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六十八章 零时已至(1 / 1)
第二天一早,艾娜欣喜地看到哥哥的精神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这种精神的透射很明显。
但是她不知道其中的代价是什么。
大家喝着金发少女精心熬制的粳米粥时,接到身在布雷塔尼亚星球的高文的通讯,说家人团聚十分高兴,邀请大家来吃饭。
众人欣然允诺。
值得一提的,为了方便捕捉小鸡仔的动向,塞亚从遗民研究部订制了一套联络器,第三类接触者专用,特别指定了外形。之所以说特别,是在于女性部分,全部做成了头带的形状,特殊金属做的缎带可以被哥哥大人打成漂亮的花型,而男性就是一个普通的金属圈,与其说像戒指,不如说像可乐易拉罐的拉环。
差异巨大啊!
伊恩不禁想起在军部,塞亚捧着他制作的兔耳形状信息传感器直炫耀:「怎么样?怎么样?可爱吧!不但造型棒性能也是一流的,戴在女兵头上真是萌极了!」
同样有ACG属性的伊恩赞赏的同时疑惑:「男性士兵呢?」死宅一脸嫌弃:「谁管他们啊,自力更生去。」
「不带这样歧视的!」伊恩深刻理解了帕克的心情。
不过,虽然塞亚的各种宅行为经常引起公愤,伊恩却发现,他在军队中的人气非常之高,甚至高过拉非雷和九号,大概是男人天性中的猥琐和哥哥大人的好色一面特别投契吧。
在去高文家以前,艾娜想到一件事,心情沉重。在厨房里,琉霖问道:“你怎么了?”
“那个,高文那边……”艾娜欲言又止,她知道琉霖一定也发现了安玫的遭遇,法师的机敏细致远胜她和伊恩。
琉霖沉稳地摇摇头,道:“高文不会有问题,他不是那种人。”艾娜展颜一笑。琉霖反射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他有时对盖亚做的动作,却搬到已经成年的艾娜头上,金发少女哭笑不得,心想队伍里哥哥属性的人好多。
她把做好的点心拿出去,阴影城城主人不可貌相,手艺颇佳。
临走前,奥尔坎向主人的外甥女保证:“盖亚小姐,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父母和其他同胞。”
“嗯。”
盖亚合手祭拜长眠的亲人,库哈达就埋在大树下,这是珂雅族的习俗,树葬。寓意尘归尘,土归土。
“我走了,库哈达舅舅。”沉默片刻,绿发少女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愿伊斯翠女神让你得见光明。”
人的光明,不能自己寻觅吗?库哈达舅舅在人生的末路中,从黑暗里看见什么?只有绝望?
另一边,二号明显依依不舍,巴着爱人不肯松手。
塞亚没有赶他,因为二号最像零号,性情又特别柔软,他对他总是多了一份疼惜。
“塞亚,只要和塞亚在一起,我不管变成甜甜圈还是拖鞋都没关系。”砂金色长发的青年情不自禁地道。
这是什么抽风的话啊!不知情的艾娜等人冒汗。
黑发青年心头直发软,亲了亲他:“下次去瑞泰尔,我带你去。”
克拉姆脸上绽放出夺目的喜色。
旁边的教皇也感动得要泪流了。
在军队的强烈自荐下,一行人乘上巡逻舰,通过星门前往布雷塔尼亚星球。
从大气层下降,可以看见那条宏伟的滑翔道,贯穿了大半个海洋,水滴列岛仿佛散落在清水蓝锦缎上的珍珠。
高文家还是那么温馨,花园里的鸢尾欣欣向荣,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连隔壁的帕鲁卡家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当双马尾萝莉抱着自己的背包进入阔别数月的家,就看到摆设一点没变,连工作台也一尘不染,靠窗的小茶几放了只花瓶,插着一朵新剪的向日葵,别提多窝心了。
“来,帕鲁卡。”陪她回家放东西的塞亚招手。
“是!师傅!”帕鲁卡蹬蹬蹬跑过去。
尤菲已经会走路,迈着小短腿跑向最喜欢的金发青年,嘴里还甜甜地喊着:
“啊啊——克拉姆!”
担心她说出禁句的高文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教皇抱起的女儿兴奋地叫,“克拉姆妈妈!”
王夫陛下一身冷汗,围着勿忘我色围裙的安玫一脸惊讶,听到丈夫慌乱的解释,笑了笑,没有在意,她这些天和女儿的感情已经很好,而且母女天性是不会抹杀的。
她怀着喜悦的心情招待给了自己一家莫大恩惠的客人,同样住在这里的侍女莉莉莎也帮着忙进忙出。
让大家惊讶的,塞亚拿出了大把的低糖果汁、糖果和甜品,连担心孩子蛀牙的母亲也很乐意接受,这份细致的心思令艾娜等女孩自惭形秽。在路上,哥哥大人就好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以打为数量的美味零食给她们吃,可她们还是没想到,光商量着是不是买点水果和花了。
伊恩暗地里称为“妹控装备和拐骗小LOLI的道具”,他不知道,多莉雅死前,塞亚总是在专门的空间袋满满备着她爱吃的猫粮、干鱼和新鲜的牛奶片,虽然这个别扭的男人总是在事前严格保密,在多莉雅坑粮食时装作不经意地丢出来。而今后,他的口袋里只会塞满给妹妹和朋友的巧克力和糖果了。
墨绿色军装的青年带着仿佛不曾映照往事的清澈笑容,顺利抱过被自己收买的小女孩,尤菲开心地亲近还在记忆里有一席之地的人:“夏亚!”
