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花火（1 / 1）
何时将跑车开进了一座大商场的地下车库，带着青竹在楼层中穿行，上楼又下楼，最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上了另一辆车。
青竹明白，他在摆脱一切可能的追踪。
车子开了约摸一个多小时，最后在郊区一座农庄样式的大屋前停下。院墙内，一棵茂盛的蓝花大树遮挡了半边屋檐。
何时没有在外面多做任何停留，拉着青竹径直进了大屋。
明明是白天，这里却暗如黑夜。
屋内挂着沉重而厚实的帘幕，漏不进一丝阳光。
他打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光纤束四散开来，微光点点，像极了那个元宵夜，他为她点燃的花火。
花火旁，何时转过身来，凝视着她，向她伸出手。
青竹缓缓走上前去，手掌和他贴合在一起。
再近一步，心也贴合着。
温存的依偎，轻柔的抚摸，细致的亲吻……两人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的何时，温柔有如淙淙春水。
那时的青竹，甜美好似花和田野。
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会那么爱他？她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时至今日，这个问题的答案，再不像从前那般甜蜜。
真实的答案，无比冷冽，无比现实。
喜欢他，因为需要被他同样喜欢着。那样的爱他，因为需要被他同样爱着。
她高估了自己，她离圣母差得远，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喜欢别人！
她的每一份情意，每一丝爱恋，都需要他的回报！
何时退下她的衣衫，她也扯开他的。
何时在她肩头轻吻，她也吻他同样的地方。
锱铢必报，斤斤计较，她变成了世上最贪婪，却又最吝啬的人。
她像个奸商一般在他耳边蛊惑他，要他说爱她，这样她也会对他说同样的话。
何时很久都没有回答，他深沉地望着她，眸色宛如幽深的海水。
她故意专挑他受不了的地方下手，无比魅惑地勾引他，化身成为美艳的女妖。
“这样……会爱我吗？何时……跟我说爱我……”
他禁不住地呻*吟，接连地喘息着，却努力维持着一丝清醒。
“你去过美国对吗？20次……”
青竹微微愣了一下，并不回答。
何时揽紧她的身子：“每次去，你都躲着我……可是到了晚上，你就溜进我的实验室，抱住我，一直悄悄的哭，对吗？”
青竹完全呆住，望着他动也不动。
何时捧住她的小脸，火热的吻落在她的眼帘上：“我黑了实验中心的监控视频，我什么都看到了……韩青竹，跟我说‘是’。”
青竹咬了咬下唇，忽然执拗地答道：“不是！我没有！你看错人了！”
何时吻得更紧，语气越发的急迫：“那个下雨的夜晚，也是你在跟我做，你说你爱着我。韩青竹，跟我说‘是’！”
她越发红了眼，甚至没来由地发怒：“不是！不是！不是！”
他不禁咬牙，忽然抬起她的身子，异常有力地嵌入，换来她的一声惊呼。
他的语气越发逼迫起来：“那天的事，我还没失忆！你的感觉我全记得，韩青竹！”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颈窝，眼中一阵酸涩：“你又不喜欢我，恨我恨到死不是吗？……谁要你记得那些事？”
他目光灼灼地锁住他：“我的确不喜欢你！”
青竹咬牙不语，举起拳头捶他，他却开始律动起来。
这次，他完全掌控着节奏。
“我不喜欢失控，可你轻易就让我失控！我不喜欢情绪波动，你却让我冲动得像头莽撞的牛！你让我半途而废，什么计划都变成了笑话！”何时说到这里，甚至开始在她胸前轻轻啃咬，“韩青竹，我讨厌你！烦着你！我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你！”
青竹急促地喘息着，指甲在他背上留下嫣红的划痕，禁不住地恼怒道：“那你滚开……你不喜欢我，我就不要你！”
“想也别想！”何时越发激烈起来，吮咬着她的肌肤。然而那香甜的气息有如最后一根落下的稻草，彻底涣散了他残存的理智。
“下次你要再喂别的男人吃东西，我就杀了他！”
“下次你要再说不要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韩青竹，你要跟我死杠着吗？那我们就试试看！”
不知是身体的刺激快到顶点，还是被他的话逼到了死角，青竹终于赤红了双眼：“反正我不会当你的情妇！绝不！”
“谁要你当情妇？有你这样的情妇吗？”何时开始疯狂律动，用力吻住她，直吻到她喘不过气来。
他在她耳边轻吼：“韩青竹，说句你还爱着我，能死吗？”
她潮红着小脸，无力地攀住他的肩头，眼角滑下泪来：“就算我爱你……你还会爱我吗？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好？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好好爱我？”
他的脸色冷厉起来，不知哪来的愤怒，断然拒绝道：“不能！绝不！”
青竹简直恨极，一口咬上他的肩头。
何时任她咬着，只是她咬得有多狠，他的律动就有多剧烈。
最后，青竹终于放开了他，泪眼朦胧中，看见暗夜中的花火开始绽放。
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字说道：“我不是从前的那个人，我不是你的何时！我就是我！”
“我已经格式化，我什么都忘了，我不是从前的何时！”
“韩青竹！让你们的从前见鬼去！你必须喜欢现在的我！”
“跟我说‘好’！快点！”
她的花火连成了片。
一如当年的那堆烟花，各种各样的烟花，这次被他一次点燃。
