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寒江(1 / 1)
停车场的两个人,终于打够了。
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坐在地上直喘气。
暖暖骂人都没了兴致,袖子胡乱擦了把汗,扶着车子爬起来,嘴里嘟囔道:“妈妈的!可饿死我了!餐厅有没有剩馒头啊……”
余寒江拽过自己的外套,望着天上的明月吁了口气:“这个时间,只有一个地方有吃的。”
暖暖很不想搭理他,无奈敌不过饥饿的力量,于是忍不住问道:“哪里?”
余寒江站起身,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某人求婚的地方,总有点吃的吧?”
暖暖顿时眼睛一亮,胡乱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往主楼走去。
余寒江站在原处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走回去开车门。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暖暖的声音:“哎,你要不要吃?我记得上面有蛋糕。”
余寒江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看见路灯下她闪亮的双眸,还带着明显的愠怒,但却并不寒冷。
生气归生气,但并不嫌恶他,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
暖暖见他站在那里表情莫测,又不说话,于是哼了一声,转身自己往里走,一边嘟囔道:“爱吃不吃!让你吃一口我还心疼呢!”
走了不一会儿,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余寒江拎着外套赶了上来。
“我不吃甜食,不抢你的。”
暖暖瞥他一眼:“那你来干嘛?”
“上面有酒吧?我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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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露台上,红白杜鹃凌空绽放,细小灯花缀满四周的栏杆,像是落着雪。
暖暖的设计,何博士的手笔,只有美轮美奂可以形容。
然而余寒江没什么浪漫的兴致,外套随便扔在桌上,拎起冰桶里的红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十分懒散地倒在藤椅上,一口接一口地喝。
暖暖找到了那个小巧的慕斯蛋糕,整个端在手里,一叉子顺走四分之一。
很安静,他喝他的,她吃她的。
他一瓶红酒下肚,她吃完蛋糕还装了两盘子水果。
到了这个时候,余寒江终于有了点说话的兴致。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这么爱吃甜食。”
暖暖正吃得正专心,不其然被他扔过来一句,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瞥了他一眼,答道:“我妈妈说,甜食会让人觉得幸福。”
余寒江冰冻的心脏忽然柔软了一下。
于暖暖的母亲很早就病逝了,这个他知道。
他仰头喝掉最后一口酒,吁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你以后……别跟我这种人离这么近,听点劝吧!”
暖暖却恍若未闻,起身去料理台上抽来另一瓶酒,用力顿在桌上,开瓶器扔在他怀里。
“坏人你还算不上,你就是渣,很渣!”
“今晚的事,我道歉。”
“切!我倒霉么!谁叫我那时候撞死,正好杵在你跟前……”暖暖用力晃了晃脑袋,仿佛要把那个糟心的回忆晃出脑壳,“你那副鬼样子,估计换头母猪都会扑上去啃!”
余寒江不禁嘴角有些抽搐,用力打开瓶塞,咬牙道:“我品位还没那么差……”
暖暖鄙夷地瞥着他:“至于吗?人家不过是订个婚。”
余寒江冷声道:“你又知道什么?”
暖暖望着遥远的天边,淡淡说道:“你不就是太在乎何总,所以讨厌我们竹子吗?这个我早知道了!”
他顿时被一口酒呛了一下,瞪大眼睛望着她。
暖暖对上他的双眼,哼道:“看什么看?我情商高不行啊?”
余寒江咬牙,却也无言。
这种被人扒光的感觉,很难堪……但也挺轻松。
什么都不用遮掩,破罐子破摔的轻松。
暖暖顿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同性恋?”
余寒江默了默,摇头道:“很可惜,我努力了,但我不是。”
暖暖噗嗤一声笑:“好惨!……艾玛,这事可真幽默!让人不欢乐都不行!”
余寒江忽然也觉得这事惨得滑稽,于是十分自嘲地朝她举了下杯,又闷下一口酒。
暖暖仿佛在故意气他似的,很得瑟地一拨鬓发,笑道:“我比你强多了!我们竹子三番五次表白说要嫁我,都被我严词拒绝推一边去了。”
这回余寒江真没忍住,一口酒喷出了些许。
暖暖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得瑟:“我要抢竹子出来玩,何总也只能干瞪眼!这就叫女人的情谊,闺蜜的力量!你们男人——切,不行的!”
她那鄙视的表情,不屑一顾的挥手,让余寒江不由得反唇相讥:“一起玩就叫情谊?女人的感情果然深刻!”
暖暖顿时火辣辣地瞪他:“呸!你懂什么?竹子那可是……可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余寒江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楚:“难道我有第二个朋友?”
暖暖正色道:“没有竹子,我现在还是个混混,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没个人样,知道吧?”