“嗯嗯,夏亚也是很威风的名字,不过我是塞亚哥哥,尤菲小公主。”塞亚抱着软绵绵的小包子爱不释手,伊恩忍不住吐槽:“怕被喊叔叔而先下手为强了吗。”
黑发青年看也不看,一记大力神射,门口的脚垫就飞到了伊恩头上。艾娜嘀咕“嘴贱的下场”,帮他拿了下来。
用餐气氛很愉悦,不止因为菜肴的精美,更多在于成员的和睦。
饭后,高文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在有着敞亮的落地窗,面向花园的厨房和塞亚说起心里的打算:“安玫回来了,家里又有莉莉莎在,我可以放心把尤菲托给她们,加入队伍。”
过去为第三类接触者能力派不上用场,高文一直耿耿于怀,虽然不知哪天能发挥“复活点”的作用,但是这次妻子九死一生从险境被救回,又听闻塞亚为此失去重要的搭档,身为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一个国家的半个主人,高文无法再置身事外,和妻子不同,他至少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第三类接触者能力——敌意消除。
“关于精神的影响,能否单独排除?或者,艾娜他们的意志力比我强的话,能够削弱这种影响?”
塞亚点头:“确实,如果幼崽们的第三类接触比你深,就能抵御住那种程度的干扰。不过目前,大概只有伊恩能办到。”对于褐发少年高昂坚定的战斗意志,哥哥大人私下高度评价,不过在本人面前,他是绝不会说的,会让那小子尾巴翘起来。
他只会踩踩踩,把伊恩的一点得意劲都打击了。
看了眼热闹的客厅,黑发青年压低声音道:“接下去就是训练了,艾娜要我强化她们的技能,你想加入就加入吧,高文。我想你和安玫商量好了,她支持你的决定?”高瘦儒雅的青年颔首表示“是”。
烤箱发出叮的脆响,橘子蛋糕的浓香飘溢一屋,安玫和莉莉莎进来拿,尤菲也像个奶香包子似的滚进来,啊唔叫着抱住爸爸的腿撒娇,然后朝和蔼的客人张开小手。塞亚笑起来,抱起小公主:“走,我到花园给你做个花冠。”
“夏…啊,塞亚哥哥。”尤菲叫对了名字,塞亚更加高兴:“嗯嗯,真是聪明的小宝贝。”
“塞亚,你认为我们和时钟城作战,胜算多少?”高文推了推眼镜,问道。
时计者转过头,淡淡地道:
“零。”
咔嚓,咔嚓,半空中的大钟发出细微而有规律的响声,每一声都代表镂刻着古朴花纹的秒针走过了一个刻度。这台镶满黄金和宝石,优美古雅如艺术珍品的落地钟最近被白银女王亲手校对了时间,爱怜地放置在最靠近她房间的位置。
在它周围,还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钟表走着不同的时间,时计领存在的一刻起,这座钟楼里的每一盏钟就开始了它们的运转,也是时计领唯一的时间准则,决定了每个小小世界的生与死。据说,两个宇宙的生命钟也在这个迷宫般的宫殿里,当指针停止转动,就是世界不复存在的时刻。
数不清的时钟给人空洞、幽深、永远回响的印象,钟楼中央飘浮着一扇彩绘的拱门,穿过里面,七彩的光芒照耀出辉煌的建筑。
巨大的内殿宛如宇宙的中心般宏伟壮丽,手臂粗的金色枝条沿着洁白的云柱向上攀缘,顶端繁复雅致的花饰被彩色的颜料精细的勾绘,更高处,根本没有屋顶,是一片深邃的夜空。可以看到几千、几万、无限光年远的地方,无数磅礴的星云缓慢地移动,或鹅黄、或深红、或粉紫,如雾气一样蔓延着,在星云之中,数以亿计的恒星散发着恢弘的光芒。
虚空的穹窿下,奇异万千的巨大植物将这里妆点成一座迷幻的宫殿,一簇簇车辆大小的花卉像铃兰一样垂落下来,闪烁着星光的绿蔓延伸到金灿灿的倒生树上,地面上各种颜色的蘑菇像花朵一样艳丽,散发出荧荧光辉,金色的睡莲、赤红的石蒜、黑色的郁金香、透明叶子的欧石楠……还有无数外界不存在的品种在这里肆意生长着。
幻美得像梦境一样不可思议的地方。
在葱茏的绿色和花海深处,传出奇妙动听的音律,仔细分辨,那似乎不是音乐或歌声,而是被糅合的说话声音,语言和语气变化起伏,有时如亲人的絮语,温暖柔和;有时如敌人的争吵,激烈锐利。
一只小小的秋千上,逶迤而下层层叠叠如水仙花瓣的雪白纱裙,被这柔软的裙摆罩到的植物都像溶解在浓硫酸里一样,泛出丝丝烟气,更衬得秋千上的纤影如倒映在水面的虹光一样美丽。
纯白如雪的长发披泻而下,在头侧梳成两根长长的发辫,仿佛被一双手挽起,结上蓝蔷薇和同为蓝色的丝带。从束拢的腰部和前胸以上,交叉的黑色缎带勾勒出优美动人的曲线,光裸的肩膀宛如瓷器般细腻润白,纤细的颈项也以黑绸带系着一朵蓝蔷薇。
少女的膝盖上放着一杯红茶,似乎不急于端起来品尝,而是享受它的香氛。乐音从四面八方的花卉中传出,如徘徊的幽魂,回音不尽。她跟着轻声曼唱,猩红的明眸浅浅半闭,流光溢彩,胜过世间一切瑰丽的色彩,此时流淌着一抹回忆的神色。
