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六十七章 重建(1 / 1)
战场的气氛凝结了,瑞秋握着刀柄的手第一次抖动不稳。
“过分……”她颤声道,“为什么罪人的你,有这样的欧尼酱……”
塞亚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怎、怎么回事?我听到了超级不可思议的萌音。”(注:欧尼酱是日语的哥哥,会让妹控们陷入重度症状的声音。)
“哥哥,振作点!”对哥哥的宅男属性再清楚不过,艾娜赶紧摇晃他。塞亚迅速回过神:“啊,不管再怎么萌,永远只有艾娜甜甜的哥哥会治愈我的心。”
你就别再刺激人家了!伊恩不由得同情瑞秋,黑发少女眼中喷出凄厉的火光,那黑色的眼睛涌动着深重的怨恨与痛苦。
“身为毁灭地球的罪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原谅你,围在你身边!”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像是在惨烈的疼痛下不能不嘶喊出来的声音,听得艾娜、伊恩和盖亚心下都一阵绞痛。
瑞秋本以为自己在责问艾娜,可是她的目光却定在塞亚脸上,那双异色的眼眸异常沉静,从她每一根充斥着嫉妒和愤恨的线条,到腰间的太刀,然后是这个居住着遗民的大地,到分隔了另一个宇宙的朗朗乾坤。
黑发少女情不自禁地战栗,刚才疯狂的嫉恨被浇熄,徒留冰冷的战抖。
“埋葬了死者的人,也把不能安息的心埋进去吧。”
他知道了!
瑞秋突然感到强烈的恐惧。
青年的右手从体内抽出无形的利刃,「虚轴」出鞘,沿着少女的腰部为分界线,人和景物都被一分为二,不断地向四周碎裂。奇异的马赛克图案从虚空的一个点分离出来,像飞溅的泡沫,瑞秋的形象重新浮现,太刀的柄卷已裂开一段,捂着腰蹲踞在地,脸色发白地喘息。
艾娜等人目瞪口呆,塞亚似乎不意外,继续挥剑:“能虚化实体的‘灾难力场’,荒神玛诺斯的能力——抓着罗切斯特那种男人做救命绳索,你还是在地狱里晃荡啊。”
“不许侮辱罗切斯特大人!”瑞秋怒吼,“你袒护她,你比她罪恶更大!”
塞亚绽开天空般明净的笑容:“当然,她是我的妹妹啊。”
瑞秋内心涌出剧烈的痛楚:哥哥……
如果她有这样的哥哥,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不能让你们活着,复苏地球,还能幸福的欢笑,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绝对不允许!
黑色的眼睛映出金发少女的身影,那关怀着亲人的紧张面容。
艾娜,我一定要亲手夺去你的一切!
“哥哥!我——”听到是神力,生怕哥哥受伤,艾娜拔出西洋剑,一个人比她更快出手:
“塞亚,我来。”
黑与白的马赛克被固定住,笼罩在绚丽的金色光晕中,众人第一次看到零号的光辉之四面体,宛如阳光的色泽,又流动着更多的光芒和色彩,无穷光辉中蕴涵着单纯、优美、纯净的存在物,像是液体又像是固态,比雾气更朦胧,萦绕着奇异美妙的光之旋律,变幻着绮丽万千的轮廓,介于一切状态之间。
瑞秋如同被封闭在琥珀中的蜜蜂,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和移动能力,就在这时,她体内涌现出一个诡谲的灰色空洞,仿佛另一个世界敞开了冰冷的口岸,吞没了她。
“咦!”包括塞亚在内,众人都傻眼了。
如果什么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有人能从克拉姆手下逃生!
“她、她逃了!?”伊恩无法置信地叫道,艾娜喉咙干涩,看向塞亚,只见克拉姆出现在他身旁。金发青年比神的属物更绚烂美丽,那枚光辉之四面体缩小后融入了他的胸口,被他分析着某些情报。
教皇眉间同样凝聚着郑重,随即闪过颖悟。
他知道是什么力量干涉了光辉之四面体。
塞亚的逻辑之罪!
