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转身(1 / 1)
没有枪响,狭窄的走廊里只是传来喀的一声机械响。
何时的枪里,没有装子弹。
饶是这样,暖暖还是脚下发软地连退两步,被余寒江风一样地搂进怀里。
“你没事吧……”余寒江心有余悸地摩挲着她微微泛红的额头,惊怒交加,脸色黑得像暴风雨来临时的乌云。
何时挑眉笑着,冲余寒江高举起持枪的手,那支乌黑的□□挂在食指上晃荡一下,然后咔哒一声落在地上。
何时双手搂紧了怀里的一诺,那样的手势,可以理解为爱抚,也可以看作是威胁。
——那么弱小的孩子,只要他稍稍使尽,就可以拗断他的脖子,谁也来不及救。
何时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唇角扬起揶揄的微笑:“我的情报显示,这里有中国派来的专人保护。不过,这个‘专人’是吃闲饭的吧?如果今天是王家派来的人……少爷,你有十个前妻也没命了。”
“儿子还我!”余寒江咬牙切齿,像头发怒的狮子,却被何时一个眼神逼得无法上前。
“少爷,你的前妻必须立刻搬家。”何时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什么少爷!谁是你的狗屁少爷!”余寒江瞬间愤怒得无以复加,一拳捶向身旁的墙壁,捶得□□扑啦啦往下掉:“放开一诺!不然——”
“不然还能如何?只能让我带走一诺,带他去见太爷爷——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案吗?”何时微微一笑,递给他一个特别的眼神,“我的承诺,言出必行。”
很奇怪的,余寒江硬生生收住暴怒之气,无比煎熬地斗争了好一会儿,最后居然搂着暖暖往旁边退了一步。
“不……”暖暖猛地回过神来,凄厉地喊了一声,拼命想要扑上前,却被余寒江紧紧抱住。
何时抱着一诺,最后看了青竹一眼,温声道:“把自己照顾好。”
说完,他小心抱着一诺,头也不回地穿过客厅,大步离去。
什么都不明白的一诺还趴在他的肩头,有些不知所措,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
暖暖哭倒在余寒江的怀里,没命地捶他踢他。
余寒江红着眼眶,只是紧搂住他,任她发泄。
刚从地下室爬上来的艾瑞奔了过来,恼怒地大声嚷道:“余少爷!你究竟在干什么?”
“你闭嘴行吗?”余寒江十分无力叹了口气。
跟来的维克多闪烁着蓝眼睛,摇头道:“我真不理解你们东方人的伦理观,为什么老人非要抢孙子?带小孩很累的!”
哈里森在旁边插嘴道:“维可,那不是老人的孙子,是重孙子。”
“哼……我真讨厌中国人的宗族和辈分!”
艾瑞气呼呼地大声道:“我也讨厌!我最讨厌把孩子和母亲分开的混蛋!一个不是人!一个不是男人!”
余寒江被骂得垂头丧气,只是咬牙闷声道:“少罗嗦,赶紧收拾东西!马上搬家!这里很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最危险的混蛋杀手不是已经走了吗?”艾瑞踢墙泄愤。
哈里森大爷却很客观:“Hoson拿的是空枪,他没打算杀人,不是杀手。”
维克多缩了下肩:“难道还有别的杀手?”
余寒江搂紧不再打他的暖暖,冷声道:“有,王家派来的。”
维克多不禁抱紧了旁边的一只胳膊:“杀谁?”
胳膊的主人沉声道:“王家的目标,只能是暖暖。”
维克多抬头,对上了罗仰呲牙咧嘴的老脸,于是立刻万分嫌弃地一把撂开他,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手。
罗仰却忽然问道:“青竹呢?怎么没见人?”
这一问,暖暖都抽泣着愣住。
“房间里吧?”艾瑞神色大变,冲进青竹的房间,然后急得冒火地跑出来,“她从后门走了!”
