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章 血染五朔节(1 / 1)
希欧琴里世界的天空和它的土地一样,一片拥挤的灰色,没有星辰。当透着暗暗锈红的夜色降临,聚集在此的人们开始他们昼夜颠倒的夜生活。
最后一盏路灯越过街道一侧后,就将浓浓的阴影涂抹在一排排建筑之后,整个转角沉寂在无声的黑暗之中。一群黑影从寂寥无人的街道上走过,斗篷扫过石板带起四散的尘土。
只有其中一个人,再稀薄的微尘也无法从他燃烧着黑焰的袍下逃出,被吞进了无尽的黑暗。
一行人走进一栋废屋,这种形似废弃的房子在希欧琴有许多,是隐士修身会给会员修行的住处。一扇扇勾勒着蔷薇科植物的窗户全部关得死紧,当走进沉重生锈的大门,外面晦暗的光线透过蓝紫色的玻璃映入正厅,留下幽幽的暧昧色泽,衬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阴森的诡魅感。
人群中传出吸气声,模仿神殿的穹顶,有一幅醒目的拼嵌画,全部由打磨成透明薄片的水晶组成,描绘着宗教中诞生的情景:代表毁灭和苏生的神子从浑沌之卵中走出,舞动飞翼降临人间。
这是归一会的壁画。
原来希欧琴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蛇骨咧咧嘴,这么看来外界盛传的罗切斯特大主教和他姨母关系不睦是愚弄人的烟幕。
很好,在他死前至少能带个秘密入土。
只是他的斐丽,他们领养的孩子,也要为此陪葬。
这一刻,蛇骨由衷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挽留塞亚多住几天,这个老朋友在的话,他还能托个孤什么……
“商人的保密工夫果然优秀。”归一会的「黑耀使节」转过身,众人还是只敢垂着头,注视他包覆铠甲的双脚和灰袍斗篷的一角,“我们自己要进一个地方,总是会惊动一些大惊小怪的虫蟊。”
当然了,这个世界的人哪个没有灵敏的第六感,一察觉你们的动静就跑得没影了。商人们随即想到自己当初的“迟钝”,欲哭无泪。
黑耀使节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我的其他同伴也请你们帮忙了。”
虽然用了客气的说法,但众人心知肚明,这只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还有最后一批货。”这次归一会的成员使用了肃然的语气。
蛇骨一阵寒栗,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家乡出产的矿物竟然和这样一桩阴谋有关。
卡尤星北部的永冻区开采的原矿经过提炼,会成为一种叫做「冰息」的非导体矿,能够使某些气体产生超流体态和绝缘态的可逆转换。应用在工业用途,就是能创造两个并列于不同状态的物质界,正是堇花联邦主星希欧琴——外界称为「表里双世界」的由来。
这样一个使用了冰息作为地基的行星,当有触媒使它的状态再一次发生转变,就能让它变成被零导体冰层包裹的冷冻星。
隔绝法力,隔绝救援。
血染日的彻底清洗,斩尽杀绝不留祸根。
一想到归一会大主教罗切斯特的布局如此深,如此广,蛇骨就感到一股最深的寒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到时,希欧琴会成为一颗死星。而他们这批人的下场,也不言而喻。
塞亚独自坐在修士会的钟楼塔顶,向西北望去,庞大的市街尽收眼底,密集的灯火闪烁其间,好像大地变成了天幕,而城市成为了星河。
朝相反的方向极目远眺,能够看到矗立在断崖上,永远缭绕着雾气的雾塔。以陡峭的坡度倾斜下去的是镶嵌在悬崖之中的黑色方尖碑,密密麻麻记载着在每一届五朔节死亡的三大工会成员。
他喜欢这些古老的有纪念意义的建筑,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不是“历史”,而是回忆。有时当他旅行到一些空岛和世界,会惊诧时光变迁之快,沧海桑田人事全非。陌生的情景会让他产生略略迷失的孤独感,为了排解这种情绪,他总要再次起飞,去往别处。
像一只永远找不到收信人的信天翁。
青年的上身柔软地依靠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灰蓝的眼眸仍然飞扬跳脱,带着惊鸿一瞥般捉摸不到的轨迹。
那两个幼鹰很快也会学会独立飞行,飞到大海上生活。不过,还是第一次担当“鸟巢”的责任呢。
「塞亚,如果你有想追寻的东西,就为它停泊吧。」
铸表师的话闪过脑海,塞亚微微眯起眼。
大师不知道,他不是追寻,而是……活下去,一切目标的前提是生存,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样执着而漫长的生命到底是为什么。
只是,想到要离开如今两个陪伴在身边的孩子,回归原来的生活,就有一种灵魂被抽去的失落感。
才这么一会儿时间,就被影响得那么深了吗。黑发青年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会没法跑路的。他烦恼地耙耙头发。
突然,他感到腰包里有异动,拿出一只手心大小的方形匣子,打开,两道光束在半空交汇,出现一个娇艳的身影,正是那天艾娜和伊恩在街上看见,做风尘女子打扮的女郎。
“哦,蔷花庇佑,塞亚,我终于联系上你了!”
