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面包暗杀(1 / 1)
天明时分,一夜未曾阖眼的余寒江,实在忍不住,第N次移开了余一诺小朋友架在妈妈胸前的小脚丫。
然后,卷发小可爱打磨似的滚了好几圈,最后滚进了爸爸的怀里。
这回脚丫顶住了他的下巴。
余寒江把孩子挪正,凑近了仔细端详着。
昨晚,他和暖暖的中间,多了这个小家伙。
小小的,软软的,胖胖圆圆,带着淡淡奶香的小团子……居然是他的儿子,真的不可思议。
他有了个儿子,他和暖暖的小宝贝……
这么像他……
猝不及防间,一个缥缈的幻想就这样变成了现实,生生把他砸晕了一整夜。
直到此刻,当一诺的脚丫在他怀里蹬啊蹬的时候,他才终于猛醒过来,他的人生,已经隆重地翻开了新的篇章。
他当爸爸了……
余寒江摸摸一诺的小脑门,又伸长胳膊,轻轻摸着孩子妈的脸。
难怪她会瘦这么多。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怀孕,生产,赚钱养孩子,她最辛苦的两年,他却不在她身边。
甚至,因为他的缘故,她连父亲的照顾都得不到。
心疼和愧疚从胸口蔓延开来,往他的骨髓里钻,无法言喻的阵阵刺痛。
余寒江朝暖暖那边挪了挪,把她和孩子一起往自己的怀里搂。
不能再和她分离,不能再次失去,他们再也承受不起!
他必须冷静,冷静思考。
因为他的对手是那样冷酷而强大。
……
一诺,老头一定知道。
但他却一直在对他屏蔽孩子的消息。
为什么?
仅仅是怕他旧情难断?
不,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就像他根本不关心他对王思远的态度有多么冷淡。
他只在乎他的王国继续扩张,后继有人。
后继有人——
余寒江背脊忽然一凉,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低头望着暖暖沉睡的容颜,已经疼痛不已的心头又被利刃划过。
下意识地,胳膊把她搂得更紧。
她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寒江,别挤到一诺……”
他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没关系,你听小家伙在打呼噜。”
暖暖困倦地笑了笑,再次睡去。
余寒江轻抚着她鬓边的小碎发,默默咬紧了牙关。
的确,他已经不是暖暖的唯一。
如今一诺才是她的心头肉。
如果失去孩子,暖暖该如何承受?
不……他的暖暖,绝不能变成母亲当年那样,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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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一诺小朋友,今早过得不怎么开心。
醒来第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的大人熊抱住,一张从没见过的脸,还大特写,于是立刻就害怕了。
小朋友眼巴巴地望着妈妈,她却不过来救他,另一个妈妈也不来……偏偏那个大人又抱着他不放,哎呀,抱得真不舒服!
——小朋友只要不舒服了,就可以哭。
于是,余一诺开哭。
哼!那个大人果然害怕了,灰头土脸地把他送还给妈妈。
这还差不多!
可是,这个大人真的太讨厌了!妈妈居然去亲他!
早上起来,都没有亲亲小宝贝,却凑过去亲他,还亲了好久。
一诺很不高兴。
——小朋友只要不高兴了,就可以哭。
于是,余一诺又哭。
可是这次哭也没有用。那个大人就是不离开,穿衣服的时候拿他的衣服,喝奶的时候拿他的小奶瓶,就连他的小推车都要推着,好讨厌……
最最讨厌的是,妈妈居然要一诺叫他Ba-Ba。
余一诺长到1岁半这么大年纪,从来没喊过Ba-Ba,他只会喊Pa-Pa!
可是他的Pa Pa又不在,他当然就喊不出来,然后妈妈就难过了。
哎,“Ba-Ba”这么艰难的事,怎么可能马上就做到?人家才这么小……
余一诺很委屈。
——小朋友只要委屈了,就可以哭。
于是,余一诺又开始哭。
可是这回妈妈也不哄他了,还把他塞回那个大人手里。
什么叫哭吧哭吧,多哭两次就不哭了?
人家是很认真哭的好不好!