罗仰跟着进去翻了一通,脸色更加难看。
“她带走了我送她防身的枪,还有二十发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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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此去,宛如人间蒸发,整整一天一夜,都不曾再出现过。
余寒江和罗仰动用各自的渠道,却无法找到她的任何踪迹。
市区的一间不起眼的公寓里,暖暖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尤其是一诺的爹。
客厅里的余寒江变成了一支两头烧的蜡烛,两头都是焦灼和煎熬。
手里抓着千头万绪的线索,一根也不敢放下。一环扣一环的人事安排,各种渠道的信息不断,整个人忙到了极致。
一夜无眠,余寒江仿佛老了十岁。
到了周六这天夜里,他终于敲开了暖暖的房门。
憔悴的女人,红肿的眼睛,脸上带着泪痕。
余寒江的心头被重击了一锤,难掩愧疚地说道:“走吧,去见我们的儿子……”
暖暖声音十分沙哑:“那是我儿子。”
“暖暖……”
暖暖抬眼望着他:“富豪之家,代代悲剧,我不能让我儿子变成悲剧。”
余寒江揉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疲惫地递过去一个礼服袋子:“不管怎么说……换礼服好吗?今晚都是正式场合,还有何时和寒霜的婚前答谢晚宴……”
暖暖漠然道:“我没有任何兴致涂脂抹粉吃喝玩乐。”
他用力捏了把她的肩头:“今晚是战斗,你和我并肩的战斗!为的是我们一家三口能永远在一起!有消息说青竹出现了,我估计她也会参加晚宴。”
暖暖望了他一眼,终于默默接过礼服。
余寒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轻吁一口气,喃喃道:“我知道,青竹和一诺,任何一个有一点闪失,我都会失去你……暖暖,我一直都在拼……”
暖暖紧抱着衣服,红着眼眶道:“我知道你在拼……可我就是要欺负你,拿你撒气!谁让你是余寒江!谁让你是我和一诺最亲的人……”
话音未落,余寒江已经死紧地抱住了她。
暖暖不禁哽咽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何时……我只能这么逼你……”
余寒江一叠声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暖暖,相信我,也相信他!一诺不会有事……”
她终于点了点头,拽着他的衣襟,低声道:“给我点吃的,你也吃!咱们吃饱才好去揍人。”
余寒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揉揉她的发:“好,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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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太爷嫡孙女的婚宴持续两天,绝对大排场。
蓝山别墅的大厅里,衣香鬓影,灯火璀璨。
各路富豪,议员新贵,扎堆的媒体,乌泱泱的人头,都是余老太爷的人脉,今晚来给小两口捧场。
然而明天就要婚礼的那对新人,此刻却不咸不淡地站在二楼。余寒霜披挂着昂贵的珠宝,红色大礼服裙,何时一身深色礼服,两人站在一起,是今晚最隆重的玩偶,最华艳的人形摆设。
余寒霜冷傲地俯视全场,一旁的何时宛如幽寒的冰山。
“当着于暖暖和我哥的面抢孩子,你的创意也太创意。”余寒霜说话像念课文,听不出喜怒。
何时答得更加冷淡:“这样效率最高。”
她嘬了口香槟,冷哼道:“失踪那几天干嘛不带她走?短平快,少烦恼。”
“我只选择最优的解决方案。”
她瞥了他一眼,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能忍人所不能忍,你果然已经理智到了非人的境界。”
何时沉声道:“所以我令人憎恶。”
余寒霜愣了一下,微微蹙起了眉。
她听见他的耳机里响起一个细小的电子音,刹那间,他变了眼神。
冰雕似的男人仿佛瞬间有了生命,他活了过来,冷厉冰锋开始融化……
余寒霜顺着他的目光瞥向门口——果然,是她。
韩青竹,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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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创新副总裁,韩青竹。”耳机里的小来这样对何时报告。
然后,他看到了她。
蓬松的盘发,青蓝长裙,轻纱上落着雪。
她就那么烟视媚行地走了进来。
略施粉黛,笑容宛如三月春花。
美目流盼,眼中含情,一颦一笑引来无数男人的惊艳和觊觎。
她是那样毫无节制地绽放着明媚的美丽,毫不在意地洒落一路风情。
那么清澈的女人,却又魅惑至极,引得多少男人生出飞蛾扑火的冲动。
何时微微眯起眼,目光紧锁着她,胸中燃起难以遏制的情火。
以至于,身旁的余寒霜对他侧目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注意到。
“何时,你真的是机器人吗?”她笑得十分揶揄。
何时沉着脸,闷声不吭。
余寒霜却不放过他:“我很好奇,你的程序根本没有设定她,你是从什么逻辑出发,最后绕到她那里去的?”
何时冷哼了一声:“从我认识实验室那台电脑开始,记忆和逻辑思维就是个讽刺的笑话。”
“那她算什么?”
“变数,破坏逻辑和理性。”
余寒霜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你对她完全凭感觉?”