罗切斯特已经发动成功了吗……狂风骤雨般的情绪回荡在每个概率空间的人格心底。
“DOLL系统被外来力量钻破了漏洞?”塞亚是最镇定的,以平静的口吻询问爱人。克拉姆摇摇头:“不,我没有用DOLL信仰系统锁定她,她用的是一种量子云投影的方式,如果不在同一时间固定住所有的位点,就会被她逃掉,所以我用光辉之四面体控制住这个区域的物理性质,还没完全拘禁住她,也没有开始攻击命中……”
伊恩等人松了一大口气,原来瑞秋是侥幸。
“归一会的能耐还真大。”琉霖还是感慨了一声,无论如何,能从宇宙最强者手下逃出一命,瑞秋也够本事了,也可能是她的伙伴接应。
塞亚挑眉:“多此一举,你还不如用本体从另一个次元直接把她拍死。”
克拉姆委屈地瞅着他:“可是,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个俘虏。”
炼金师不以为然:“这种敌人就要第一时间杀死,没有比心理失衡的小女孩还握着毁灭世界的武器更麻烦的了,不过逃了也没什么可说的——艾娜,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和她死战到底,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星云帝国的。”
金发少女握着剑,脸色苍白地站在当地。
伊恩不禁感叹瑞秋真是太好运了,竟然能在塞亚和克拉姆相继出手后还逃出生天。
“你运气太好了,瑞秋。”
看着木愣愣坐在脚边的黑发少女,银发大主教叹道,“如果不是你中了塞亚一剑,触发了逻辑之罪的共源机制,我想救你也有心无力。”
他做了个手势:“你伤得很重,先去LCL溶液泡泡吧。”
旁边的尤比上前,扶着瑞秋下去。
这是一个混沌的空间。
物体、质量、能量、重力,一切有形无形有质无质的事物都被融洽在一起,宏观的机械运动和微观的粒子运动都呈现奇妙的静止,从中涌现出了没有固定形态的灰白流光,如同苍质的流火,交插成一把剑的形状,就像一柄斜插在宇宙中的十字架。
用肉眼根本无法识别它的大小和厚薄,所有的探测手段也被严重扭曲,可是它又像虚无和现实之间的交界一样,能够鲜明深刻地倒映在每个观察者眼中。
它倒悬在无数形状各异,光怪陆离的光团中间,这些光团从虚空显现,数目超过正宇宙的群星,大得犹如天体,流转不息的白光组成了它们模糊又精密的内核,天文数字的几何体在其中运转流动,每一次光团的抖动,都会引起超乎人类常识和逻辑范围的震动,好像整个时间和空间都被重新组合了一遍。
可是这无量光芒,变换无定的光团构成的世界又出乎意料的完整凝实,在这片星海之中,涌出层次清晰的弧线、曲线和流线,相互映衬,如同周期旋转的光轮,又透出一种灵动的生机,充满了生命特有的活力。一轮轮绽放的光芒如昙花一现,留下了明晰的色彩,让人想起浸染了朝霞的远天,一层层曼延过来,从明灰色、金黄色到五颜六色,归于透明的无色。光辉形成了精密绝大的结构体,仿佛机械羽毛,总共有十枚,拂下了精美绝伦的修长光翼。而它们包拢的中央,是一片蔚蓝的光海。
绝对的蓝,清晰的蓝,澄澈的蓝。站在这里,好像触摸奇迹的边缘,能接触到那个比宇宙更浩瀚神秘的存在。
而罗切斯特和尖晶石议会的长老们,就站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清澈蓝海上,眺望那仿佛只有造物主的双手能构绘的奇景。
大主教晶紫的眸划过心醉神迷的神色,旋即掩去,身为神的仆人,他不能尊敬神以外的存在,即使这个人有资格被称为“神器师”。
不过他的谨慎没必要,其他人的情绪都比他狂热激动:
“已经能入侵教皇的领地了。”
“不,只是代表‘基础’的核心被偶发性的触动了。”罗切斯特从容地道,他似乎永远是这样纯净坚定的姿态,“智慧信徒的洪量实验都表明,逻辑之罪目前是处于被动防御的状态,没有智能也没有攻击能力。可以推测塞亚从顶级炼金师降级后,用某种手段将它的机能封印了。虽然我们中的一些成员曾期待因为他当时能力不足,封印不完全,但是逻辑之罪在创造之初,就应该具备服从制造者的性能,塞亚从来不缺这样的谨慎。事实上,我们还不能彻底解析这件神器,无论是贸然启动,还是它自发性的解禁,对我们都是不利的。”
长老们点点头,但还是免不了失望。见状,罗切斯特道:“瑞秋的行为固然卤莽,却带来一个重要讯息:伤了她的那把武器,可能是逻辑之罪的简化版,也可能是逻辑之罪的前身,不然不会引起逻辑之罪的感应共振,毕竟武器师的构思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大长老赞同:“确实,像逻辑之罪这样的武器,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最终成果一定有荒神的机率眷顾。但凡人想要达成,没有长期而坚持的探询无疑痴人说梦。”
罗切斯特不置可否,定定注视一片羽毛,代表“美丽”的巨大光翼中央,如同侵染了邪气,浓稠的黑暗从广阔无际的白色虚空透射出来,一小片混沌获得了不同的形态,精美的螺纹像倒生树一样延伸出枝条和纹理,与周围所有的光羽盘生在一起,不可分割,能够把一个人形生物铐在其上。
正如智慧信徒和灰月法师所证实的,它默认了一个主人,也等待他来释放它的强大与无边。
能不能控制逻辑之罪其实一点不重要,只要得到那位缔造神迹的武器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星云帝国的一个行星上,炼金师等人正为意外的后续讨论着。
“塞亚哥……克拉姆,这个星球上有没有人遇害?”盖亚担心地问。
