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他们的托付（1 / 1）
未创最近的日子，十分难熬。
这家成长期的科技公司，如同一栋房子抽掉了主梁，开始慢慢垮塌，露出末日之相。
何时走后的第三天，田宾和郑仲找到余寒江，当面提出辞职。
从那时候开始，辞职就像传染病在公司蔓延，每个星期，都有几名员工主动离职。
技术部一片消沉，若不是李博在咬牙硬撑，整个团队会直接垮掉，但工作效率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人力资源部工作量剧增，招人招得几乎要做噩梦。
财务那边也心惊肉跳，因为余寒江给每个离职员工赔了半年工资。
老大这是生怕大家不走吗？众叛亲离乱花钱，简直是要不过了的节奏！
未创人不约而同都有一种感觉，他们的余总，如今上班只为了一件事——给未创实施安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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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创变成这样，余寒江的日子却越发清闲。如今他谢绝一切外部会议和应酬，貌似也不怎么花心思在业务上，可上班却偏偏比以前还要准时。
早上，他会提前半小时到公司，因为那时候，暖暖已经在他办公室等着了。
她拿着何时的钥匙，余寒江对此从来视而不见。
然后，他要吃掉暖暖放在桌上的早餐。
平心而论，余寒江在孤儿院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
不论是粥还是面条，一律惨不忍睹，辨不清面目；不论是煎鸡蛋还是面包片，全部难以下咽，坚硬并焦糊。
第一次吃的时候，余寒江仿佛被雷劈中，忍不住问暖暖，这早餐你在哪买的？
暖暖回答说，是她亲手做的。
余寒江很是愣了一下，问她自己也吃这个？
暖暖立刻摇头，正经答道：“不敢吃。我做的东西特别难吃，竹子说能把死人吃活。”
余寒江咬着瓦片一般的吐司，很是复杂地望了她好半天。
从那天开始，余寒江再也没有对早餐发表过任何意见，只是每天低头吃，努力的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早晨的红茶泡得更浓一点。
暖暖在他吃早餐的时候，会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没有冰冷，没有怒火，十分的平心静气，聊天的内容也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暖暖的笑容，余寒江再也没有见过。
而且，她居然给自己的手机定了时。8点半闹钟一响，哪怕一句话说到一半，都会立刻打住，拎包走人。
这样的早晨，周末两天会移到他家里，内容和过程不变。
早餐的难吃程度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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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早上半小时，每天晚上8点，两人一如既往的道场见。
暖暖再不跟他打架了。如今她严格遵守道场的礼仪，认真切磋格斗技巧，练习很注意控制力道。
可余寒江再也没法像前些天那样出手摔打她，总是尽力躲闪，勉强招架，挨打反而比之前更多。
晚上半小时，也是精确计时。
手机一响，暖暖立即转身走人，一秒钟都不多留。
余寒江明白，这就是所谓的 “他们的托付”——每天她会陪他1小时，完成任务。
除了这1个小时，其余任何时间，暖暖和他就是两个陌生人。
即便偶尔在科创园迎面碰见，暖暖对他都视而不见，只当他不存在。
如她所说，那个暖暖，果然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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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暖暖早晚固定了半小时，余寒江的生活从此变得十分规律，简直堪比高铁时刻表。
每天晚上，余寒江揉着被踢打得十分酸痛的胳膊腿，趴倒在自己的大床上，十分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犯贱，非得困在于暖暖的时间表里。
想着想着，就会沉沉睡去。
然后，第二天照常早起，虚胃以待暖暖炮制的早餐。
这种别扭又吊诡的生活就这样一直持续着。
直到某天，余寒江运作完某些事情，回到办公室发闲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很久没找过女人上床了……
而且，现在也完全没那个心思……
这个禁欲的空白期相当长，最早可以推溯到白云山庄，停车场和暖暖打架的那天晚上。
回忆起那天以后的点点滴滴，余寒江不禁撑着脑袋，忽然感到一阵头疼。
他是个情商智商均衡发展的人，他的知识和经验告诉他，打架这事纵然耗费体力，却绝对不会有禁欲的功能，柔道和跆拳道都不会有。
那么，他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没什么好解释了。
唯一的答案，昭然若揭。
十分心惊，无比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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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余寒江特地约了暖暖的爸爸于晋见面。
于晋和他的关系之深，足够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事。
“寒江，你不会真的要绝青竹的路吧？”
余寒江抿了口水，淡淡问道：“你也这么关心她，是因为暖暖？”
于晋点头：“没有青竹，就没有今天的暖暖……这么说并不为过。”
余寒江怔了一下：“她们，有什么渊源？”
于晋答道：“她们见面之前，居然在网上聊了四年……两人隔着上千公里呢，我都觉得神奇！本来我家暖暖是个打架混日子的丫头，自从认识了青竹，居然也不混账了，大学里还很上进，摄影大赛都得了金奖！那时候我都觉得于家祖坟冒了青烟。”
