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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第六十九章 全面宣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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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真正的起因,似乎是一边再也不能忍受对方的存在。

太好了,我一点也不想成为海伦。战争的起因喝着酒说道,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题记

小小的窗外,夜的清寒透过一潮潮海浪涌来,从女孩的角度,一排排座椅就像高大看不到尽头的墓碑,她和哥哥默默穿梭其中,拥挤吵闹的人群挤在前头,仿佛另一个世界。

「喂!这里有小孩子哪!」一个男人听到她的抽噎,回头一瞧,大喊。尖锐的妇女叫声响起:「什么小孩!你的小孩吗?这里的人都一样!」

似乎是她丈夫的男子,看着这边的情景,发出冷笑的嘲蔑:「大的那个不算小孩吧,叫他让另一个过来如何?」

男孩露出喜色,立刻推了妹妹一把:「小弥,快。」

她大叫一声,死死抱住兄长,含糊不清地嚷着哥哥,眼泪又唰唰流下来。见状,一些大人露出愧疚之情,推搡下让出一条曲折的小路。

挤压中,白色的小兔子口袋里的巧克力糖滚出来,骨碌碌不见了。她的小花裙子已经脏污,上面斑斑驳驳是父母的血迹,身边依着仅有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支柱。

「啊!还有两个孩子!有个受伤了!」乘着救生阀的救援人员赶紧伸出手,「小弟弟,小妹妹,来来。」

从飞机下去时,她的手在机门的夹缝处划破,过于紧张下,没有注意到。

坐在起伏波动的救生筏上,她慢慢感到手指火辣辣地抽痛。

「哥哥,疼。」她亮出冒血的小手指,委屈地递给兄长。

「没事的,小弥,哥哥给你吹吹。」男孩心疼地捧起她的小手,放在手心呵气。

「小弟,你的眼睛才需要赶快治疗吧。」救援人员忍不住道。

过早明白的羞耻、自责和痛楚剧烈地涌入她幼小的心灵,路弥哭得停不下来,哭声沿着海面弥漫开来,慌了神的路凯怎么哄也没用,印象中,那是她一生最凄切最惨烈的一次痛哭,从此,她再也没有为肉体的疼痛而哭泣。

在她的记忆里,哥哥也从来没有。

少女僵硬地站在床边,灾难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袭来,使你只能面对冰冷的事实。

黑发青年躺在湿透的床上,呼吸又深又沉,脸上满是细碎的汗珠,他阖起的眼睫没有一丝颤动,看得出已经进入了深度昏迷,身体却时不时的抽动一下。每当这时,大量的冷汗就浸透了床单,手腕和颈项的静脉令人心悸地轻颤,似乎随时会崩断。

“这以前是我们的猜测,现在证实了……乌拉拉把塞亚的神经系统和使徒做了定向连接,一旦使徒苏醒,开始机能活动,塞亚的痛觉就会成倍反馈,可能……有关乌拉拉酷刑折磨的记忆也会复苏。”克拉姆干涩地解释。

“使徒是什么!”伊恩难以自抑地叫道,他和路弥睡到凌晨,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难道在DOLL系统里,塞亚也摆脱不了那个老巫婆吗?

“使徒是乌拉拉最倚重的战力,之一。”维多利加出现在房间里,或许她一直都在,“我们曾经对塞亚做深层催眠,尝试解开他受到的暗示,失败了。当时他泄露的信息就是‘使徒’这个名词。其他的资讯都是我们的推想,首先,使徒是塞亚制造;其次,使徒是生物兵器的可能性大于智能机械;其三,使徒是乌拉拉控制塞亚的手段。”

四号接着说下去:“塞亚在生物制造上的本领不亚于他在机械上的天赋,那是在正式认识我们以前了,可以推测和乌拉拉生活期间,他顺从她的意愿,对乌拉拉喜好的方面进行了深入研究。”

“使徒制造的时间不确定,部分技能可能与瑞泰尔的天使命石近似,完美的无限异能组合系统,那是塞亚交给梅塞德丝执政官的武器终端系统。”与艾娜和伊恩有过一面之缘的晓美炎隐约闪现身影,“假设这个推测成立,即塞亚用这样的方式向外传递警示讯息,他就是在非己愿的情况下创造了使徒,逻辑思维无法清晰,使徒的机能肯定没有瑞泰尔的自律兵器精密优越。如果使徒有生物意识,也是粗糙的,无法与梅塞德丝那样优化的天网人格相媲美。但相对的,一者是生物,一者是武器,只要塞亚赋予使徒足够强大的初始性能,她就能自主进化和演变。有乌拉拉在,即使不催加时间影响,这么多年下来,使徒的生物系统也完善得不能再完善了。”

丹特丽安清冷如雾的声音响起:“无疑,乌拉拉的愿望是创生的话,塞亚的才能会为她实现一切。”

玲开口道:“使徒的细胞可能有量子同步单元以及层级生态结构,具备信息处理和汇总能力,她的智力未必就差劲了。我们必须考虑塞亚完美主义的性格,也许在缺乏理性和德行制约的情形下,他还会尽情发挥他的长才也说不定。”

“方程石,塞亚说过这个构想,比天使命石更具有能量利用效率的‘银海之键’,但他一直没造出来过,我不认为他是造不出来。”茵蒂克丝清脆的嗓音带着紧张和焦躁,“乌拉拉这个大坏蛋!”

听到这里的众人情不自禁地苦笑。

九号冷冷地道:“使徒的强悍无庸置疑,不必再多加讨论。乌拉拉完全可以赋予她不同于一般原始物种的时间概念,让她以远优于通常生命的速度变异、进化和成长,使徒不是必须等到今天才醒来,其中的意义很清楚。”众人心一凛。

二号也道:“不考虑这些,最关键的一点,使徒具有编写DNA长链的能力,随时能编译和重构断裂的神经系统与塞亚连接。我们已经证实了,哪怕我们改造塞亚的身体,在最深层的生命本质,基因,也是我们不敢妄触的。一旦改写,塞亚就不是他了。”

显然,他们早已进行了各式各样的讨论,却无计可施。

“那哥哥现在怎么办?”艾娜高亢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克拉姆转过身:“因为在DOLL信仰系统的范围内,我把塞亚的感知切断了,他现在感觉不到痛。但是神经联网是从银海连接过来,塞亚的大脑也被同化了一部分,构成了潜意识的记忆网,如果不想塞亚脑死变成植物人,就不能根绝这种影响。”

金发少女握了下拳:“反正,我们打倒乌拉拉,能让哥哥好起来?”

