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枯萎(一)(1 / 1)
有些时候,每一次再回头望去的时候,总是那么让人看的不清晰,仿佛一回头,眼睛就变得近视了,治不好的近视,就算你带着眼睛,可镜片上面全部都是水,永远存在的水,那种感觉就是不舒服,想动手将眼睛摘下来把上面的水渍擦去,可回过头才发现原来那眼睛并不存在。
在静下来的时候,希望能够不去想,尽量的不去想,看了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余的意义,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的好,不会徒劳的去说那些事情,也不用去在乎自己的看法,真正有了自由,宛如脱了线的风筝。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这里,卑微的生活着,像一条不受同伴欢迎的狗般活着,周围都已经失去了方向,世界都变得黑白,黑白,你懂吗,那是一种感觉,你不懂,不会懂,我也不懂,是那种拿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安心的感觉。”
老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天已经入秋,夜幕,秋的天晚上格外的冷,那种冷和冬天的冷不同,那是一种摸不着的冷,会让人很容易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冷,可这并不会让人去搓一搓掌心或跺跺脚,这种冷更多地是来自感觉,一个人的感觉。
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感觉到,有点像装满空气的皮球,一个人走在街上,即使是一条喧哗的街,依旧会觉得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消失了的,是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见了,突然觉得少了点存在的方式,诉说的方式,带着旁观者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世界,没了可以说说话的人,对这笑意已经淡淡倦倦,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感觉到时间会那么长,天黑的会那么久,期待亮起的那一刻,人消失的背影会那么难以忘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陷在时间的淤泥中抬不起来,在泪湿了的痕迹,漫步在繁华街头,留恋于这来来往往中,每个人都是如此,仿佛是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关上了门窗,都不愿意被打扰,只是愿意一个人听着自己的歌,音量是那么小,小到自己都听不到,连自己都不会在乎呢。
还记得许久前的白天过的那么漫长,没有尽头一样,只是如今夜幕下的凉意带着不熟悉的风于全身流连,这过去的时间也如同坠落的星光,划过最美丽的痕迹就消失了,从一刹那的存在过,留给所有人都是一种惋惜的遗憾。
在女孩和男人注视的面前,老人完成那简短的见证仪式,说是一种仪式,可也不对,那种感觉如同你吃了一颗苹果却有一种香蕉的味道,让人最容易记住的就是男人那一吻,吻在了女孩粉嫩的红唇上,那回味的甘甜久久不会散去。
就像女孩在男人注视下总是低垂的眼帘却有时带着很强硬的语气,能记住的有很多,熟悉的却很少,之前就有些,如同“你这个人怎么如此让人心烦,把自己关起来觉得很开心吗?人家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抓着那些不放,一点意思都没有,真让人操心。”
习惯了被无理取闹的打扰也不妨是一种乐趣,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被抱紧是一种灵魂漂浮着的感觉,只是变得敏感了,被人嫉妒的触碰,却会让老人在镜子面前看这个连自恋资格都没有的老人,这么一种感觉是多么奢侈的一种目光,于人来人往中注视过你的背影。
女孩总是习惯咬着唇,咬着红嫩的唇,脸色夹着晕红,在安静中会靠在他身边,风拂过秀发,会留下清香,只是有些不高兴,囔囔自语“真的感人呢,我都哭了好几次,你可以安慰我一下,或者把那本书扔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扔掉,真的,我不会怪你。”
在两人刚刚成了婚就出去旅游,那是很长的时间,快一个月的时间,还记得男人走时脸色没有一点笑容来到老人房间,那种感觉,是一位不速之客,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压抑了下来,一个抽气管把房间里所有的氧气都抽走了,好像是在一个圆圈里,无论彼此如何躲避,最后还是碰在了一起。
男人在椅子上坐下,老人双手放在腹前垂坐于床边,是一位待嫁的姑娘吗?窗帘被拉了起来,今天外面也没有出太阳,房间门开着,可以看见外面安静的秋千和不时落下的树叶,这树的叶子已经那么少了,可还是在一片一片的落下,几乎快要光秃秃的了,有时树的阴影印在地面也不似先前那么一大片了,如今只有稀稀疏疏几片阴影,纵使不抬头,也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
“昨天做了一个梦,我有一块地,只种了一颗萝卜,熟了,可就是挖不出来,从早上挖到晚上,再从晚上挖到早上,就是挖不出来。”
“那就是说昨天一晚上你都在挖萝卜?”
“可就是挖不出来。”
“你可以买只兔子。”
“嗯,说的也是,可兔子为什能把萝卜挖出来呢?”
“不知道,大概是太无聊了,总要找点事情做。”
“也对,买只兔子我就不用一直挖萝卜了,说不定要挖一辈子呢。”
老人从旁边拿了玻璃杯,拖着死去的灵魂到了一杯茶放在男人面前,玻璃杯里飘着两片茶叶,褐色的茶叶,于水中慢慢沉到杯底,不过有一片依旧飘在上面,中间都是白水,透明的白水,看不见一点杂质,也许是都沉淀了吧,那两片茶叶带着飘动彼此凝望,一片在质问另一片过去,一片在质问另一片的现在,可白水却很静,静的可怕,就像流动的时间一样安静。
只是那两片叶子好像觉得没什么不对,都在说对方讨厌,却又不得不学着和对方适应,只是这白水会慢慢将两者相融,就好像学习了一辈子的东西,到头来忽然被人告知那是错误的,一辈子学习的错误,即使是错了,那就一直错下去吧。
老人喝了一口水,看着外面“天气不错。”
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就转了回来,陌生的习惯,拿起杯子却没有喝,只是低头看着杯中的水,白水,能看到都浮在水中的两片茶叶,许久才说道“天气确实不错,如果说站在太阳下面,有人为你撑起雨伞,这会怎样?”
“什么样的雨伞?”
“需要,或者不需要的雨伞。”
“不知道,希望那个雨伞破了个洞。”
“嗯?”
“因为那样阳光就能照到那个为我撑伞的人了。”
“也许那个人不想让你被照到呢?”
男人看着杯子的目光抬起,看着老人,老人在笑,笑着望着男人,男人捧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那是一杯凉水,老人拿着的是一杯热水,一样是白水,却只是温度不同,可为什么自己感觉喝的就是热水呢,手里捧着是凉水,可确实刚刚感觉是热水呢?
老人笑了,微微闭目,那种闭目就像是一个人在睡梦中做了一个最美好的梦,一个没有拔萝卜和撑雨伞的梦,一个没有凉水和开水的梦,一个没有老人和男人的梦,一个没有过去和现在的梦,一个没有赎罪与救赎的梦,一个不存在解脱的梦。
老人睁开眼,模糊一片,伸手,原来是流泪了,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流泪呢?
揉了揉,擦掉痕迹,那个男人离开了,水放在桌子上,里面两片茶叶落在了茶底,交叉着,水有了一点淡淡颜色,只是不那么明显,老人抬头望了眼外面的秋千,一股凉风从外面吹来,吹到老人脸上,老人轻抚自己的脸,囔囔道“原来都这么老了,我都不知道呢。”
门被慢慢关上,房间里一点点消失的光,门后微弯着腰的老人,像有一条全是蛀虫的枯木一样敲敲自己的老腰,在窗边慢慢坐下来,慢慢的坐下来,毫无生息,脸上依旧在笑着,只是笑的留着泪,滑过脸颊的泪,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