吞噬血肉之躯,能够把所有化学物质分解殆尽的植物伏下、扭曲,碎裂消失、浅浅的灰烬被一双靴底漫不经心地踏过,扬起,再无痕迹。
他穿着灰色为基调的衣裳,暗银色的纹饰低调地掩映在衣摆上,一如既往朝她走来。
那天,虚空穹窿是苍穹一样的透明蓝,浅浅透下几缕阳光。与此相比,他的身后是血与肉的地狱,散落着奇形怪状的尸块,堆叠成看不到边际的恐怖地狱。潺潺流淌的血海构成猩红色的厚重地毯,可是走来的青年却没有浸没在半凝固的血水里,脚步轻盈得仿佛蝴蝶,握起的右手滴着血珠,左手拖着一只兔子形状的巨大机械,每走一步,那只兔子都沉重地拖曳出刺耳的噪音,剖开的肚子里满是有机物脏器,张开的血盆大口和利牙间都是支离破碎的血肉碎块。青年捏着兔耳的一角,那坚硬得远超金刚钻的材料软软塌下去一角,正好合乎他手掌的大小,连同青年的态度,就好像它只是个普通的幼儿玩具,软软的布料填充着棉花,兔子呆板的表情都分外无辜。
冷灰色的右眼凝固如冰海,没有一丝情绪流动的色彩;蓝灰色的左眼似乎有浅浅的花纹,构成不定的光暗。
「乌拉拉。」他的眼神冰冷缥缈中带着厌倦,又掩不住深深的宠溺,「你的布偶。」
在交过去时,机械兔子变成了一只真正的,柔软的,有着黑色绒毛的兔子玩偶,白发女孩露出喜悦的灿烂笑靥,伸手去接:「塞亚哥哥最好了,又帮我找到它了。」
他的手没有温度,一如她。
转过身时,他前额的乌发垂了下来。
「别再让我看见你剪破它的肚子,很烦。」
现实的脚步声传来。
“啊啦。”归一会大主教带着轻倦的神色,身穿单薄的袍子,咬着长长的黑绸带,两手拢起披散的银发随意束起,不经意间风情无限,“女王陛下,什么时间了?”
白银女王愉快地端起红茶啜饮,欣赏眼前的绝色美男子,回味同样足以铭记的美妙滋味。
“才两天而已,还以为你会多睡几天呢。”
“再睡下去,历代的大主教前辈可要掐醒我了。”罗切斯特的神态和心情都充满了开朗和愉悦的氛围。
由于童年的所见所闻,归一会大主教的精神深处两极分化,他对女性怜爱至深又无法亵渎,可是如果被女性以绝对强势压倒会觉得非常享受。相反,对于男性就是毫不软弱的冷酷态度,连对唯一动心的对象也是以抢占为目标。
两人都是在性的方面异常放荡的类型,相性非常合拍,当下和谐地对话,交流感受,精益求精,相约下次。
这对狗男女都没有在爱情上守贞的观念,即使有心上人也没有肉体的约束,所以我们就略过他们破下限的对话,进入正题。
“没想到时钟城里面还有这样一个天地。”罗切斯特只约略扫了一眼,花海尽头似乎还有一扇拱门,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进去的权限,很快转移注意力,“我家的笨丫头给您添麻烦了,还让您治疗她的伤。”
当然,他绝不是为瑞秋“卖身”的,而是真正的你情我愿。
“无妨,你说她是被塞亚哥哥的武器所伤?”
“是的,那把剑已经是存在性武器了,塞亚真了不起,那么早就造出了不比逻辑之罪差多少的武器。”罗切斯特思忖,“倒是瑞秋的态度很奇怪,我本来以为她被伤到精神层面了,检查下来没有。她是地球的遗民,恨艾娜很正常,想要用杀死她亲朋的手段报复她也不奇怪,瑞秋是个很脆弱的孩子,不过她对塞亚有不一般的在意,说艾娜不配有那样的哥哥,誓言无论如何要把塞亚抓过来。”
乌拉拉掩嘴直笑,笑声清脆得像水晶风铃:“瑞秋被他迷住了,那个男人作为‘哥哥’的角色没有女人能抗拒。”
“哦?”罗切斯特挑眉,他本来以为乌拉拉冒充塞亚的妹妹只是基于研究欲和恶趣味,眼下看来还有些特殊的迷恋成分。
白发女孩弹了下手指,银发青年手里也多了一杯香气四溢的红茶,她捧起自己只剩一半的茶水悠然轻晃。
“就要到孵化的零时了,世界即将净化,我第一次听到白海的回声就这么美,实在克制不住搅动一下血海的念头。”
“您会召回塞亚吗?”罗切斯特喝了口十分浓醇的红茶,血腥气的调味只是增加了香浓的成分。
“当然,他从来就是我的近侍,我的‘塞亚哥哥’,时钟城最强大的守卫者。”乌拉拉撩起黑纱衣袖,遮住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我从来不怀疑塞亚哥哥会背叛我啊。”
塞亚给小辈们训练的场所还是剑鞘“远离一切的理想乡”里的幻想空间,却不是艾娜等人已经熟悉的模拟地球环境或亚瑟王和湖心仙女相遇的传说场景,而是诸如“疯狂植物园”、“空间杀戮区”、“脉冲星高磁场区”、“白矮星高密度区”等一系列名为亚空间的辅助攻击系统,其危险程度让伊恩怀疑哥哥大人是不是跟他们有深仇大恨。
“我先旨声明。”塞亚的表情很纠结,“因为考虑到阿尔托莉亚可能会发动不当把自己关进去(众人嘴角抽:教皇的确会做出这种糗事),我是可以控制进出口和难度,但是你们不到奄奄一息的程度,我是不会放你们出来的。而且你们进去时,我会施加心理暗示,你们会暂时忘记这是一场训练,这才能真正考验你们的临场反应能力和危机处理能力。”
