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杀意徒生(1 / 1)
宫内苑是后宫的一处大花园,为帝王后妃们休息游赏所建。苑内亭台楼阁错落,均玲珑别致、疏密合度。参天合抱的树木散布在苑内各处,又有各色山石盆景点缀期间,一时间只让人觉得葱葱郁郁,如醉身于春日的风和景明当中,不见半点寒冬腊月的颓唐。走在各色卵石铺就的石子路上,脚下精心拼铺的人物、花卉、戏剧等各色图案让人啧然称奇。孤星留心看着,觉得很是有趣。
并排而立的茯苓姑姑忽然停住脚步,对身后的一干人吩咐:“我与王妃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你们在此等候。”
一干人垂手而立,不再前进。茯苓姑姑把孤星引到一处假山遮掩的隐秘之处。该来的总算是来了,孤星只等着她开口。
“王妃别来无恙?”茯苓姑姑仔细瞧着她脸上的神色。
不等孤星回答,她又开口道:“当初听闻王妃坠崖,奴婢心中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头七时,奴才还特意偷偷烧了纸钱给王妃,不想王妃好端端地活着,还做了咱们王爷的王妃,王妃可真是福大命大。”
孤星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情知茯苓有意讥讽,可她所说也是句句属实。暂且不论自己如何起死回生,光是这先嫁安宣王再嫁安平王的荒唐事,就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好在铭佑给自己留了个情面,以公孙星的身份迎娶了她,可这宫里也不乏认识自己的人。不知道安铭佑在敏太妃面前给自己编排了怎样的身份,既然来人已知,不如据实相告。
如此想来便神色坦然地回答:“难为姑姑惦记。但我的确是孔曾的外孙女公孙星,二十多年前公孙氏一门被满门抄斩,我被无忧宫慧茹宫主救起,从此生长在无忧宫。”
茯苓姑姑重重叹了口气,说:“唉,冤孽啊。太妃要是知道你就是杀了先帝之人,必然旧疾复发性命难保。你的身份不要让人知道,即使有人认出你也不要承认。”
孤星又惊又疑,难道敏太妃真的失忆了?
“是。”孤星点头答应,忍不住问道:“难道太妃已不记得从前的事?”
先帝暴毙,太妃受不住刺激昏死过去,后来引发了久疾变一病不起。这些年来,便是这病怏怏的样子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孤星隐隐知道敏太妃的野心不止于此,只是她自己也不知早已对先皇情根深种。否则,先皇过世,她也不至于如此。这世间又多了个为情所痴的可怜人。
七年前的往事又浮上心头。宣政殿里自己把匕首刺入先皇胸膛那一幕,或许就已经注定了自己与承焱无缘。
“我不管你为何要嫁给王爷,即使你为父母报仇与先帝有多大的仇恨,都不要存害王爷之心,不然我定不饶你。”茯苓姑姑口气郑重地警告。
孤星心里对这番话感到厌恶,嫁给安铭佑本不是她所愿,她倒愿意眼前的人能知会太妃,趁早休了自己才好。于是坦然一笑,说:“我要是存了害王爷之心,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与姑姑说话了。”
茯苓姑姑稍稍放下心来,看着她的眼神似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语气幽幽地叹道:“你不知你娘亲当年怎样搅得这皇宫天翻地覆。这宫里的女人个个如临大敌,嫉妒的、憎恨的,偏偏皇上就是喜欢她,护着她。”
孤星不快,说道:“孤星今日到来无意与姑姑讨论当年的往事。何况,是先皇一意孤行,我娘亲并没有错。娘亲恪守臣妇礼节,也从未中意于先皇。倒是先皇害得我家破人亡。这到底是谁害了谁?这一笔账要从何算起?姑姑不要冤枉了人。”
孤星满腔的不忿,言语中带着敌意。
茯苓姑姑不再与她说她娘亲的事,只是告诉她说:“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二十多年前,太妃还是敏妃的时候,无意中冲撞了你娘亲。惹得先皇大怒,把太妃打了板子还关进暴室。太妃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从此落下病根。你切记不可在太妃面前提起旧事。”
孤星不再掩饰,带着她一向的孤傲,冷冷道:“孤星也不愿提起往事。”
