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那种女人(1 / 1)
这是何时第三次见到王思远。
第一次,是她婚礼那天。
那时他身体虚弱得很,站不太稳,只能靠着余家城堡的雕花大窗往下看。他看见她下了昂贵的加长轿车,走上长长的红毯,走进余家的大门。花瓣纷飞中,一身昂贵的婚纱,雪白裙尾拖得老长。
她的新郎,走在一旁。
那天,余寒江的目光一刻也未曾停留在他的新妇身上。下车的那一刻,他仰起头来,远远地望着何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浸透了悲伤。
第二次见到王思远,是何时被人机融合实验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独自跑来实验室,年轻又美丽的女人,十分端庄知性的模样,打扮得非常精致,低调却奢华。
那天,王思远隔着实验室的玻璃墙,呆呆地望了他半晌,看着看着,忽然眼角滑下两行泪。
何时对她最深刻的印象,也就是这两行泪。
再后来,从女佣那里偶然听到了她的消息——少奶奶被少爷送去了瑞士,独自一个人,哭着走的……
今天晚上,余寒江在前面开发布会的时候,何时第三次见到了王思远。
她的打扮依旧优雅精致,每个细节,每根发丝都一丝不乱。
蓝山别墅最大的套间内,王思远端庄地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仔细翻看一本杂志。
她手边的茶几上,还放着两本一模一样的杂志。
杂志是黑白封面,一眼瞥过去,何时看见了“新创”两个大字。
再走近些,封面上看见了余寒江,以及自己。
还有许多白色的纸飞机。
“创新梦想,飞向未来”这行字稍小,却依旧很醒目。
何时微微蹙起眉——他知道,《新创》是青竹当年工作过的杂志社。但这期杂志,他在网上从未见过。
“稀客啊!请坐。”王思远指了指茶几另一边的木椅。
于是何时坐下。
王思远又翻了两页杂志,才慢慢抬起头来:“今晚这种时候,来我这里做什么?我以为,你的职责是在他身边保护着。”
何时的目光从茶几上的杂志上扫过,淡漠答道:“围魏救赵的故事,你应该听过。”
“哦……”王思远的手一抖,忽然撕下一页杂志,接着又把那页纸撕成了碎片,“我现在,是你的人质?”
“你们不动手,我就只是单纯的拜访。”
王思远闻言,不禁轻笑了一声,手里的纸屑随手扔在脚边,和她的干净整洁形成醒目的反差。
“如果动手,你会立刻要我的命么?”
“那是最糟糕的结果,你我应当尽量避免。”
王思远温婉一笑:“那么,咱们还是聊会儿天吧。这两年,我想说话也没人听……我一直想找你说说话。”
何时淡淡答道:“也好,我也有些问题问你,你先说吧。”
“何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吗?就从这期杂志开始。” 王思远又开始撕杂志,这回撕的是封面。
封面上的何时和余寒江被她呲啦一声撕开。
王思远优雅地撕着杂志,一边转头望向窗外,思绪悠远,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那年,我从普林斯顿毕业刚回国,在我堂姐公司帮忙……有一天,公司里那群小妹兴高采烈的买了一堆《新创》。一群只爱看时尚杂志的大专生,居然人手一本正紧八百的产经杂志,看着就好笑……”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思远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看起来,像个怀旧的中年妇人。
而事实上,她今年才不过二十六岁。
王思远扔下撕掉的杂志,又在茶几拿起一本,目光落在那个封面上,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所以我好奇,我忍不住借过来看,看见封面第一眼,我就完了……”
“这两个人,怎么能这么帅气?我这么想着……到下班的时候,我跑去报刊亭,买到了最后一本《新创》。”
“那天,我认识了你,你叫何时……我还认识了你背后的这个人,让我忘了呼吸的男人,他叫余寒江……”
王思仔细端详着封面,忍不住一声苦笑:“我用了点家里的渠道,很快知道他还没有结婚,他没有固定女朋友,他是百年不倒余家的继承人,哈佛毕业,精通四国语言,科技新贵,商界奇才……余寒江,是白马王子不是么女孩子心里的白马王子……”
王思远抬起头,眼底泛起隐约的水光:“我当时想,他这样的男人,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看得上?我得是王家的小姐,才能配得上他,对不对?”