克拉姆逆转时间线看了看:“没有。”感到他使用的力量,艾娜怔了怔。
“可是,她为什么要屠杀V9的人们?”尽管同情瑞秋,伊恩也不禁为她的暴行愤怒。
塞亚没有说出推测的缘由,一来没有确实的证据;二来,把一个小女孩的脆弱心灵揭露出来,和他的为人不符。
“她和那个处刑官、放冰的人一伙,就是个坏人吧。”帕鲁卡的猜想单纯明快,但一点也不能安慰艾娜和伊恩的心情。
毕竟,那是来自地球的同胞。
“不过,就这么被杀光一个星球的人……”琉霖不禁质疑星云帝国的防御力。克拉姆面露歉然,塞亚解释:“这一带是个‘信仰空窗’,只要有一个帝国国民在这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嗯,DOLL信仰系统还没有涵盖这个区域。”克拉姆道,“拉非雷转移遗民的速度太快,他不接我的通讯,是九号联系他的副官索妮亚,她转告说如果后勤安排跟不上前线军队的速度,会出现纰漏和失误,丢亲王的颜面,他才放慢进度。”
真是糟糕的父子关系。伊恩等人吐槽的同时,也放下心来。
仔细想想,星云帝国能够长久安泰,全仰赖DOLL信仰系统的镇守。否则,宇宙的极强者都是神出鬼没,能瞬间碾压星域的牛人。就算有强大的军队,也来不及防备。
“哥哥。”艾娜开口,握剑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我会和她战斗到底的。”看到她的表情,塞亚就知道她是硬起心肠强迫自己,叹了口气,揉揉她的脑袋,挥手转身:“开船开船,回家。”
“塞亚,你不能上船!”克拉姆追上去。
黑发青年滑了一跤,险些栽倒。
“那个——”盖亚要说什么,嗫嚅了一下,声音小下去,塞亚转过头:“盖亚,你这两天一直不肯看我,怎么回事?”
绿发女孩涨红脸,丽萨动了动唇,大声道:“哎呀,反正她不是暗恋你!盖亚,你有什么话就跟他说!”盖亚垂下头:“对不起,塞亚哥哥,我想去看看我的家人。”
理解她担忧挂念的心情,塞亚通情达理地道:“二号在那边,让他接应我们吧。”
处理好V9遗民的后事,教皇和另一个自己联系。
克拉姆是星云物质和暗能量的结合体,力场吸引、时间和空间的移动对他都是天赋本能,不必通过飞船,就能带他们往来各处。这么一来,更印证了艾娜心里的一个怀疑,想起初见二号时,他话语中流露的某个信息。
“塞亚!”
砂金色长发的青年还是那么清秀文雅,纤瘦的体型,温柔忧郁的深绿眼眸,柔软的前发覆盖在光洁的额头上,满身的艺术气息比零号更浓厚。艾娜和伊恩油然升起一股感怀之情,这是他们认识最久的一位克拉姆了。
虽然他们差不多把所有的克拉姆当成一体来看待。
“有没有累着?”塞亚抱起二号,直接来了个缠绵的深吻,看得众人汗哒哒。
喂,在一位情人面前吻另一个情人可以吗?
真是后宫啊……伊恩等人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却见零号满脸陶醉。
“你…你不吃醋吗?”艾娜无力地道:此人的抽风无药可救了!克拉姆全身冒着粉红泡泡:“二号被吻就相当于我们被吻啊,而且我想起塞亚第一次吻我的情景了。”
黑发青年黑着脸转过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冒粉色心心的小萌物。
艾娜等人被吊起了兴趣:“怎么样?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好幸福,太幸福了,然后塞亚说:对不起,我还是不喜欢和男人接吻。”
……克拉姆,你太可怜了啊!!!
从天堂掉到地狱就是这种感觉吧。
整体斯巴达的人们只想将那个不解风情的人抓来暴打一顿,克拉姆献出那么宝贵的初吻,居然得来这么一个评价!
教皇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满心倒影出当时恋人认真无比的神情:
「不过,我会努力适应。」
这是一个有着飞翔的小型岛屿、串连的瀑布,浅蓝的鸟群优游而过的星球,绿色的大地遍布着纤细的植株,有些顶着黄灿灿的果子,没有绊脚的岩石和河流海洋,洁白的房子绘着代表治疗的红色十字,那些还没恢复神智的遗民就生活在这片温柔美丽的土地上。
形似荷叶的巨大茎梗下,身穿亚麻长裙的女性呆呆坐着,绿发女孩把二号新画的风景图用木架立在她面前,轻声指点,当女郎略微有点反应后,露出欣喜的神情,坐下和她说话,剥开手里的水果,一瓣瓣耐心细致地喂进她嘴里。
众人感伤地看着这一幕。
“思乡计划早点成功就好了。”丽萨小声道。
塞亚没有说出即使故乡复原,这些被异化的遗民也无法恢复。使血脉和精神污染的是荒神乌萨恩的神恩,归一会在这条神脉上浸淫最深,有许多独到的手法,遗民的接触者天赋又不相同,分别救治在技术上太过困难。
当初,二号就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可以把他们的基因调整回原先的状态,可是精神不同步的话,可能会有后遗症。他们有些意识散逸在银海里,有些因为异变过程太痛苦而崩溃了,这样散落、扭曲又微弱的人格,我没法用我的力量强行整合,在时间无法精确定位的情况下,我用光辉之四面体也不能回溯。」
正因为克拉姆太强大,面对弱小的人类精神也束手无策。帝国本土的技术员已经展开专项研究,不过目前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进展,只能说“略有起色”而已。
盖亚却表现出了乐观的态度:“没关系的,克拉姆,我看得出,爸爸妈妈和大家的情况慢慢好起来了,只要这样下去,事态总会好转的不是吗?”