“没问题,哥哥。”艾娜毫不退缩。
“塞亚,没必要啦。”一如既往,克拉姆的意见被无视。
直到做好心理准备的第三类接触者们毅然进入,塞亚才喝着爱人泡的花茶,回答道:“从事实和几率角度,我也觉得是徒劳,但是遗民失去了抗争的勇气,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在生死夹缝间变得更强,借力量斩出一条生存之道,是这些孩子唯一能幸存下来的可能。
理论上,借着克拉姆的守护,可以与时钟城发展成长期战,遗民们也有更长的时间壮大。
但这只是弱者的幻觉罢了。真正的杀场不是低层次的经济或军事角力,那是文明和国家间的战局。对于宇宙中的强大生命来说,时间的单位都能定义,时间对他们来说不是变量,而是不变量。在强者眼里,所有的力量和概念都是可以分割,也是可以统一的。所以他们的较量,往往一瞬间就结束了。若是不想两败俱伤,如乌拉拉和克拉姆这样,才会遵照弱小生命的游戏,打些前哨战,布置棋子来做更深层的布局。这有点像是用赌博争取唯一的机会,看谁能在无数的活动因素和权限拉锯中制造出有利的盲区。
总体来说,塞亚完全不相信勇者斗恶龙之类的童话,靠着打怪升级获得与BOSS叫板的实力。无论时间、心性、智慧和生态本质,艾娜他们与敌人的差距都不能弥补。
若塞亚是强者的一员,他根本不会考虑第三类接触者、遗民阵营这些微不足道的条件,人类的战场仅仅是一种棋局,落子局限于人类的眼界层面。造化的手,智慧的眼,才是拨动宇宙亘古不变的旋律的门扉。如果他要赢,很简单,变成怪物就行了。
人性、道德、回忆、感情、信念,连存在的基础——自我也抛弃,用理性的知识架构能力,抛弃一切渺小的、愚昧的、看不破的本性,彻底改变弱小的人类体质,拥抱另一个超越现实地平线的境界,不这样,谈何对抗与造物主一个水平的敌人呢。
那些孩子还有明天,还有希望,所以他不想要他们经历如此惨烈的转变,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这个宇宙的真相,虽然他早就告诉艾娜血肉法则的真实,但是好在她从未真正明白。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幸福,或者希望那样的东西啊。
黑发青年突然轻轻笑起来,因为他刚刚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是神,大概不会嘲笑世人的挣扎,也不会搞灭世行动,只会珍惜一个明天,对于荒神来说,永远不会抵达的一天,概率上0到1的区间,还是0。
孤悬于文明世界之外的荒芜之海,就是宇宙的本质,也是神的本质。
“塞亚?”克拉姆注视恋人,塞亚的表情很怪。
“没什么。”黑发青年收起不着边际的意识,调出剑鞘的内存空间,拉下控制面板,输入一个个状态指令,按照事先编好的规则为幼崽们设定好训练场地。所谓幻想世界,就相当于一个个计算机内部的命名空间,设置足够多的变量、属性赋值,标定物理常数,统计数字模型,以宏观尺度标的微观领域,将量子引力支配的虚拟宇宙剪辑下来,排好时间量绑定到空间线上,就完成了。
克拉姆看了会儿,蹙起眉头:“塞亚,我不知道你还搞了这么复杂的东西。”
“这东西的原理简单得跟早期电脑一样,看起来烦而已。”武器师轻松地对恋人笑道,教皇闻言也释怀了,即使克拉姆这样强大的智性生物,和人类相处久了也会染上人类的懒散毛病——惯性,把一切日常中频繁出现的事物视为寻常。
于是他自己看懂了,就以为人类都应该懂,捧起加满蜂蜜和冰糖的花茶,美美地喝着。
和塞亚在一起,太幸福了。
金发青年暖暖地趴在桌上晒太阳,就像一只睡午觉的猫,黑发青年抽空瞄了一眼,抬手摸摸。
忽然,克拉姆抬起头:“塞亚,距离仙女星系15光秒,圆周角18度到360度出现未知的恶意。”
“什么原因?什么物质?处理了吗?”塞亚没怎么在意,尽管被公认为不靠谱,但克拉姆只身支撑了一个帝国那么多年,星云帝国的事,完全可以交给他。
就连那次梅森病毒引起的危机,塞亚和DOLL信仰系统做深度链接后,也知道自己多虑了。过去他错误地代入了自己数学家的思维,以为克拉姆的美学思想是对立统一,忧心克拉姆被罗切斯特卑鄙的心理攻击伤害到,陷入长睡不醒的困局。其实这家伙是标准的混乱善良阵营,认同一切美德和善意,却没有所谓的标准、规范、约束,完全就照自己的心意行事,那些严谨的逻辑思维和怪圈的哲学悖论根本不能绕晕他,他单纯就是入睡,思考所有的病毒机制,把漏洞补上罢了——那些死掉的公民也复活了,在DOLL信仰系统范围内,教皇有这样全知全能的能力。
这只呆货需要担心什么呢!他可以继续像水母一样吃吃喝喝,快乐地飘啊飘!
