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暗夜迷离（1 / 1）
傍晚时刻，发过毒誓的何老师，果真的站在了大铁桥上。
火车从他身旁飞驰而过，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脚下不远处的楼群中，一幢不起眼的小屋，韩青竹背捆着双手，刚被人押了进去。
开车抢人，半路绑架，这些家伙真是尽职尽责。
何时的新眼镜远远锁定一张人脸，拉近焦距。
恩，是他的老朋友——慕有仁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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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竹包上的摄像头还在工作，显然是被人扔在了墙角，但那角度，出奇的好。
她摔倒在沙发前。
慕有仁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脸色十分苍白，双手包着厚厚的白纱布，胳膊也耷拉着。
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却更胖了。
上镜效果极差。
何时的唇角勾出嘲讽的笑。
小屋里，慕有仁抖了抖嘴唇，十分阴郁地说道：“韩青竹，这两年放你在外面活蹦乱跳，果然是我太仁慈。”
青竹不说话，抿着嘴瞪着他，难以掩饰的憎恶。
慕有仁包着纱布的手微微举了下，旁边的马仔递过来一个平板，在青竹面前刷刷划了两下，青竹看见了一个中国银行的账户，余额足有2千多万，账户名头——居然是韩青竹？
慕有仁抬腿朝青竹踢来，然而不知道是他的脚包了纱布太笨重，还是青竹闪身够快，这一脚，他踢了个空。
慕有仁越发恼怒，咬牙切齿道：“2000万！绕了地球五圈，最后居然绕到你的账户上！韩青竹，谁给你的狗胆，敢黑老子的钱？”
旁边的马仔上前狠踢了青竹一脚，她的头撞在旁边的椅子腿上，不由得闷哼一声。
桥上的何时皱起眉，杵了好一会儿，忽然从桥上飞身跃下，像一滴从玻璃窗上滑下的雨。
小屋内，青竹咬着牙，奋力挣扎着坐起来，大声怒道：“我要是有那能耐黑你的钱，会把钱白白放在普通银行账户里等你查？”
慕有仁呼哧哧地喘了一会儿气，点头道：“你是没那能耐，可有别人有那能耐！黑掉我全部的监控系统，出入我家如无人之境！他就是你以前的相好，那个计算机博士！”
青竹前后勾连寻思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何时会找到慕有仁，再追踪到她，一切都在她们的预料之中。慕有仁受伤的事，她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何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选择了猫玩老鼠的方式。慕有仁会被慢慢折腾到死，青竹非常肯定这一点。
只是没想到，何时再出招却是一箭双雕，把她也给玩了进去。
这回他八成是半路截走了慕有仁洗白的钱，转在了她的帐上，然后引来这头猪对付她。
果然是要坑死她的节奏！
何老师，你够狠！
青竹的思绪飞转，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摇头道：“我男朋友两年前已经死了。”
慕有仁朝天猛哼了一声，“你少蒙我！他去了美国，被人救活了，不光活了，还生猛得很！”
青竹沉下了脸色：“我不知道。我们分手了，我从没见过他。”
“分手还给你转了2000万？你们明明就是一伙的！”
“转钱的事，我不知道。”
“嘴硬是吧？行！我也没指望你立马就招！”慕有仁挥着两只白纱布的胖手，桀桀地笑，“他是怎么伤了我的，老子要他还一万倍！韩青竹，他不是为了你宁可去死吗？这回我让他好好疼疼！就从你身上还起！”
他抬头冲旁边的手下嚷道：“愣着干嘛？把她的皮给我剥了！阿炎，你来！”
阿炎冲了上来，用力拽着青竹的胳膊拖到一边，手上刀锋雪亮。
他的刀在青竹脸上来回蹭了两下，阴森地说道：“我们老大就是他坑的！我只后悔上次没一刀捅死他!说！他在哪？不然我活剥你的皮！”
刀锋切肤，青竹干脆闭上眼：“我本来就不知道。”
旁边一个马仔走上来捏了捏青竹的脸蛋，猥琐笑道：“当家的，这妞挺正点，要不要爽一下，拍几张现场艳照发出去，会不会效果更好？”
“老子都这样了，爽个屁！”慕有仁嘴唇都在哆嗦，没耐心地挥手道：“先剥双手双脚！拍照片放出去，不信他不来！”
青竹瞥了他一眼，沉着笑道：“慕有仁，你哥哥死在牢里，怎么没见你这么着急报仇过？”
此言一出，不仅慕有仁变了脸色，阿炎的刀子也颤了一下，撤开些许。
青竹说得飞快，却字字清楚：“你傍着王家，有了大树好撑腰，所以天慕的大部分财产都归了你，你哥的帮派也归了你——可是，慕董，你这么能耐，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哥死在牢里？”
青竹故意顿了一下，微微笑道：“还是……是你故意让他横着出来的？毕竟你们同父异母……”
“胡说！放屁！”慕有仁像是火烧了臀部一般跳了起来，然而双脚刚着地，便忙不迭地抽冷气。