众人除了摸摸她的头,感动这个孩子的坚强以外,什么也没法说。
设着帝国办事处的一座浮岛上,拉弟就在里面的生物研究所工作。
见到彼此,两个朋友都十分高兴。
“塞亚,你想不出,这里有许多移植自正宇宙的植物!我们正在克服一个个技术难关,要让它们的生态系统适应一个全新的大气层环境,培育细菌和培养基……”拉弟一说起自己的专业就滔滔不绝,塞亚很欣慰朋友恢复了精神,从简妮的事件中走了出来。
让两个地球遗民惊喜万分的,这里居然有种类似“米”的食物!
包裹着鲜嫩绿叶的果实形状像棉花,里面却不是白中带黄的棉絮,而是一粒粒菱形的透明果粒,比米粒略大,颗颗晶莹饱满,光洁玉润,蒸煮后清香扑鼻,口感软糯顺滑,活脱脱就是大米!
伊恩吃得感激涕零,眼含热泪,恨不得把脸都埋在饭碗里,吃一碗供一碗!塞亚咬着妹妹炸得金黄喷香的粢饭糕,奇怪地看着他,不过当艾娜问他味道如何,他诚实地说好吃。
当初艾娜就奇怪,哥哥身为星云帝国的创始人之一,为什么不利用职务之便,开发一些地球的饮食呢?语言风俗之类的习惯应该都有保留,后来听说他曾跟白银女王相处了五百多年才恍然大悟,估计那段时间,塞亚原本的生活状态都被粗暴地改变了,他没跟着乌拉拉变成一个暴君或疯子,真亏他秉性够坚固。
“塞亚以前吃过这种粮食,不过我做的他不爱吃。”克拉姆伤心地道。塞亚一头黑线,你做的米饭,再好的原味也被糟蹋光了。
夜幕降临,星云在天空迷人的闪动,被夜色包裹的大地进入宁静的梦乡,万籁俱静。
艾娜悄悄走进房间,借着窗帘的缝隙微微洒进的星光,可以看见蔚蓝颜色的床铺上,黑发的青年安然熟睡,他还是喜欢趴着睡,被子随意搁在一边。
过去,少女总是看到哥哥不习惯封闭的环境,半夜跑到走廊或空旷的屋顶打盹,伴着孤独荒凉的宇宙。如今,他只能在看不见天空的地方休憩,宛如折翼的鸟。艾娜心底泛起难言的酸楚,轻轻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掖好边角。
金发的教皇站在发出悠远回响的草原上,晚饭时,艾娜偷偷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有话要谈。
伊恩也等在外面,看到女友出来打了声招呼。一条小瀑布从他们头顶的浮岛坠落,消散在半空。
金发少女走出建筑物的阴影,看着在流动的夜雾中伫立的绝美青年。
“克拉姆,你是不是在地球还没毁灭以前,就认识我们和哥哥?”
“嗯。”克拉姆坦率地承认,眼里荡漾着悠远的眷念,“我认识塞亚以后很久,有一天,突然很好奇,孕育了这样的塞亚的地球,是怎样的,我也非常想知道塞亚从前的生活,就——”
“那时候地球不是毁灭了吗!”伊恩惊呼,随即想起自己和女友的情况,“不对,我们比塞亚晚了十几万年才来到这个宇宙,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荒神的几率法则,遗民掉落负宇宙的时间和空间都有差异,不过以毁灭点——开启破灭钟的人为最后的终止符。当塞亚坠落时,地球是‘默认毁灭’的静止状态,负宇宙和正宇宙的其他地方还可以观察到它,但是不能干涉。嗯……不过我有荒神的力量,又擅长操纵时间和空间,还是进入了之前的地球。”
两个少年少女明白过来,艾娜好奇地问,“你那时是躲起来,偷偷看我们吗?”克拉姆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含糊以应:“唔。”
伊恩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克拉姆,你不能改变地球破灭的时间,是吗?”