“暖暖刚毕业那年，我安排她进了朋友的公司，交了一个男朋友，丫头第一次谈恋爱，又死心眼，喜欢得什么似的，可那个小王八蛋看上的却是我的钱，外边还有别的女人。两个月后，他被我扒了皮，我让他安静滚蛋……”
于晋说道这里，本来就刀削似的面容越发显得凌厉：“想不到，他居然把那女的带去刺激暖暖……她那时候受不了，晚上开了我的车上高速，想着随便撞死在哪，就拉到了……”
余寒江听到这里，不禁捏紧了拳头。
于晋有些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还好那时候青竹一直给她打电话，拼命稳着她……暖暖最后撞下护栏的时候，汽油已经全耗光了，速度不高，才捡了条命。”
于晋说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声：“后来我才知道，青竹一听说暖暖分手，就动身往这边赶。人家隔着1000公里，赶到医院的时间比我这个爸爸还早……朋友做到她这个份上，我记她的情。”
余寒江一直沉默，听到这里却再也无法不动容，于是沉声道：“我知道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记得。”
于晋听他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
余寒江又问起暖暖的近况，于晋笑了笑：“她自己搬出去住了，在科创园南边的城中村租了个单间，也不让我去。”
余寒江不禁愣住。
于晋十分无奈地揉眉头：“那丫头一旦犯了轴，谁劝也不好使。她就带走了一点随身用的东西，信用卡都扔在桌上没拿走，说是不想用我的钱了。”
余寒江咬了咬牙，闷声道：“于叔，对不住……”
“这么些年了，咱们之间别说这个。”于晋微微笑了一下，低声说道，“都是暂时的，不是吗？”
余寒江的眼神沉了沉，说道：“没错，都是暂时的。”
于晋越发放心地喝了口水，淡淡说道：“老爷子绕这么一大圈下手，到底图什么？”
余寒江笑了一下，茶色眼眸看上去异常冷漠：“图什么，他们会来说的。”
……
这天晚上，余寒江果然接到了瑞士打来的电话。
余家老爷子上了呼吸机，据说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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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这天晚上，暖暖去道场的时候，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谢琰。
由于是青竹的学长，暖暖对他印象很好，戏称为“书生学长”。
道场这个偏僻的地方，居然能被他找到，暖暖有些诧异。但谢琰显然有备而来，见面就道：“暖暖，上星期我碰巧见了青竹，她说有急事的话，我在这里能找到你。”
这么多天，终于得到了一点她的消息，暖暖忽然鼻子发酸。
道场的一角，谢琰递给暖暖一个小信封，嘱咐道：“下次你见到青竹的时候，把这个给她，保证她亲手接到这个。”
“好，我一定亲手交给她。”暖暖慎重地把信封放好。
谢琰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焦虑，暖暖有些担忧地问道：“学长，是不是竹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谢琰赶紧摇头道：“没有，她很好，就是挺忙的……”
“她在哪？”
谢琰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你不知道？你没给她打过电话？”
暖暖低了头，黯然道：“我没脸问她这个。”
谢琰想起最近关于欧罗拉风投的传言，立刻明白过来，温和笑道：“你想多了，竹子现在在G市的超算中心，她男朋友也在……她说很想你！”
“真的吗？G市？”暖暖霍地抬头，整个人仿佛都亮了起来。
谢琰笑着直点头：“他们在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哎，离得这么近，你去一趟吧！就算是……替我送东西，好么？”
“好……我去,我去找她！谢谢你，学长！”暖暖终于笑了出来，却红了眼眶。
谢琰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见了青竹，帮我带个好，祝他们成功。”
暖暖于是猛点头，笑得好似春日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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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寒江走到道场门口，抬眼间，看见了暖暖温暖明媚的笑容。
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男人，手还搭在她肩头。
他站在门口愣住。
谢琰见有人来，立刻转身走出门，和余寒江擦肩而过。
那天晚上，暖暖练习的时候非常精神，余寒江的胃却疼得不行。
第二天，周末的清晨，他没有等到暖暖。
那个周末的晚上，她也没有来。
独自在家躺了一整天后，余寒江直飞瑞士洛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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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市，超算中心。
暖暖按照短信胡乱找了半天，终于在侧楼的最高层，走廊尽头的的那间大屋里，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容颜。
青竹在一堆仪器电线中间猛然看见她，登时一声轻呼，七拐八拐地一溜烟跑出来，惊喜万分地紧紧抱住了她，好半天都没放。
暖暖顿时飙泪。
屋内冒出田宾的大脑袋，啧啧摇头道：“竹子姐，你这是除了我们老大，另外还有个女朋友吗？”
他的旁边，露出郑二哥的长发，抹了把小胡子：“这位女朋友要个头有个头，要身材有身材，长相也忒好，我们老大有点悬了……”
话未说完，另一个小巧的脸蛋出现在一支大机械臂后面，那是暖暖在AISC年会上见过的机械女孩A-in。只见她挠了挠卷曲的黑发，普通话有些飘：“真的么？那么Hoson和她，谁能抢走竹子？”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暖暖身后响起：“这世上，能跟我抢老婆的人，还没生出来！”