反正,塞亚是在常常恼火的同时,抱着纵容又无可奈何的心情。
“处理掉了,上次V9死了好多人,我派了很多我守在那边,也每个行星设了移民管理局分部。”克拉姆趴回去,“是一种孢子样的单细胞生物,在脱离初级细胞后把母体吃掉了,查不出源头。繁殖很快,用减数分裂和非同源染色体重新组合,没有智力,适应环境变化的进化机制很高,到多细胞真菌阶段就会危害有机体了,大概是什么来自未知空间的漂流物吧。”
宇宙里多的是奇奇怪怪的生物,教皇陛下已经习惯了。
塞亚挑了挑眉,有些在意,“可能是敌人有后续目标的佯攻,也可能是声东击西。”
“zzz……”
“克拉姆!”
被爱人吓了一跳的教皇表示那些孢子真的都消灭掉了,不放心的哥哥大人命令排查仙女星系周边大到星体运转、小到生态系统是否有异常因素,尤其是较近的织女星系,这是遗民的聚居地,不是来自囚兽星的遗民,而是有意识的遗民,传回的消息是没有异变,不过军舰刚运送过去一批包括粮食种子在内的植物标本,那是正常流程。
这是个不久前在星云帝国境内扎根的行星,遗民的新家园。官方名称叫做织女A-YN子星系006伴生行星,不过移居至此的遗民私下深情地叫她“海绿”,因为她有着深海中苍珊瑚般深邃瑰丽的颜色。
星球上的景色山明水秀,总共有上千的城市坐落在细长的洲陆上,宛如一座座带着城市的大花园。
黑丝绒般的夜空,汉密尔顿带状星云形成闪闪发亮的银河,一轮上弦月朦朦胧胧从稀薄的云雾后露出笑脸,许多移民在熟悉的景色中幸福地进入梦乡。
一栋独立的小房屋屹立在大大小小的民居中,二楼的窗台点缀着鲜绿的吊兰,盛开了几朵白色的小花,客厅配套的米色沙发放置了数个布艺手工靠垫,住在这里的两姐妹,梅耶和梅罗正为一件事激动着。
“没错的,姐姐。”
妹妹梅罗坐在轮椅上,齐膝而断的大腿盖着厚厚的毛毯,一头草莓色的可爱短发,水晶般的眼眸闪耀着喜悦的光辉,“是第三类接触,我感觉到了。”
姐姐梅耶有着一头比妹妹更为丰润亮丽的玫红色长发,此刻嘴唇颤抖,紧紧抱住妹妹:“太好了!”
狂喜之下,她平时的稳重荡然无存,结结巴巴手足无措地道:“快快!我推你…我们去民政部!前天在喷水池那边,翻译官宣读的,成为第三类接触者的人要去登记,参加故乡复苏计划。天哪,梅罗,我从来没想到这样的好事情会接连降临到我们头上,你太了不起了,我真为你骄傲!”说着,梅耶掖好妹妹膝盖上的毛毯,急急忙忙要做出行的准备。
“姐姐,别急啊。”梅罗笑着拉住姐姐,“那边的人也下班了,虽说有值班人员,这么晚打扰教皇陛下可不好,搞不好我还会太疲累,出差错呢。”
梅耶也笑起来:“嗯,你下午都在练习确认,现在也累了,我们明天一大早去。乖,上楼休息,姐姐做好早点就去睡觉。”
梅罗乖顺地应了一声,操纵自动式智能轮椅来到楼梯处,在扶手凹陷的位置一拉,楼梯变成了斜面平台,轮子产生平稳的滚动式驱动力,让她顺利上去。
刚移民过来时,梅耶为妹妹的残疾申请一楼的房屋,负责人笑着说,「你妹妹的腿用克.隆器官手术就可以治好,愿意的话在我这里登记,包括复健期间在内,顺利的话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复原。目前受伤和病重的人数太多,你们要排在后面,估计最迟一周吧,你们先住着,不会有不方便的,你们住进去就知道。」
果然,人性化的高科技设备让姐妹俩很快适应了新生活,不过梅耶更高兴的是妹妹能够重新站起来,梅罗的腿是在流落负宇宙后,一次逃亡中受伤不得已切除。幸好梅耶的第一类接触是敏捷和身体强化,抱着她逃跑,后来又开发出第二类接触的念动力,可以在没有轮椅的情况下带着妹妹辗转各地,饱尝颠沛流离的辛酸苦楚。而梅罗完全是感知系的天赋能力,有危机预感和一点对他人的精神影响,凭着这样互补的能力,姐妹俩相互扶持着活了下来,并且得到了来星云帝国的门票。
如今,梅罗的第三类接触就是片断未来具视。
看到了姐姐和陌生的人们相处的快乐画面,那些人有着遗民的气质,又不是这个星球的移民,还有教皇陛下和塞亚大人,所以,我的第三类接触是真的开发出来了吧。
梅罗幸福地推开卧室的门,她不愿回想和姐姐一起苟且偷生,在工矿星、寒冷的冻土星、投机客和黑商遍布的淘金星球、偷渡船之间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生活就是一场漫长的煎熬,软弱的人没有办法活得久,所以现在很少有活着的遗民会为了命运的艰难而哭泣。
人只要朝前看就好了。
地板自动发光,窗帘掩着,星光照不进来,梅罗驱动轮椅靠近,拉开杏黄色的丝棉窗帘,先把晾着两双鞋的小圆筐收进来,仰望全新又美丽的星空,深深吸了口吊兰的芬芳,这时,她眼前的景物骤然扭曲。
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惊破了遗民刚刚安逸下来的心灵。