“对不起,即使我能,我也不会这么做。”
教皇的回答毫不动摇也毫不迟疑,天青色的眸凝蕴着无与伦比的澄澈情感,“那样会失去我的塞亚。”
在克拉姆的理解,和塞亚的邂逅是一种概率,如果阻止地球的毁灭,路凯是会活下来,他和路凯也可以发展感情,但是那个和他认识相爱,原本概率里的“塞亚”就不存在了,等于他杀死了爱人。
对于能在时间和空间中自由畅游的黄昏之民来说,他对爱情的感触,是包含了过去现在未来的统一存在体,爱既没有尽头,也不能单独切裂开来看待。
两人惊讶,伊恩被他的坦白搞得气都气不起来,只好安慰自己塞亚拯救了所有地球人的灵魂,不跟这爱情至上的家伙一般计较了。
艾娜啼笑皆非:“虽然是很想揍你一顿的答案,但是基于一个妹妹的立场,你过关了。”
第二天,在塞亚的建议下,移植了一棵树苗,让二号促使它长成参天大树,挖空建造树屋。
无疑,这是最让德鲁伊感觉舒适的居住环境,对他们记忆和感性的恢复大有裨益。
“挖洞树不会死掉么?”担心树死了盖亚伤心,艾娜偷偷地问。塞亚信心满满:“强化植物可是拉弟的拿手好戏,德鲁伊的魔法古树也是应用了类似的原理,用他们称作‘丰饶之术’的魔法,相当环保的水、电荷、行星光、绿射线、以太聚能的综合能量体系来促进植物的生长。总之,没事的啦,哪里适合挖洞盖亚再清楚不过。”
尽管听不太懂一些名词,艾娜还是放心下来。
顿时,大家都热烈地投入了这项工程。
盖亚是最热衷的,像个小雀般围着黑发青年直转,兴奋得停不住嘴,当她意识到时,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塞亚揉揉她的脑袋,恶作剧地一笑。
“塞亚哥哥……”盖亚发觉他的陷阱。
“小孩子就要像小孩子的样,不要给自己无谓的包袱。”塞亚弯起唇,低声道,“多莉雅的死不关你的事。”
红着脸垂下头,如释重负的同时,盖亚也不禁怀疑:世上有塞亚哥哥看不破的事情吗?
这样一想,她前所未有的担忧起来。
在她的故乡有句话,慧极必伤。
郁郁葱葱的树冠很快伸展得有上千英尺宽,巨树巍峨地耸立在四叶草原野上,茂密的叶脉和粗壮的枝干连成了一片静谧的翠绿顶棚,阳光宛如金色琴弦丝丝洒落,景致极为美丽。
那些浑浑噩噩的遗民聚在树下,从头到尾关注整个过程,当大树长成,一些人蹒跚走上前,抚摩粗糙的树干,这是第一次,他们有这样主动的反应,盖亚背着众人,擦了擦眼泪,过了一会儿,丽萨跑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从布萨隆来的德鲁伊民众帮了大忙,选择树屋的挖掘位置,把藤蔓编成吊桥、用木板铺成阶梯,搭建巨鹰的巢等,热情不亚于盖亚。
值得一提的,当初巨鹰的转移成了难题。本来帝国的军舰也装得下这些巨大的飞行生物,可那时一来情况紧急,二来以人员装载为优先,巨鹰的抢救只得挪到最后,损失不少,让德鲁伊们心痛不已。不过在这片大地上,残存的巨鹰有了广阔的空间,可以预见会有高空飞翔的鹰群盛景出现吧,想到这里,德鲁伊们也开怀了。
而失事的那艘军舰,很讽刺的,上面救出的是被净化者联盟掳走折磨的遗民,反而是加害者活了下来。不过他们也没有好下场,成为帝国的公民,就要接受帝国的法律制裁。
活着的活着,要继续生存,而死者已逝,此情成追忆。
第一座树屋建造成功了,之后就可以造第二棵、第三棵,暂时,大家已经很满足了。
最顶层的树之大厅里,明媚的日光穿过高大的拱形窗户,将温暖斑驳的光烙印在木质地面上,天花板垂下青翠可爱的枝蔓,还有许多鲜嫩的果实缀着,中央树立着一座英气勃勃的女性塑像,裹着兽皮和树叶,背挎弓箭,是德鲁伊崇拜的伊斯翠女神。完工的人们坐在简朴的木椅上,快活地痛饮麦酒。
不用说,回绝了妹妹“小孩子气的红茶”,端来大杯酒水的正是哥哥大人。不过德鲁伊的男儿一致认同他的看法,手指圈成圈表示支持。艾娜只好鼓起包子脸,被绝对有预谋的哥哥偷着乐欣赏。
连盖亚都豪爽地干杯,尽显森林女儿的豪迈一面,艾娜忍不住嘟囔:“你们不是提倡节制吗,这种纯粹用麦子做的消耗品……”
“哈!”奥尔坎放声笑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酒是人类的朋友,欢乐和庆典的源泉,只要是粮食酿造的酒类,都在我们的接受范围内。当然,在我们的文化里,节制是最高的美德,没有酒品却滥饮的酒鬼是为我们鄙视的。”
塞亚得意地显露出他千杯不醉的好酒量,立刻被德鲁伊男儿当作好兄弟看待。艾娜只有咬牙切齿地放弃,伊恩安慰地递给她一杯冰镇蜂蜜酒。
未免没有酒品的丽萨和毫无酒量的帕鲁卡醉倒,塞亚亲自上阵,做了低度数的蜂蜜酒和果子露,还烤了丰盛可口的奶酪面包、年轮蛋糕和两个恋人爱吃的甜甜圈。
在几十扇落地窗刻上四叶草饰玫瑰花格,克拉姆似乎艺术细胞迸发,捧着木雕爱不释手,看面目正是塞亚的模样,黑发青年有所领悟地看过来:
“克拉姆,敢雕成裸体的就别来吃饭!”
