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白色的酒杯闪着细腻的光，杯中不满的酒被掌心捂得温热。我细细的抿了口酒，温吞的酒香柔柔的沁进肺腑。我悠悠然的端着酒杯，透过窗子去看窗外漫天的风雪，大片苍茫的雪白一望无际，空旷而忧伤。

冷清清的街道上，蓦地出现了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的姑娘。她快步走着，怒气冲冲。她的衣服真是太明媚了，而她也真是太年轻了，所以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不出所料，一个青衣的年轻男子在后面追着她，口中急急忙忙的呼喊着女子的名字；“馥儿，馥儿……”女子只是充耳不闻，依然快步走着。那男子不知是着急失了分寸，还是本来走路便不甚稳当，脚下一滑，扑通一下跌倒了。

恩，听声音，跌的蛮疼。

那女子听不到了男子的声音，起先还想要装作生气不去理他，再后来便止了步，回头去看。她跑到男子身边，嘴上嗔怪着：“让你骗我，活该。”手上却毫不松懈的扶起了他，还细心的拍打着男子身上的雪。男子憨憨的笑着“馥儿，你可是不生气了？”女子又是可气又是可笑，终是叹了口气“傻瓜，我也是败给你了。”

我正看的入神，耳边一个响指吓了我一跳。我愤愤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笑容的九歌，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目光再次移向窗外时，一对璧人的身影早已牵着手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唯留一红一白两个细小的影子消弭在大片苍茫的雪白中，模糊而又清晰。我终于是望不到他们了。只能把目光收回，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的九歌。

九歌却是浑不在意，毫不见外的端起我的酒杯，细细的品了一口，感慨道：“人间还有这样的好酒，怪不得你不愿回去。”

我斜瞥了他一眼，一把抢回。

他无奈的摇摇头，坐到了我的对面，自己捡了一个杯子倒了满满的酒，“这俗世凡尘的儿女情长你怎么还没有看够。”

我不答他的话，低了头闷声喝酒。只听他款款道；“那男子和女子是打小订的姻缘，后来做书生的男子高中，做了官，接了那女子进京，左不过三年的好时候，女子便病死了。”

我听着他的话，闷闷的喝着酒，心下却是无尽黯然。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难道这人世间，就没有完满的姻缘吗？”

九歌定定的看了我一会，苦笑道“大概是没有的吧。”

原来如此，红尘凡世，仙界九州，下为凡人，上为神仙，但凡沾惹情愫，总是遍体鳞伤，总是绝情决意。

我心里堵得难受，于是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可还没有喝进去，便被呛得连连咳嗽。九歌一边给我拍着背，一边女人家家的絮叨着“你这个人，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了，你去东泽也好，九州也罢，我和云凰总是方便照顾你。偏偏你要到这凡间来，悠悠荡荡，这也好几百年了，你总没有个依傍如何能行。”

我一把推开他，警惕道“你别想把我带回去。”

他讪笑道“阿夕，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卑鄙吗！”

我白了他一眼，呵呵。

算起来，我出了合欢浦，来到这凡世已经整整六百年了。见惯了乱世飘零，见惯了生离死别，从前的那些恩怨情仇似乎都已成为心口上的一道朱砂，可以勉强去欺骗自己，不存在了。

和九歌分手便已是晚间，道路两旁人家里的，朦胧柔软的灯光远远近近，我不知能往哪里去，心血来潮的坐到屋顶上，仰头看着纷繁落下的雪花，脸上渐渐的潮湿。

我依然会时不时的想起长修哥哥，想起他的寂寞，孤单，想起他有时的沉默。

他的故事，又是什么呢。

雪断续的下着，时大时小，白色的原野一望无际的延伸，点缀着人间凡尘不多的温情。我俯身躺在雪上，凉凉爽爽的呼吸着澄净的空气。

墨寒，是他吗？

我半梦半醒间看到了他，一身比雪还要白的白衣，衣襟上的合欢清清楚楚，是我亲手缝上的那一支。我也不知该哭该笑，只是很想抱住他，紧紧的抱住他。

我缓慢的张开眼睛，雪花落进眼里，溅出泪光来。

终究还是梦，做了无数次的梦。

我生气的揉着眼睛，心里愤愤的骂自己“干嘛非要做这个梦，傻不傻啊，我都要嫌弃死你了。你还敢在想着他！”

我突然很想喝酒，低头看着空空的手，黯然的想，“这九州四海，宇内洪荒，我的存在对谁是不可或缺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

我答应自己不会哭的，所以，我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

苍茫的原野与深黑的夜，透出刻骨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