从这句话,她显然完全丧失了理智和判断力,但是伊恩没有叫女友冷静下来,他自己都快脑充血了。

高文等人都在房间里,连梅耶都在,此时提出了直白的意见:“不能将塞亚大人的时间凝固住,然后等我们和时钟城分出胜负吗?”

众人眼睛一亮:对啊!连艾娜都恢复了正常,一致喜悦地看向克拉姆,却见他们美丽的面容都冻结着异样的神情。

“塞亚是时计者,他永恒的生命一开始就打上了乌拉拉的规则,一旦我们干涉这种规则,他的生命也就完结了。”克拉姆苦涩地道,“塞亚是人类啊,短暂得早就应该消失在时间之河中的生命。”

“那空间呢?”伊恩不放弃,双眼凝聚出坚定清晰的意志,“空间维和时间维在均熵反应下会耦合成同一维度,异化和静止。塞亚教过我,空间弦波能场和时间弦波能场在特殊的条件下可以对偶,你们试试把它变成零点场,停止塞亚的运动状态,也就等于时间停止了!”

克拉姆互相交换了肯定的信息:

“可以一试。”

淡淡的白色光罩中,黑发青年的生息渐渐轻微,静止成人类听不见的一线。

默默的,大家走出了房间,一来这情景太不好受;二来就算他们待在这里,把塞亚看穿一个洞,也不能改变他的现状,还不如及早想出对策。不过艾娜走着走着,突然跑了出去,伊恩情知不妙,追了上去。

幸好他们俩体能差不多,在阳台,伊恩把女友抓住了——显然艾娜想抄最短路径跳出去。

“放开我!我要去救哥哥!”少女死命甩动男友钳住自己右臂的手,“一次,又一次!上次乌拉拉的暗示发作,我没及时去找乌拉拉算帐,这次哥哥又被那女人绑定了身体,痛得要死掉!下次呢?下次也许再也没有懊悔和束手无策的机会了!”

“所以,去送死?”伊恩冲口道。

“那就送死好了!”艾娜的情绪比他更激动,“也比眼睁睁看着哥哥再倒霉下去好!反正我早该死了,在把地球毁了,害你和那个女孩子失去亲人的时候!”

“路弥!”伊恩失控地大吼,好不容易重重喘了一大口气,把扇对方耳光的冲动压下去——家暴绝对不可以,别说塞亚会踢死他,他自己也会抽死自己了。

金发少女的双眼透出狂乱的心绪,化作大量的湿气:“哥哥生不如死,被白银女王玩弄,变得这么孤单寂寞都是因为我!对了,克拉姆有时间回溯的能力,叫他把那时候的我杀了,如果怕历史错乱,就换个人来做哥哥的妹妹,那塞亚也得救了!”

“路弥,你冷静点。”褐发少年抓住女友的双肩,语气透出稳重的力度,“如果我们现在的能耐打得赢白银女王,不,有一分获胜的希望,塞亚就让我们去了。事实上,我现在也满脑子想着送死怕什么,我们死了也是搏一把,好过窝在这里什么办法也没有,可是以后呢?我们不能不想想以后!塞亚还会活着,他知道我们死了怎么办?知道你死了怎么办!他是你哥哥啊!他找你找了那么多年,你要让他再永远失去你一次?”

“呜呜……”艾娜的执意终于崩溃,泪水夺眶而出,靠在男友的肩头泣不成声,“伊恩,我好恨,我一点用也没有……”伊恩轻拍她的背脊,心脏拧得生疼。

“不会的,你要是没用,我就更加窝囊了。我们再和克拉姆商量一下,或者加入拉非雷的军队,也该把我们的能力发挥在战场上了。”

“嗯。”艾娜立即答应,却放心不下地朝塞亚所在的房间看。

伊恩体谅地安慰:“我们先跟克拉姆说,看看空间静止是否真的在一段时间有效,再和拉非雷取得联系,军舰也没这么快过来。”

“好。”

绝对的静止中,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

越转越快,带动周围一小片空间像水波一样轻抖,从震荡到滚动,不知名的剧变突破了某个界限,透明的漩涡涌出无边无际的肉色海洋,时刻不停地变换着形态,又分裂融合,轻盈柔软的曲线光色冉冉透射,似是女性的形影踏了出来。

与之相对,空色的世界一点一滴浮现出一个青年的轮廓,黑色的短发,象牙白领边的墨绿色长军装,没有呼吸和生理活动,宛如人偶一般。

一步,两步,跨出漩涡的躯体变成了有着生命质感的娇小身躯,妖异的光泽流淌在似乎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上,虚空颤动着化为水纹流淌下来,化为一丝丝的苍灰色长发,就像最优质的绸缎一样柔顺闪亮,白皙无瑕的足趾透出珠玉般的光润洁净,顽皮地微微翘起。

“找到了呢,父亲大人。”使徒像玩躲猫猫的孩子,绽出胜利的笑颜。

缎子般的长长发丝扎成两束,无机物的颜色却充满活力的光彩,被纱布包扎起来的右眼眼眶中,有某种不定的光芒一闪,少女露出愉悦又兴奋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更深远的东西,扑到黑发青年身上,两人接触的地方,融化一般,出现了奇特的重叠。

灰发少女伸手掩着红唇,用说悄悄话的口吻,在青年耳边道:“父亲大人有着和伊萝耶尔一样的头发和眼睛,这个秘密,我连母亲大人也不告诉哦。”

青年毫无反应,静止的生态没有丝毫变化。伊萝耶尔不悦地嘟起嘴:“醒来了哦,父亲大人,你再不醒来,我只好用‘闹钟’的力量了,在这个讨厌的教皇的领地,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说着,她光洁饱满的前额抵住对方被黑色刘海覆盖的额头,一个隐约的时轮图案像爆炸的光雾在他们的额心荡开,而放置在青年怀里的金色怀表开始走出疯狂的频率。

无色的景物骤然分开。

一眨眼,两人不停地向碎裂的虚空坠落,一块块五彩缤纷的光块构成严密缜列的马赛克拼图,全是悬浮在宇宙中的大陆,清晰而遥远地分隔开来,在背后跳动的数字和历法表示时间,只有一个红发的身影没有明确的标注,宛如一条流光溢彩的航路贯穿了始末;偶尔有星云帝国的景物浮现出来,伴随着教皇绝美的身姿,明媚而斑斓;更深处,一个模糊的云涡缓缓旋转,仿佛通向另一个宇宙的空间窗,近得伸手可触又遥不可及……灰发少女感兴趣地看着父亲的内心世界,直到感到手臂里传来人体的温度和强烈的震颤,接着是痛苦万端的凌乱喘息,连同虚空中的记忆图景都错乱开来,渐渐呈现出崩溃的趋势。

灰蓝的眼眸张了开来,没有明确的焦点,在疼痛中昏乱挣扎。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伊萝耶尔不管这么多,亲昵地贴着他,唤亲人起床般甜蜜依人地道。

少女奇异的声调像是虚幻幽明的回音,被密码编写的语言,触动了青年理性神经的一角,在掉落着特殊指令的记忆谷底,一小片碎片摇曳了一下,如同幽黯的光芒闪动。

“伊萝……耶尔?”