她的耳边，传来他诱惑的话语：“只要你说‘好’，我就相信你！把我的全部……下辈子都给你！”
“好……好……”青竹痛哭出声，抱紧了他，像个风暴中的无助的孩子，“我爱你！什么时候……都爱眼前的你！”
何时终于满意，低吼声中，把那花火融成了一片，炼成炙热的艳阳。
耀眼的阳光渐渐离散成亿万个光点，夜空之中，幻化成瑰丽的星河。
那绚烂的光芒，仿佛持续了亿万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抚上她的眉眼，那里还留着温润的湿意，于是他轻轻的吻她：“韩青竹……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完了……”
青竹微微睁开眼，看见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居然露出些许卑微的神色，像个想讨糖吃，却不敢伸手的小男孩。
他缓缓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脑下方，那里的皮肤下面，青竹摸到了坚硬的……正圆形。
她看过他的实验，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人机融合的数据接口。
青竹的手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是爱，其实我不知道，也许是他们设定的程序，或者是数据流……谁知道是什么……”
“何时……”青竹心如刀割。
“我只能这么哄你，逼你……我不是你的何时，我连人都不是，我只是台机器……”
青竹拼命摇头，斩钉截铁地答道：“不，你是人！有我在，你就不是机器！”
何时笑了笑，数天未曾阖眼的困倦忽然侵袭过来，整个人仿佛再没了什么支撑，无力倒下，被她赶紧抱在怀里。
“你别走……你不能离开……”他在昏沉中挣扎，喃喃低语。
“我不走，我会守着你。”青竹轻轻拨弄他耳后的碎发。
何时的手指交错地握着她的手，低声道：“等我醒了，你教我……怎么爱你……”
“好……”青竹哽咽着，和他头碰头靠在一起。
“别让我……变成机器……”
“好……”
他终于放了心，像个孩子那样微微笑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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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了如水的月色。
他睡了个好觉，有记忆以来的第二次。
然而，她并不在他身边。
整颗心倏忽一下，不知沉去了哪里。
霍地翻身而起，忽然却见床头放着整齐的一叠，那是给他的干净衣物。
窗外传来窸窣的声音。
何时披衣而起，走到窗前，推开虚掩的木制窗扇，只见银白月色下，青竹端着竹编的大篓，正在蓝花树下捡着落花。
前天头发被削之后，她居然也没怎么修头发，只是随便扎了个麻花辫。一身澳洲特色的粗布大裙，显然是在屋里的衣柜找到的。
看上去，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村姑。
青竹听见动静，转头看见了他，随即展颜一笑。
那笑容，可真招人……
他干咳一声，轻声说道：“2点方向，走6步。”
青竹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找到两朵刚落的蓝花。
“11点方向，走3步。”
这种军事化语言，其实很败坏古典美女捡落花的氛围，青竹摇头直叹息，却依旧按照他的指示一路捡去。
“9点方向，走5步。”
“10点方向，7步。”
这家伙的眼神怎么这么好啊？这是天天对着电脑的人该有的视力吗？
青竹不禁腹诽着，捡起最后一朵蓝花，吁了口气，一边嘟囔着：“然后呢？还有吗……”
话音未落，胳膊忽然被他拉住。
原来，转了一大圈，被他引到了他的窗前。
隔着半高的窗台，何时探出身去，揽住她，一个亲吻。
她轻捶着他的肩，微红着脸，嘟囔道：“坏人……”
他忍不住又吮了下她的唇，哑着声音问道：“捡花做什么？”
青竹皱了皱鼻子，三分俏皮两分无奈地答道：“你一整天都没醒，我怕吵到你……可也没事干，想起小时候的营生，那就用线穿花玩吧……”
他看了一眼那篓蓝花：“这么多，要穿到明天去吗？”
她歪着头笑道：“那也不是不可以。”
何时顿时挑眉，朝门口使了个眼色：“太不珍惜时间了，快进来。”
不经意中的一点挑逗，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帅……
青竹仿佛被催眠似的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倒退了回来。
蓝花竹篓塞给他，她扬眉笑道：“帮拿一下！”
说着，拎起大裙摆别在腰间，双手在窗台上撑了一下，人便跳了上去。
何时赶紧扔下花篓，朝她伸开双臂。
她笑容绽放，想也不想地朝他投身而来。一声轻呼，被他抱了个满怀。
就像是……抱着明亮的阳光……
何时抱着她转了半个圈，许久都没放开。
直到青竹伸出手，在他耳后轻轻挠了挠：“吃点东西吧！我发现厨房有面包……”
说起面包，何时终于抬起头来，眼神很是闪烁了一下：“很好！烤面包片，你来烤……喂我吃……”
这样的要求，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难不成……你早上开那一枪，就因为我喂艾瑞吃了块面包？”
何时别过头去，冷哼一声：“他那块面包特别，招子弹！”
青竹简直瞠目，咬牙掐他的肩头肉：“那时候我抱着孩子呢！万一你伤了一诺怎么办？”
提起那个婴儿，何时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还好，他不是你的孩子。”