呜呜……真是个讨厌的早晨,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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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斜照在粗木拼成的餐桌上,照见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敞开的大窗吹来清暖的风,带着阵阵青草香。
余寒江坐在桌旁,眼巴巴地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怀里嚎啕的儿子,现在正搂着艾瑞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Pa-Pa。
那爷俩那么亲热,他心里只得默默咕嘟着酸醋。
好吧,看在这两年人家那么尽职当奶爸的份上……
他抓过一块烤土司,瓦片似的熟悉嚼感,终于稍稍安慰了失落的男人心。
再配一口白粥……恩,真怀念,糊辣汤一样的味道。
今天早上,余寒江再次吃到了暖暖亲手做的早餐。
虽然青竹和艾瑞投来的目光无比同情,但只有他知道,暖暖的早餐,意味着幸福的开始。
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昨晚,入睡之前,他曾惴惴地问过她,为什么坚持把孩子生下来,明知道未来会无比艰难……
暖暖只是对他温存地笑。
“爸爸去南美之前,找我详谈过。”她望着他,眼神十分宁静,“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妈妈生病的时候,爸爸的公司撑不住要破产,是你救了他的公司,我妈妈治病的钱,也都是你在出。没有你,我妈妈也没法多挺那两年。”
她说得诚恳,他的心却像开了个大洞,呼呼的灌凉风。
两年前,于晋去南美前,特地找到他,明白地说于家欠他的恩情,他会自己来报,所以余老爷子让他去哪都行,公司财产都收走更没问题!可是,他女儿就免了吧!他女儿不扛债!
于晋这话,他无比同意。
他要暖暖的更多,比报恩多得多!
“我不要你报什么恩,我要的不是这个。”这话他说得苦涩无比,忍不住地焦躁。
暖暖只是对他微笑着,像朵静夜里开放的花:“我不是为了报恩才生一诺的,傻瓜。”
“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那么好,他的心那么暖和……就算我没福气拥有他,至少有半个他也好吧!只要有一半,我也能开心过完下半辈子……”
心中顿时酸涩无比,他把她紧紧揉进怀里,却只是还嫌不够,太不够!
“一半怎么行?必须一个半!我们都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她不再多言,只是一直温存地笑。
……
这个清晨,她也一直这样对他笑着。
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他一眼便已足够。
人生,这样就好,他真的别无所求。
恩……如果艾瑞怀里的小可爱能喊他一声爸爸,就更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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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爸爸那可怜八叉的眼神,看得青竹和暖暖在一旁暗暗发笑。
青竹摇头唏嘘着,上前接过了一诺,艾瑞却依旧毫无眼力界,十分麻溜地端过蛋黄粥喂宝宝。
作为绝对称职的多年奶哥和奶爸,艾瑞喂饭的技术非常熟练,一诺窝在青竹怀里,吃得很开心。
余寒江眼巴巴地看着,羡慕得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
面包机里蹦出两片黄金面包片,比暖暖烤的不知要好多少倍。青竹拿过一片递给艾瑞,艾瑞空不出手来,干脆扭着脖子张嘴叼住。然而他缩回脖子的时候,那片面包忽然一震,中间多了个圆洞。
啪的一声,桌上的牛奶罐子应声而碎。
四个人同时一愣。
“枪击!卧倒!”余寒江和暖暖同时扑出,一把拉倒了艾瑞,暖暖则护住了青竹和孩子。
四个人一齐趴倒在地板上,个个面色铁青冒冷汗,只有一诺小朋友对这个集体趴倒的游戏很开心,咯咯地拍手笑。
这样的情况下,艾瑞居然还死叨着那块带着洞的面包,一边嚼着,一边匍匐爬到餐柜旁边,用力拉开墙上的一扇暗门:“I*U……n sa9……Y(*^$$)_……”
余寒江对他这种犯二的行为一点都不诧异,沉声道:“暖暖,青竹,他让你们先躲进去!……妈的艾瑞你个吃货!挨过子弹的面包那么好吃?赶紧给我吐了!”
艾瑞一激灵,一手指头把剩下半片面包全塞进嘴里:“*&%B_H354IT&^$(^……*HB&^(%N)”!!!!!”
青竹把暖暖娘儿俩送进地道,回头问余寒江道:“他说什么?”
余寒江瞪了艾瑞一眼,没好气地翻译道:“他说,竟敢枪击他嘴边的食物,是头猪都不能忍……”
青竹扶额。
艾瑞飞速咽下了面包片,顺手抽出一把剔骨刀攥在手上,十分愤怒地嚷道:“是你们余家派的杀手吗?居然谋杀我的食物!我饶不了这个混蛋!”
余寒江默了一下,忽然转头望着青竹,沉声道:“是何时。”
话音未落,叮咚一声响,有人按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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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门铃,是礼仪的表现。
可余寒霜不是等门的人。
一身紧致套装的高挑丽人用力拉开大门,十分高傲地站在门厅里打量了一下屋内寒酸的布置,眉眼不抬地径直走去客厅沙发上坐下,没有换鞋。
唇边一抹嘲讽的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出来吧,何时只是枪走了火,今天他不会杀人。”
艾瑞第一个出现在客厅里,居然还给她端来了一杯红茶。
余寒江脸色非常不好跟着地走过来,瞪了艾瑞一眼:“那是我的茶!”
听大哥这么说,余寒霜偏端起茶杯,十分优雅地喝了一口。
“哎呀,给客人喝一下又不会死!”艾瑞嘟囔着,冲寒霜和善地笑了一下。
那春光明媚的笑容特别晃眼,余寒霜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余寒江的脸色越发不好:“你去见过老头了吗?跑这里来干嘛?”