使徒脸上绽放出夺目的喜色,两只手臂紧紧勾住他:“父亲大人果然认得出我,母亲大人还说不一定呢。”

这时,两人上方的厚重空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开来,沿着明红色的光道一路飞下,金色的光点遥遥逼迫而来。

“父亲大人我们快回家吧。”小小的漩涡在少女身后浮现,传出不同于之前的强大拉拽力道,她一叠声急切地道,“你是我的父亲大人啊!属于我的,也是母亲大人的!”

意识深处开始剥离,原本均匀分布,大小不一的光块似乎失去了离心力,转着圈移动开来,色彩淡化消失,青年眼中的焦距随之溃散,语序也失去了清醒:“不行,我……这里……艾娜和克拉姆需要我……我是……”

来自后方的拉力将灰发少女扯离亲人身边,她不甘心地伸出手:“可是,父亲大人和我约好了啊,我一定要完成的!”

异样的神采出现在青年眼底,在那一刻,他就像一个陷入绝症晚期的人,不顾一切地朝一包致死的毒.药伸出手。

没有如愿地被一只白皙完美的手掌紧紧握在掌心。

“滚出去!”克拉姆天青色的眼眸从未有如此痛恨的憎恶目光,瞪视与妹妹有着相似容貌的灰发少女。

功亏一篑,伊萝耶尔愤愤地回瞪:“父亲大人迟早会回到我们身边,你得不到他的。”

记忆区块重新稳定起来,无数规整的方格散开,现实世界浮现出来,抱着不省人事的恋人,教皇几乎脱力地坐在床上。

他臂弯里的人是令他绝望乏力的原因,黑发青年的衣服再度被汗水打湿,仿佛重重枷锁贴在皮肤上,气息混乱微弱。他没有任何外伤,整个人却好像要溺毙在血海中,痛觉烙印在精神深处,透过呼吸的频率和肌肤的感应一波波传递过来。

维多利加出现在黑暗里,纯粹如黄金的长发与他一样闪耀,容颜高雅美丽,眼瞳深处燃烧的光焰使她全身仿佛被包裹在恒星的大火中。

“我们必须把塞亚送回去。”

克拉姆一言不发,抱紧了怀里的恋人。

“使徒是塞亚的血脉,基因组成了他们的精神网路,就和血缘魔法一样,无论时间和空间如何封闭扭曲都无法隔断,她可以侵入塞亚的潜意识深处,只要三次左右,塞亚的人格就全被她毁了,你还能把他的根源意识和记忆一样组合起来!?”

教皇依然不回答,像死守着最后一块领土的君王,纯净的白光覆盖了黑发青年,然后道:“不。”

“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活活痛死吗,零号!”维多利加失态地叫道,捏碎了手里的烟斗,又把碎片聚集在掌心,绿眸透出一丝痛心和无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确定,塞亚绝不会抛弃人类的形态,也许他真的把自己当做人类了,一旦他死了,就是本身的消亡。

“让他回时钟城,再成为那该死的时计者?”克拉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无法发泄的愤怒、喷涌而出的悲伤和痛楚烧得他全身发疼,“就算乌拉拉放过塞亚,我也不允许她如此肆意妄为!”

“乌拉拉在威胁我们,这不是一场恶质的游戏,哪怕是游戏,我们又玩得起吗?塞亚禁不起折磨了,不把他送回去,塞亚会死;把他送走,我们也只能当他死了——零号,你是对的,你也看到了,我们不能让塞亚就这样活着。我们已经在这场战斗中输得一塌糊涂,因为我们爱他,但是我们不会输给乌拉拉,绝不能让塞亚承受更多的屈辱。”

绝对空间崩散开来,化为碎散的光屑。克拉姆轻轻将怀中恢复了声息的爱人放在柔软的床铺上,他的发色像柔和的夜,唇色恬淡,看不出曾经经历的一切血色。

左肋处酸疼得要爆开,那人在怀里的每一丝颤抖,都从紧紧相贴的身体传达到意识的每一处,每一个他,埋藏在星云帝国的原身都在绝望中紧抓住最后一分一秒。

他想着,也许在相遇的开始就步入了终结,他错过的不是和塞亚的未来,而是指间流逝的沙。

没什么好辩解的。灵魂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说着:你隐瞒和乌拉拉的关系,和不知情的塞亚缔结着友谊、爱情,用幸福单纯的表面粘贴着光亮的世界,可是裂痕始终存在,深得万劫不复,最终吞噬了塞亚。

拥住自己再也不配拥有的存在,过了仿佛一个宇宙那么漫长的时间,教皇一字一字道:

“把塞亚交给时钟城后,发动全面战争。”

金发女皇点头。

提伦,星云帝国最靠边境的行星,这一天,迎来了分属两个阵营的敌人。

塞亚躺在克拉姆怀里,自那天晚上以后,他就没有清醒过。

当地正是雨雪的季节,虽然制服能保暖,黑发青年沉重的呼吸依然形成了飘渺的白烟,紧闭的睫凝聚着晶莹的霜屑。

艾娜最后一次整理好哥哥的衣物,藏好他胸口小小的八音盒,梳理他额前汗湿的黑发,她的手指僵硬无比,眼神却燃烧着火一般的激越和冰一般的决心,然后,慢慢垂下,伊恩紧紧地将女友僵冷的手指攥在掌心。

随行的人员都静默不语,看着阵前的金发青年。使徒穿着简单的无袖战袍,黑曜石的怀表垂在胸前,轻盈地踏过浅雪,大方地走近。在这个战场,她才是赢家。

“妈的!”深空女神号的全息屏幕前,亲王优美无比的双唇第一次迸出有悖于高傲的唾骂,但是包括最严肃的参谋在内,无人说话。

这是星云帝国全体的耻辱,不得不把帝国的创始者,教皇的恋人,交到敌人手里。

克拉姆深深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慢慢交到另一双手臂上,艾娜死死注视这一幕,时间在她眼里心底放慢、延长得无限遥远,诅咒般再也挥之不去。

抱紧失而复得的亲人,伊萝耶尔愉快地绽开笑容:“所以,不自量力的人才会试图染指你们拥有不起的东西,父亲大人永远是我们时钟城的。”

伊恩差点咬碎牙齿:这个无耻的女人,还敢在这里放大话!