何时清冷地望着她:“我认为,你想得不对。”
“是啊,我想错了!接着又错上加错!”王思远一把扯下封面,精致的指甲用力抠着整本杂志:“我飞去帝都,去求最疼我的伯父,让他出面帮我说下这门婚事。在我的世界里,先定下亲事很重要,因为大家族的男人,不论婚前有多少女人都只能玩玩,只有家族安排的婚姻才能维持一辈子。”
何时并不做声,唇角扯出一点嘲讽的笑意。
“可是,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男人……”王思远扔开皱巴巴的杂志,不自禁抹了下眼睛,“新婚的那天晚上,他说,因为我,他被迫和他的妻子离婚,所以他绝不可能喜欢我,一丁点未来都不可能有……我对他而言,只能是个路人,永远都是……”
何时目光微沉地答道:“站在他的立场,符合逻辑,很好理解。”
“可我不能,无法理解!于暖暖怎么配得上他?余家不会答应的,他们迟早都要分手!”王思远低下头,脸埋在手掌心,肩膀微微耸动,“如果是我拆散了他们,那就恨我好了……没有喜欢,恨我也可以!”
“他不会恨你的。”
“是的,他不恨——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地方!”王思远忽然一把扯过最后一本杂志,用力想把它撕成两半,可颤抖的手完全没了力气。撕扭了半天,恼怒得不禁哭出声来。
梨花带雨时,依旧不失端庄。
“他就是冷!冷透了心,不跟我说话,永远给我背影,把我当成空气……我想对他好,我想对他温柔,可是……可是你能对一堵冰冷的墙怎么好?”
“我和他结婚是无效的?哈……那我这两年在干什么?看戏看电影吗?看着他俩分分合合,连孩子都生了……他和于暖暖是光芒万丈的男女主角,我是永远坐在黑暗角落里的看客?”
“我长得不够漂亮吗?不够温柔吗?普林斯顿的硕士,居然比不过那个国内三流大学的?比家世门第,她又算什么?为什么闪光的偏是她?为什么我被扔在角落里?像只见不得人的螬虫?” 王思远咬牙切齿地一把扔开杂志,砸中了何时的腿,落在他脚边。
“这是什么样的婚姻?这是什么样的丈夫?余寒江是这世上最狠心的男人!”
何时缓缓弯下腰,拾起脚边的杂志,沉声道:“所以,你宁可杀了他?”
“今晚,我看见他和于暖暖在一起的时候……原来他对女人是这么好的……我很想他去死,都去死!”
何时却对她的凄厉无动于衷:“现在,换我问问题。少爷和于暖暖结婚的事,你事先不知道?”
王思远摇头,脸上挂着泪珠:“那天,我伯父特地打电话给我……他说他都替我安排好了,让我别担心,让我乖乖等着嫁人……”
何时微微蹙起眉头:“少爷结婚的那天,我被车撞,你知道吗?”
王思远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又涌出许多泪来:“我听寒霜说了才知道……”
“所以你跑来看我?”
“看到那时候你的样子,我很难过……”
“是你伯父派人撞了我,你知道吗?”
王思远很是愣了一下,不自禁别过头去,轻声道:“他……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是他下的命令,我在慕有仁的住所找到了证据。”何时漠然望着她,“你明白是你伯父犯的罪,才同意独自去瑞士的,不是吗?”
王思远不禁咬住了下唇,抬不起头来。
“你很清楚,因为我的事,暖暖的事,少爷绝不会跟王家和解。”
“我知道,为了你,为了于暖暖,他要毁了整个王家……我们现在是敌人,今晚他在宣战!”
