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婚礼(1 / 1)
又是一个清晨。
桉树香气特别浓郁,窗外的远山丛林沐浴在阳光下,一片迷蒙的靛蓝色。
青竹给一诺换好了纯棉小衫小裤,得到小可爱的一个奶香吻,于是不禁笑着回亲了好几下。
身后不远处,余至坐在轮椅上,蓝管家给他注射了一管针剂。
也许是药物的原因,抑或是好心情,余至一身齐整的正装,整个人精神奕奕。
“韩青竹,把一诺给我。”
青竹把一诺放在他的膝上,又递过去他的小奶瓶。
余至略微迟疑地结果奶瓶,非常不熟练地塞进一诺的嘴里。一诺立刻紧紧抱住奶瓶,吧嗒着小嘴,喝得咕嘟咕嘟的,茶色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老人。
余至的表情,瞬间有些复杂。
他干咳了一声,难得温和的语调:“一诺,要记得太爷爷的模样,知道吗?”
一诺踢腾了两下小腿,算是回应。
于是余至越发高兴起来:“很好,好小子!我能看出来,将来你比你爸爸还有出息!”
一诺:吧嗒吧嗒!
余至干枯的手摸摸他的小脑门:“等你大了,懂事了,要是你爸爸撑不住余家,你就废了他的继承权,自己当家主,就像去年你爸爸废了他爸爸那样!”
一诺:咕嘟咕嘟!
青竹在一旁看着,头上这个汗……
余至望着孩子,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要变强,知道吗?这样太爷爷在天上看着才开心。”
一旁的老管家忽然轻咳了一声。
青竹疑惑地抬眼望着蓝先生,心头有些莫名的飘忽:“你们……要带一诺参加婚礼吗?”
蓝先生不说话,余至却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急慌慌的婚礼,用不着劳烦我的重孙!你在这里照顾他,别出幺蛾子。”
青竹没好气地答道:“我连主屋都出不去,能出什么幺蛾子?”
余至给蓝先生丢了个眼神:“我给你开放去院子里的权限。”
蓝先生颔首道:“我已经设定好,韩小姐刷指纹就可以了。”
青竹再不言语,伸手去接一诺。余至有些舍不得,却也没拦着。
蓝先生给余至的膝上盖好薄毯,推着他往外走。
青竹抱着一诺,望着老人异样精神的侧脸,忽然心中一动,赶上前两步问道:“他的死亡密码,还有谁知道?”
余至转过头来,犀利地望了她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青竹咬了咬下唇:“以你的风格,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余至玩味地笑了起来:“你猜得不错,是还有另一个人握着密码。”
青竹紧追不放:“谁?”
“我诚心希望,这个人你永远都不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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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先生推着余至走进庭院,回头还能看见青竹站在窗前发愣。
老管家轻轻叹了口气。
余至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哼道:“我欺负韩青竹,你看不下去了?”
蓝先生摇头,幽幽道:“您明明挺欣赏她的不是吗?”
“你又知道我了?”
“她那股韧劲……让我想起了当年的Ally小姐。”
“蓝!”
“当年您就喜欢故意惹Ally小姐生气。”
“蓝,我记得我下过禁令,谁也不许提起她!”
蓝先生却轻声一笑:“今天特殊。”
于是轮椅上的老人忽然沉默了下来。望着远处的蓝色山脉,许久,悠悠叹道:“蓝,我是怎么回事,今天我特别想见她……”
蓝先生默默地微笑。
“你说,她要是见了我……会不嫌我太老?”
“不会。她说过,多少年都等您。”
“48年……太长了……”
“她会等您,因为她是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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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蓝山小教堂。
白色和粉色的玫瑰点缀着礼堂各处。
新娘准备室里,余寒霜皱着眉扯了扯自己手里的新娘捧花,难掩嫌弃地说道:“我说我哥的品味很恶俗,他还不承认!他简直要毁了今天的婚礼!”
镜子前的暖暖温声一笑。
余寒霜哼道:“还不如你们上次的那个婚礼。”
暖暖拿起头纱:“上次的婚礼,你并不高兴。”
余寒霜恼怒地答道:“我能高兴吗?他跟你私奔,余家的担子都扔在我肩上——直到现在我还在承受他不负责任带来的后果!”
暖暖握住她的手,真诚道:“寒霜,对不起,我们不会再逃了。”
余寒霜并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但好歹忍住了:“哼,最好说到做到!”
“我们已经有觉悟了。”
余寒霜望着暖暖,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看在你死忍住没跑去看儿子的份上。”
暖暖无声地苦笑:“知道青竹在那边,才忍得住。”
余寒霜微微怔了下:“她……还好吗?”
暖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怎么会好?”
“她这是放弃何时了吗?”
暖暖摇头:“她放弃整个世界都不会放弃何时。”
余寒霜于是放下头纱,决然道:“那么走吧!我们都别让自己后悔!”
暖暖抿了抿唇,毅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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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穹顶底下,坐着各种发色的宾客,余至的轮椅,在最前排。
何时和余寒江并肩站着,不动声色地低声交谈。
“你知道吗?以前我答应过你,当你的伴郎。”余寒江的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笑意。
何时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你食言了。”
“那是天意。”
“我不相信东方玄学。”
“那你怎么解释历史的重演?”
