给他投来一记暗杀的眼光,他才知道他把内心的感叹变成了有质感的声线传播,于是微笑着对付昊泽做了个拉链的嘴型,把目光收回到永远旋转永远散发香味的咖啡搅拌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