“你不是塞亚承认的血亲,你只是乌拉拉制造的血肉傀儡。”教皇淡淡地道。

“哼。”灰发少女甩了甩马尾辫,红眸闪过利光,“父亲大人赋予我的崇高使命,是你们不能理解的!”

队伍后的维多利加怔了怔。

然后,两个身影一同消失。

时钟回响的大厅里,伊萝耶尔带着怀中的黑发青年转了一圈又一圈。

“父亲大人,我们回来了哦。”

白银女王微笑着示意她把部下放在一把高背椅上。

“似乎因为超过神经承受限度的疼痛进入自主休眠了,小伊萝耶尔,抱歉呢,你的父亲不愿见到你。”

“咦!”使徒大失所望,“为什么嘛,父亲大人太过分了!才跟伊萝耶尔说了一次话!”

“毕竟,按照人类健忘的毛病,和长期失去痛觉的感知能力,‘按理’人对痛苦的抵御力自然会降低。”乌拉拉不意外地掩嘴轻笑,雪白的衣袖衬得她纯净绝美的容颜更为动人,“狡猾的塞亚哥哥,骗过了自己和所有人,还有我可怜的克拉姆。”

语毕,她咬破食指,辉煌的金色液体沁了出来,毫不迟疑地按入部下的唇间,那滴血像有自主意识一般,即刻渗入了青年的全身上下。

伊萝耶尔看得胆战心惊,她的智能系统能够分析出这么做的后果,也知道曾经被神血渗透的时计者艾连的下场,忍不住出言制止: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现在的状态,给他灌神血……”

“没关系的哦,我以前试过,在塞亚无法认知和分析外在的情况下,外界事物也一概不会对他的意识造成任何一种影响,神血只会发挥肉体机能的作用,强化他的体质,尤其是现在,他这么‘虚弱’的情况下。”乌拉拉笑着注视神血的效果,只见黑发青年的呼吸逐渐平稳,虽然还是没有恢复神智,生命特征却明显加强。

“哎呀,又被吞噬了。”乌拉拉懊恼地看着对方的生命体征变回原来的人类水准,有点可怜兮兮地看向女儿,“小伊萝耶尔,你母亲大人拿你父亲大人没办法,他太坚持要当那种无聊柔弱的动物了。”

“果然,父亲大人根本不是人类嘛。”伊萝耶尔快乐地跳了跳,苍灰的发丝泛出仿佛有生命力的明亮光辉。

乌拉拉轻笑,托起部下的下颌,低声自语:“塞亚哥哥就是想不通,不管伪装得再怎么像,他也和那些弱小的生物完全,完全不同。”

帝国历114950年,星云帝国正式向时计领宣战。

同年,是时钟城终结历倒计时799天,树母之国蛮荒纪成立以来135901个年头,炼金联盟真知历120943年,瑞泰尔历97053年,埃维亚历13762年,堇花历715年。

堇花联邦主星•希欧琴——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水原星表面受到急遽群集的战舰动荡,水分子加速运动,整个里世界被纷纷扬扬的雨幕包裹。

一家冶金厂旁边的小酒店,酒客聚集在这里,营造出一片喧嚣的气氛。三个坐在角落的男人喝着闷酒,交换充满怨气的对话:

“唉,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去星云帝国啊?”

“别想了,现在军舰哪还顾得上我们,全部打仗去了。”

“我听懂帝国语的人说,星云帝国向时计领正式宣战了,与战争无关的事务一律延后。”

“那我们就是和战争有关的事务啊!教皇不是为我们遗民打仗的吗?”

“美的你!据说是为教皇的恋人,那个被白银女王抢去的时计者。”

“还是时计者!?教皇疯了吗!那可是我们的敌人!”

“不,听说也是遗民后裔。”

“那也不公平!凭什么就为他一个舍弃我们啊?教皇不是大公无私的吗,这样叫我们遗民怎么相信他!”

“就是,喝完这杯酒抗议去。”

深陷在阴影里的柜台有两个身影动了动,其中一个更为纤细的人影仰头喝下一杯酒,放下玻璃杯,冰块叮当作响。另一个划了下卡,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发牢骚的男人瞟见两枚闪耀的紫金色军章,顿时吓得噤声。

几名酒客投来轻蔑的一瞥,这三个绝对是刚来到堇花联邦,而且是遗民中的菜鸟,本地人从来不会遗漏进酒馆以前的观察,那么明显的军装,居然到走过才注意到。

灰色的雨帘没有淋上两人的身体,避水术完美地发挥了效果。在濛濛雨丝中,少女打成长辫的头发散发出金棕色的光芒,冰绿色的眼眸蕴着火一般的激烈,左腰佩着一把冷艳的笼手细剑。身旁的少年扎着一头柔软的深褐色长发,湛蓝的眼眸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贴身的太空军军服适宜地贴住他年少而劲拔的身躯。

两人胸前的阶级章是弧形的盾牌形状,中间是金色的菱形和千日草花环,象征他们特殊的身份——这是星云帝国的皇徽。除此之外,他们肩章上的片翼纹章代表航士资格,少女多了一条杠,是空中航母(通常称为星舰)指挥官的标志;少年是弯曲的斜纹和三颗星星,代表副舰长兼飞行连队队长的职位。

“路弥,别在意那些人说的话。”少年劝解。

那些人怎么知道,他们反感的人,就是让他们得到星云帝国庇护的真正原因。

就算克拉姆,也不是天生下来拯救人类。若非为了塞亚,他怎么会发明思乡机器,又怎么会到这地步还尽量顾及遗民。

负宇宙一潭死水的局势彻底改变,原本由遗民聚拢的水花变成了滔天巨浪,教皇的手笔之大令世人震骇,不在于他派出的规模宏大的舰队,而是星云帝国国土的扩张。

在负宇宙生物的认知里,世界由三股势力构成:机械教皇统治的星云领,白银女王支配的时计领,和侍奉荒神的归一会。其中星云领和时计领分庭抗礼,对于克拉姆和乌拉拉孰强孰弱,各有各的说法。

