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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芸觉得不应该让她出来，天气越来越热，遮阳扇也盖不住热气蒸腾。他怕她中暑，但她总是一笑置之。这种苦哈哈的日子也只有她笑得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环游世界的日子那是锦上添花，我们现在过得日子呢就是那个锦上添花的‘锦’字，这才是最重要的，不能南泉斩猫哦，喵~”
“嗯，觉悟很高嘛，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商芸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她的曲线，“呆在这种地方感觉有点浪费啊！”
“你每天这么累，我得陪着你呀！事实证明有我在生意会好很多嘛！”
“日晒雨淋的，对皮肤多不好。”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嫁出去了！”
正面说行不通，商芸就只好曲线救国。“那，你看，我每天这么辛苦，要不你就在家钻研一下厨艺好了，咱家的厨房我特别改进了，没有油烟的。”
“唔……好吧。”犹豫了半天，她终于妥协，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像被劝服，倒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商芸他仍然不太能完全理解她的思路。外面有无数的美景没看够，她怎么就能这么甘心在一个菜市场的水果摊守着呢？
她说：“洪都拉斯的蓝洞，阿尔卑斯的雪景，玻利维亚的天空之镜，英国的白色悬崖，卡波特的星空……这些都很漂亮，不过最漂亮的风景我已经见过了。就是只属于你和我的那段黄泉路。”
商芸恍然，握住她的手。
七月的夏天，下午已经热得不像话。很多摊位都是上午做生意下午就撤了，商芸只是挪了挪地方，找了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继续守着。
方柔在摊位后面打了个盹，醒来脸上布满压痕。
“口渴吗？我去买水。”商芸问。
“我要吃冰淇淋，最便宜那种。”
商芸去附近超市买了矿泉水，又买了两个冰淇淋，方柔像小女孩一样雀跃不已，接过自己那份冰淇淋。“啊，就是这个，好喜欢这个添加剂味道！”
那是因为你小时候没尝过这种便宜的味道吧。商芸苦笑。“……赶紧吃吧，等会儿就化了。”两人像两只仓鼠似的凑在一起吃着冰淇淋，这时有人在旁边停车，然后下车走了过来。
“你好，买点什么？”商芸赶紧站起来擦了擦手问。一旁的方柔看到来人，却没有动。
“你怎么来了？”她冷冰冰地问。
商芸仔细一看，这是个挺讲究的中年人。旁边的车里，一个脚踩十厘米恨天高，短发淡妆，看起来挺利落的一个女人也慢慢走过来，挽住男人的手臂，脸上面无表情。
“叫阿姨。”男人对方柔说。
方柔不疾不徐地放下还剩一半的冰淇淋，擦了擦嘴巴和手指。
“呸。”她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
“你！”男人面色铁青，一看就知道脾气很暴躁。
商芸立刻就明白这是谁了。
“为什么不去上学，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男人厉声问道。
“谢谢关心！”方柔的语气里完全没有谢谢的意思。
男人咬着牙，强压下怒气，这才转过脸看了一眼商芸。这一眼真是饱含轻蔑，只可惜他前额一小撮头发被风吹得掉在鼻子上，让他本来应该有的威严一时消散全无。
“就是你啊，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娶了我女儿，然后让她在这里跟你摆地摊？”
短发女人极尽嘲讽地哼了一声。
“叔叔……”商芸开口。
“别叫他，”方柔跟她老爸针尖对麦芒，一点也不相让。“方子期，你有事儿说事儿，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方柔老爸气得直跺脚，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却被商芸截住。
“叔叔，你是方柔她爸，你要打她，照理我不该拦着。这要放以前，方柔没爹妈疼挨了也就挨了。现在她是我老婆，你怎么也该跟我招呼一声吧！”商芸平时嘴皮子不利索，到了这关键时候却是说得不卑不亢，似乎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岳父也是颇有成见。
被他这么一说，方柔爸顿时脸色更沉，那句“没爹妈疼”更是打脸啪啪响。他隔着水果摊猛地抓住商芸的领口，“好小子，想打一架吗？”
商芸无语，这是哪门子的套路啊！一把年纪了跟女婿约架，这岳父是来搞笑的吧？
旁边那位阿姨也看不下去了，连忙拉住方子期。“行啦行啦，你来干嘛的？好好说话！”
