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棋魂特别篇十三 五十年前(1 / 1)
十三
猫咪老师终于对我说起五十年前的火灾。由于它喝醉了,话音甚至听不清晰,我很艰难才从它断断续续的话中提取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本妙寺五十年前的火灾里,玲子发现了棋盘上的血迹,唯恐棋盘被火烧毁,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
斑扑救出玲子和她怀里的棋盘。玲子烧伤昏迷。彼时,她怀孕了。
本妙寺的火灾差点使玲子一尸两命。是青岚用妖力救了她。而青岚自己因为妖力衰竭,在矶月之森沉睡,去年方醒。
我听到青岚的名字时很惊讶,但事情真的就这样发生。佐为曾为青岚取名,他们在千年前有过一段往事。佐为说,他和青岚曾在平安京东门擦肩而过。如此便过了千年。佐为附在我身上时,青岚因为玲子昏睡不醒,再次与佐为错过。佐为以人身重生后,夏目却说,青岚隐居,不愿见人了。
“千年光阴,我们一再错过,真是神明给我们开的玩笑话。”佐为长叹。
“虎次郎的棋盘呢?最后是怎么落到我爷爷的手里的?”我追问。
“玲子原本把秀策的棋盘和《友人帐》一起留给夏目继承。夏目父母死后,他的亲戚把贵重的遗产变卖给黑市,只剩下一本他们看起来没有什么价值的《友人帐》。”
我震撼地望着猫咪老师,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啤酒罐在桌面上滚动,发出空洞的声音。
“你当时跑来我家,又向我要走棋盘的真实原因,是因为——虎次郎的棋盘,本来是属于夏目的?”我恍然大悟。
猫咪老师点点头。那张与夏目相似的少女面孔,隔着热汽,与我相对。
时近九点,我和猫咪老师分道扬镳。“回到夏目身边记得跟我说啊。”我交待它,猫咪老师却没有理睬我。一股气流掀起我的衣服。猫咪老师消失在夜色中,想必变成了斑。
我独自一人搬棋盘回家。鲤鱼旗依然在代镇的各个角落猎猎飞舞。
如果,夏目的亲戚没有把棋盘变卖给黑市,从而辗转到爷爷手里,那么,六年前被佐为附身的——就是夏目了。
代镇依然星空灿烂。命运多么不可思议,我站在夏目童年的星空下,一步步地走向夏目童年的家。
如果是夏目,神通广大的他一开始就能想到办法,让佐为以人身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是夏目,我和塔矢亮就不可能有交集了。
诸如此类的“如果”,我无法抑制地想了许多。甚至连“如果是夏目,你会不会快乐一点”之类的问题都想到了。可能是因为酒精吧,我居然有点难过。
棋盘很沉,我的胳膊酸痛不已。在一家音乐店外歇息,橱窗里陈列着中孝介新上市的CD。就在这时,我看见半透明的橱窗上倒影着一个白衣少年,就像出现在梦中的那样。不是别人,是夏目贵志。他回来代镇了吗?我四处张望,可是附近哪里有他的身影呢。
舞动的鲤鱼旗下,夏目在橱窗里默默地盯着我。眼神冰凉,充满了不符合他平时气质的孤傲,仿佛在倔强地抗拒某些东西。还没等我找到他,他就转了身,在星空下渐行渐远。
我打给夏目。电话很快接通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晚上好,进藤君。”
“你回来代镇了吗?”我还在到处看。
“嗯?没有啊,我在八原的家。”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你。”难道是我喝多产生幻觉了。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夏目轻轻转过话题:“猫咪老师给你找回秀策的棋盘了吗?”
“找回了。”
“那就好。”
夏目微妙的语气告诉我:他也知道本妙寺的那场大火。
我俩各有所思地在电话两端沉默了一阵子。风吹过,店家窗边的那面鲤鱼旗从竹杆上脱落,向我的方向悠悠飘来。
“猫咪老师还在你身边吗?”夏目问,声音里流露出悲戚。
鲤鱼旗从我头顶飞过,我抬手去捉,边回答夏目猫咪老师已不在我身边了。我够不到鲤鱼旗,只能目送它在风中打了一个旋,在夜色里远去。
走到家门外,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下棋的声音。佐为在和什么人下棋吗?我不忍打扰他们的棋局,于是把虎次郎的棋盘放到院子里,放轻手脚走向棋室。
“——还延长了对局时间,是绝妙的一招呢。”传来佐为赞赏的声音。
“我当时听进藤说了,只觉得这一手棋太冒险,没有发现它真正的意图。我今天仔细想了想,才意识到这手棋的真正精彩之处,想进一步与你们探讨,进藤却不在——”
是塔矢亮。我记得塔矢亮今天在名古屋有王座循环赛事,为什么连夜赶回代镇?
“等等,小亮,”佐为讶异,“你说这一手棋,是光想出来的?”
“是进藤说的……您不知道?”
“光完全没有向我提起过呀——”
我不小心碰到了门。讨论声戛然而止。
拉开纸门的是塔矢。他果然是棋赛结束后直接来的,连领带也系在西装上。我刚想张口说话,塔矢就微微皱眉,“进藤,你喝酒了?”
佐为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我心知不好,忙挥手后退:”喝得不多——佐为!“
佐为手中的折扇毫不客气地落在我的前额。我的头本就酸胀,这会儿挨这么重重的一敲,身子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幸亏塔矢及时拉住了我。佐为的训斥就像冰雹一般从天而降,从我的头顶纷纷“砸”下。
“光,你老实交代!究竟是何时学会饮酒的!”
我捂住额头,讪讪反驳道:“喝酒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长大就是一切的借口吗?”佐为语气严厉。
都是第一印象惹的祸。我在佐为眼里,好像永远定格成十二岁的样子了。“你给我做醒酒茶吧,就是你说的诺子发明的那个……哎,佐为,拜托啦。”再说下去,我在塔矢面前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看我服软认错,佐为终于答应给我去做诺子的醒酒茶。
“别理佐为。”我尴尬地对塔矢说,摇摇头,“他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为什么不把那手棋告诉藤原先生?”塔矢漫不经心地问。他垂着眼睫,满怀心事的模样。
因为四年前saiVS塔矢名人,我指出更好的一招后,佐为就离开了。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塔矢低头,垂落的短发遮住他的脸颊。我依稀从侧面看到他的眼睛,有幽深的神色。
“塔矢。”我严肃起来,“你这么晚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跟我们探讨这一手棋?”
良久的沉默。我靠在墙边休息好一会儿,塔矢才轻轻地说:“父亲说,他要复出。”
冰块与瓷碗“叩”地一声相碰。佐为手端茶碗站在门边,眼里是一览无遗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