余寒霜冷哼了一声:“当然见过了,听说这周末我要跟何时婚礼,所以赶来见你这个婚礼总策划。”
话音未落,餐厅那边显然摔碎了一个盘子,随即后门一声响。
余寒霜了然地瞥了一眼那头,靠着沙发背,傲然一笑:“大哥,我们谈个生意。”
“你的筹码?”
“我拿到了一点很好玩的东西,能让你痛快离婚。”
“换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这么多年我只有一个心愿……”
余寒江痛快点头:“成交。”
余寒霜微笑起来,十分优雅地拿起茶杯,嘬了一小口,秀眉微抬,问道:“暖暖和孩子呢?带来见一下不行吗?”
余寒江淡淡答道:“姑姑带见面礼了吗?”
“没有。”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各自别过头去,异口同声道:“下回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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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冲出后门,一口气绕过后院的院墙,绕到餐厅窗户的方向,便一眼看见何时靠在不远处的蓝花树下。半长的黑风衣,目光幽然地盯着她,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表情冷酷到极点,看她就像见了一个陌生人。
青竹完全喘不过气来:“刚才开枪的……是你?”
何时不答,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你还是要杀我?”
他冷冰冰地答道:“你说呢?”
“杀我为什么瞄准面包片?”
他答得漠然:“射偏了。”
“十枪只有一个弹孔的人,怎么会射偏?”
“我射击的精度你都清楚……”何时顿时目光闪烁了一下,朝青竹慢慢走了过来,“韩青竹,你知道的还真多。”
青竹却红了眼,杵在树下动也不动:“要杀就干脆点,别伤害无辜!猫玩耗子就免了,我不是慕有仁!”
何时微笑了一下:“慕有仁先生正在悉尼最高级的医院养伤,谁伤害他了?”
青竹盯着他:“前天晚上,有人给他动了个手术不是吗?还没打麻药。”
“你消息还真灵通。”
“现在他高位截瘫,胳膊腿都成了摆设,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同情他?”
“他活该!我恨不得把他砍成八大块!可惜我没那能耐……”
何时唇角勾出玩味的笑容:“你居然这么恨他?因为——他指使手下撞了我?”
青竹闷声道:“我恨他因为他丑,不行么?”
何时摇头叹息:“韩青竹,你嘴里真是一句真心话都掏不出来!”
“真心?真心有什么用?真心用来换子弹?”青竹忽然笑出声来。
何时顿时皱眉,无言地盯着她。
沉默的空气有些凝滞,青竹憋了好半晌,终于问道:“你……喜欢她?”
“谁?”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你要结婚的那个……余家小姐……”
何时淡然一笑:“喜欢。”
整个人瞬间被他劈成了两半。
她猛地挥开他的手,别过头去:“好……那很好……”
他却紧追不舍地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又扭了回来:“根据你的表情判断,你不高兴?”
青竹的眼中泛起泪光:“你幸福就好,我高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可真生分。”他阴晴不定地低下头来,凑近她的唇。
青竹却用力推了他一把,连退三大步,咬牙切齿地大声道:“别碰我!不许你碰!”
何时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冲上前一把锁住她的腰,恶狠狠地说道:“碰你怎么了?以前跟我什么都做过吧?现在不过换了个男人,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
青竹一口气上不来,用尽全身力气捶他,大声恨道:“我不想见你,不想听见的声音,更不想碰你!走开!不然我杀了你……我现在真想杀了你!”
他却越发扣紧了她的腰,偏在她的脖颈上轻咬了一口:“不错,你终于体会到我刚才的感受了。”
眼泪死忍在眼眶里,青竹的眼前一片模糊,紧揪着他的衣襟,声音禁不住地颤抖:“我已经撑够了!苦够了!何时,请你对我仁慈一点……喜欢别人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却牢牢握住她的手,咬牙道:“如果能忍住,我也不想在这里。”
她疑惑地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眸子,居然再也挪不开眼。
他凝视着她,缓缓低下头,亲吻她的手背,语气暗哑地说道:“韩青竹,跟我走。”
他的眼中,再不见刚才的冰冷。
温柔的神色,甚至夹杂着一丝乞求:“跟我走,跟我在一起……”
这样的他,她无从抗拒。
整个人都有些混乱,就那样被他牵着手离开,坐上银白色的跑车,原地轰隆着转了大半个圈,随后冲上了院外的车道,箭一般飞驰而去。
屋里的几个人听见院外车响,齐齐站起来向窗外望去,看见车内青竹的侧脸一闪而过。
余寒霜面无表情望着跑车消失,好一会儿,冷冰冰地说道:“大哥,我的婚礼,请你好好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