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家的全部（1 / 1）
青竹的离职，算是个意料中的意外，冥冥中仿佛又有天意。
早上忽然接到大姑姑的电话，说是爷爷元宵过后就开始生病，严重的时候好几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这两天才好些。如今老人出了院，却说要再看看从小带大的这些孩子。
关爷爷生病的事情，一直不许告诉大家。这次忽然说这话，大姑姑只觉不祥，却也不敢不听，于是给大家打了一圈电话，看孩子们是不是能回来一趟。
家事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余寒江不撵人，青竹也要请假。辞职这事算是歪打正着，就算放个大假，回去正好尽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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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掐着时间赶到机场，看见何智和听雪已经等在大厅里。
自打元宵订婚后回来，何智便赖在听雪那边，一边混大学上课，一边应聘找工作，日子过得简单又幸福。
而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家给何智发来面试通知的公司，居然是亿绿。
聂海是个中层以上面试基本不缺席的老总，看着那张神似何时的脸便觉亲切无比，一眼便叨上了何智，单独拉去办公室聊了2个小时，当天便下发了录用通知。
原因无他，聂海这种直肠子应对人际关系很吃亏，非常需要何智这种手腕灵活情商高的帮手。
亿绿虽然偏远，但离大学城也就半小时车程，何智便接了这份工作。上班一星期，偶然聊天的机会，聂海发现何智居然是何时的亲哥，顿时觉得自己太他娘的慧眼识珠，简直中了双色大奖！从此他对何智越发信赖有加，具体表现就是拖着他跑了一趟大西北，整整二十天，恨得何智直想辞职。
按道理说，何智三天前才回来，未婚夫妻还不得如胶似漆？结果，如今两人离了两米远站着，一声不吭，几乎是冷战状态。
青竹悄悄拽家姐的袖子，问她是不是和大智哥吵架了？
不料听雪淡淡一笑，摇头道：“没有吵架，我们只是需要时间，结婚前好好思考一下。”
说完这句话，听雪径直拖着箱子登机去，看都没看何智一眼。
青竹有些惊呆，冲何时使了个眼色，赶紧跟着家姐跑了。
留下何时望着神情黯淡的大哥，皱眉道：“哥，结婚前你怎么能让女人思考？还是雪姐那样的脑子！你究竟干嘛了？”
何智的眼神很忧郁，但是整个人十分沉静，望着听雪的背影淡淡笑道：“我们去见了小雪的爸爸……放心吧，哄哄她就好了……”
嘴上这么说，何智却再说不出什么来，低头走去登机口，一身都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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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智从未想过，他和赵国文第一次见面，居然是通过卫星加密可视电话。
两个面貌实在普通的男人，穿着毫不起眼的夹克衫，把他和听雪带去那个莫名其妙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他看见了从未谋面的准岳父。
身后的一个夹克衫干咳了一声，关门前提醒道：“专线开通只有10分钟，请把握好时间。”
电话屏幕上，一个小老头，满头白发，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十足的南美风情，手里还拿着一根雪茄，笑得像尊弥勒佛。看那模样，就是个最良善的商铺老板。
老爷子见面就发嗲：“雪雪啊，小宝贝儿！最近还好吗？想不想爸爸呀？”
听雪忍不住翻白眼，哼道：“我挺好。不太想。”
于是那边老爷子十分受伤地捂住心口：“是不是因为那个家伙？有他就不要爸爸了？”
听雪叹了口气，把何智拉了过去，直截了当地说道：“爸，他不叫那个家伙，他叫何智，我们七夕结婚，你能回来参加婚礼不？回不来吧？那算了，酒席我少算一个人头。”
话音刚落，老爷子在那边已经抹上了眼泪：“我是回不去，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结婚礼物，我们家祖传的结婚戒指！”说着，举起一个红绒盒子递到前面，里面两个巨大的黄金戒指，镶着大红大绿的宝石，俗气得让人颤抖。