委委屈屈地瞥了他一眼,克拉姆落落寡欢地反工,显然正是打着这个主意。伊恩等人抹汗,不知该说他们心有灵犀呢,还是老夫老妻熟透顶了。
用艾娜的话说,无意识秀恩爱啦!
颇有醋意。
不过,二号似乎对零号有什么不满的样子,从早上起就盯着另一个自己,塞亚问他的时候,趴在桌上蹭啊蹭,求抚摸的姿态。
二号有理由郁闷,塞亚把逻辑之罪送给他时,他简直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了。所有的人格都认可零号是主体,所以他把礼物带回给了零号保管,零号却不小心遗失了!本来丢了也罢了,总有一天能找回来,偏偏在寻找过程中,被罗切斯特劫走还分解,现在连个渣都没有了!
上次女性克拉姆群殴零号他没有参与,可是这次,他也想痛打零号。
教皇陛下看看另一个自己,缩进树皮不见了。塞亚撸着二号的毛,心里已经有数:“行了,我会做你喜欢的画笔给你。”
“塞亚给我不给零号!”
“好了好了。”
嗯哼,后宫也是有此类问题发生的啊。伊恩喝着麦酒看前辈的戏,很爽。
拉弟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用玻璃器皿托着一只金绿色的花环:“给,塞亚,培育成功的珂雅草。”盖亚等德鲁伊都露出惊讶之情,纷纷站起,那些没恢复神智的德鲁伊也看过来,眼里闪动着异样的神色。
塞亚接过,感谢了友人,转手递给奥尔坎:“喏,献给森林女神的礼物,我想作为第一座树塔的纪念很适合。”
“太谢谢你了,哥们!”奥尔坎高兴得合不拢嘴,和族人一起,正式祭拜了后,让盖亚代表全族供到神像脖子上。
“哥哥,你怎么对德鲁伊的习俗那么了解?”艾娜小声问兄长,虽然地球的历史和幻想文学也有类似的种族,不过和真正的德鲁伊还是有差异的。
事实上,德鲁伊这个名称不是盖亚对自己种族的自称,他们的民族叫“珂雅”。乳化冻的沟通是脑波交流,如果有类似的意义,就自动翻译成那个词。
“我在时钟城初期,差不多看光了正宇宙各个世界的资料。”塞亚啜了口冰啤酒,“不过,不管学习了多少文化和知识,也没有可能完全理解生于那个行星的人的感受和思考。”
“但是,哥哥和我们的思想很契合啊。”艾娜暗示他真正的身份。
塞亚只是笑了笑。
“塞亚大人!”一只黑色羽毛的猫头鹰飞进来。
“你在这儿啊,雷比克。”塞亚向恋人的宠物打了声招呼。艾娜和伊恩一呆,想起这只在学者星球埃维亚见过的猫头鹰。
当初还是它第一个向他们八卦塞亚和克拉姆长长的情史。
“好久不见,我有事汇报。”雷比克左右张望寻找正经主子。
零号重新出现在树厅里,小心翼翼地迈步,挪向爱人。可惜人格之间有感应力,他的企图马上被二号看破了,只好咻地躲到伊斯翠女神像后面,露出个脑袋。德鲁伊们又不好赶他,场面尴尬至极。
“别闹,零号过来,二号吃蛋糕。”后宫之主威严地下令,摆平了这场闹剧。
这么一来,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不过雷比克接下来报告的内容还是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教皇的侍从是机械生物,体内有装置可以联系所有的克拉姆,还能在银海中穿梭,一向担负传递消息的任务。
考虑到星际路程的漫长,除了堇花联邦作为遗民聚集的据点,位于常春藤航道核心的白沙星域,曾经被丹特丽安和茵蒂克丝扫荡的区域成为第二个收容所。那里有许多反物质燃料工厂,不必造恒星,设施完备的人工行星就能满足舒适的居住需求。原住民雇佣兵和奴隶主都被一扫而空,周围的小国也不会和星云帝国对着干,更不用说给予支持和帮助的学者之都埃维亚、搬到那里的四个瑞泰尔的结盟国了,他们都是很清廉的政体,环境和平。
当地十七个人工天体,总共三千多万遗民安顿了下来,近来和布萨隆一样,局势不太平。
在有面包窝棚的情况下,他们倒也没有无理取闹,但一些遗民的领导和知识分子强烈要求介入负宇宙的当局,拥有一席之地。在封闭险恶的陌生世界待久了,他们迫切希望掌握可供判断的消息和自身独立的基础,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却令实际办事的人困扰,简单的说,没工作!
负宇宙除了时计领和星云帝国,文明社会太少,消化不了遗民这么庞大的数量,还有办事员惊呼:“荒神才知道,他们从哪里冒出这么多来!正宇宙不止星星,星星上的物种也太多了!”