“怎么了,斐丽?”
塞亚担心地蹙眉。
这是蛇骨的伴侣,他的朋友。
他知道老朋友最近生意有些不干净,大约是后巷里混久了,人也渐渐疲软,思想有点不健康,但并没有沦落到塞亚对他失望的地步。所以上次只是基于一贯的谨慎,给了斐丽一个联络的小道具而已,这是怎么了?难道蛇骨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面的女性一脸惨白,“塞亚,我只能从他的态度看出这件事非同小可。他现在不在卡尤,不知去哪儿了。坷尔他,以前不会瞒我,这件事让他都快疯了,我看得出来。最近我一直感觉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像死神那样。你知道,我有一点感应者的天赋,当年天平修女请我加入,我没去。我装做什么都没发生,和他调情——像我这种看起来和坷尔一夜情的对象,我估摸那些大人物也不屑留意,做手脚什么,最多事后清扫吧。”
“是的,你是对的,所以你在安全的地方?”听出问题很大,塞亚首先确认她的安危。
斐丽露出了一丝笑意:“是的,我找到了机会。塞亚,我们只能请求你了,你是他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
“明白了,斐丽,你别怕,我会找到蛇骨的,你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们。”
“是的,哦,塞亚,谢谢你。”斐丽感激地道,切断了通讯。
想了想,塞亚起身跳出钟楼,往另一栋建筑落下。
轻盈的脚步伴随着月光和他自己的影子,和往常一样,生活就是独自踏步的行迹。
啪!一扇窗打开,金发少女探出头。
“哥哥哥哥,快回来睡觉!”
一瞬间,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塞亚回首一笑。
“我去去就来。”
“真是的。”艾娜鼓起腮帮,看着他轻快的足迹飞掠在屋顶上,却不怎么担心,因为那个背影,不像远去,而是会归来的候鸟。
古铜色的阳光越过五朔节广场,弯曲的街巷在这里展开。堇花联邦创立人西瑞亚的巨大塑像耸立在洁白的花海中,醉人的花香隐隐弥漫着血的腥甜。年复一年重演的冲突使纯洁的百合吸收了无数鲜血,开得绚丽而妖艳。
蛇骨把最后一块触媒石藏进座台的缝隙,手法天衣无缝,他早年是街上的“三只手”,现在想来,和塞亚的邂逅真是改变了他的一生。
是那个人带着他走出污水横流的窄巷,为他指点了星空的广阔,让他认识了斐丽……
不过人与人的差距,也是那么大。
他曾经开玩笑地在酒后对那个男人说:「谁能卖我一对翅膀,我给他一百万里昂……赊的。」
蛇骨恨死了自己喝醉也不会胡言乱语的性格,发次酒疯多好,把酒杯朝塞亚脸上丢过去,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妒恨他,再扇自己两个耳光了结,那就不会有今天的懊丧,既愧疚,又遗憾。
人的一生如果只能在地上爬,那么至少有放纵一次的权利吧。
乞讨的手臂抓住了他的斗篷下摆,蛇骨满以为自己会冷酷地离去,可最终他叹口气,扔下他袋里所有的金里昂——临死做做好事吧。
乞丐被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惊呆了,走出一段路,蛇骨才暗骂自己昏头往回走——给那么多钱,那不是做好事,而是坑死人。
一枚金里昂掉在他头上,接着是更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大笑,带着让他昏眩的自由与朝气。
“塞亚!”
披着破旧披风的黑发青年在断裂的围墙上快活地笑着,他还是老样子,一点不讲形象,教皇的恋人毫不在意地扮乞丐!