阿炎撇过头，有些狐疑地望着慕有仁。
青竹看着刀子离她越来越远，于是乘胜追击道：“慕有义是牢里打群架被人捅死的，说来也巧啊，捅死他的黄强，不是慕董你的老员工么？”
阿炎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对慕有仁道：“二当家，我知道不该听信外人言，不过大哥的确去得不明不白！”
“蠢货！她是在挑拨离间！”慕有仁这回再不顾脚上的痛，大步冲过来一把夺过阿炎的刀，一脚把他踹到一边，“臭□□！老子要把你连皮带肉一块块割下来！”
青竹的头发被他一把拽住，只得奋力挣扎，慕有仁受伤的手把握不稳，一刀下去偏了锋，居然割下了一大把头发。
青竹拼命躲着他，然而刀刃近在眉睫，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慕有仁翻手卷紧了青竹的辫子：“最后问你一次，那个博士在哪？”
“说了不知道！普通话听不懂啊？”
慕有仁暴怒，手里的刀划过雪亮的弧线，青竹不由得闭上了眼。
噗噗，两声闷响，慕有仁猛地一僵。
“啊……”他忽然松开青竹，仰面朝天翻倒在地，杀猪般地一阵惨叫，肩胛一边一个血洞。
旧刀伤，又添新枪伤，慕有仁的肩膀这回算是彻底废了。
灯光随即全灭，闷哼和惨叫此起彼伏。
青竹忽然被人用力搂住，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黑暗中，青竹被何时拉着，踉跄中跑下楼梯，又穿过无数个门，直到夜风扑面。
小街里的小胡同，他扣着她的腰，堪堪隐在黑暗的死角中。
不远处，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声，简洁有力的口令，破门的爆响。
一队特警冲进了那个屋子。
这个国家的兔子跑那么快，警察却比乌龟还慢！
何时冷声道：“30分钟才到，人质已经死一百遍了。”
他的手静悄悄地摸上了青竹的脖子，在颈动脉上危险地摩挲：“救你也不用这么多警力，他们是冲我来的——这几天他们一直拿你当诱饵，引我上钩，没错吧？”
青竹干巴巴地答道：“你不也拿我当诱饵？勾心斗角，大家彼此彼此。”
何时轻笑：“不错，你还算聪明。”
她叹了口气：“在你面前，谁敢比聪明？只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那么，你们需要什么？”
青竹不答，黑暗中只听得远处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何时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枪。
然而他的手却忽然被她用力按住：“别动手，跟我来。”
她带的路，根本就没有路。
七弯八拐，两人甚至从好几户人家的庭院中穿过，翻了几堵墙，惊扰了两只恋爱的猫。
最后，两人从一个工地的角落钻出，面前是达令港边的小路。
何时瞥了她一眼：“韩青竹，悉尼的巷子这么熟，你留的这是什么学？”
青竹干笑了一下：“学习各种逃生技巧。”
何时微微蹙起眉，不再言语。
青竹警觉地听着附近的声响，微微皱眉，抓紧他的手，拔腿就跑。
不多时，背后果然传来一阵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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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越来越繁华，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多，两人融入人群，快跑变成了快走。
穿过树木的阴影，穿过教堂的庭院，走过熙熙攘攘的乔治大街，路过光华绚烂的维多利亚女王大厦，一路经过Walworth超市， Jane的咖啡店， Candy糖果屋……
青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那小脸，像是沾了水的红苹果。
她边走边理了下头发，大把碎发毫不可惜地扔进了就近的垃圾箱。
尘世杂乱而喧嚣，光影错乱的迷离夜色中，何时看着她耳边的碎发，眼神幽然。
青竹却有些窘迫地捂住头：“别看了，我现在像个疯婆子……”
何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也不回答，随她走进海德公园，隐入斑驳的暗影之中。
树篱过人高，一棵盛开的蓝花楹遮住了小半边天。
青竹累得跌坐在树下，胡乱擦了把汗，把碎发扎成辫子，又卷成了小发髻。
她刚才遭的罪，就这么掩了痕迹……
何时安静地看着她忙乎。
在他的注视下，青竹不禁乱了心跳，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何时先开口：“你身上有定位装置？”
青竹微微低了头：“手机有，落在那个房间里了……”
“中国和这个国家关系那么好？居然能调动悉尼警察？”
“利益交换。经济越不景气，这个国家就越依赖中国。虽然不情愿，也得帮忙办某些事。”
何时挑眉，有些嘲讽地笑道，“真难得，居然是祖国在跨境追捕我？”
