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那个时代的女知青像是一颗炸弹,像是为村子炸开了一扇窗,吹进来的新鲜的空气,里面混杂着异样的味道。相比于男知青的活泼好动,在冲击力上更胜一筹,女知青的影响力是更大的。她们穿着是并不崭新但干净的衣服,无处不散发着不一样的味道。胸脯鼓鼓的藏着说不得的秘密。月婷是特殊的一个,她不大爱说话,长的也一般,但是有种让人看一眼就再也难以忘记的滋味。在女知青里,她是勤劳本分的一个----虽然她的长相就不可能让她止步于本分二字。陈荣打了一天的羊草,到供销社换了几块糖,到了知青点塞给她。她就坦荡荡地接下了,对陈荣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月婷的父亲是位老革命,进城之后娶了月婷的娘,见了月婷的娘后,跟老家的老婆离了婚。他容忍了月婷娘只生了一个女娃,并且允许月婷随娘家的姓。后来家里受了冲击,七零八落,月婷就带着一个小包裹来到了东北下乡,她不常说话。她白皙粉嫩的双手可以插秧,可以割稻子任凭稻子里的倒刺扎入吹弹可破的皮肤,她抬起头,金黄色的阳光同稻田以及她就融在了一起,这片土地一年四季变化着颜色,黑色,绿色,黄色,白色,周而复始,寂灭之后的生长,然后再次寂灭。却只有短暂的春天时才露出娇容。
姓月的人不多,陈荣在村子外边的小溪快到头的柳树林里问月婷,“你姓月亮的月?”月婷用手拢了一下头发,“是啊”。她话不多,陈荣就着月光看着月婷,“听说你是随你妈的姓?”这是不可理解的,不是理所应当跟着父姓的么?陈荣爹从前是读书人,也是逃难到了东北。没多久就死了,但是逃难,没忘了带书。那些发黄的书籍里,不曾记述曾有孩子跟着娘的姓氏。陈荣翻遍了那些书籍,但是书中并无这样的先例。
月婷笑,牙是月白色的。“我们这一族人是活不过三十五的,只生一个女孩儿,跟娘姓”她从兜里掏出来陈荣给她的糖,剥了一块,软软的硬生塞到了陈荣的嘴里。她静静地看着陈荣,她的呼吸打到了陈荣的脸上,温润的好像是一块玉似的。陈荣脸烧烫了,“知青没人欺负你吧,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削他,哦,削他就是打他”
月婷轻轻摇摇头,她们这些北京来的知青,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城市反哺农村的运动,为农村带去了大量的新鲜的气息。也留下了无数多孽缘。陈荣就说“王队长不是什么好人,欺负我们这些外地人,操,真想削他”他补充了一句,“公社上知青点内主任也不是啥好玩意,真想整死他。”但是他不敢,他出身不好,也只能想想了,好出身也不管,人家手中有大印呢。
后来月亮小了,俩人就要回去了,天开始凉了,水流的声音哗啦啦地格外动听,那时月婷刚刚开始发育,就好像是大姑娘一样了。她轻轻挽起了陈荣的胳膊,陈荣感觉自己的□□不由支了起来,他感觉很难为情,就轻轻把手放在裤袋里拨弄了几下,月婷轻轻地笑了,快到村口就把胳膊放下了,落落大方地话别:“回去吧”。
老三届人赶上了最好也最坏的时代,相比于延安时期的开放,这个时候可能要稍逊风骚。他们唾弃知识,狂热政治,并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感到了寒冷。他们脑子里充盈着思潮,在浪潮中颠沛流离,那是一个浪漫的时代,于是陈荣向月婷摆摆手,“再见”
月婷的日子并不苦难,除去陈荣的糖,她也能很安心地在农村生活着,甚至不久,就与村里的姑娘无异了,打扮,言笑,但是不变的是气质,远远的也能看出来人群中的月婷。陈荣高喊她的名字,她在知青中会回头,向他摇摇手。那些人斗志昂扬,却也是在岁月中浮沉是小卒,其中有些人就长眠在了那段岁月里,尸骨在北大仓的肥沃的庄稼地里,化为齑粉。他们来到了东北,看见的不是理想中的热火朝天,高大全式的人物,而是有血有肉的,更多是有着泥土臭味的农民。他们稚嫩地肩膀扛着时代在前行,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不知道1995年的样子,他们不知道自己先是被投入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农村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找不到工作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再后来的下岗是为了什么。生计越来越难,折中一下,回到1995吧。
就让时间回到93年吧,陈凡跟着铁蛋哥还有其他的孩子一起看着陈晨。感觉她说话、穿着、情绪,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铁蛋哥是大爷陈孝的孩子,大爷陈孝到了东北已经四十多了,后娶了村口家族的寡妇,寡妇是个哑巴,男人肺结核死了。陈氏家族生怕孩子身体不结实,就起名叫了铁蛋。铁蛋哥红红的脸蛋,问陈晨,“你们也做作业么?”
陈晨点点头,“当然要做,我是班级的学习委员,要负责收作业呢。前一阵市里的中小学生演讲比赛,我还作为代表讲话了呢”。她撒谎了,其实她一直想去,在大礼堂里,穿着白衬衫,抹上口红腮红,高亢有力情感丰富地诵读着在书上看来的思想。她也差点就去了,可是最后换成了长相更出众的另一个女生了。但是在这里不要紧的,农村到城市的距离不是看上去那么近的。
“你演讲的什么内容?”一个话音飘了进来。是陈明,是老四陈信家的孩子,陈晨有些失措了,不过她很快板起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明大声地喊:“你撒谎!你没去演讲!”他一遍遍地高喊着,他因为戳穿了姐姐的谎言儿骄傲,甚至姐姐到底说谎了与否他都不去考虑,他要战胜这城市来的学习委员,因为他一直在村里,坐井观天着,他的成绩不好,不是因为他笨,而是因为他聪明,老师们都不喜欢他的聪明,所以他的成绩不好。他喜欢看天,此刻他想知道,城市里的人们,看的是哪一片天空,哪一朵云彩。
学习委员哇地一声哭开了,陈晨妈赶紧过来问是怎么了,不住地说“嗯嗯,讲了,讲了,乖女儿去讲了”
陈晨擦去了眼泪,“妈妈,是我不对,我不该撒谎”但是她不喜欢这个叫陈明的弟弟。陈明则在大人里炫耀这他拆穿了姐姐的谎言,直到他爹狠狠地抽了他的嘴巴才以哭声停止。他恶狠狠地瞪了学习委员一眼,不为什么,他就是恨。
陈荣说:“都是孩子,打他干啥!”
他想起了自己,也撒过谎,那时候自己很能攒钱,也舍得给月婷花钱。但是他开始有意地回避去见月婷了,他经常去知青点借书或者下棋,盼望见到月婷,又不敢见她。就一次次地去,就无意间看了很多书。也拿粮票、拿钱换过那的书。直到他去北京读大学,那些书一直带在身旁。后来在屡次搬家中遗矢,就又留在了北京,书落归根。
有一次他被月婷叫住了,月婷殷切地看着他:“都看不见你”声音弱弱地,猛地抨击着陈荣的心扉。陈荣张开嘴,哑了嗓,就舔舔嘴唇,“嘿嘿,干活忙”他就要走,转过身掏出来糖给月婷,“这个给你”就走了。
走了的他很后悔,他明明很想见到她,很想跟她聊很多。自己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