但是论领土的广袤,星云帝国远远及不上时计领。帝国共有九千多颗恒星,加上如今两个新成立的遗民星系是一万零二个星系,以正宇宙的眼光,每个星系只是类似太阳系的小恒星系统,拥有个位数到十位数的行星。由于排列缜密,是一整个天体系统,空间尺度大约在七十九万光年左右。而时计领较远的空岛之间至少有上亿光年距离。

教皇之所以被公认为最强者,是由于在负宇宙制造恒星极其困难。除了少数中性粒子和波,反物质吸收包括光电粒子在内的所有能量,因此负宇宙没有正宇宙的庞大星辰,也没有辉煌的恒星和壮观的星云。教皇却能在这样的地方创造出恒星来,他真正制造出了光物质和正物质,使其碰撞成类似太阳的“光核”。而这样的“恒星”,可想而知若不想被反物质泯灭,教皇的力量必须时时刻刻将其固定,那样的伟力,宇宙中的有识之士光是想象就胆寒。

而时计领的魔月并不是这样的星体,虽然没人敢研究魔月究竟是什么,但时计领全部的时间规则全由白银女王统御,她的实力涵盖之广同样令人畏怖。这么长久的时光,星云帝国和时钟城也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均势,两位强者——机械教皇和白银女王在伯仲之间就成为了普遍的看法。

现今,这个事实以更激烈更清晰的态势树立在世人眼中,因为,星云帝国扩张了。

众所周知,教皇的原身支撑起了名为DOLL信仰系统的终极法则,使星云帝国成为了不会衰亡的永恒国度。世人因而产生了错觉,以为这个系统也是固定的。教皇的治世又一向是自主散漫不侵略的高傲态度,历来不拒绝遗民,也接受一些友好交际的邦国合并,但是星云帝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主要还是当初的原住民后裔。可以说,星云帝国是负宇宙外来移民最少的国度了。原因还有归一会对外围航路的封锁,趁火打劫。因此给人的感觉,星云帝国强归强,却带着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意味。这次教皇一反常态,开始强劲的侵吞,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宇宙没有上下左右前后的分别,无边无际,纵深无限,这是常识。以乌拉拉和克拉姆极致的强大,时计领和星云领宏伟的气象,以宇宙为对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小得不能再小的芥子。可是就在某一天,教皇拿起一把大得超过正常人理解,也不能够遥想的刀,把宇宙这个巨大的夹心派——由正宇宙和负宇宙两个半球面包构成,无数概率层面为生菜叶,灰海、白海和银海为中心夹层的派——切成了两半!

这是一场彻底的同化。

或然率,也叫概率、几率、可能性,从荒神沉睡的原初之海充盈出名为“世界”的存在,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宇宙。但宇宙不过是种不实的概念,正如负宇宙人的认知,正宇宙是世界的表象,科学上称为“伪真空”。名为正物质的高密度物质在一个偶然至极的概率层面湮灭了所有的反物质,诞生出了物质和生命大爆炸的宇宙,高度精密秩序的生态宏观体系。但是世界必然从低熵走向高熵,有序走向无序,荒芜是揭开世界面纱之后的本源。

从数学概念解析,宇宙不过是一个个状态函数,按照“源程序”——荒神的输入输出生成序化能量,演变为依附于一条条熵流上的概率宇宙。熵增是正向变化量,负熵是熵函数的负向变化量。从这个角度,负熵流的三条曲径,灰海、银海和白海确实是最为靠近神界,可称为真实世界的负能量海洋。

负能量具有引力场,真空涨落来自宇宙的虚无原点,无穷的时空之变化抵消无穷的负吸引力,所以宇宙的总能量为零。只有引力以永远相吸、作用范围无限以及无穷多的形态出现,宇宙才能无限。数学界第一人——白金之钥塞亚•依路安那最近归纳出来的超引力算式作为向导,学术之星埃维亚梦寐以求的大宇宙公式终于完整,他架构的超对称理论被描述为时空的平方根,其优美绝伦的解让学者们惊呼“宇宙终于有了可以解释一切粒子和力的数学原理”!

但是这个家伙又把超引力子独立出来,认为它是“物质的质量之源”,希望继续探索,说什么“这是指挥着宇宙交响曲的粒子,多么美妙”,这就与他原本的初衷违背,而且抽象又莫名其妙,根本完全没有必要,导致当天在场的人大喜又大悲,大悲然后醒悟,群体暴怒,抄起桌上的水杯丢过去,议长沃尔鲁夫一反绅士温和的仪态,大骂“叫你不要和R2相处你偏不听,变成和他一样的抽风脑袋!”

这位同时拥有音乐家灵魂的数学家坚持说“如果找到终曲,高.潮和华彩都将结束,还不如寻求无尽的尾声”,哪怕被埃维亚人诟病又批评,劝说又安抚也不肯改变主意,最后负气离去。在学术界,这个人物被认为是个超级矛盾的怪人,就因为他似乎始终在追求一种对立统一的状态,又时常自我否定,想要超越零的噩梦,衍生出真正的实态意义来。

话题扯远了,他的恋人,真正抽风的教皇陛下做出了虽然没有让狂热研究的埃维亚人分神,却把其他人吓破魂灵的行为。

把全部宇宙真实意义的,分成了两半。

星云帝国的扩张涵盖了时间、空间、概率、定义、物理、精神、物质、能量、维度、曲率……所有生物能够认知和不能认知的领域都浓缩进了星云帝国的原点——教皇的真身所在的位置。

根据星术士查探,整个宇宙,包括正宇宙已经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波动,明显是量子干涉产生的效果,时计者被迫撤回了时钟城,不及撤退的就被吃掉了——确实是吃掉,从有机物残留来看。发言的学者脸色青白交错,当天吃不下晚饭。

当然,盘踞在星云帝国外围的归一会成员也被驱逐了,假如他们还活着,或者及时退入了时计领。

构成世界的属性象征——人人都知道教皇的力量,界定宇宙、生命的存在意义,赋予美以含义,将规则统一在自己的领域内——却不知道他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没有界限,没有宽容,把整个宇宙从此改写。