不得不承认,和聪明女人说话真省力。
何时冷冽一笑:“俞师傅说,人类的感觉其实最可靠。”
“那位打赢你的武术家?你们格斗玩出哲学来了……”余寒霜轻叹一声,转头望向青竹的方向,却见她身边多了一位男士。公子哥的标准范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移不开,一副恨不得扑上去的模样。
余寒霜简直要笑出来:“不会吧?我那个刚被未婚妻甩的堂哥?余寒雅先生今天换口味了?不泡超模圈了?”
何时微微眯起眼睛,锁定人群中的那抹青蓝。
只见她亲昵地挽起余寒雅的胳膊,随手拈起一杯鸡尾酒,自己却没喝,微笑着递到男伴的面前。
余寒雅受宠若惊,那杯酒被她喂得涓滴不剩。
不知道为什么,全场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余寒霜转头瞥着身边的何时,微微皱起眉。
她凑近何时耳边,看上去无比亲密地说道:“你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夫!演好你的角色,我不希望你这边出篓子,坏了我的事。”
何时的声音仿佛到了绝对零度:“就算我死了,守寡的肯定不是你,我信守承诺!”
余寒霜愣了一下,搭着他的肩头,顿时笑弯了腰。
她笑的时候,那袭礼服长裙像朵风中摇曳的火红玫瑰。
青竹站在楼下,余光瞥见何时身旁玫瑰绽放,于是自己也笑得越发嫣然。
余寒雅痴痴地望着青竹的笑,手已经不老实地搂上她的纤腰,在她后背游移。
青竹不仅没有挣开,反而顺从地朝他那边靠了靠。
大厅的中央的水晶灯里,一盏小灯忽然爆出了细小的电花,然后熄灭。
没人注意这样的小细节。
厅堂照旧喧闹,青竹和那个人,没有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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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余寒雅佳人入怀,简直志得意满,带着青竹在亲朋面前一路应酬寒暄,迎着艳羡的目光,他的面子里子赚了个满盆满钵。
世界超模又怎样?那个蓝雪儿已经被青竹比到了沟里!今天,他余寒雅一雪前耻!
青竹的壁花角色演得尽职尽责,并不多话,只是靠着余寒雅乖巧又魅惑地笑着,不时端过酒杯喂他喝点小酒,偶尔拿下酒杯壁上的樱桃,舌尖舔一下,撒娇道:“哎,不是我想的味道……”
余寒雅已经在青竹的桃花酒里泡酥了骨头,这种时刻怎能不识情知趣?美酒催出的色胆,他轻轻握住青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用最性感的姿态咬下她舔过的樱桃。
大厅中央的水晶大吊灯又剧烈闪烁了两下。
这下余家别墅的管事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拎起耳机,皱着眉一通喊电工。
当然,那只是后台的风暴。
身为宾客的余寒雅是不会操心照明小事的,他咬下的那颗樱桃,宛如催情丹,烧得下腹一阵灼痛。
偏偏身边的俏佳人还给他的灼热添了一把干燥的柴火。
青竹踮脚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高跟鞋弄得我的脚好疼,能不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好啊!当然好!”余寒雅觉得天堂的门轰然打开,一群光溜溜的丘比特在朝他招手。
这还没够,青竹的手指宛若无意地在他背上轻轻划了两下,娇声道:“我不认识路,你带我去……”
余寒雅的嗓子都开始沙哑:“很疼吗?我可以抱你去……”
青竹不禁莞尔:“这几步路,还是可以的。”
余寒雅望着那嫣然笑意,情不自禁地倾身过去,可惜正巧青竹转身去拿香槟,只吻到了她的鬓发。
昨天认识的这位佳人,总是这样若即若离。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青竹有些俏皮地隔着酒杯看他,余寒雅心如猫抓地握住她的手,就手喝干那杯酒。
那一瞬间,砰地一声,头顶的灯花爆开,引来一片惊呼。
宾客们纷纷从灯下闪开,余寒雅趁乱拉着青竹往后门走去。火烧火燎,压不住步子的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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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走廊的时候,青竹看见了制服笔挺的总管,焦头烂额地对着耳机吼着。
青竹偏偏还在余寒雅耳边柔弱地嘟囔着:“刚才的火花好可怕,差点迸到我哎……”
于是余寒雅立刻把总管拎到跟前骂了一通,大致意思是,如果今天不把电路搞明白,他明早就爬上蓝山的悬崖,表演空中飞人吧。
青竹听着余寒雅顺溜的骂人英语,没心肝地捂嘴笑着。
估计经过这场臭骂,蓝山别墅的佣人谁都不敢跟过来。
少闲人,好办事。
时间不等人,青竹朝余寒雅递过去暗示意味十足的眼神,余少爷忙不迭地过来拉住她的手,急匆匆地离开。
今天余家别墅的电路真的出了大问题,两人穿过的长廊,一路灯光闪烁,一起穿过的中庭,脚灯居然噼啪作响,等到走进后院的小楼,里面居然闪烁得好似提前过上了圣诞节。
然而余寒雅今晚绝不在这事上纠缠,闪烁怕什么?闪烁刚刚好!有气氛!