听雪嘴角直抽搐：“我不信你结婚戴了这个！”
“是没戴，我上星期才买的。”
听雪捏紧了拳头：“上星期能叫祖传的？”
老爷子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是第一代祖，你是第二代。”
“你这是故意的！故意折腾我！”
那边白发颤悠起来，理直气壮嚷道：“我不折腾你，你怎么记得还有我这个爸爸！”
“你不折腾我记得更牢！”
“没证据!我不管，反正你得戴着！上课戴！拍照片存证！”
“我靠！老头你能不能像点话？”
“好啊，那我就像点话！” 老爷子收了戒指，忽然面色一沉，语气陡变，“你靠边，让何智过来跟我说话！”
于是何智过去正襟危坐，端正地叫爸爸。
那个无厘头的商铺老板不复存在，电话那端的老爷子，眼神异常犀利，面色阴沉得可怕。
废话也不多说，顺溜无比地念了一串名字。
何智登时脑门冒汗，背心嗖嗖的寒凉。
全都是往年跟他打过交道的人物，个个手脚都不干净，一多半跟黑道沾着关系。
赵国文真是铺垫都懒得做：“我不反对你们的婚事，结婚可以，生孩子也行。但是何智，如果我的女儿因为这些人，出了一丁点危险，你这辈子就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能做到吗？”
何智咬牙答道：“我会保护小雪的。”
赵国文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我也以为我能保护小雪的妈，结果她因为我，年轻轻的就去了……何智，别让我的女儿重蹈母亲的覆辙！给我一个男人的承诺，能不能做到？”
话说到这份上，何智终于颓了神色，沉默到最后，点了点头。
赵国文很满意，送给闺女一个飞吻，然后通话结束。何智却听见身后的听雪大步走了出去，异常用力地甩上门。
何智沉默了一晚。
那些一直压在心底的忧虑，刻意忽视的隐患，说不出口的艰难……最后，演变成了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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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回到关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家里悄无声息，只有大姑姑两口子在院子门口等他们。
青竹急着问关爷爷还好吗？过年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病的？
说起这事，大姑姑抹了把眼睛。
原来，元宵过后，王芹那个年过六旬的老娘杀来了关家，大闹一场，为的自然是钱财房产。
王老太认为，关老爷子不再和思勉一家来往，实际上是分家之举。既然是分家，那么关家的家私，就得三个儿女平分，没道理把儿子撵跑，家当反倒留给两个出嫁的女儿。
王老太自觉理直气壮，拉着好几位镇上有头脸的乡绅领导，在关家大吵大嚷。关爷爷这回也不遮掩家丑，当着众人的面，把阿泰去世的缘故当众说了一回，众人脸面顿时挂不住，纷纷摇头离去。
王老太满肚子道理瞬间变没理，干脆脸皮也不要了，使出大杀招，倒地撒泼大哭，又要撞墙，又要寻剪子抹脖子，直说关家偏心，为了踢走儿子，连孙子的死都能瞎编胡赖。
老太太闹得实在不像样，癫狂得几乎要口吐白沫，跟着来的几个老妯娌都是隔壁镇上的辣货，趁机把关家客厅打的打，砸的砸，就连小太的屏幕都戳了个洞。
别的东西还好，小太屏碎，却真的伤到了爷爷的心，老人家亲自打电话报警，北山的兄弟正好值班，于是带了一队警察过来，把那群老泼货抓去了派出所。
老太太还没放出来呢，王芹闻讯而来，在关家院里长跪不起，可怜巴叉地哭断肠，说是只要老娘放出来，关家让她离婚都可以。
可惜，这次王芹的运气太不好，这回她撞上了柳家人。
阿泰的妈妈柳新，还有个外地的妹子，难得几年回一次老家，正好过来串门，赶上王芹负荆请罪的这么一出，于是干脆当众把她当年的老底兜了出来。
原来阿泰的妈妈柳新怀阿泰的时候，王芹和关思勉就已经不干净。这事王芹还故意漏给柳新知道，本来就多愁善感的女人，打击可想而知，于是一个月后留下了儿子，却送了自己的命。
关爷爷听见这事，气得差点厥过去，当即亲自动手，往死里打了儿子一顿，生生打断了家法棍。
最后，关爷爷望着满身是伤的儿子，老泪纵横地长叹一声：“要是我的阿泰还在，有什么我不能忍？”