就这样,时计领成为了孤岛,是横亘在教皇面前唯一没被吞噬的领地。随着塞亚的事情为越来越多的人知悉,许多人明白了教皇要做什么:瓦解白银女王的领土,与她面对面较量。

世界好像变成了黑与白,没有间隙和弱小生物生存的空间。从而世人知晓,他们只是滚石游戏中的石子,在这场震天撼地的浩劫中,根本没有选择权。

目前,还只有极少数人有这样的体会。拥有相应的知识、技术、能力、眼光,脱离自己所身处的小小世界,看到更广阔天地的人,无论哪个宇宙都只有少部分。

因此,遗民们只是抱怨着教皇态度的突变,喝着闷酒酸两句,大多数民众也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而已经被囊括进星云帝国实际领土的国家首脑们,则面对着命运的抉择。

“我没有在意。”艾娜摇摇头,几个不明事理的人,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克拉姆交出塞亚,她不是全无挣扎,最后同意,是出于亲人的软弱。即使被白银女王折磨,即使因为使徒的启动而痛苦,她也宁愿哥哥活在另一个地方,而不是痛死在眼前。这样的心情令她作呕,却像绝望的天堑一样无法跨越。

大概克拉姆那么做,也是出于和她相同的软弱和期盼,但是至少在精神上和行动上,他完全摈弃这点希望了。

既然向时计领全面开战,谁也不能确保塞亚的结果。

撕裂灵魂的痛楚日日夜夜,艾娜习惯了麻木的注视,背离曾经的天真和快乐,将全副心神倾注在接下来的战事上,就如当初放下破灭钟以前的自己。罪孽又如何,悲惨又如何,宇宙原来是这般冰冷,好不容易重逢亲人,以为是神迹的眷顾,最终是一场玩笑。

如果哥哥死了,不如让世界陪葬的好。

曾经对负宇宙的恨意,因为塞亚的劝说而埋藏心底的火苗,再度燃烧成熊熊荒火,吞灭理性和温情。

「艾娜,不要放弃你的信念,善之所以显得卑微,是因为这善无处不在。就像你从前的世界,善会组成一片大地,让你能够安心地站立其上。」

哥哥,如果没有你,就算我有那样的大地,我也没法再走下去。

金发少女看了一眼灰色的雨落天空,心微微一动,若塞亚那只灰蓝的眼睛流出液体,是否也是这个颜色?

想到茵蒂克丝的愿望,她的心仿佛被推动了一下,泛出细微的暖意。虽然仇恨没有减少,内心冰冷麻木依旧,却在深处满满放进了和塞亚邂逅至今的记忆,珍惜地锁起。

哥哥的眼睛再也不会有晴朗的颜色了,不过能和哥哥相遇,我还是感谢上苍的。

“伊恩,有没有遗漏的事情?”艾娜转向男友,伊恩向来比她细心。褐发少年想了想:“没有了。”

这次他们来堇花联邦的主星是两件事,一是借邦妮的关系确定炼金联盟的意向;二是和彩虹会取得联系,拜托那里的熟人关照一下遗民。

炼金联盟位置敏感,大半在时计领和堇花联邦,照理立场是亲时钟城的,不过克拉姆在扩张的同时公布了战争宣言:不服从星云帝国的,一律消灭。

这些知识分子脑子不怎么精明,这时节还打着两全其美的墙头草主意,蠢得没边了。反而是一直恪守中立的埃维亚人向星界军总统领拉非雷表明支持的意愿,可见学者们虽不擅长玩阴谋诡计,对宇宙局势却足够敏感。

得知堂堂学术之星被白银女王抓回去大刑侍候,也许已经放血处死,埃维亚人眼睛统统红了,这才发现宇宙真正的极恶不是“极权”的教皇,乃是极暴的白银女王,当场把不畏强权所辱的民族根性发挥到极点,高举反抗大旗一百年不动摇,同时骂了教皇:你消灭我们我们也是不会屈服的,只是我们看在塞亚的交情和面子,自愿加入而已。

反观另一边,炼金联盟在时计领地位超然,发展和塞亚有很深的渊源,可以说这颗文明的种子能在白银女王的领土扎根壮大都是托了塞亚和乌拉拉的关系,及私下的游说,当然人们是不知道的,连艾娜也不知道,但是从柏利克的为人态度,和以前在炼金联盟的经历,她就知道他们绝对靠不住。

果然,柏利克敷衍了事。总算人性不全是糟糕的,邦妮坚决表示:我一定会来,塞亚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坐视这样的事。

艾娜和伊恩感激之余,劝她别轻举妄动。现在宇宙正式分成了时计领和星云帝国两边,帝国的军队暂时无法开进白银女王的领土。和DOLL信仰系统一样,那里充斥着乌拉拉的精神力场,一旦进入,可能会瞬间被流逝的时间倒转回胚胎,或老化成灰。在这样的情况下,需要帝国军人一分分把领土夺过来,每个帝国人、每艘帝国军舰,都相当于DOLL系统的分支,当能源启动,克拉姆能够通过他们把战场压制在通常宇宙范围内,以军事实力碾压时计领,并设法引出乌拉拉。

正如拉非雷所言,军事上的问题交给我,超军事的事交给那个终于冬眠醒来的蜗牛。

如今处于分界线以内的独立国家,有堇花联邦、树母之国、冰岛群落、瑞泰尔、埃维亚、智人同盟等等,冰岛群落第一个被压制,不足为虑;树母之国差不多被拉非雷打残,只剩下收尾工作;至于智人同盟,虽然丽萨很热心,但艾娜和伊恩一致劝她不要把那些好心仗义的蜥蜴人扯进来,让那个世外桃源保持原貌;以埃维亚为中心的诸国都已臣服;瑞泰尔可能表明了立场,不过这就不是艾娜和伊恩所知的了,执政官梅塞德丝表态也是直接找拉非雷。他们之所以知道埃维亚的态度,还是因为寰宇联盟的学者们非常担心,给他们发了私人通讯,详细询问塞亚的情况。

人情冷暖,战前现状,就是这样了。

两人回到旗舰凤凰号,帝国的星舰都有编码,也有正式的名称和寓意。在个人艺术方面,帝国人简直到了龟毛的程度。不过从实用角度,记名字也比记长长的编号容易。

……可能塞亚不这么想。

想到生死不知的朋友,伊恩嘴里就满满的苦意。

眼前,只有打好这场仗了,无论塞亚是不是还活着,还能不能把他救出来。

艾娜的凤凰号是一艘驱逐舰。帝国的军舰分为曲光巡洋舰、战列舰、驱逐舰、护卫舰、侦察舰、辅助舰、补给舰、医护舰。曲光巡洋舰是每一支分舰队指挥官乘坐,拉非雷的座舰也是一艘曲光巡洋舰;他们的近卫通常是战列舰和侦察舰,统筹整个战场的动向并下达指示;驱逐舰一般担任突击、搜查和扫荡的任务,拥有位面间快速移动、精确制导的远程导弹和大量排雷的机能;护卫舰和驱逐舰配合,进行反侦测技术、隐形机任务、移动重火力分布;辅助舰在战中担任战术保障、技术支援、战线确保、后勤杂务等职能;而补给舰和医护舰,因为帝国的星舰都与DOLL武器系统的能源体系联网,并不需要补充能量,是在帝国本土修理退役的船只、协助航区军区运输粮食才派上用场,战时只派遣少量跟随,由情报科御长和后勤科主计两位教皇的人格分别管理。