这都是时计者造的孽啊。艾娜和伊恩心道,时计者可以穿梭时光,他们在正宇宙祸害的世界和人数,亿亿亿亿都不足以衡量,只剩下三千多万活口算个啥,连中国一个省的人口都不到,死了的才海了去的。
此外,还冒出很多假冒的“第三类接触者”。被惶恐明天的父母推出来的孩子,以及想要获得优厚待遇的投机者,试探星云帝国真正用意的伪装者,零零总总,集结在移民局门口。一开始,帝国方面采取了严厉的警告,开启力场仪驱赶,但是他们没有鸣枪也没有血腥镇压,遗民哪个不是人精,吃定他们不会杀人,更加变本加厉,一波波塞来,双方争得沸反盈天。
“那,里面真的没有一个第三类接触者吗?”伊恩希冀地问,他们只差一个伙伴了。
“没有。”雷比克干脆地回应,“只有一对双胞胎,开发到第二类接触最深阶段,他们是孤儿。”
艾娜等人很振奋,却听得雷比克道:“他们杀光了当天从一条小路来报名的接触者,被我们侦破后逃逸了,现今关在看守所。根据研究员沟通,他们对他人极其不信任,性格偏激残忍,估计短期内无法被教育好,送到这里来。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传扬开来,许多人借题发挥,跑到移民局门口说如果再不让大家看到思乡机器就自杀。”
这……这……
塞亚不意外,遗民来自正宇宙的天南地北,语言、文化、习俗、思想的鸿沟巨大,连生理结构也有异,能活下来,还多半忧患意识奇重,心性敏感狭隘,手段利己偏执,种种隐患不甚枚举。要协调好他们,照章办事的帝国移民局还是太嫩了。
“把那两个小家伙培养成秘密警察,签订雇佣合同,期限十年以上,让他们为帝国卖命,帝国给他们在遗民中横行无阻的权利,提供精锐装备,优质的衣食住行,前提是只能遵守帝国的规章制度,接受帝国的监管,但他们可以随意击毙帝国的敌人。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发给他们武器,让他们镇守在办事处外面,枪毙人群中喊话号召的人,尸体留着,逃跑的不杀但必须追踪,确认有无组织,视频发到每个遗民聚集地去,通告星云帝国的恩惠以血书写,不服从命令的统统驱逐。”黑发青年抽出一根烟,叼着说道。
一室寂静,两个克拉姆平静地拿点心吃,喝蜂蜜酒,小辈们却傻眼了。哥哥大人干咳一声:“有时不下重药,情势只会恶化到更多人牺牲,总不见得什么事都推给克拉姆。”
众人无言以对。
教皇自告奋勇:“塞亚,我可以。”
“闭嘴,你去我还不放心呢。”塞亚一口否决。
艾娜等人汗颜,气氛稍稍缓和了些,雷比克又说了不少详细情况,道:“塞亚大人,有一个给您的通讯,瑞泰尔的梅塞德丝执政官。”
立体影像中浮现的正是伊恩等人认识,和过去的艾娜十分相似的瑞泰尔统治者,她缎子般的黑发间是镶嵌火红宝石的纯白额冠,眉间的气质似乎和过去不同,黑水晶似的眼眸里,目光纯挚清晰。
【父亲大人,什么时候能再来瑞泰尔?】
黑发青年手里的烟抖了抖。
深夜,情报科御长丹特丽安的房间,点着孤灯。
写字桌上,悬浮着一个像是微缩模型的发光物体,无数奇异的形状和线体交缠。如果艾娜他们在场,会发现这个物体多么像多莉雅曾经给他们看的布萨隆地形图。
事实上,这就是整个布萨隆的回圈世界。
丹特丽安美丽的脸庞笼罩着凝肃之情,一丝不苟地解析着里面的信息。
虽然每个克拉姆都拥有操纵时间的能力,连接起来更相当于功能超级的并列演算机,但是面对无法准确定位的混乱熵值,庞大又断裂的立体复合空间体系,整个解谜过程也变得无比繁琐冗长。
灵魂粒子无法被机械地组合,只有在死亡不久,反粒子磁场团还没有崩塌,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些灵魂反粒子,撬动信息杠杆,让分子记忆自动成像,才能实现复活,所以,多莉雅无法复生了。
这也是塞亚绝望的由来。
丹特丽安抿了抿唇,结晶材质的八音盒捧在她的手心,里面的储存芯片已经录进了七十多首曲子,后面的工作,还有很多很多。
可能努力到最后,会发现多莉雅什么遗言也没来得及留下,但丹特丽安还是希望,她在世上存留了一丝痕迹,能够鼓舞那个没有真正站起来的人。
AH-N446军港,永明灯光突然暗下来,所有的防火墙被关闭,港务局的总机室智脑被篡改了一小条指令,没有引起任何值夜班人员的关注。
停泊在港口的黑色飞船,一道舱门静静敞开。
身穿墨绿色长军装的男子一步步走进去,过了良久,通行闸门向两边开启,机械颤动的节奏传遍整艘飞船。这次没过一会儿,一个人影冲出来,踉跄扶着船壁,身体仿佛无法挺直地弯折着,剧烈地干呕。
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胃似乎要绞断的抽搐,为了今晚的航行,他事先服了药,可是再完备的准备,面对已经千疮百孔的精神,也不堪一击。
“塞亚。”
支撑无力的手滑落下来,黑发青年深深苦笑:“真不想被你看见这副难看的样子。”
教皇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美丽的光晕,空旷的宇宙港仿佛荒凉的寰宇,惟有他明亮如晓星。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瑞泰尔执政官的邀请,对塞亚是无法抗拒的要求。