“我以前交友不慎。”
余寒江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因为科学家太坚持理智和逻辑了?”
何时则冷哼一声:“这次我抛弃了那些没用的东西,结果却导致了同样的后果。”
余寒江闻言,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礼堂忽然响起神圣的钟声,伴着乐音,众人齐齐往门口望去,只见沉重的大门打开,新娘披着雪白的头纱站在门口,阳光从背后映着轻纱,朦胧中勾勒出高挑窈窕的身段。
新娘的父亲站在她身旁,面如刀削,十分的肃杀。
那不是余寒霜的父亲余宣泽,却是南美赶来的于晋。
礼堂响起一阵骚动,宾客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玩的这是哪一出。
余至抬头瞪了孙子和何时一眼,整个人倒是稳重不乱。
家主默认的姿态,让礼堂的骚动迅速平息。
于晋牵着女儿往前走,低沉的声音特别严肃:“于暖暖,我今天来,完全是看在我外孙的份上,你知道吧?”
“爸,对不起……”
“死心眼的丫头,你这辈子就跟他折腾吧!”
暖暖搂紧了父亲的胳膊:“爸……”
“甭撒娇!你都多大了?你爸我不吃这套!”
暖暖轻晃他的胳膊:“爸……”
于晋哼了一声,牵过她的手,往余寒江跟前一递:“给!就跟着你吃苦吧,可别退货了!”
余寒江赶紧上前握住暖暖的手,无比恭敬地答道:“爸,再不敢了!我会保护好暖暖的!”
于晋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对得起她死去的妈就成!”
“爸爸……”暖暖红了眼眶。
于晋却转过身去,朝余至那头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堂。
暖暖望着父亲的背影,掩不住眼中的泪光。
手被余寒江紧紧握着,暖暖转回了头,和他并肩立在主婚神父面前。
神父则有些冷汗地愣怔着,朝余至投去讯问的目光。
余至黑着脸,任何表示都没有。
新郎拽了一把神父:“你主持我的婚礼!看我爷爷做什么?”
神父又瞥了一眼何时:“少爷,我以为今天是小姐和……”
只见那位伴郎冷冽一笑,眼中闪过杀意:“宣誓词换个人就不会背吗?你要打包回老家吗?”
神父擦了把冷汗:“我们……我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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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至勉强忍到两人交换戒指,便不愿再看,推着轮椅走人。
何时闪身跟在后面。
礼堂外,一个艳阳天。
蓝先生无声息地摒开众人,拱形长廊里只留余至和何时两个。
余至很是深吸了几口气,才问道:“寒霜呢?”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没人知道。”
“今天这个婚礼,是你们早就计划好了的?”
“不,原本打算婚礼以后,借渡蜜月的时机送她走的。”
“你们的那个计划我知道,但那个结果我可以接受,起码你是余家人了!为什么婚礼出岔子?为什么不看住她?”
“不是她的错。我昨晚找她,说我不能娶她,形式上的婚姻都不想有。”
“这么说,以前你都是在骗我?”
“不,直到昨晚才醒悟的。”
“醒悟什么?你和我那个傻孙子一样,一群感情用事的蠢货!”
何时垂下眼帘:“是,我承认,这么做不是最优的选择。”
“那你还这么干?我给你植入的是电脑,不是猪脑!”
余至鲜少用这么生动的表达方式骂人,何时不禁微笑起来:“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她伤心。”
余至冷笑出声:“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何时了?”
何时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是AI-03。”
“那么韩青竹伤她的心,关你什么事?”
“我也喜欢她。”
余至瞪着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何时望着远处半山腰的白色房子,沉声道:“我不想被她删除,这是底线。”
余至冷声道:“你这是在逼我对她动手?”
“那样的话,我会毁了余家。”
“何时!”
“如果韩青竹出事,我要拉凶手陪葬!”
“你的命还攥在我手里!”
何时回过头来,望着余至冷冽一笑:“从启动死亡密码开始,到烧掉我的大脑,需要1小时45分。这么长时间,同归于尽足够了。”
余至的脸色真正垮了下来,在轮椅上佝偻了许久,才幽幽说道:“这么说,我设计的最优方案,你做不到。最差的结局,我们必须避免。那么,你想看着王家为所欲为?”
“不会,我要为何时报仇,绝不会放过他们。”何时淡淡一笑,很恭敬地望着余至,“只要青竹平安,我会一直听命于您,守护余家。”
老人思忖良久,终于慢慢直起脊背。端坐在轮椅上,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摊牌未曾发生过。
“王家的当家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王思远没在余家捞到任何好处,反而大受委屈,这种事他不会接受。”
“要给他什么?钱财恐怕不够。”
老人叹了口气:“余家要流血才行。”
“于暖暖不行,会要了少爷的命。”
“哼!看她的运气了!”
“那么……”
“何时,我要给你最后的任务。”
何时不禁凛然躬下腰:“您说。”
余至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何时登时收缩了瞳孔,唇抿成一条线。
老人说完,轻吁一声向后靠去,有些疲惫地说道:“你是聪明人,我不用解释原因了吧?”
“老爷……”
然而不待何时再说什么,忽然听得前方一声爆响,两人顿时一震。
抬头望去,只见一股浓烟夹着火光,从白房子顶上冒了出来。
余至顿时灰败了脸色:“一诺和青竹……”
语音未落,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