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孤星开口道:“姑姑陪孤星赏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姑姑若有事还请先回,孤星想独自呆一会儿。”
茯苓姑姑听她语气不善,只道:“我让宫女们跟着你。随便走走就回吧。王爷从皇上处回来后会在嘉寿宫等你。”
吩咐了几句后就先离开了。
孤星心下厌恶,被挑起的旧日仇恨一时间涌上心头。她语气凌厉地吩咐众人不准跟着,唬得众人愣在原地不敢动,自己只信步往前走。
卵石路的尽头是一汪澄碧的湖水,这就是宫里的濯缨池。一座亭子建在水上,门窗皆以楠木雕刻“万寿无疆”的花纹,柱、框、梁、枋皆饰斑竹纹彩画,朴实淡雅。湖上架起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桥通向池中的亭子,天寒地冻,各人都躲在自己宫里取暖,想来不会有人有兴致到水中央的亭子去,于是孤星便信步走过去。
推开雕花的楠木大门,亭子里负手而立的那人回过头来。自己的手依旧停在门上,脚步却僵硬着再也不能上前。
一张自己日思夜想再熟悉不过的脸,数日来的痛苦委屈全都涌上心头,化作喉间的哽咽,眼里的泪意。却硬生生忍住不让来人看见。
他好似比以前憔悴了些,瘦削的一张脸上颧骨突起异常分明。自己的心有如被钢刀刮过一般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豪痛意。回过神来的时候,眼泪已然决堤,满脸满衣襟都是。慌乱中只想着夺门而出,脚步刚启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搂到怀里。
“你可知我多希望来的人不是你。”一句话勾起心里的痛楚,在他熟悉的气味中放下戒备失声痛哭。
“自从发现你走后,这些日子我都在找你。上次四弟大婚,新王妃的身影很像你,于是我让轩宇去查。想不到真的是你,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失去你的感觉为何要让我再体会一次。相比阴阳永隔,你站在我面前,却已是他□□更让我心如刀割。”
他的泪滑入颈间,灼热地似乎要烙在肌肤上,在寒冷的空气里又瞬间冰凉刺骨。
孤星心里的痛楚并未减少半分,哽咽难言,只抱紧了他,紧紧留住这期盼已久的温度。
“可是他逼你的?”承焱眼里的杀意蠢蠢欲动。
孤星流着泪摇头,这是场公平的交易,自己自愿拿后半生的幸福换华烨与祖父的平安,算不上被他逼。
想起华烨,孤星止住眼泪问道:“华烨可好?”
承焱何等心思,岂有不知之理。他的脸色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更冷,“他用华烨的死活来胁迫你?华烨的毒是他下的?”
孤星默默点头,承焱搂着她的手在背后收紧,在她的后背衣服上抓起好大一块褶皱。
“星儿,跟我回去。我自有办法对付他。”承焱坚定地看着孤星说。
孤星只觉得嗓子又干又涩,眼泪却无声地不停地留。
“承焱,不行。祖父还在他手上。”孤星黯然答道。
承焱想起自己派去保护曾孔的人一夜之间全被杀害,就连镇威镖局的雷震天父子都下落不明。如今想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自己与董太妃斗了这些年,竟然没看出安铭佑的心思。他倒是能以闲散王爷的幌子忍了这么些年。
承焱大怒,却又确实无能为力,一挥手把桌上的果盘杯盏全扫落在地上。孤星抱紧了他,不让他再发怒。扳回他的身子,说:“承焱,千万留意四王。他之前隐忍那么些年,如今却突然发作起来定是有胜算的。祖父还在他手上,我不能冒这个险。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话未说完,自己已先泪如雨下。
“无论如何,我从始至终都是你的人。”说完孤星抬头吻了他,在承焱还没反应过来,挣脱他的怀抱跑了出去。
承焱一个如石像一般站在原地。他没有去追,他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要追上她不难,但是现在却不能去追。孤星断不会放弃她的祖父,自己就是此时把她追回来,她也还是会回去。除非她的祖父是安全的,除非彻底打垮安铭佑。四壁透风的亭子里,承焱杀意毕现,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