蛇骨坚决不承认一刹那他的眼圈有点发热。
“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又在这里干嘛呢,老朋友?”塞亚跳下地,意味深长地笑道。蛇骨顿时冷静下来:“你旅行到这里了?还真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这两句很传神的“成语”是当年这个朋友的自称,还有个“针灸”的古怪称呼。
黑发青年微笑着走向他,轻轻拉了拉他的领口,不用扯开就能感觉到肌肤上归一会的诅咒刺青。
“你该向我求助的,坷尔。”
许久没听见的旧称莫名地打破了一层心理隔阂,蛇骨焦躁地挥开他的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眼前出现好多星星……真的好像他向往的一百万金里昂啊。
蛇骨呆呆坐在地上,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你真的中年痴呆了吗?”一拳殴过去的塞亚不爽地道,“我本来也懒得理你这个青少年叛逆期和更年期混着来的家伙,是你家斐丽求我。”
“斐丽!”蛇骨一个激灵,大喊。
“是啊。”塞亚摊开手,“你要是这么死了,我就可以接收你美丽的妻子,和一群免费的孩子。”
“去死!”蛇骨没好气地道——这个朋友会做这种事才怪。
他总算找回被冲昏头的理智,盘腿坐着,无形中松懈下来,用正经的口气道:“塞亚,你牵扯进这件事,会使得时钟城对上麻烦的敌人。”
“你真以为我出什么事,女王陛下会管?”塞亚冷冷地道。
蛇骨抿紧唇,内心某个长久以来被嫉妒蒙蔽的角落敞亮开来:“抱歉,塞亚。”
黑发青年受落了他的道歉,寻思道:“果然,让你重操旧业,偷渡和小偷小摸的敌人,就是归一会吧。”没办法像他这么轻描淡写,听到那个名称的瞬间,蛇骨不禁全身发抖,脸如土色。
“行了,不过就是归一会的一场套布袋打老鼠行动。”
只有你能用“不过”形容归一会。蛇骨腹诽。塞亚反而露出无奈之色:“你要是能发挥正常,早就注意到一些蛛丝马迹,也不会这么被动。”
塞亚认为,一个人的谋略和他的眼界心态很有关系,老是窝在一个小角落,心理上把自己局限住,当然闯不出去。
这个宇宙的潜在法则是力量,博奕也不过是浮面的游戏,真正的棋盘从来在强者的舞台和星空之上。
蛇骨突然暴怒起来,“塞亚,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斩断一切!”
塞亚冷淡地道:“那就少在心里对我偷偷抱怨,有种早点骂我啊。”
蛇骨苦笑:“也罢,我是比不上你,你连教皇那种情人都能舍下了。”
“闭嘴!”塞亚额冒青筋。
蛇骨一愕,看出他激动的原因,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塞亚•依路安那对机械教皇旧情难忘,这会成为全世界的一大新闻。
塞亚咬了会儿牙,克制将他揍一顿的冲动——对一只脚在棺材里的家伙不能太过分。
“你还有足够的日子好活,混蛋。”踩了这个笑不停的家伙一脚,他道,“如果罗切斯特身上还有人性,那就是茱丽亚夫人。他不会让这颗凝聚了她和她姐姐梦想的行星成为一颗冻结的死星,只是要解决弗里奥一班首脑。而下一步,估计就是彻底占领冰岛法师协会了。”
蛇骨松了口长气,只要不是斩尽杀绝就有余裕,他也能猜到塞亚会怎么救援他。
“回去后扮得像点,别露出马脚。”塞亚有点担心他今天情绪浮动太大,到时控制不住。
“别小看我。”蛇骨懒懒挥了挥手,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希欧琴?真的斐丽通知你,你就这么快赶来了?”算算时间,无论如何赶不及。
“也是凑巧,我帮艾娜和伊恩来这里办事,然后斐丽就联系我了。”
“你帮他们办事?”蛇骨咂舌,“塞亚,你真的想当保姆了?”黑发青年有些烦恼也有些认命:“嗯啊,甩不脱。”
蛇骨深感不可思议:“那两个小鬼到底交了什么狗屎运才能碰上你这样的靠山?”