伊恩没想到自己一行人累死累活,实力大涨地从异空间回来,就接到这样一个噩耗。
第三类接触者暴毙。
006行星彻底纳入军管,开始严密侦察。塞亚、克拉姆都来到这里,连同后来得知消息的艾娜等人。
死者的姐姐梅耶在报案和办理完后事后几乎崩溃,坐在民政局的长椅上泣不成声,双手死死捂着脸,压抑而低沉的哽咽令所有人不忍目睹。
这种时候,没有人能问出“是不是第三类接触者”那样的话。
不过,后来伊恩还是惋惜地提起:“真的是……”
塞亚点头,梅罗是非常罕见的大脑开发者,即感知域的接触者,面对危机本来是有预感的,偏偏当天她已经极度疲惫,就没有察觉突如其来的灾难。
在DOLL信仰系统范围里,梅罗可以复活,但奇怪的是,她的思维呈现空白状态,据查是死前脑部机制剧烈病变,使得记录在脑细胞中的信息散逸,精神分裂瓦解,尸体的脑细胞大量衰竭,这样一来,就不能组合死亡的人格。
艾娜朝窗外看,这件事不可避免地传开后,引起了民众广泛的不安。然而他们曾经的独立和勇气都因为对新家园的眷恋而消失,生怕询问会被赶出去,只是畏缩而怯弱地待在外面。这个场景让克拉姆很不好受,他又不懂得政治家那套拍胸脯保证的言论,只能懊恼地在门口兜来兜去。
从门里丢出个粉笔,正好砸在一头金发上:“克拉姆,跟他们说没事了,今后帝国会严格杜绝此类事件。”克拉姆大喜,向守在附近的军官传达爱人的话。
尽管这件事很糟糕,损失了一位宝贵的第三类接触者,艾娜等人也没有怪罪克拉姆。这么大个星际帝国,遗民又是新入住的臣民,种种事务起步难免有疏漏,克拉姆再强再多,也不能随时随地守着每个人,只是愤恨不知名的敌人恶毒的手段。
“肯定是归一会那帮偷偷摸摸的家伙!”艾娜咬牙。
塞亚轻轻摇头:“不一定,这件事可能是我们内部的问题,军队里有内奸。”
众人一惊,不敢再发声。
梅罗的死因是花盆而非吊兰,这真是个巧妙的盲点。军队下发的植物标本和种子没有问题,可是统一分发的园艺工具、可溶塑膜袋、身份章等物品内有一种硅基装置,具备隐藏和识别功能的生物脑,当特定条件触发,比如接收到“我成为了第三类接触者”的脑电波,硅基芯片就会启动,通过聚合反应,比如栽种的植物一系列氧化步骤释放出化学气体,引起大脑中的磷酸酶物质变异增殖,梅罗的猝死。若非孢子的事让塞亚起了疑心,下令彻查,这个环节恐怕会被忽略。
给遗民的配备不是帝国人基于自身审美购买的商家产品,是批量工床造出,只要在机器上动手脚,小心别暴露行迹,要追溯到源头,很难。
只是,此人的目的归根到底是扫除遗民,尤其是开发出第三类接触的遗民,归一会和时钟城都有嫌疑,但他们有必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遗民吗?
塞亚沉思着,他心中有个怀疑的人选,准备开始调查。
梅耶从内室走了出来,双目红肿,脚步因为心力交瘁而虚浮,神情却恢复了镇定。众人正色以对,默然迎视她。
“你们是来查我妹妹的死因吗?那么,你们可以找出梅罗为什么死?”
“我会详查原因,如果确定她是遇害,一定会把犯人绳之于法。”塞亚许诺。
梅耶露出喜色,也许对于死者来说,凶手是否惩戒已经无济于事,对一直和妹妹相依为命的梅耶来说,心底也不禁一片苍凉,可是她依然有着希望,那就是她和妹妹刚刚获得的喜讯。
“求求你们,收留我!”梅耶死死握着拳头,对塞亚道,“我是梅罗的姐姐,我一定要开发出第三类接触,为了我的妹妹!我不能让我们的心愿泡汤,她在天国看着我,我要连同她的份一起活下去,为她,和我们的故乡报仇!”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转向做决定的哥哥大人,这已经是条件反射约定俗成了,连星云帝国的人都这样——塞亚大人不在,教皇陛下做主,塞亚大人在,就找塞亚大人做主。
原因?呃,好像不知不觉养成了耶。
知道幼崽们希望自己答应,塞亚并不打算回绝,即使梅耶不央求,他也不会让她留下来。她是梅罗的姐姐,很可能被凶手视为有潜力的第三类接触者候选,遭到毒手。虽然已经在回收那些被动了手脚的军方用品,但是家贼难防。
“来吧。”黑发青年颔首,“我们回首都星。”
按照塞亚的本意,当他认为一个人可疑,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激进却有效的方法,比如精神拷问、心灵入侵之类,甚至线索拿捏充足,就立刻下杀手。
如果他不是身在星云帝国,不是星云帝国体制的缔造者之一,他会这么做的。
可是,他是,所以他必须遵照帝国的法制和克拉姆的意愿。
塞亚私下联络现任技术科副总监霍克德尔和几名情报科军士官,把事情交代下去。
同一时间,艾娜一行正和新加入的伙伴交流。
两只形状优美却粗糙的手在空中一分,以双手的指尖为原点,空气纵横绽开若干光线,总共六块竖立的铁板就好像脆弱的包装纸一样被纷纷撕开。