暖暖抹着眼睛回头，看见了何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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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带暖暖走到大屋里面的隔间，三个大机械臂抱着一个白色的机器孩子。
短胳膊短腿，全身都插着粗细不等的电线，大脑袋后面露着精密复杂的电子元件。这个孩子的容貌是电子屏显示的，并没有开启，因此还不明晰，不过那沉睡的样子就已经可爱得不行，像个呆呆的小天使。
A-in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和那孩子握手。
她伸出手，有些小心地摸了一下机器孩子的手，随后便被他轻轻回握住。
简直秒杀！暖暖顿时被萌翻。
青竹在她旁边轻声道：“这是小太。”
暖暖终于知道，这个五人小组悄无声息地窝在这里是在干什么。
小太的身体已经基本调试完成，A-in十分骄傲地说，这是她最完美的机械作品。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超算中心的小太导入这个孩子的大脑，并且还要保持数据同步。
对何时来说，真正的挑战这才开始。
但是他说，家里的爷爷不能等了，他只给自己一星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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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发现青竹包下了这个项目的全部杂事，外联采买，负责五个人的生活琐碎。活儿不起眼，但是完全没得闲。
她跟着青竹去了几个人合租的地方，超算中心旁边的农民房，逼仄的三居室，房间看不见太阳，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暖暖心中泛起阵阵酸痛。
这些了不起的人，做着了不起的事，却只有这么简陋的条件。
暖暖把谢琰的信封交给青竹，青竹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脸色一沉。
谢琰的事青竹不想扯暖暖下水，于是赶紧把信封藏进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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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暖暖撇下青竹，自己跑去街上买来一大堆吃食，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十分香甜。
暖暖眼巴巴地看着A-in夹起盒子里的鸡肉，喂给田宾吃，于是登时惊呆。
其他三个人则熟视无睹。
暖暖抖着鸡腿嚷道：“小田哥！A-in！你俩！你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田宾顿时红了脸，挠着脑袋干笑。
A-in却颇大方地点了点头，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道：“暖暖，我更喜欢你叫我的中文名字阿茵。”
郑二哥摇头唏嘘道：“我俩辞职以后，大宾子在家天天打游戏，我都没招没招的。还好那天晚上接到老大的电话，这家伙就没命地跑到这里来了，结果一看，哎哟，梦中情人也在！你说他好命不好命？”
青竹想起那天晚上见面的情景，不由得忍俊不禁：“这超算中心前边的绿化带也真坑人！那么长，那么高，那么宽，还绵绵不绝，搞得人家小两口想抱抱不上，绕着篱笆团团转，最后我们阿茵急得捡了块木板搭在上面，愣是爬在上面翻了过去！啧啧，把绿化带压出了一条沟，超算中心的大爷看着都气死了……”
何时在旁边忍不住咳了一声，瞥着田宾道：“我一直想批评你！开年会那么严肃的场合，世界各地专家都在，你怎么能勾引演讲嘉宾？”
田宾的脸红得不能再红，几乎要把脑袋埋进饭盒里。
阿茵撅嘴道：“不是他勾引嘉宾，是嘉宾勾引他！那天晚上是我强吻他的！”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郑二哥抬头望天，喃喃道：“老天爷，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偏成这样……”
暖暖呆呆地眨了眨眼：“这么说，是阿茵对小田哥一见钟情了？”
田宾在饭盒后面用力摇了摇头：“是双方……双方……”
阿茵咬着筷子尖，侧头望向田宾，目光顿时温柔下来，笑眯眯说道：“那么多男人，只有他一个好看的，当然会一见钟情啊！”
暖暖顿时被一口汤呛到。
青竹立刻挑眉道：“什么叫只有他一个好看的？阿茵，我未婚夫那天可也在呢！”
阿茵眉头也不抬一下：“我觉得Hoson没有我男朋友帅。”
“我靠！”青竹咬牙切齿：“还有余寒江呢！还有艾瑞呢！”
“都没有我男朋友帅。”
于是青竹终于被打败，拍拍何时的胳膊叹了口气：“还好，有Jay和艾瑞作伴，你也不算太冤……”
何时淡定地回握她的手：“你能对我正常审美就行了，别的都是浮云。”
青竹点头，和他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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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望着眼前打嘴仗的两对，不禁微笑起来，眼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还有很多的羡慕。
真正的喜欢，应该像他们这样吧？
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一句话语，都透着默契和甜蜜。
和他们相比，她的那点心动，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喜欢，只会换来眼泪和孤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