“因为荒神的机率法则咯。”
“……好答案。”
五朔节——
别名“鲜花广场”的中心广场依然开满洁白的花卉,衬得纯白的大理石雕像更为圣洁。不过这里平时也是举行火刑、绞刑、斩首的地方,“夜星”茱丽亚有着和她姐姐西瑞亚截然不同的名声性情。
并且被堇花联邦的人民发自心底尊敬爱戴。
她建立了一个长达七百多年的国度,缔造了依然野蛮却比周围的时计领和树母之国文明昌盛的秩序,这是人人都不说,却在心里承认的事实。
艾娜和伊恩也看到了这位老妇人。
她穿着血红暗金相间的执政官袍,纯白的长发高高盘起,只夹了一个月牙形的发箍,美丽的脸庞没有多少皱纹,只有嘴角紧抿的骄傲弧度,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让人惊讶的,这位老人似乎不良于行,坐在一张机械轮椅上。这种全自动的机器椅不需要人推动,却有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轻轻推着轮椅。在茱丽亚的美貌和威严下,他完全不引人注目,平凡的外貌遮去了他的光彩,纯净的打量周围人的双眼似乎也没有丝毫威慑力。
双方都没有料想到,这是第一次,艾娜和伊恩与归一会大主教罗切斯特的见面。
他们披着朴素的斗篷,和塞亚一起站在隐士修身会的队伍中,注视热闹的表演。一辆辆商家推出各色花车,这是五朔节庆典的例行节目。和地球不同,这里根本没有领导人讲话,茱丽亚只是挥了挥手,让身边的青年给她泡茶。
哎呀……你们两位也太悠闲了吧。塞亚叹服,尤其看到大主教阁下手里还有一盘刚烤好的小甜饼时。
罗切斯特也在姨母的白眼下拿了一块小饼干嚼,看着花车上载歌载舞的漂亮女郎们,评估他的后宫又可以扩充了。
两个少年少女兴致勃勃地观看,每辆花车都妆点着特色主题,有些还喷洒香雾,四周的群众欢呼雀跃,尤其是女公民,纷纷扬手承接,更多的花瓣和香枝抛了下来,五朔节的气氛洋溢在欢腾中,这甚至不是伪装。伊恩暗暗惊讶,这里的人是真的发自内心享受每个和平的瞬间。
堇花联邦以贸易和走私发家,公会、商行等团体让人目不暇接,他们还看到了瓦尔兄弟的车子。
这时,一双双长袍下的靴子踩上洁白的花海,随着次元衔接的冰蓝色光辉,更多穿着袍子手持法杖的身影落下,防护力场绞起阵阵碎瓣雨,刺绣着冰岛雪花图案的银色腰带飘落下来。
花车和人声都停止了,陷入一片死寂。茱丽亚神色冷肃,逼视为首的中年男子。
“茱丽亚夫人,又是一年了,你别来无恙。”法师协会议长弗里奥嘹亮的声音开场。
你这死老头,真的上门砸场子了。艾娜瞪大眼。来的足足有三大队精锐法师,她可以认出冰岛最高组织「雪花议会」的徽章。在她的位面感应中,至少有三百艘超空间引擎的飞船,五十座有强大攻击力的浮空城团团包围了希欧琴。
这么大阵仗收保护费啊!没听过一句话“莫装逼,装逼遭雷轰”吗?
不过这规模是不好对付……
冰岛法师以冰花形状分阶,最强大的六枝花银术士就足以单个把如今的艾娜和伊恩压趴下,更别说场上有四十个,弗里奥把明面上的最强战力都带来了。当自信建筑在实力的基础上,他是无需畏惧什么。
只有跟在他身边的几个灰袍少年是最低阶的冰胚学徒,艾娜和伊恩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们,却见不少天平修女露出愤怒之色,低声咒骂:“这个不要脸的老鬼!”
(是被冰岛抢去的人。)塞亚的心灵通讯解开了他俩的疑惑。
“弗里奥,堇花联邦不欢迎你。” 茱丽亚凛然道,同样的话年复一年由她说出,就带着毫不削减的力度。弗里奥也不禁撇撇嘴:“别那么大火气,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接下来是历史剧表演不是吗?请我进去看看吧。”
茱丽亚脸上闪过羞辱的红晕,所谓历史剧表演,就是堇花联邦的开国史诗,也是弗里奥每每丢下“婊.子”一词,令她失控的场合。
她放在轮椅控制板上的双手握了握,她身后的青年适时推动,让轮椅转了个弯,带着她走进广场大剧院。弗里奥嘴角勾起胜利的笑纹,领着一个学徒和十五个亲信走了进去。
其他法师还是站在原地,对周围的民众和三大工会成员虎视眈眈。
“塞亚——”两个少年少女仰起头。青年摸了摸他们的头:(嗯,做好战斗准备,茱丽亚夫人不会忍耐太久。要加入彩虹会,没有比五朔节更好的立功机会,我知道杀人不是愉快的感觉,不过做吧。)
艾娜和伊恩默默点头,握紧武器。守护一方的战斗,他们可以接受。
寂静的剧院里,没有观众,法师们并不出奇,早几年就这样了。拉下的猩红天鹅绒幕布后没有演员等候上台,弗里奥就有点纳闷了,更奇怪的,那个相貌平平的青年推着轮椅,径自上了舞台。
“茱丽亚夫人,你要亲自登台演出了吗?”这倒不失为一个减少牺牲的好方法——人老了不仅越来越修身养性,还会变得仁慈?