青竹咬了咬下唇，低不可闻的声音：“不是追捕……有位科学家有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关我什么事？我没那个义务！”
“我知道。”青竹有些颓然地别过头去，望着远处金色的喷泉发愣。
“你为什么最后变卦？又带我逃出来？”
“你不也变卦救了我？”青竹转回头，抬头对上他深沉的目光：“何况，我最不想强迫你，强迫也没用……”
“这么看来，你对我简直太好了。”何时无比讥诮的语气，让青竹几乎抬不起头来。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这模样，他的心里居然微微平和了些。
冷哼一声，他继续问道：“我拿你当诱饵，你供出我的行踪，不是很合理吗？为什么你坚持没见过我？”
“慕有仁下手残忍，他很危险。”
“那又如何？我差点掐死你，我也很危险。”
青竹眨了眨眼，唇边忽然勾起一丝俏皮的笑：“那不一样，你这么帅。”
何时：“……”
难得成功调戏他，青竹的心情忽然明亮了许多，拍着膝盖站起来：“不早了，该回去了。”
然而手腕忽然被他拉住，整个人都被他带入怀中。
四目相对，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唇。
手指的粗粝，嘴唇的柔软，不同的触感，却同时让两人心颤。
他朝她一点点靠近，嗓音些许暗哑：“只要帅……就行了？”
青竹有些屏息：“也看人……”
何时再不多言，贴近她，慢慢印上她的唇。
这个亲吻，带着些许试探，不野蛮，挺温柔。
青竹眼中有些酸涩。
唉，何博士，现在你只要给我一点点温柔，我就会贪得无厌，就会抓住你不放……你不知道么？
她的手不自禁地揽住他的脖子，温存地回应他，手指下意识地拨弄他耳后的碎发。
这么细微的动作，却让何时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端详了她好一会儿，目光越发变得迷离……
胳膊越发勒紧了她，亲吻也更加绵密。
那一刻，何时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冰冷和利刺，他变得那么暖和，仿佛从未改变过……
青竹不禁湿了眼眶。
“我以前叫你什么？”耳边传来他的喃喃低语。
“竹子……”
“竹子——”
“嗯？”
“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青竹倏然惊醒，睁大了眼，望见何时幽然的眼神，以及淡漠的浅笑。
“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忽然放开她，干净利落地起身，一秒钟都没有再停留，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就这样转身离去，风一般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留下她在那片暗影中发怔。
蓝花随风，落满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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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一直坐在花树下，很久都不曾动过一下。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将近40的年纪，挺大个子，打扮不修边幅，长相也一样。
“罗大哥……”
罗仰把青竹的背包递给她，又顺手点着了一根烟，很没形象地靠着树蹲下，用力吸了一大口，那模样，仿佛在抽烟袋锅。
“青竹，为啥放走他？你不想带他回去了？”
青竹垂头不语。
罗仰挠着鸟窝似的头：“我知道你不忍心。可这小不忍吧，它乱大谋。你要不配合，这事就难办了。”
青竹闷声道：“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罗仰倒不再责备她，只是微微眯起眼，望着深沉的夜空，咧嘴笑道：“最近咱袁博士压力这个大啊，一群科学家忙得满头包！实话跟你说吧，咱国家的长城系统快撑不住了……要是真的防不住下一轮攻击，啥后果——你清楚哈！”
青竹咬住了下唇。
在这个电子信息化时代，一个国家的核心指挥系统遭受攻击并且崩溃，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社会因此产生一连串剧烈动荡，国家的反击措施会很激烈，最后很可能导致国与国的全面战争。
互相丢导弹的日子一旦来临，大家谁都别过了。
罗仰神色十分无奈：“我上级的命令——如果何时过于抗拒，强制手段也失效的话，以防万一，我得动手‘止损’。”
青竹不由得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罗上校，别……”
“唉，好歹咱们师徒一场，他也够可怜的，我真不想对他动手。”
青竹的眼中泛起泪光。
“刚接到的消息，余家老太爷今天过来了。”
青竹霍地抬起头。
罗仰的手掌在她肩上按了一下，叹息道：“咱们的机会不多了，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