“过去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可以选择置身事外。”
“怎么可能?那是我的家人,我不会看着我伯父出事,看着王家倒掉!”
何时的微笑透着一丝嘲讽:“哪怕他们作恶多端罪行累累,还一手造成了你的痛苦——可你最后还是选择你的家族,是么?”
王思远被何时问得没了退路,勉强苦笑道:“对,我只能选我的家族。我倒是想选爱情呢,我有过吗?这不是选择题,我的前面只有一条路。”
何时深沉地望着她,好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有一种女人,没有公主命,活得很艰辛……但她是自由的,始终握着自己的命运。要,或者不要,选择从来只随她的心。”
王思远怔了怔,慢慢答道:“自由就是好的吗?我要一个光秃秃的自由,又有什么用?”
何时叹了口气,回归漠然:“你的理由我不关心,我只要知道你选择的结果就可以了。”
王思远忽然激动起来:“我也讨厌你!明明是个机器人,偏偏留个人模样!何时,你有心吗?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
“心对我而言是种浪费。”何时把她的手机推到她面前,“让你布置的杀手撤了吧!我安排的狙击手已经在四季酒店就位,锁定你伯母和堂姐王樱兰。她们是来接你的,不要弄得她们回不了中国。王小姐,请下令让你的人别瞎折腾。”
王思远端庄的脸庞有些扭曲:“你……你们果然个个心狠手辣!你杀了我好了!我宁可跟于暖暖同归于尽!”
“你不会,你豁不出去。”何时淡淡扫了她一眼,唇角忽然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一个时刻有心情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精致的女人,是不会愿意去死的。”
“那种头发被削成杂草也不在乎,连自尊都可以不要的女人,才是真的豁出去了。那种女人烈性到什么地步……王小姐,你永远都不会懂。”
“快点吧,酒店那边的狙击小组等不到我的撤销指令,五分钟内就会动手。”
王思远死咬住下唇,颤抖的手终于接过手机,按下了一串按键。
何时则靠回自己的椅子,从容翻开手里的杂志,看到了对他的专访。
心脏,不其然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照片底下,印着采访记者的名字。
小小的三个字:韩青竹。
——————————————
“你想不起来了吧?这篇专访,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写的。”
何时抬起头,看到王思远又恢复了淑雅的仪态。
“何时,韩青竹眼睁睁看着你跟余家小姐结婚,很伤心吧?”
何时的目光沉了一下。
“我听说,她今晚跟余寒雅在一起……”
何时墨色的眸子盯着王思远:“你想说什么,直说。”
王思远却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下裙摆,才抬头微笑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这两年,她每个月飞去美国见你,在那边花销很大,未创又一直在赔钱……她手头应该很拮据,所以经常出入高档酒店,身边的男伴每次都换。”
王思远刷了两下自己的手机,把它轻巧地放在何时的面前:“碰巧有几次是我们王家的酒店,所以,我发现了一些她的事。”
何时拿起手机,默不做声地划开一张又一张照片,每张都有青竹,浓艳的妆容,身边还有陌生的男人。
王思远叹了口气:“你不要怪她,沦落成高级妓*女,都是余家逼的……”
手机忽然传来一声碎响,屏幕从何时的手指下碎裂开来。
王思远不禁畏缩了一下:“你……你别生她的气……”
何时用力把手机砸在她脚下,声音像北极的冰风刮过:“王小姐,如果以后我听见你再用那两个字侮辱她,我会让你活得连□□都不如,你要不要试试看?”
王思远撑不住灰败的脸色:“只是觉得她太可怜……”
“你可怜她?凭什么?因为你是权贵家的公主?”
“我……我只是同情她……”
何时打断她的废话:“你不配。”
“你……”
何时垂下眼帘,的手指轻轻放在杂志上,仿佛摸到了那个名字的温度。
唇角扬起的和煦笑容,生生看愣了王思远。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韩青竹,她是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