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父子（1 / 1）
张总？张寒愣住了。
看来世界线变化还是比较大啊。看到前台妹子摆张臭脸，张寒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于是故意重重拍了一下柜台。
“告诉他，有个叫张寒的找他，给你一分钟！”
前台妹子被着一拍给吓懵了，有那么一瞬间，张寒感觉到她想反击，于是又重重拍拍柜台。
“我叫你打电话，你听不懂人话吗！”
前台妹子终于意识到今天碰到了刺头，她拿不准应该老老实实给总经理办公室打电话还是应该直接打给保安室。看到张寒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飞快纠结了几秒，最后还是觉得最好不要惹麻烦。
她窝火地拨通总经理室的电话，忐忑地说明情况，那边居然立刻让她把人领进去。
这家伙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该不会是总经理的亲戚吧？对了，好像这人也姓张……
她连忙站起来笑脸相迎，这是职场小人物必备的技能。
张寒倒是没工夫理会妹子的复杂心情，仍然对老爸的身份感到不可思议。
那个男人居然能当领导，惊讶之余也让他心生鄙夷。这是个什么世道，这种人也可以成功上位混得风生水起……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前台妹子走进公司内部，格子间里几十颗低着的脑袋、空调送风的声音、打字声、碳粉和纸张的味道构成了一个生机全无的工作氛围，他们绕进走廊，里面有一排排独立的办公室，前台妹子敲敲一间写着总经理的办公室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前台妹子打开门让张寒进去，赶紧走人。
办公室整洁明亮，作为总经理办公室虽然不够豪华奢侈，倒也显得磊落大方。
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面部深邃的轮廓能隐隐看出昔日的俊朗，只是久经风霜，少年风华早已不在。此时他的脸上有一丝倦容，张寒进屋之前的一瞬间他甚至还有点走神。
这样一个男人，其实更像人群中任何一个陌生人，他身上没有哪怕一点东西让张寒能将他与所熟知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几年不见，你变了不少。”张青尧先开口，“坐。”
“彼此彼此。”张寒没有坐下，只是盯着张青尧。一看到这个男人，他就觉得身体里面有个东西让他挺直脊背，像一根无形的骨，宁折不屈。
“坐下。”张青尧不动声色地说。
张寒被打败了。张青尧的态度让他愤怒，却又是压倒性的，就好像大人能轻易按下小孩子的头。他悻悻地坐进沙发，张青尧沉默地看着他。
想必自己这种邋遢又风尘仆仆的形象引发了对方很多联想。张寒原本打算出其不意，利用这个男人温吞的性格和长久以来累积的歉疚感来掌握话语权，由此将两人的谈判导向自己希望的结果。
看来这算盘是打错了。
“你这副模样，进门的时候我差点把你当成张炎了。”张青尧说。
张炎。好久没听到有人提这个名字了，张寒心想。张炎是他的哥哥，比他年长五岁，十四岁辍学以后就没回过家，只是每年会给家里寄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和世界各地的明信片证明他还活在世上某个地方。也多亏张炎寄回家的钱，张寒才能将老妈安置妥当，自己也顺利考上大学。后来他大学毕业，张青尧才出现接管了安娜的生活。相比张炎和张青尧两人的离开，张寒一点也不恨张炎，只觉得理解和仰慕。
“你没资格提他。”张寒冷冰冰地回答。
张青尧靠在转椅上的身体动了动，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要提醒你，虽然你是我儿子，那只是生理上的关系。我非常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
张寒气得浑身发抖。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人能将自己激怒到这种程度。从前的他欣赏忍耐的美德，懂得克制，现在再也没那种必要了。
“你说什么？！”张寒猛地站起来大吼。
张青尧平静地两手相握，放在办公桌上。“没有人教过你吗？强刺的言语只会显出自己无能，只有弱者才总觉得被侵犯。坐下。”
一句话直接戳中要害。
“坐下。”张青尧沉缓的声音却有着千钧重量。
张寒没有能与张青尧对持的气场，却还是硬着头皮较着劲。
两人僵持着，突然传来敲门声。原来是泡茶过来的前台妹子。她推开门，两道的冰冷的目光都朝她投去。
尼玛，情况不对啊！就算再白痴也感觉得到房间里弥漫的火药味，前台小妹一阵犯难，进去吧，这也太不是时候了。不进去吧，又相当没礼貌。
“总经理，茶……”声音细如蚊呐。
张青尧脸色一转，淡淡道：“放那吧。”