“嗯哪,我演母亲大人一定会很像的。”
那青年温柔地笑道,完美线条的唇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眉梢轻挑间说不出的好看,宽大的修士袍穿在他身上别有一股迷人又圣洁的风采,他的气息血腥又无邪,美得无与伦比的紫眸只是一瞥就晕染出让人陶醉的郁香,又冰冷得令人骨髓结冰,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律动出浅银的光辉,洁净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只。
“罗切斯特!”
弗里奥一行丧魂落魄的惊呼,响彻整个剧院。
与此同时,那尊放置在广场上的巨大雕像散射出桔黄色的光束,一眨眼就达到了大气层以上的高度,朝着行星表面绽放开来,一道接着一道,结成金色的光网。伴随着奇异的轰鸣,脚下的地面隐隐颤动。
“真…真的打雷了。”伊恩目瞪口呆,他今后决不装逼!
“伊恩,干嘛呢。”艾娜抽出剑,受到惊动的冰岛法师们立刻发动了无差别攻击。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站在广场周围的三大工会也即刻展开反击。惊呼的百姓四散奔逃,表演的人群从花车跳下。
比起地上的人们,停留在空域的飞船和浮空城才是真的惊骇,映入法术侦测系统的,是水蓝色的希欧琴被层层冰封,变成一颗灰色结晶星球的景象。
发生了什么事?
有反应快的法师按动联络器,发现与协会长和地面部队的联系彻底中断了!
五朔节广场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这些家伙……眼见有的法师将冰环和闪电链朝人群里扔,艾娜再没了顾忌,一圈致密的反魔法力场从细剑上扫出,和飞驰而来的风刃撞在一起,“嘣”一声在空中炸开一团浓雾,连着破了好几个法师发出的法术。
塞亚第一时间冲向瓦尔兄弟商铺的花车,将霍伦拉了下来。
“蔷花庇佑,时计在上!”商人一连说了两个祝福语,甜腻腻地道,“塞亚,你真是神人!”
“少恶心了。”青年掀开一块地砖,“快走吧。”
夜星茱丽亚知道不能因为染血日让人口损失太多,安排了逃生通道。许多民众都在三大工会的掩护下及时逃离。
灰袍的天平修女结成整齐的梯形阵列,随着高亢空灵的女声咏唱,一片祥和庄严的神圣之光笼罩了五朔节广场,各式各样的防御和祝福法术组成光芒四射的法印在她们上空缭绕。更多的修女挥舞钉头锤冲了出去,每次挥动,就有一道血红的法印打下,变成各种诅咒和弱能光辉投进法师的队伍,人性的善与恶分别强化的极端精神力,就是天平修女的力量。
隐修士展现出了自杀式的肉搏攻击,披上精神力凝聚的“苦难肉盔”,直接冲进冰岛法师的队伍。他们的肉拳缠绕着枯萎灵波,这种使精神弱化的能量对苦修士经过千锤百炼的意志无用,却能动摇法师的防御,艾娜就看见两个隐修士掏出两颗跳动的鲜红心脏。
蔷薇十字会的盗贼和杀手技巧地疏散人群,时而用背袭干掉落单的法师,他们强力的次元折射身法让技术不够完善的四枝花术士也只能饮恨。
雾塔的女巫占据了主力,和冰岛的五枝花术士开始你来我往,而当二十五名六枝花银术士纷纷出手,情势一触即溃!
女巫的力量是“占卜”、“预言”和“圆梦”,其中圆梦是通过星座文字的象征意义,在物质界投影出规则。当她们的群体意识连接,甚至可以让大部分法术具象出来。但她们面对的是天运者,强大的冰岛法师协会里也最强大的一批精英!