“怎么不是我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一点一点喂大的！我就是他妈妈！”
何时的眼神忽然有些怪异：“我们俩……怎么没有孩子？”
青竹顿时红了脸：“人家暖暖是结婚了的！你……你在想什么啊？”
“生个我们的孩子，不错！”
“什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惊悚。
然而青竹不禁回想起早上的那场欢爱，居然都没有任何防御措施……
那是他……故意的？
她和何时的——孩子？
何时却仿佛有些着恼她的心不在焉，用力一把拽过她，卯足了劲释放激情，炙热火焰席卷而来，迅速模糊了她的思考，融化了她心神。
恩，有件事，他必须承认。
今天早晨，他看着她抱着孩子，和那个男人亲昵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很有种冲动，把那个家伙抠出画面，换自己坐那个位置。
换人之后的画面，只是想象一下，就很吸引人。
回头再看一眼现实场景，偏偏看见喂面包的那一幕……
于是，他抬手射穿了那块讨厌的面包，以示警告。
警告那只黄毛哈士奇，他分分钟都可以秒了他！
韩青竹，是他的！
闲人勿近，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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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黄的面包片，散发着阵阵麦香。
青竹居然在上面抹朝鲜辣酱，夹上牛油果和煎鸡蛋，香喷喷的特制汉堡，特别对他口味。
当然，是她亲手喂的，这个方式更重要……
就着她的手吃完汉堡，顺便还舔走她手指上的辣酱。
青竹脸上发烧地缩回手去，又拿过一片烤好的面包抹辣椒酱，一边嘟囔道：“难道今晚住这里吗？我手机也没带……”
何时遽然收缩了瞳孔，默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道：“只有这里才安全，可以放心住。”
“你来这里也没多久，怎么会找到这样的地方？”
他默了一下，答道：“是少爷准备的，他说我会需要这样的地方。”
青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少爷是谁。
这两年余寒江为了经营未来的一切，果然已经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
青竹不再多问，只是瞥了一眼窗外，轻声道：“难怪，我看见屋顶上拉了铜网……”
何时点头：“那是我建议的，屏蔽电磁波。”
青竹低声道：“你担心我身上还有定位装置？”
“你身上有什么，我最清楚。”何时微微一笑，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面包：“是我不想被人打扰，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她咬了咬下唇：“可我们也不能一辈子躲在这里。”
“我没指望这里能躲一辈子。”
“你准备呆多久？”她有些愣怔。
“三天。”何时抬起头，幽深的眸子望着她，“给我三天，只有你和我。”
过了三天，就是周末。
周末有场婚礼在等着他。
青竹忽然感到无比窒息。
“你还要赶去结婚？坏男人……你个混蛋！”她用力扔下面包，猛地扑过去咬他，然而唇齿落到他的脖颈之间，却变成了凶猛的亲吻。
他一声低喘，就势抱住她，唇角越发勾出笑意：“结婚的事，让你这么生气？气到要杀了我？”
青竹的眼中泛起水光。
好一会儿，她忽然泄了气，摇了摇头：“不会，舍不得。”
出乎意料的答案，他的心跳顿时紊乱。
青竹十分失落地挪远了些，破罐破摔地扯着手里的面包片：“我还是去念经好了……奶奶的，我这是什么乌鸦嘴啊……”
何时忽然愣住，脑中闪过某个火花，却又倏地熄灭。
回忆，在他脑中永远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
没来由的惶恐和心慌，整个人忽然无比烦躁：“又是以前的回忆？我又忘了什么？”
青竹不答，只是转过身来，手掌按在他的心口上：“何时，就算大脑格式化了，这里……还有我吗？”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凝视着她。
她努力微笑，神色却掩不住悲伤：“你答应过的。”
“青竹……”
她蹙着眉头，吻上他的心口：“这里应该有我的……”
他咬紧了牙关：“以前的那个我……和你有过很多年，是吗？”
她靠在他胸前，有些惆怅地微笑着，却不回答。
“我以后和你一起过很多年，这样能不能和他拼一下？”
她抬起头，不禁轻笑一声：“你连自己都要拼？那我不拼的话，是不是不太像话？”
何时愣了愣：“你要拼什么？”
她火辣辣地瞪着他，哼了一声：“今天早上，你说喜欢谁来着？”
何时顿时醒悟，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喜欢她，你不接受？”
“不接受！”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爱你！”
出乎意外的告白，坦荡直接，无所畏惧，特别震撼。
何时愣住了好一会儿。
“青竹……”
“干嘛？”
“如果我真的跟她结婚了，你要怎么办？”
青竹不禁眯起眼睛盯着他，良久，答道：“我会祝福你……”
他微微皱起眉头。
“离开你……”
何时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不放。
青竹轻轻反握他的手，脸上浮起清浅的笑容。
“今生今世，永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