高维数字投影可以往来宇宙各处,但需要精确的相对位置,星云帝国内部可以做到,但是因为反粒子的波动性,其他天体的位置随时在变动,航行期间可以通过距差和向量计算调整,远距离误差却无法修正,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是指这种情况。
他只能再次起航,又无法起航。
黑发青年跪坐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像个刚刚开始学步的孩子,虚弱的双腿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是那个驾御着小小的飞船在宇宙中来去自如,挑战无限艰难险阻的旅行商人。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原来的小梅已经死了。”恍若干涸的语调也死寂无波,“我只看了那个孩子一眼,就离开她了。”
大量的回忆涌入脑海,瑞泰尔的先祖,少女流泪的头颅,圣白的都市,他牵着人工智能的手教她慢慢走路,带她在满月的天空翱翔,指导她运用天网汇聚的资料自主思考,一年年扶持她长大,看着她成为瑞泰尔最聪慧的智脑,威严慈和的执政官。
更多的过去汹涌而来,在时计领的制表师和化物师温妮,给了最落魄的他宝贵温情的朋友;在旅途中的人们,那些寿命短暂的小生命;新的文明纽带,琐碎却漫长的经历……这是他不得不一次次离开深爱的人和国度,习惯并融入的另一个世界。
不可分割。
从今往后,他只能在星云帝国过着双脚不离地面,无法仰望星空,遗忘一切与多莉雅有关的生涯,“幸福美满”的生活,就像他无数次梦想的那样。
克拉姆明白爱人的心结,即使有共同珍视的事物,他们的人生轨迹也已经划分成了清晰的两条。
他明白的太晚了,如果他早点踏出去,让其他的自己陪着塞亚,在塞亚还没有变得这么孤独的时候……
“对不起,如果我和你一起旅行,成为你的搭档……”
“谁也无法代替她!”塞亚失控地大喊,接触到爱人怔忡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这是个下意识巩固自我,也杜绝一切关心的动作。
“没有人……只有她……我是个混蛋,连自己的目的地都搞不清楚,怎么能让别人陪我……也没有人会……”
克拉姆怔怔听着这些爱人从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语,多莉雅的死粉碎了他灵魂的坚壁,极端的坚韧和极端的脆弱,都融进了最深的骨髓,只有敲碎脊梁才能看见。
青年破碎的语调渐渐清晰起来,连同他的神情和动作,都有了来自更深处的力度:
“我之所以活到今天,是因为我不把命运交给别人,只相信自己和唯一的搭档。哦,我有不死的生命是女王陛下赐的,不过她教会我的是同样的事——所有的痛苦唯有自己面对。”空岛商人站起身,凝视前方的无尽虚空,“在这个世界上,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
他闭了闭眼,终于取得了完整的自控。
凝视在夜色中更为光芒洁净的爱人,他露出温柔的浅笑:“克拉姆,不是你的错,我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每次上船前,我都想着,这么破烂又狭小的地方,怎么能让你上去呢。”
“……”
“你是个强大、浩瀚的异生命,天空是你驰骋的乐园而不是龟缩的仓库。你喜欢这里,美丽的自然风光,纯朴的人们,尽情写生、漫游、画下所有美好的心情,我知道你在异空间开辟了很多暗物质星团,让你的原体可以泡澡一样玩,我很高兴,将来,我要为你创造更多更多广大的世界。”黑发青年灰蓝的眼眸流动着动人的光辉,宛如澄净的星光。
“对不起,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教皇讷讷张开口,恢复了语言能力,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嗯,因为我没有生气的能力,所以塞亚不管说什么都没关系的。”
塞亚一脸无力:“你真是笨蛋耶,这种说起来就难受的话还讲出来。”
克拉姆已经难过得一塌糊涂,破罐子破摔地道:“反正我就是笨蛋,一点没察觉塞亚想要什么,满脑子只想着一个念头,维多利加总说我脑袋像漏斗一样,结果真的是!如果塞亚留下来不快乐的话,我还期盼那么久干什么!但是但是,没有一个我提醒我啊!”
“那么多呆毛的你,能随意转变天然属性才怪。”
“可是……”克拉姆快要毛躁得膨胀成气体了。
“得了。”塞亚不耐烦地道,“既要你善体人意做个最佳助手,又要你兢兢业业打理一个帝国,我还没这么恬不知耻。”
走上前,抱起轻如云的恋人,将这个美丽的生物紧紧圈进怀里,塞亚碰触他的额,浮起由心而发的笑靥:“克拉姆,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
他常常让他感觉到,活在世上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