妹子像得救了一样，放下茶水立刻逃出去。房间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滞，张寒站在原地，探出的上半身仍然僵着。
“直说来意吧！我知道你没事不回来见我的。”
确实如此。两人的关系如此险恶，不到万不得已张寒根本不会来这里受这份气。这世上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只有吴安娜、张炎和张青尧，而三个人当中吴安娜神志不清，张炎又杳无音讯，能证明自己是张寒的人就只有张青尧了。
“你会认错自己的儿子吗？”张寒决定单刀直入。
张青尧不动声色。“继续说。”
“如果我说我不是张寒，你信么？”
张青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寒。张寒知道，张青尧正在审视自己，一丝一毫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沉吟片刻，张青尧站起来。
“我没时间跟你胡闹。”
张寒冷哼一声，看来这老家伙眼光并没有那么毒辣嘛。毕竟如果所有人都不认得他，没道理只有张青尧例外。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只有拿出别的证据。
“你打我的电话试试。”
张青尧没有照他说的做。他注视自己的眼神特别令人反感——那是种露骨的猜疑。
饶是父子，也从来没有过相互信任的共识。
“你在玩什么把戏？”张青尧的语气有点迟疑了。
“你打打看就知道了。”
张青尧皱起眉头，迟疑片刻，还是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出张寒的号码。
正如张寒所料，自己的手机根本没响。
短暂的呼叫等待后，电话通了。
张青尧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迷惑的表情。他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通话就结束了，大概是那边擅自挂了电话。看他的脸色，另一个张寒的态度似乎也不太好。
张青尧放下电话，声音立时冷了几分。
“你究竟在搞什么？”
张寒重新坐下，双手兜着后脑勺。现在难题已经扔给张青尧了。
“我在搞什么，我跟你一样，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就看你更愿意哪个才是你的不肖子了。”
张青尧脸色铁青，沉默不语。张寒猜得不错，自己被替代所带来的变化有着某种规律。越是亲近、越接近本源，这种替代所产生破绽的概率就越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推测，但目前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接下来的发展跟预计的差不多，张青尧问了几个只有张寒知道答案的私人问题，看了他后背的胎记，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神色颓然坐回椅子里。
“我去外面抽根烟，你先想想吧。”
张寒故作镇定地说，将难题和张青尧留在了屋里。
启明公司靠近楼顶，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太足，员工全都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张寒出了总经理办公室，心想要不就去天台吹吹风算了。刚走到消防通道，听见有人在楼下的休息平台讲话。这种级别的办公楼一般很少有人会走楼梯间，张寒脚步很轻，没人注意到他。
虽然窥人隐私不太道德，但这凑巧遇上，也就顺便听一听了。那两人的对话张寒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然觉得有趣，他对这种事没什么好感。
张寒走上天台，才发现外面比想象的热得多。不知不觉已经8月了。现在正是下午快下班的时间，这栋办公大楼位于蓉州最繁华的地段，视野很好，张寒看了看风景，脚下蝼蚁般的人群在单行道中前进，汽车也小得像玩具一样。
除了人类，还有什么动物能有这样的视野？他抬头，天空有鸟掠过。
人类文明不过惊鸿一瞥，根本微不足道。想来只有鬼神才有那般心境吧。张寒回想起初见山魔的那段回忆，那是现在这一系列谬误的开端，张寒实在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会接入一个寻常人类的生活轨迹。自己只是这芸芸众生当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员，六十亿分之一，就算这世上真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存在，也不该与自己扯上关系才对。
张寒自嘲地笑笑，四下环顾，这才发现天台上不止他一个人。
看来是想得入神了，连旁边有人都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