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深空（1 / 1）
十天之内，权贵王氏一族，几乎被满门清洗。
王家的当家王清臣，重伤住院。
然而这还够，王家党羽遭受的猎杀，仿佛无休无止。
王清臣刚住进医院的那晚，D市的暗夜之中，逼仄的酒吧后街，阿炎像只倒挂的死狗，瞪裂了双眼，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道上的人都知道，阿炎哥的手艺是剥活人皮，因此这个夜晚，他的死亡过程，稍长了些。
花白头发的暗影站在他的面前，轻挥手术刀，精准地切下阿炎胸口的最后一条皮肉，帮他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汽油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
处理妥当的何时将手套扔在阿炎的尸体上，点着了一根烟，抽了约莫十秒钟。
远处街边，传来一阵男女混杂的嬉笑声。
何时漫不经心地将烟头扔下，转身推门走入喧闹的酒吧。
身后，地上蔓延起明亮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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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门足够沉重，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修罗场。
何时穿过舞池癫狂的人群，勾上了一个美艳的姑娘。
“帅哥，想约么？”涂着丹寇的纤纤玉指摸上他的胸口。何时就势轻拉一把，把她拽入楼梯下方的暗影中，随即温香软玉识相地贴了上来。
“你这样的……请我喝杯酒就好……”红唇魅惑，仿佛要吻上他的唇角，然而终究却无法贴上去。
何时简简单单地制住了扑来的女人，对过于浓重的香奈儿五号皱起了眉头。
“人都来这种地方了，装君子好么？”女人对上他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着实有些着恼，然而却依旧巧笑嫣然，“帅哥，这里你找不到比我更漂亮的。”
何时面无表情地答道：“我知道，所以你被阿炎包了，是么？”
“哎呀，男的女的，都是一场戏。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女人抽出手来，风情万种地拨了下长波浪。
然而下一秒，一张照片举在她的面前：“这个人，最近见过吗？”
趁着昏暗的灯光，女人看了一眼那张照片，随即变了脸色，转身要跑，却被何时紧紧钳制住。
“王樱兰在哪？”
女人额头冒冷汗地哆嗦道：“就算我你有点兴趣……我还不想死……”
何时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表情，只是手上加了把力，又扭动了一下。
筋骨错位的声音在喧闹的酒吧里惊不起一丁点涟漪。
女人的惨叫被牢牢捂住，整个人像只被钉在墙上的蝙蝠。
“我剥皮的技术，比阿炎好很多。”何时凑近她，勾起了唇角。
那笑容依旧很帅，看在剧痛的女人眼里，却像魔鬼一般可怖。
“S……S市，她有生意在那里……”
“原来如此。”何时敛了下目光，随即松开痛得直哆嗦的女人，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炎哥……炎哥救我！”女人的惨叫在身后响起。
然而此时却再没有人听她喊什么，酒吧后门传来一阵嘈杂，惊叫惨叫此起彼伏。
浓烟和火焰，如同毒蛇一般涌了进来。
夹杂着一点……烧焦的熟肉味道。
阿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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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的黑色轿车和呼啸的消防车迎面对驶而过。
后视镜里还能隐约看见冲天的火光。
挂上蓝牙耳机，他简单喊了声：“Lai！”
然而这次，电子合成声没有即时响起。何时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加重了语气：“Lai，S市，搜王樱兰的行踪。”
“啊，博士你也要来S市吗？”电子合成音忽然响起，并不是小来的惯常声调。
“关……太？”
小来的声音随即加了过来：“该死的低端家用机器人！竟敢抢我的无线频道！我要拆了你！吼！”
“哎呀，借用一下通道嘛！我找博士有急事！”小太仿佛在跟小来扭打一般，声线及其不稳，宛如虚线。
何时咬了咬牙，冷声道：“让关太说！小来你闭嘴，查王樱兰去！”
“是……”小来很是委屈地顿了下，随即没了声息。
“博士，你不可以对我们机器人这么凶的！你最近很不可爱了你知道吗？”小太有些气呼呼。
何时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我来S市了，爷爷带我来看赵妈妈了！你不是要毁我芯片和主板吗？来找哥呀！我告状了！你丈母娘大人会收拾你的！”小太很是挑衅。
何时听见“丈母娘”三个字很是愣了一下。
小太见他不做声，于是很有气势地哈哈哈大笑三声：“怕了吧！哼哼！不过呢……要是你跟我认错道歉，而且亲自来看丈母娘，我就给你奖励，让你看一下竹子，怎么样？”
黑色轿车猛地打滑了一下，在路边一个急刹车。
“谁……是我丈母娘？”何时的胸口禁不住地憋闷。