一团魔法迷雾破解了女巫们千辛万苦构筑出的法术之网,更致命的攻击从中涌出。
不约而同的,伊恩和艾娜冲到了最前线。
剧院里,敌我双方的处境完全相反。
“罗切斯特,你怎么会在这里!”
法师协会长弗里奥的吼叫接近声嘶力竭,充斥着后悔和恐惧。他身边十四名顶级六枝花银术士和一名隐藏的更强战力狂法师全力发出的“反粒子灾难波”,完全无法摇撼大主教周边的防护。
银发青年站在舞台中央,手中持着一人多高的雪白仪杖,六颗灰宝石和一颗血红的泪滴石构成杖首的神力回圈。这是能对任何生物打上精神污染的印记,象征归一会大主教身份的权杖「七罪之庸。
“这一切都是无法抗拒的神意啊。”
被成万上亿的魂灵敬畏地唱和,弥撒般华丽恢弘的歌调融合成至圣的结界,罗切斯特的神情褪去了人性的软弱,只在极致纯粹完美的虔诚中赞叹着神的意志,“听,破灭的序曲。”
天上,冰岛的法师们战栗地望着水波一样四下扩散的次元波纹,一艘接一艘有着骑.枪枪尖般巨大的撞角,罩着淡绿色护罩,表面布有图腾一样流动线条的巨舰从中驶出——翡翠圣堂的座天使战舰。
五十颗念动制导飞弹顷刻间把浮空城变成了燃烧的火球。
中计了!我们彻底中计了!
地上,战局幡然扭转。
一阵细微的噼啪声连缀发光,空间刹那间坍塌,一张漆黑的法术大网兜头罩下,把发威的六枝花术士们笼罩在里面。
更可怕的,是一系列降临在他们头上的负面效果:迟缓、目盲、混乱、石化、昏迷、魅惑、衰老……
“塞亚!”艾娜首先反应过来,惊讶至极——原来他还是“魔阵士”。
魔阵是极为冷门,介于韵歌者和召唤师之间的能力者。通过编织数个位面的物理规则,构成这种复合式的多重魔法。高深的还要改变时间和空间的流动比例,才能在现实呈现出稳定的形态。需要韵歌者感知万事万象的天赋和精确的计算力,也要召唤师将法术以召唤渠道扯出异次元的跨界能力,可以说是法师中最稀少的职业。
同样也是隐藏的最强杀手。
“两只小鹰别随便把命豁出去啊。”塞亚露出头痛的神色。
变态的一罩让敌人出现一时的迟滞,速度最快的盗贼抢先抓住机会干掉至少六个法师,接着是死在其他人手里的六枝花术士——冰岛最惨重的一次损失,死得这么憋屈,有资格载入史书警戒后人。
如果这一仗结束,冰岛法师协会还存在的话。
一只环绕着数个银环的秘银球体从黑发青年手中飞到空中,炼金物「光辉置球」以精密的轨迹运作起来,远超天平修女的祝福术投下大片白光:庇护、净化、治疗、苏愈、坚韧、加速、心灵屏障、驱魔之墙……顷刻间把堇花联邦一方打造成堪比归一会神职战士的无敌之身。
士气大振的隐修士和狂暴修女杀入敌阵——他们是最不要命的一群。伤亡率顿时剧增,光辉置球都来不及补,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复活术。塞亚只好发挥他谁也及不上的逃命步法把伤者拖回来,灌入炼金药剂。
靠!我不但当保姆还当奶妈了。一边把救命药水不要钱似的往别人嘴里倒,黑发青年一边腹诽自己的堕落。
“谢了,塞亚。”一名认识的天平修女抢了两瓶补魔水就喝,教皇的恋人居然参与这场战斗,这回堇花联邦面子大发了,强盛的星云领也会伸出橄榄枝。
伊恩和艾娜冲向大剧院,有几个四枝花法师以此为目标,三道剑压波构成的防生物力场毫不费力地阻隔住这群敌人。耀眼的白色电花在黑色骑.枪上游移,激起了一片蓝色的波涛,高达60英尺的厚重冰墙围绕整栋建筑耸立起来。