“……是念动力,而且改变了大气的密度。”琉霖首先给出感知结果。
“哇,好厉害!”帕鲁卡单纯地钦佩,她的气压传动可不能做到如此,当然炮击的话是小意思。
第二类接触者抹了把汗:“我最多只能做到这样,真惭愧。”
她来自本星球的一个卫星殖民地,和妹妹流落负宇宙后,做过炼金联盟招募的苦工,也当过修船工,其他的经历不想多说,大家也理解她的心情。
梅耶有一头漂亮的玫瑰红长发,让艾娜和伊恩想起已故的凯瑟琳,不过梅耶的眼睛不是坚硬的翡翠绿,而是沉稳明亮的灰色。
“没关系,等塞亚回来,一定会把你的能力大幅度开发的。”伊恩信心十足,这次他们在剑鞘空间被摧残得惨不忍睹,差点死掉,战斗意志锻炼得坚固无比,技能提高反而是其次了。
艾娜正式进入了第三类接触阶段,她的能力是能量物质化,铠甲和装束全部是空间能量具现,与曲变的同契达到心随意动的境界,可以变化出大量能量武器,自信再碰到尤比那样的敌人,不会像上次输得那么惨了。
伊恩是近战的双弦力场和远程的零度子弹,他特有的冰系能量和电磁能力凝聚成了名为“零度”的子弹,无论击中与否,都能从精神和肉体两方干扰敌人。双弦力场可以让他灵活地融入所在的时间和空间,出其不意地加速和偷袭敌人。视情况,也可以转变成锁定粒子运动的两极元磁场和引力矩阵。
盖亚内疚于补血的速度不够快,又没有特别的战斗力,不过她确实是治疗辅助的不二人选。她可以在平时储存他人的能量,战时快速供给,她特有的分子相交换能力还能多人同时补充。德鲁伊女孩擅长的植物操控也有了用武之地,能够吸收有机物,化为绿叶符文,需要时分解成生命所需的物质基础,哪怕垂死的伤势也能飞快治愈。
而丽萨,已经彻底放弃她氦闪的梦想。连塞亚都想通了,既然蜥蜴人社会在有人工晶壁研究的前提下还三万多年停留于农工狩猎社会,就说明他们的大脑真的不适合搞学术研究。由于蜥蜴人被高能锻造的强大肉体,丽萨正式加入主攻行列,她与生俱来的火焰能量可以浓缩成元素护壁、激光束和聚变弹。
琉霖的施法技巧出神入化,之前面对的是法术输出强度不够的窘境,阴影位面也压制不住高级神仆的意志力。如今,随着他精神的提高,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本来琉霖就是队伍里最早进入第三类接触境界的人,迷宫、幻术、暗示、吸魔、思维探知、记忆欺骗,都是阴影城城主擅长的领域,在战场上会发挥更大的支援效果。
帕鲁卡还是传动的天赋者能力,她复式的模块传递能把同伴的能量转换为大功率炮。不过这次塞亚着重教她的是时间地理学,这门学科是在时空轴上动态描述物体的运动,通过把握个体在时空中的移动,建立时间和空间的微观概念。如此一来,有了空间维、时间维的精确定位能力,就能提高射击精度、能量利用率,还领悟了新的传动能力——重力波动炮。
高文的妨碍敌意估计会成为一个大杀器,此外,他还可以通过强烈的自我暗示,提升自己人的战力。比如,在幻想空间,他用“超频驱动”加快了帕鲁卡的传动速率与效率,只是有疲惫的副作用;他还用独特的状态影响制造了三个射击模式:使假想敌远离,使假想敌靠近,使假想敌偏移的干涉力场。有他和帕鲁卡配合,将来超远程和靶机战都可以交给他们了。
这么看来,新加入的梅耶确实是最弱的。不过大家都看好她,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水平,是靠着生死一线的拼命和塞亚的魔鬼训练。
正聊着,身穿墨绿长衣的黑发青年走进来,金色长发的教皇伴着他。
“哥哥!”在异空间一待数月,艾娜快想死兄长了。塞亚朝妹妹绽开温和透明的笑容,未免梅耶触景伤情,没有更多的表示。
“这些天不要多想,梅耶小姐,只要你能成为第三类接触者,就是为令妹报仇了。”
如果真凶是他怀疑的那个人,她是不会露出马脚的,不过可以通过一些因素刺激她不得不采取行动。
“呃,是。”虽然不是很明白,梅耶还是坚定地答应。
“你们多陪陪她,训练也可以,注意适度。”塞亚点头交待,走了出去。众人惊讶,要说什么话从塞亚嘴里说出来最不可思议,就是训练适度!
他是魔鬼教官啊。
艾娜立马抓住大嫂:“克拉姆,哥哥怎么了?”教皇眉间蹙着忧虑:“丹特丽安把音乐盒修好给塞亚了,里面有多莉雅的遗言,塞亚没有马上打开来。”
众人恍然大悟,艾娜追了出去。
首都星海尔施罗姆难得低垂的云层露出了一片缝隙,金红的夕阳洒落下来,将远方的大海染得碎金遍布。但是夜来临的一面,是深深的阴影,几如永夜。
黑发青年站在长长的拱窗前,眺望那幕光阴交错的景象,暮色描绘出他成熟而英挺的侧面,走近的金发少女忽而一怔。
哥哥比她大6岁,在地球毁灭时,刚满23岁,眉宇残留着青涩。而塞亚看起来有25了,他是一来负宇宙就掉到克拉姆这边,成为时计者一刻开始不老不死,那其中的两年他在哪里?