“当然是赵妈妈！竹子的妈妈！你这个不孝的坏博士！”小太简直要炸音，“她都病了这么多天了，你都不来看她，你对得起竹子吗？你怎么当人家女婿的？跟你大哥好好学学！——雪姐姐，我这么说对不对？”
何时足足愣了五秒钟，然后咬牙怒道：“小太，你在听谁撺掇？”
小太沉默了好一会儿，耳机中终于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何时，丈母娘病倒了，你不该过来吗？”
何时猛地攥紧了方向盘，攥得骨节发白：“你是……谁？”
“赵听雪。”
“我不记得你。”
“我妹妹韩青竹，你也不记得了吗？”
心头忽然被利刃狠狠划过，何时不得不按住胸口，只是费力呼吸着，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何时的沉默让小太有些着急，不禁嚷嚷道：“博士！你在听吗？我可以现在给你看竹子哦！你看完了，要过来赵妈妈这里好不好？她很担心你……”
何时只是无比窒息地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接过来……让我看她……”
头无力地埋在臂弯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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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宛如幽远的深空。
银白色的小机器人眼巴巴地望着何时走近，伸手拉过一扇纸片似的门，在上面飞快地戳出一行复杂的代码。
“我跟你说哦，这是我的MP，是我爷爷特别要求我调出来的。就是竹子给你们的MP下锁死指令的的那天——你不可以扰乱我的MP哦！我的防火墙会咬人的知道吧！我真的咬你！”
何时愣怔地望着那扇门，只是默然。
小太终于戳完代码，拉开轻薄的纸片门，用力把何时推了进去。
面前仿佛是一片大玻璃墙，玻璃墙那边，是个白色的房间，很熟悉的感觉。
青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面对着这边。
何时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她。
然而，当他伸出手去，那玻璃便泛起一阵涟漪，青竹的影像顿时一片模糊。
小太的声音立刻响起：“你别碰！你不能碰她！”
于是何时忙不迭地缩回手来，玻璃那边的青竹才又凝成原样。
他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捏成了拳。
隔着玻璃墙，那边的青竹红着眼睛，胡乱抹着脸，忍不住地哽咽着：“小太，MP锁好了吗？”
“锁好了，按博士的设定，三重加密。”
她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那……就这样吧。”
“竹子，为什么要锁上？为什么博士不能看？”
青竹又抹了把眼睛，却笑了笑，笑得有些凄凉：“他不能看。他以后……大概也不会再看了。”
“为什么？这里面的你们很开心。他看了会很高兴的！”
“不会……”青竹仿佛撑不住，眼泪又滑了下来，“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我，这些就是负担，这些不能让他背着……他要成为新的何时，新的，更幸福的……”
“竹子，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博士不记得你了吗？他不认识你吗？”
青竹用力抹着泪，只是摇头，惨淡一笑。
“那你给他看MP呀，看了他就记得你了！我给他看好不好？我可以跟他连线的！”
“不行！绝对不行！”青竹着急地上前两步，撑住了面前的玻璃幕墙，“他不用记得我！不用……”
“竹子，你不喜欢博士了吗？你不要他了吗？”
青竹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只要他活着，幸福，快乐……我可以撒手……必须撒手……”
“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你一直在哭……”
青竹抹着眼睛，努力地撑出一点点笑容：“那我笑！我以后都笑着，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何时忍无可忍，忽然伸手去拉眼前的青竹，然而那玻璃幕墙影像应声皱成了一张纸。
彻骨的绝望，无法抵挡。
何时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接一拳地砸了上去，几近崩溃地大声喊道，“韩青竹！你放弃了我！你丢下我一个人！好什么好？你怎么能这么狠？怎么就这么狠？”
“什么狗屁幸福快乐！你都没了！全没了！我现在有多想死你知道吗？”
“为什么非要我活着？你告诉我！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身旁的小太，就像雕塑一般，傻傻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那段记忆，被何时疯了一样砸成了碎片。
像头重伤的野兽，何时踉跄着爬起来，朝远处悬浮的白色立方体走去：“韩青竹，把记忆还给我！把我们的记忆还给我！”
然而不可预计的风暴飒然而至，何时瞬间无法抵挡，大叫一声抱住了头。
从未有过的剧痛，连线切断。