星云帝国最基本的作战单位——骑师和巫师,分别驾驶名为“骑机”的战斗器械,两机合并称为战机,多数战机组成机动部队,舰队作为航母。

因为常年无战事,帝国军不以军功论资历,第三类接触者的体能和天赋技能超过大部分士兵。经过测试,艾娜在模拟战中的优异水平连高傲的亲王也予以了赞赏,她拥有精密动态的空间感、战场精确判断的眼光和战斗方案的快速筛选能力,而伊恩的驾驶技巧连当初的亲王座机深空女神欧罗拉也没有辱没。

宇宙战中,由于从平面进入立体,战场概念无限制扩大,除了克拉姆、拉非雷、塞亚这些非人和疑似非人的异类,一般人根本无法把握如此广大的战局。事实上,装载了战略智脑的星舰远比人类更能优秀地处理战斗事务,结合数据和战场实时变化自动制定优化策略,提供给人类指挥官作为判断依据,通常幕僚部绞尽脑汁耗费数月心血的计划也及不上智脑的瞬时计算。

DN——由第一任军务总长,技术总监塞亚•依路安那开发的数字智脑完胜人类的头脑,完全可以负责宏观决策。反而是细节的军事行动需要大量优秀的中坚军官以及杰出的基层战士,而艾娜和伊恩就是其中最合格的类型。

以他们的才能,担任上万艘星舰的分舰队司令也足以胜任,但一来他们是新人,实战经验不足;二来两人想在战场取得更大的自由,有发挥个人战力的空间,目前的职位才是最适合的。

半球形的舰桥内,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装饰着巨大的金色凤凰图案,环绕舰长席的控制桌有十二张座椅,此刻坐着六人,其中四人正是丽萨、盖亚、帕鲁卡和高文。

帝国军纪严格,不允许游手好闲的人和军眷出现在舰上,所以他们都参加了培训,有自己的职务,尽管在整只军队中只算一般般的水准,好歹也够格了。

让人惊讶的,梅耶拥有丰富的驾船经验和极佳的身体素质,据她说,她停留在第一类接触有整整十二年,相应的是肉体的极端强化,力量、灵活、敏捷、体力、徒手格斗都远超艾娜和伊恩。操纵星舰一个最主要条件就是体能出众,因为要承受DOLL武器系统的能源连接,所以梅耶能够单独驾驶一艘星舰,让她待在凤凰号上也是埋没,艾娜就委任她指挥一艘护卫舰,担任副舰长的琉霖也在那艘船上面。

“留亚。”

两名士官起身致敬,盖亚等人慢了半拍才起来,行了个军礼。

帝国军习惯将分舰队的司令称为“舰长”,一艘星舰的船长是“单舰长”,对应的帝国语是“亚留”和“恩特留亚”,如果是本舰的士官可简称单舰长为“留亚”。

帝国语被公认为荒原宇宙最优美的语言,当年三位建国者将极大的热诚投注于语言的创作。其中流传着许多小故事,比如机械皇帝沙门是从本国的科技名称反向定义生词,他架构的是完全以本族语对应帝国科学文明的新语言;塞亚偏好精简的词汇编造和特别用于书写的象形文字,注重扩展思路的拟态音和一词多义的组合音素;而克拉姆最终编写了一套集大成的语系,将两者的优点融合起来。

原始的帝国语脱颖自最早的一门没有文字的古语言,第一代原住民与教皇克拉姆•维因那提亚邂逅,将语言传给了这位绝美的年轻人。他保留了帝国语原本音节冗长的特点,重新定义音韵法则。帝国语词汇无限,语法简单,变通叙述的方式极其灵活,场合、天气、地域、私人、工作、娱乐、对象等等都有相应的语言变化,其丰富细腻的特征甚至被称为本身就是一门艺术。

这些留下哥哥痕迹的细节每每刺痛了艾娜的心房,她一边回礼一边扫视舰桥,只有值班人士在表示星舰还在常规飞行,总部没有发来集结指令。

即使是相对小型的驱逐舰,也有超过10英里长,换作正宇宙的一些世界,没有上千个人别想开动起来,但是有强大的智能系统,人员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甚至在脑波感应范围内,舰长在任何位置都能指挥战舰,包括在茶水间喝咖啡时,不过这却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了。

“有教皇陛下的直线通讯。”通讯士瑞肯汇报,艾娜和伊恩立刻坐在指挥席后面的两个座位上,意外地,既不是私人通讯,也没有影像,只是简短的命令:

“让拉非雷最短时间平定堇花联邦,打出时计领的缺口。”

星云帝国的第一步,是全面包围时计领——确保乌拉拉不会逃到别的宇宙,已经由克拉姆本人实现了。真正关键的在于下一步,对时计领的蚕食,改变当地百姓对白银女王的恐惧信仰,使DOLL信仰系统能够同化乌拉拉的精神领域。

过去,克拉姆之所以被称为教皇,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感召力。这种感召是温和的、自由的、不强迫人们的意志,因此没有人意识到他真正的能力——他完全可以给所有生物一个净化术,将他们的精神洗涤了,直接信仰他。

艾娜不禁想,若是罗切斯特中了那种法术会如何?阵营颠倒,变成圣人?