说完，老人家再也撑不住，人就那样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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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关爷爷仿佛有所感应，半夜悠悠醒来，望着床边的四个孩子，不禁笑得十分欣慰，精神仿佛好了许多。
何时赶紧跟他说，现在的小太是全世界第一的电脑在运行处理，世界各地都有顶尖专家在帮忙升级，爷爷听了越发高兴，大姑姑端来的米汤都喝了好几勺，然后才昏沉地睡下。
临睡的时候，何时特地走过来姐妹俩的房间，说道：“雪姐，换人，未婚夫妻有事要好好商量。”
说着，把青竹拉出房间，然后把自家大哥推了进去。
青竹跟着何时来到阁楼上，只见那里已经开着电脑，屏幕上挂着一堆数字表格。
何时拉她在阿泰的小床上坐下，轻叹一声，郑重说道：“竹子，我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但会影响到我们结婚的计划。”
青竹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本来想在5年后将小太实体化，但是这个计划我想提前，马上就做。”何时说着，敲了两下电脑，一张大表的最后，闪出了一长串数字，“这是目前要把阿泰做成实体机器人的预算。”
青竹望着那串数字立刻就头晕，也没反应有多少个百千万，反正知道要很多钱，她的存款和那个数字相比，就是个可以抹去的零头。
何时又敲了两下电脑：“我的存款减去小太的实体化费用，最后剩这么多——”
青竹再瞧一眼那个余数，哎耶，这回一目了然，好清爽哎！
她的脑子转了转，反应过来问题的核心：“你的意思是，要把阿泰做成机器人，结婚就没钱了？”
何时点头：“上星期我在我们小区看了房子，按照那个价格，做了小太就没法买了，首付都没办法。”
青竹唏嘘地点头：“这个悲剧的时代，坑爹的房价啊……”
何时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有些好笑地说道：“那不是我们要关注的焦点，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要房子，还是要给小太一个身体。”
不等青竹回答，那堆表格里忽然冒出小太的脑袋，着急地嚷道：“选我选我！竹子选我！我比房子可爱一万倍！”
何时揉太阳穴：“小太，别吵！”
小太在屏幕上打滚：“我要实体化！我需要一个漂亮的身体！鹰的爪子，蜘蛛的大腿，青蛙的肚子，再来两只蜻蜓翅膀，还有一条强健的鲨鱼尾巴……”
青竹听了噗嗤一声笑。
何时忍无可忍，瞪着小太道：“你想太多了，你必须是人形机器人！”
小太眨巴眼睛，貌似很失望地说道：“我不觉得灵长类很美，人类又是灵长类里最丑的！我宁可实体化成一条毛虫。”
何时太阳穴直抽，青竹则笑弯了腰：“何博士，你忘了吗？阿泰有多喜欢小动物！”
何时不得不点头叹气，敲了一下电脑，直接让小太消音，气得小太又举牌子抗议，斗大的两个字横在屏幕上：选我！
何博士重新握住青竹的手，努力把话题扳回正常轨道：“来，我们还是讨论一下选择题和结婚计划。”
青竹眼中笑意未消，抬手摸摸他的眉梢，轻声道：“小太的实体化，是因为爷爷，对吧？要是能让他亲手摸到小太，病说不定就会好一大半……”
何时点了点头。
青竹温存地靠着他的肩头：“那还用得着选择吗？当然是选小太！房子以后再说，我们又不是没地方住。至于结婚的事——”
青竹说到这里，不由得微笑着抬起头，轻轻吻上他的眼睛：“结婚按照原定时间执行。”
“不行，时间来不及……我计算下来，婚礼至少要推迟半年。”
青竹摇头叹息不已，嗔道：“何博士，你的婚姻观念太落伍，需要同步更新一下了。”
“哪里落伍了？男人本来就该准备好未来的家。”
青竹貌似严肃地说道：“既然是家，那就是两个人的事。你就不问问我，我对未来的家有什么期待吗？”
何时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认真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家？”
青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我的家，要有你。”
何时点头：“这个自然。其次呢？”
青竹深情地望着他，答道：“其次，必须要有你。”
何时愣了一下，望着她的温柔的笑颜，目光再也挪不开。半晌，轻声问道：“第三呢？”
她的头轻轻靠着他的肩头：“第三，还是要有你。一直到第N条，还是你。”
她的手指穿过他的，牢牢握住。
“何时，你就是我的家。”
“你是家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