暗黑的夜，孤零零的轿车内，何时抽搐着倒下，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那样的痛，无休无止地袭来……
如坠炼狱，无法超生。
然而所有的苦楚，生忍到最后，都只能化作一个名字刻在心头：
“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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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博士……博士你在吗？你掉线了吗？”车里的扬声器忽然响起小太的声音。
“博士！有坏人！他们要抓听雪姐姐！博士！”
“她要被抓走了！博士，救救我们……”
“哼！坏家伙！原来是你们害竹子的！我要放电！我真的电！高压电流放……”
“小太……别……”何时挣扎着抓起掉在座位下的车钥匙，抖着手想发动车子，可钥匙孔居然都看不清。
紧接着，小太的声音忽然变成了虚线：“保护……家人……设定……博士……自爆……”
啵的一声响，小太那头宛如小小的气泡爆裂，随后扬声器一片静谧。
何时喘息着，愣愣地望着手里的车钥匙，忽然脑中有如电光闪过：他记得！他给小太设置了防身放电功能！
他还给小太设置了终极自爆功能！
特别危险的情况下，为了保护家人，小太会选择自爆！
小太，刚刚你是……
暗夜之中，何时的车子猛然发动，像一抹黑色电光，朝S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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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凌晨。
科技园附近的小区，7-11便利店门口，爆炸现场的地面还留着一团焦黑。
爆炸受伤的两个人，反倒自己先逃跑了。
他们拉扯过的那个孕妇，些微擦伤，但总算安然无恙，已经被送回了家。
7-11便利店一角，打夜工的大学生小俞交待了以上的目击证词。
20岁刚出头的小伙子，被黑洞洞的枪口顶着脑门，已经濒临崩溃：“那个孕妇带着一个傻乎乎的机器人！一看就是国产货！国产的，能不爆吗？完了她还抱着那个大脑袋，伤心得跟什么似的……”
话未说完，小伙子干脆挨了一枪托，安静躺倒，不省人事。
何时收起枪，转头望着街对面的小区楼群——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里，是他曾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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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门，左拐，穿过绿地的小路，对面正是3号楼门。
电梯在8楼叮响。
电梯右手边，并排两扇门，中间隔着一盆人高的绿植。
右边的门装了电子锁。
何时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按下脑海中忽然闪过的11个数字。
咔哒，大门自动打开。
下意识抬起右手，反手按到了墙边的开关。
屋内一片雪亮。
这个房间，正是MP里青竹在哭的房间！
那个沙发！就是她坐过的沙发！
何时心头一阵抽紧，汹涌而至的画面瞬间侵占了全部心神。
他不得不靠住了墙，昏沉地撑着额头，任由回忆的巨浪冲击着疼痛不堪的大脑。
就在这个沙发上……他和青竹……曾经那样亲吻着……
“你能保持现在这个姿势5秒钟吗……”
“原来‘情趣’也可以用在这里……”
然后呢？然后他们……何时有些踉跄地穿过走廊，推开右侧的那扇门……
他看见青竹穿着大号的白衬衫，披散着柔软的发，靠在……他的怀里……
“何时，这样的话，我也有一个要求。”
那样的她，那样温暖地笑着……
她像只小猫，窝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眼中满满的都爱意和温柔……
“你要每天早上对我说，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这样我就知道你每天都安好，每天都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那一刻，他的眼睛变得那么酸涩，他只能闭上眼睛。
心脏在剧烈地颤抖，他亲吻着她的额头，答应对她这样说一辈子。
于是她笑得很开心，很满足。
“那好，我就别无所求了。”
别无所求……
是啊，他的竹子，是真的别无所求……
只要他好。
只要何时好好的。
韩青竹就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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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站在门口，望着对他暖暖笑着的那个青竹，整个人忽然失去了支撑，无力地跪倒在地。
眼角滑下两行温热的泪。
怎么会……
我忘了那么重要的约定！
我居然忘了……
是你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有那样的好天气！
我居然忘了……
我一直，一直……
被你那样的爱着……
韩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