搂着青竹走上台阶,只听得佳人迟疑地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余家人才能进来的地方……”余寒雅赶紧搂住她,绝不能让佳人在这个时刻犹疑退缩,在她鬓边轻吻道,“我的卧室,在二楼……”
青竹却有些畏缩:“我听说你们老太爷很可怕,他不会在这里吧?”
“没有,爷爷在后面的老宅养病,离这里还有五分钟路程。”
“哦……”青竹拍了拍胸口,仿佛松了口气,“我来的时候好像看见,白色的那栋是吗?”
“是啊,我们叫它白房子。”他又弯下腰来,想再次一亲芳泽。
青竹却好奇地歪着头,眨着大眼睛:“他是什么样的人?据说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见他。”
她那模样实在太可爱,余寒雅忍不住笑道:“我们余家想见他,可以刷卡。只是进去通常都挨骂,所以一般都躲着。”
青竹会心一笑:“原来是这样……”说着,整个人靠过去,胳膊轻轻圈住了他腰。
美人投怀送抱,余寒雅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盯着青竹的红唇凑了过去。
然而,这次他依旧没能如愿。
后颈忽然刺痛了一下,余寒雅眼前一黑,整个人瘫倒下来,青竹赶忙搀扶着,好歹靠着栏杆,没滚下楼去。
头顶的大大小小的灯忽然依次爆裂。
电火花呲啦作响,宛如夜空中的焰火,绚烂绽放。
楼梯顶端,何时缓步走下,面色宛如修罗。
他的眼中映着飞溅的火花:“你到底要折腾到什么地步?”
青竹却不做声,手在余寒雅的兜里摸到了门禁卡。
何时走到她面前,咬牙道:“我的什么理智忍耐,碰到你都变成了笑话!”
青竹露出嘲讽的笑:“那是我的错?”
他无奈地闷声道:“不,我的错。”
话音未落,青竹怀里的余寒雅悠悠传出一声□□。何时顿时杀意难耐,一把将他拽开,十分冷酷往地上一扔。
于是余寒雅从台阶上一滚到底,直滚得没了声息。
青竹攥着卡,对他投去抱歉的目光,回头又冷冷瞪着何时。
“我没杀他,他死不了!”何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缓怒火,朝她伸出手去,却被她扭头闪开。
何时的眸子燃起幽然的火焰,却又十足的无可奈何:“我投降认输行吗?我认输!”
青竹却冷冷瞥他一眼,转身走下楼梯,被他用力抱住。
耳边传来他的咬牙低语:“够了,别这样……你这样我很想死……我刚才已经死了好多遍了!”
她却淡淡答道:“别自做多情,就算我爬上余寒雅的床,也不是为了刺激你。”
何时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韩青竹!你刚才说什么?”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扯感情的,我活着不是只为了跟你谈情说爱!”
“我没奢望那个……”何时苦不堪言,郁闷无比地恼怒道,“你对自己好些不行吗?别逼自己不行吗?”
“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青竹……”
“放开我行吗?何少爷?这样我很难堪。”
灯火明灭,楼内灯花瞬间全部爆碎,厅里陷入一片黑暗。
“你能不能相信我一点?”青竹的耳边传来他的低吼。
她悲哀地笑道:“你用枪指着暖暖的时候,抢走一诺的时候……相信你就是最大的笑话!”
“青竹,那是……”
“那是背叛!比跟别的女人结婚还要可恶一万倍!”
黑暗中,她用力甩开他,高跟鞋的响声从台阶一路果断向下。
映着门外的微亮,他能看见她挺直的背影,略微站住了片刻。
“这两天,我想通了,想透了……”
“何时,我韩青竹的人生,绝不能只有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