方子期松开手，整理好西装，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也难怪，他站在遮阳伞外面，再加上情绪激动，才一会儿就晒得满头汗。
“我把这边的别墅卖了，在宜城那边买了个独栋，你给我道个歉，我立马把钥匙给你。”
旁边的阿姨又拽了拽他的手，压低声音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方柔爸趾高气昂，就是不低头。
旁边的阿姨有点尴尬地对方柔说：“你别生气啊，你爸就这脾气，”说着两人拉扯了一下，那阿姨又说：“那边的房子东西都置办好了，离我们也近，你们找个时间过去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就说一声。”
方柔愣了愣，看样子挺不愿意搭话的，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不用了，我在这挺好的。”
短发阿姨还想说话，方柔爸插话进来：“你现在就给我个准，去还是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
方柔爸也立刻跳脚，拍着水果摊大骂：“你有本事永远别回来，我看你能撑多久！”
短发阿姨一看这架也没法劝了，只好拉着方柔爸上车离开。
方柔咬着牙，最后垂下眼睛，用手拨弄着还没吃完的冰淇淋：“化了……”
商芸把她搂进怀里，就听见她嘤嘤哭起来。这父女俩关系这么险恶，跟自己和张青尧倒有点像。不过那个阿姨看样子好像没有方柔说得那么差啊！开始那一声商芸还以为是嘲讽，这后来一想分明是在咳嗽提醒方柔她爸。夹在这对极品父女中间，这后妈还真不好当。
方柔爸来访的一周之后，商芸他们终于还是放弃了水果摊，天气太热了，水果保存不了多久，生意也是入不敷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掐头去尾，挣了两千块。他们的房租一个月就得一千八，好在张初辰先给垫着，还可以撑几个月。
放弃摆摊以后，商芸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工作。
衍论几乎没有就业方向，做老本行的话又没有专业文凭。开始的时候只好打各种临工。便利店，加油站，宅急送，建筑工地，生活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不过他慢慢开始找到感觉了。
在工作的方面他属于那种存在感不高但也很重要的类型，做事细致，有条理，加上第一次大学兼职达人跟后来就业的经验，第二次就业倒没有多难，也许是因为他有了家庭是个男人了，很多事情也就没有以前那么抹不开面子了。
方柔的厨艺进步得中规中矩——至少煮的东西颜色气味都很正常了。
虽然味道一般，毕竟可以填饱肚子。
她有时候教学生弹吉他，或者补习一下英语，挣点零花钱。相比这些她还是更喜欢在家弹吉他给商芸听。商芸很喜欢她唱歌的样子，穿着破洞的单宁原色牛仔裤，光脚坐在地板上，抱着木吉他唱着Love Psychedelico的《These Days》，或者《I am waiting for you》，商芸尤其钟爱方柔版本的《These Days》，她总能把平凡的生活变得富有意义。关于这一点，她的解释很巧妙：因为她最喜欢的乐队叫Love Psychedelico，爱的魔幻。
日子慢慢变得正常起来。也许是因为白天太忙，商芸最近常常睡不安稳。有天晚上回家，楼下有个男人靠着墙抽烟，他看到商芸走过来，脸上立即露出刻意的蔑视。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踩灭，活动一下脖子，手插在裤袋里面离开。
商芸没有理他，直接上楼。他有点害怕这样的人：自私，狂妄，并且反智。他们蔑视品格和道理，对在资产或者修养方面高于自己的人心怀敌意，对低于自己的人则充满不屑。一旦牵扯上这种人，根本没有道理可以讲。他们就像某种披着人形的动物，眼神中只有露骨的本能。商芸自己单身一人倒无所谓，但现在他有了家庭，在这些琐事上面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如果对方是个变态或者跟踪狂——商芸觉得可能性很大——那他真的要叫方柔小心一点。
他打开门，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在厨房门口看了看，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方柔没有准备晚饭。
她是不是出去了？
他叫她的名字，没人应。走进卧室，发现她坐在窗前。
他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又毫无头绪。
“怎么啦？”他蹲下来轻声问。
方柔摇头，她看起来很糟糕。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方柔把问题问得像陈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