怎么都我们上了?归一会的人在发什么呆?塞亚在心里咕哝,却没想到他自身就是让潜伏的帮手慢了一拍的原因——看到教皇的恋人这样意外的援手,那些归一会成员自然会呆上一呆。
不过法师协会对剧院的攻击让他们回过神,虽然他们不认为他们的大主教搞不定剧院里的一小帮法师。
掀开伪装的潜伏者露出令人惊惧的身形,骑着六足半透明灰马的骑士握着赤色重戟冲杀,飘浮的马蹄踏上人体就飘起一阵燃烧法力的青烟。还有一些淡蓝的影子穿插在法师的防护力场中,被他们接触到的法师都浮起做梦般的表情,垮塌成一簇白色的骨灰。骇异的情景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冰岛的攻势立刻转为摇摇欲坠的防线。
塞亚一瞥间,认出是归一会中坚的红耀石骑士,以及极少数拉利玛影武者,看来这次归一会也差不多倾巢而出了。
罗切斯特果然是他们看重的大主教,这样的栽培对他本人是好事也是坏事。
彻底黑吃黑了。两个少年少女不想和恐怖分子联手,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有很多躲在花车和雕像下面不敢冒头的民众,他们飞掠的身影赶往这些最需要帮助的人。
(两个幼崽,注意保护自己,我去救个人。)塞亚远远递来交代。
(知道了,你去吧。)伊恩百忙中回应。艾娜朝他丢了一堆防护魔法。
阴暗的空间内,局势进入了尘埃落定的尾声。
“蔷薇花种……”
弗里奥呻.吟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他带来膈应茱丽亚的灰袍学徒拉里,只是他现在傻乎乎的表情变成了燃烧信仰的狂热,额间浮现出一枚鲜红的玫瑰花印,周身缠绕着虚体的灰色荆棘,撕开两个原本隐身起来的法师,就躺在他脚边。
这种看似优雅的神术其实是一种诅咒,由当今的归一会大主教发明出来,被种下的全是归一会的死士,它需要受术者绝对配合的心境。因为它是种在受术者的脑子里,发芽长成拥有强大攻击力,以受术者的精神和信仰为营养的“蔷薇花藤”。在开花前,拥有绝佳的隐蔽性。
显然,弗里奥吸纳进法师协会的“二等废物”,很大一部分是这样的人。所以外面的情势如何,也不用想了。
他带来的一位狂法师多少给罗切斯特带来一点麻烦,但事态发展至此,已无济于事。
一败涂地。
看着丧失了人性的拉里撕扯吞食着法师协会议长的尸体,罗切斯特没有阻止,法师拥有强大精神力的身体是极佳的补品,趁着死亡时间不久吃效果更好——他只是命令部下把姨母送回雾塔。
收回权杖后,罗切斯特脸上回复了少许人性的特征,晶紫色的眸还是纯净得不染世俗。
茱蒂打着颤送上一块雪白的手巾,这是罗切斯特的习惯,尽管杀起人来从不手软,但他总觉得杀死男性是一件不洁的事,需要纯洁的女士来“消毒”。
另一个手脚更麻利的女孩抢过手巾为领养人擦拭,然后把装着茶点的推车推了过来。她顶多只有十一二岁,淡金的卷发,穿着黑色礼裙的身姿娇柔娉婷,肌肤晶莹赛雪,精致的娇容惹人爱怜。
“不要欺负茱蒂啊,雪莉。”绝美的大主教轻笑,温柔地望着两个女孩,示意亚麻色头发的女孩为自己搬来一张高背椅。茱蒂连忙照做,在喜悦之情中帮他放好。
鲜红的天鹅绒幕布发挥了真正的功能,展开一片法术投影,将希欧琴上空和地面的战局清晰展现。
“那两个人是?”