老实说,她很清楚克拉姆的言下之意:杀出一条血路。如果时计领人民畏惧最好,不臣服也无所谓。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同情给敌境的民众了,以她对乌拉拉的了解,真的打起来,那个疯子也不会在乎自家死多少人。

两名帝国士官感到一股寒流摩挲着心脏,失去塞亚大人后,教皇陛下真的性情大变……

无论如何,帝国全民还是会跟随教皇陛下。国内不是没有质疑的声音,但是参谋部已经分析出来,除了发起一场信仰之战,没有能让教皇陛下在不离体的情况下战胜白银女王的方法。

如果前线的军官能战胜,时计领的人民就不用经历精神洗脑了——这么说很伪善,不过大家还是认真去干的。

克拉姆呆呆望着眼前的星图,红蓝两色构成了它的主要配色。

一只小猫在桌上来回翻滚,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搔弄猫的喉咙,令它发出惬意的叫声。

这是在教皇的房间十分正常的画面,不过克拉姆瞥了眼不是很有精神的小猫,突然发现他应该依照塞亚的建议,去公园抱两只老虎过来才是。

可是会为他做那样的事的人已经不在了,或者说,被他亲手推入死地了。

所以他也没有这样的意愿。

「光荣岁月」,亲王拉非雷•维因那提亚的座舰。

宽阔的无重力庭园是亲王的特权之一,此时他也飘浮在他的私人花园里沉思着。

战争这回事,本质就是计算、衡量、对比、时间、空间、心理等一系列要素的复杂计划。

和其他自己不同,亲王被伤到的是矜持,因此他依然理性。他知道爱人还活着,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和塞亚有心电感应,而是监视的结果。

天生的缺陷使拉非雷无法在“拥有”一事上得到满足,从小就控制欲过剩,为了在恋人身上安装传感器而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战斗——塞亚太精明了,对自己身上的事洞察到毫发,哪怕他装可怜也无用,最后终于钻到空子,装猫粮的空间径窗——他贿赂了多莉雅,红发猫小姐很友善。在多莉雅死后,塞亚更不会动那个地方了。

占领堇花联邦用不着费劲,前任统治者茱丽亚政治手腕精妙,执法铁面无私,固然联邦被外来势力侵蚀得乱七八糟,却能维持稳定和安泰。她死后,后继者臣服于帝国,本地的投机客开始胡来,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星云帝国懒得管也管不到他们这些小人物。

对此,拉非雷颁布了三条规章——

作奸犯科者没收作案工具(男性某器官)。

赌债无须偿还。

商业诈骗、市场抬价、关税虚浮等类似情况,举报者可获利被抄没者56%的家产数额。

联邦人立马老实了。

己军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那个包围结界看似伟大,其实和奶酪一样千疮百孔。弄得不好,连星云帝国本土都会卷入危险。原本DOLL信仰机制能固定在存在性法则上,和克拉姆自身的精神稳固是休戚相关的。

他现在自己都立足不稳了,谈何守护。克拉姆也明白这一点,事实上同化了宇宙的是无数概率空间的克拉姆,他们将感官和意志无限地延伸出去,达成物理和精神的同化效应。只是这么一来,教皇等于把其他的自己放在了乌拉拉的砧板上。

一块小屏幕出现在亲王左侧,正是他的副官索妮亚。

“亲王殿下,瑞泰尔方面还没有回应,是否发射通讯确认?”

“不必,我和那位执政官有一面之缘,她一定会加入的。”金发统帅睁开碧透的眼眸。

“哦?”索妮亚希望得到更多的判断依据。

拉非雷微微扬起唇:“如果说前任瑞泰尔执政官是温善自制的引导者,现任就是激进锐利的理想家,更切合瑞泰尔的民族特性。”

梅塞德丝穿着纯白的连身战袍,头戴镶嵌红宝石的额冠,一手握着机能水晶的华美权杖,走向广场,在那里,她白翼的子民正等待着她。

“我的同胞们,尊敬的公民们,我听到一声号角,响彻了宇宙。”

“我的前任曾迷茫过,迷茫和错误让她放下责任,选择了安眠。我不会选择这样的末路。前前任的我是在新生的愿望中安然而逝,前任的我是在痛苦中半途而废,我是她们,我也不是她们,在这里站立的是瑞泰尔永不消逝的精神,必然要被我们贯彻到底的精神!”

白色之都的人民都激动起来,心情火热地望着他们的执政官。她黑色的双眼凝聚着炽热无比的决心,和激越昂扬的意志。

“听,星云帝国的旗帜飞扬的声音,前进的炮火指向负宇宙的邪恶轴心,我们已经错过序曲,就不能落后这首变革世界的进行曲。”

“过去,我们正视外界的严峻,怀着举国一致的热情和勇气,怀着我们伟大的传统、复兴的珍贵道德理念和宽容博爱的信义,为其他国家带去希望的变革种子,却总是成效甚微,并最终失败,我想我们都曾一遍遍扪心自问,落寞失望乃至绝望,可是!我们不要忘了,当初的瑞泰尔是在一个人的帮助下重新崛起,焕发出照亮宇宙一隅的圣白光辉,我们自豪,我们清醒,也不能忘却历史的陈因。要求一个受灾的世界上受灾的国家地域都自我觉醒,是没有智慧的妄念,也许——他们缺少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我知道,教皇的力量能改变人们的悲惨际遇,也能摧毁人间幸福。可是时计领的人权早已泯灭,人们麻木不仁,人们放任自流。漫长的时光,他们从未自救也从未期待他人的救援,恐惧吞噬了他们的心。是的,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恐惧,恐惧让渺小的生物走出原始的蒙昧,拿起工具和武器对抗世界,改造自我,但恐惧本身,如果变成了日复一日的空气,渗透进身心,就会把进步的力量化为乌有,那个灰色的国度阴云密布,再无阳光。”

“这是个决定性的时刻,是在命运面前用道德标尺丈量,还是用体验和参与促成命运的重大转折?错误与否只是借口,是否符合公理也是犹豫的徘徊,瑞泰尔早已找到了标准,让我们存续、坚持、繁荣的根本,我们瑞泰尔人悠久的国民精神,我们灵魂中的火焰——对抗不公、压迫,勇于牺牲,永不宽恕世间一切之恶!”

“我们将付出任何代价,承受任何负担,应对任何艰难,支持我们的朋友,反抗我们的敌人。”

在激烈拥护的视线中,黑发执政官的双眸蒙上一层阴影:“我必须说,我的父亲大人也是我誓言参战的原因,对于父亲大人的记忆几乎没有。印象里,只有温柔注视我的眼神,和忧伤离去的背影,前任的我让他失望了吗?我选择的路,会不会为父亲大人赞赏呢?但是没关系了,创造了瑞泰尔天网的我,被誉为最智慧结晶的我的父亲大人,我不能容忍时计领无理地将他夺去。瑞泰尔人,从不对邪恶低头。”

这时,梅塞德丝高高举起权杖,清脆的声音贯穿蓝天:“战争!”

“战争!”

山呼海啸,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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