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我不喜欢这种场景。

膝盖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硌得生疼，我不动声色的揉着，心中暗暗抱怨这个天帝老头的话真是多，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事，非要七扯八扯，好不罗嗦。

好容易听他说完了废话，接过了天帝老头招我回天上做御笔书官的谕旨。我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身旁的仙倌一脸难色，悄声道“还未谢恩。”我只好生无可恋的重新跪在地上，强忍心中的不愤谢恩“谢天帝厚爱。”

云飞不散，碧云轻飘，洁白的碧渺殿远远地透着一丝安然。高华的林丛缥缈着凄清的冷绿，苍凉而寂寥。

我孤独的站在廊檐，斜斜的倚着柱子，无端端的想念起人间来。那些酒馆，说书，听戏，全都不会再有了。流浪红尘的我，终久是回来了。

九歌在背后拍了拍我，我回头看向他，有些惊异。

他今日好不奇怪，红嫍黑缕，浓黑的簪子整齐的挽着黑白参半的发，借着微暗的光瞧他，幽微深邃的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衬着微风吹起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安详如九州最最深远的月。

我从未觉得他如此英俊。

他看到我的惊讶，笑得更加嚣张了。“怎么，看傻了。”

“你这是干嘛？”

他抚了抚我微乱的头发，浅笑道“今日，正好是我继位东泽祭司的日子。”他把手从我的发上拿开，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点似是而非的笑容来。

我太懂他此时的寂寥。

“九歌，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我得意的笑笑，眼神移向宽无边沿的云海中，回忆缓慢的涌来。“你就坐在那块石头上，看着脚下傻笑。那时我就想，世间怎么有这样难看的人，笑起来像一只歪嘴大马猴。”

九歌浅浅的笑出来，目光却依然久久的留恋在我的身上，声音徐缓，“阿夕啊，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灵动美好的女孩，她要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我没有回头，眼望着云海翻涌，惊破飞散的涟漪，很长很长时间的不做声。

他懂我，正如我懂他，彼此都不需要太多的话语。

九歌的继位盛典我没有去，听说很顺利，九歌也很帅，迷死了一堆姐姐妹妹，阿姨奶奶，成功登顶仙界美男前三甲。我却在心里暗暗叹息，如果她们知道九歌喝醉了酒是怎么一副怂样，估计不会这样喜欢他。

很快，我便正式成为了天界上不大不小的一个官，御笔书官。

我的彤云居在碧色峰一个清净的小院子里，离天帝老头的碧渺殿不远。满园里种满了灿若余阳的红枫，远远望去，恍然漫天彤云绯色飘零，着实的好看。

原来他给我安排的是一个热热闹闹，住着不少和我一般年纪的女仙倌们的小院，可是我也不知道是生来孤僻，还是在合欢浦呆久了变了性子，和她们总是谈不来。干脆自己和老头说了，迁到了彤云居。

好在我这个御笔仙倌事也不算多，每日有两个时辰早早的把事办好。剩下的大把时光，便是成天侍候我院中那些枫树。

一晃便也是一二百年。

高大参天的红枫漫皆飘零，散落满地绯红的悲伤。不沾凡尘的俗世悲凉，反而有了红尘的飘荡着的凄清。我一个人在在为枫树浇着水。就像我和墨寒毫无征兆的初见一般，他再次降临在我的眼前。

那是隔了六百八十万年的再次相见，彻底的陌生从眼角蜿蜒脚底。我不自觉的和他对视着，他俊朗如星的眼睛也一直盯着我未动，细风微动披散下乌黑的发，摇摇曳曳，寂静深远如院中红枫，动人而炫目。

枫叶摆动发出飒飒的扰人声响，偶尔有红枫落下，飘飘洒洒，垂落案板之上。

我听到他身边的那个长的实在没有辨识度的小仙倌毫无礼数的对我高喊“墨寒上仙到，那位仙倌，还不来行礼。”

我感到好笑。依言上前施了一礼，淡淡道“小仙拜见上神。”

墨寒明显有点窘困，“阿夕，你不必如此。”他伸过手来扶我，白衣芳华，淡如九州。我看看自己因为浇花而脏脏的手，尴尬的闪躲开。

他露出和煦的一个笑，声音柔缓溢满怀念，“你还是如此，阿夕。”

我冷淡的笑笑，刻意的与他营造着遥远的距离“上仙说笑。”

他的笑冰凉下去，眉头微蹙，像丘陵上的石。

我早该知道，为什么他法力高强却毫无仙职，为什么他在信中只落款名字便能招来九州四海所有的仙人，为什么九歌唯独对他讳莫如深。

墨寒，千古上神，辈分不知比我和长修哥哥高了多少。我只是太爱欺骗自己了。眼望着他貌似瘦削了一些的面颊，染上了桃花晕红的温柔。我的心像淡淡的湖，惊不起微动的涟漪。

碧海蓝天，彤云飞散，红枫曼舞，恍然无忧的地方，谁又关心埋葬了多少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