罗切斯特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艾娜和伊恩,相比周围的隐修士,他们的表现太出众了。
塞亚事先告诉过两人归一会可能会插手,不过,有炼金联盟保密身份的银章之约,只要不显露过于奇特的巨噬细胞吞噬能力,他们就不会暴露。
一名灰烬使者汇报:“是塞亚•依路安那请来的帮手,似乎是为了他在修女会的‘朋友’。”
“哦。”罗切斯特莞尔,“真是个情种。克拉姆居然对这样的男人一往情深,也是件怪事。”
塞亚从屋顶潜入剧院,顺着旋梯溜下来,在靠近后门的地方顿足。
希诺拉的尸体躺在那里,还是穿着那件可爱的领航员白袍,全身透出奇异的暗蓝色,凝固着恐惧的脸孔已经看不出原来亲切笑容的痕迹。
连尖晶石议会也来了吗。
他知道希诺拉是法师协会的探子,这次归一会清洗,肯定不会放过她。但是这种将生物的□□抽取转化的特异能力,只有尖晶石议会的长老有。
叹息了一声,为少女合上大睁的双目,塞亚游目四顾,为了确保灭口,归一会肯定把蛇骨他们集中在这里,旁边有个黑耀使节看管最多了。
当青年警戒地隐入一面大镜子后面,不露声息地潜逃离开,两名胸前垂挂着黑色八面体结晶项链的斗篷人走下楼梯,从他们的步伐,看得出都上了年纪。
“我们这样插手俗务可以吗?”一名老者有所疑虑地问。
“罗切斯特那么能干,帮他一点小小的忙算什么。”尖晶石议会的大长老重重一哼,“何况,‘熵夜’这种口号,就足以归一会把冰岛统统灭光。”
荒神,是至高。
工具间里,蛇骨百无聊赖地数着蚂蚁,那个恐怖煞神似的灰烬使者还守在附近,不过已经不能让他感到发自心灵的威胁了。当然,他还是装得极其害怕,又表现出死到临头的人带着绝望的死心感。
“说起来,你那个女人不错。”黑耀使节开口道。
“咦!”蛇骨本能地意识到他在说自己,看了过去。
黑耀使节绽开一个残酷的笑容:“我很少对妓.女感兴趣,不过打发时间也可以玩玩,她长得挺漂亮,我在她身上下了奴隶印记,你说什么时候发动比较好?就在你死的一刻吧。”
混蛋!
蛇骨扑了过去。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一个男人一生,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拼命一次,那也不枉了。
万万没料到这样一只小小的虫蟊也敢太岁头上动土,黑耀使节愣了愣,没有动用蛇骨体内的死咒,但他周身包裹的铠甲和斗篷上流动的火焰对脆弱的人体仍是致命的伤害。
可是蛇骨紧紧钳制住他,毫不松手,不悦的黑耀使节举起镰刀。
一只手握住刀锋,另一只手扯开严重烧伤的人丢到一边,同时丢下能量抑制术和内脏保护术。
施力的手掌外面隐约浮现出雪白的手套,手背印着赤红的十字,裂纹延伸到刀柄,黑耀使节震惊地瞪视这一幕。
“你逞英雄也要看时间吧!”塞亚大骂——他晚来半步,就要给他送终了!
“逞英雄,还看什么时间啊。”躺在地上的地头蛇嘿嘿笑道。
“又是塞亚?”
罗切斯特很快得知了工具间发生的小小意外,轻蹙眉宇。
上次塞亚和归一会结下梁子,也是为了救人。
不过和那次不同,这次他救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地痞流氓。而且罗切斯特终于明白塞亚涉足这淌混水的真正原因,感到满意,他不想欠人情。
“没关系,那种小混混就放了吧。”大主教挥挥手,“那个节外生枝的小使节处理掉,我们内部的纪律也要整顿一下。”
血染五朔节随着一片潜伏的暗流退去而结束,也永远成为了历史。
艾娜和伊恩顺利受邀加入彩虹会,跃跃欲试地准备盗雀瓦尔哈拉扉页」,结束这趟堇花联邦的旅行。
蛇骨也活了下来。
虽然全身打着绷带躺在床上不能动,被老朋友戏称是木乃伊,但是能活命并且脱身,就足够他成天乐呵呵,连朋友的奚落也不在意,反正他又不知道木乃伊是什么。
“哥哥,你为什么和蛇骨关系那么好?”
这天,在早餐桌上,艾娜不解地问起。看到她和伊恩的表情,商人恍悟:“哦,他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贩子’,是收养女人和小孩的‘滥好人’啦。”
“啊!?”少年少女张大嘴。
“那家伙早年就收养了几个孤女,近年来有些堕落,但也是因为小时侯太穷,钻到钱眼里了。”
塞亚咬着枫糖浆吐司道:“尤其是斐丽,他爱死了——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位女士。她是蛇骨的老婆,和他一起做善事。”
“当然,这种事在社会上不容。所以斐丽对外的打扮一直是那样,表面是她卖身抚养他们一起收养的孤儿们,其实都是蛇骨在外打拼养活。”
艾娜和伊恩听得目瞪口呆:事实太让人惊讶了。
“难怪他会是哥哥的朋友。”金发少女叹了声。褐发少年切下一大块煎蛋饼往嘴里塞,赞同:“和塞亚一样傻。”
“我才不傻。”黑发青年生气,喝了一大口黑加仑果酒,“只是我的朋友,就算是地狱里混的货,偶尔都找得到天堂的路,上来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