疑问一闪即逝,年龄这东西毕竟抽象,可能她感觉错也没一定。察觉有人靠近,塞亚唇角下压,隐约流露出烦躁的神气,迅即掩去。
“哥哥,如果哥哥不想留着八音盒,暂时交给我保管,好吗?”艾娜小声道。塞亚笑起来,按了按她的头:“想什么,小丫头。”
这样的亲昵让金发少女差点哭出来,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哥哥都没有变。
“不用。”塞亚拿出小小的八音盒,“我知道她说什么,‘活下去’。”
金色发条旋转出灿烂动人的光辉,清晰的话语传出,震撼人心,艾娜怔怔听着,即使是陌生的语言,她也能听出其中强烈深沉的情感。
塞亚眉目沉静,像世间万物和自身的感情都被沉淀下去,静静将八音盒关闭,递了出去,艾娜还没伸手接,他又拿回来,轻笑着戴上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语:“不行,这种诅咒又像祝福的东西,还是我戴合适。”
哥哥……艾娜不知说什么好。黑发青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艾娜,我是称职的哥哥吗?”
“当然!”一股强烈的情绪冲击着少女的心房,“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了!”
塞亚没有回答,朝走来的恋人看去。
那是旅途中无数天的某一天,记录在航行日记上的傍晚,一个孤单的星球,海边传来烤鱼的香味,他翻转着搭档爱吃的鱼,天边的晚霞绚烂得像古老辉煌的神殿,多莉雅在浅滩中嬉水,弄出的晶莹水花像一个个小太阳……
许许多多的场景扑涌而来,世界模糊扭曲,他走在回忆的海洋中,灰色的潮汐不断,痕迹干涸消失,四周空空落落,一无所有。
突然,她曼唱着记忆的歌曲,出现在大海中央,明红色的长发璀璨夺目。巨大的喜悦在胸口撕裂开来,他踩着浅浅的海水奔过去。
“多莉雅!多莉雅!”
声嘶力竭的呼唤引来她的回眸,石榴红的大眼睛,两只尖尖的耳朵。
他迫不及待地想来到她身边:“多莉雅,求求你,带我走,我不想再扮演任何人了!”
“塞亚就是塞亚啊。”红发少女偏着头,露出让他怀念到心痛的笑靥。
“是的,可是艾娜的哥哥不是我,我的妹妹只有白银女王。克拉姆早就认识、喜欢路凯了,才会在我掉入负宇宙的一开始巩固我的灵魂。”
“他们爱着,期盼着的,都不是我。”
多莉雅伸出双手:“那塞亚过来吧,我们再一起旅行。”
黑发青年绽开温暖安心的笑靥,走向她。
「哥哥,不要丢下我!」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塞亚了。」
多莉雅凝视停步的搭档,浮起透彻而温柔的神情。
“即使怨恨、迷惘、苦恼,塞亚也放不下他们吧。”
塞亚无言以对,再一次恳求:“不要离开我,多莉雅。”
红发少女眨了眨眼:“这样好像小孩子的模样,只能在梦中哦。”
真相永远残酷也温柔,黑发青年凝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平静下来。
“嗯啊,我总有一天,会到多莉雅的身边吧,所以没关系了。”
“不会哦,我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多莉雅低声道,转过身,消失在海上漫起的薄雾中。
一面计时墙浮现出接近午夜的光标,天花板流动着泉水的投影,折射出一个个小太阳,水蓝色的床罩上,一个男子揉着眼动了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说了梦话吗?”
“嗯,‘多莉雅’。”克拉姆语气复杂地道,一如他的心情。
“哦。”塞亚没有听清,疲倦和难言的安稳感涌上,他打了个呵欠,靠着抱住自己的爱人,又闭上眼,坠入了梦乡。
克拉姆突然释怀了,拥着心上人,像拥有了一整个世界。
因为塞亚会在他身边安心地睡着。
咔,嚓,两根指针缓缓地重合在一起。
“呀。”白银女王清脆地击掌,“时间到了呢。”
深蓝的结晶花朵一瓣瓣剥落开来,绽露出了异形的生命体,无数涌动的肉色形体像浓缩的幻觉,融入了妖异光泽的肤色,苍白优雅的身躯是少女环抱的身姿,难以言喻的磅礴能量构成她的血色和生机,苍灰色的如丝长发扎成两束,瀑布般从肩头淌落,一只眼睛是如血的深红,另一只却被掩映在纱布后。
蜷缩的少女仰首吟哦,宛如来自幽暗深渊的声音:
“啊啊,我感觉到了啊,父亲的血肉,父亲的存在,还有父亲的痛苦……”
身体似乎变成了疼痛的同义词,从发梢到指尖都被布满……那是某种似曾相识的剧痛,久远的过去开始复苏,把欲哭不能的记忆释放到每个细胞。
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手指,好像被什么刑具禁锢住,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寒冷、虚弱、恐惧和无边的痛苦。心脏艰难地蠕动,对抗着什么他根本不应该抵抗住的东西,可是他还在这里承受着,全身像被火煎熬,脑子什么也无法思考,只知道痛得要死。
爆乱的能量在体内肆虐,仿佛沟通了一个未知的领域,每一根肌肉,每一根血管都被撕烂重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漆黑的视野金星乱舞,呼吸间尽是窒息的血气喷涌,这种被打碎倾覆的感觉越来越清楚剧烈。
他好像躺在一座冰冷的祭台上,鲜血的浓烈锈味和碾碎的花瓣香充斥昏乱的感官,腥红的眼微笑着,扬起千万把刀,刺入、切割、扭绞、挖掘着他的每一分反抗。
塞亚!塞亚!似近还远的呼唤在耳边回响,可是那毫无用处,他依然痛得生不如死,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克拉姆抱着浑身抽搐剧痛的爱人,所有的他从概率空间浮现,为感应到的事态和眼前的一幕冲击得无法言语。
使徒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