余寒江淡淡答道:“没有Hoson,我现在应该在牢里。”
暖暖愣了下,心中若有所动,想起他的某件事来,便颓了气势,嘟囔道:“那你还讨厌竹子?你知道何总有多在乎她吗?命一样宝贝着呢……”
余寒江憋闷地捏紧杯子,结果漾出两滴酒来:“她太幸运。”
暖暖瞥了他一眼,靠着椅背长吁了一口气,摇头道:“什么幸运,你知道竹子又有多喜欢他吗……我看着都害怕……”
余寒江再没话说,小口抿酒,默默望着天边的月。
半晌静默,暖暖不知道寻思到了哪里,忽然用力捶了桌子一拳:“话说回来,他们俩也的确不像话!没见过谈个恋爱黏成那样的!重色轻友的家伙,现在约她逛街看电影,还要先给何总打电话报批!想起这事真是恨死我了!”说着又捶了两下桌子。
余寒江一时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绪,望着她激动的神情直发愣。
暖暖捏紧拳头,无比的嗔怒:“还有,竟然这么快就订婚!他俩开高铁的吗?回头我送他们一吨502胶涂新房,黏他们一辈子!”
余寒江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一直笑,笑得再也止不住。
暖暖恼恨地瞪着他,怒道:“笑什么笑?你不也吃醋嫉妒吗?我半斤,你八两,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的不是这个……”
“那你给我停下,不许笑!”
余寒江总算笑得没那么厉害了,摇头道:“我笑的是我们自己……”
暖暖了然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去望天边的月,然后悠悠一声轻叹:“是啊,他们的人生那么丰富,我们的人生却这么单薄……把朋友弄得像救命稻草一样,的确很可笑!”
余寒江只觉心脏被利刃猛地划过,痛不可当,不禁皱起了眉。
暖暖转头望着他,很不留情地笑道:“余总,每天站在冰面上,看着脚下的冰不停开裂,偏偏还没掉下去……那滋味,让人想发疯,对吧?”
余寒江慢慢把杯子放回桌上,叉着十指,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她。
良久,终于微微一笑:“暖小姐,一个人情商太高,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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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度AISC研讨会在全世界引起了很大回响,不是因为研究成果,而是因为维克多主任被打屁股的视频。
科学家们看得好欢乐。
往日遭到维克多智商碾压的人实在太多,视频很好地疏导了科学界积累已久的怨气。
也因为这样,青竹被各国科学家周知。也不知道是因为裙子的颜色,还是因为她的名字,她被亲切地称呼为“Cyan Lady”(青蓝小姐),一时间粉丝众多,何时对此哭笑不得,下狠手黑进几家大网站,视频粘上特制的病毒,毁了一批播放器,这事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艾瑞不时发来感谢邮件,说是家里现在收拾那两个妹子非常容易,一句“不听话就送你去中国”简直就是必杀,预计能管用十几年。
国际科学圈的事毕竟离青竹有点远,这些事只当笑话听。
她好容易回到《新创》,最近小日子甭提多开心,AISC年会的影响,对青竹而言只有这么几件:
首先,小太经过一群顶尖专家的共同检测和升级,服务器正式调整到了孙和光的超算中心。反应明显比以前快了很多,性格也越来越多面,很多时候都不听话。
如今的小太,动不动就去找关爷爷撒娇告小状,一不小心就会举牌子抗议,揍又没法揍,有点向熊孩子发展的趋势。
然后就是东北高大胖。田宾第二天开会的时候,简直恍惚成灵魂出窍的状态。回家时抱来一只小机器狗,就连上班也带着。这娃目前恍惚是不恍惚了,可是开始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叹气,忧愁劲儿直逼现代诗人,不知道招了什么魔。
最后就是于暖暖。
暖暖姑娘最近忽然狂练跆拳道,几乎天天去某个新道场,饭量也随之猛增,午饭的时候连着几天抢了青竹的鸡腿。遭了强盗的青竹恶向胆边生,于是有天趁着采访不用回杂志社的空档,特地跑去那个死偏僻的道场,就想看看这娃究竟咋了。
没想到,刚进那座工厂改造的三层大楼,却眼尖地看见她未婚夫就坐在大厅敲电脑。
青竹过去蒙住他的眼睛,挑眉问道:“何博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时听见青竹的声音,很是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勾出好看的线条:“我跟Jay开会路过,他有事,让我等他半小时。”
“余总?”
“嗯,他在楼上练柔道。”
“不会吧?这么巧?”青竹警觉这里面有猫腻,火急火燎地拉起何时往楼上走,何时手忙脚乱地合上电脑,腿边拖着两根线。
上去二楼道场,偌大的一个厅,却怎么都看不见的余寒江身影。他那个鹤立鸡群的身高,显然不在这里。
青竹皱眉道:“何博士,余总最近有什么特别表现吗?”
何时整着电脑线,认真想了想,答道:“他最近下班很准时,每天练柔道。”
这就对了!
青竹拽着他满楼层转悠,挨个房间扒窗户看,最后在三楼走廊尽头的屋子看见了余寒江。
当然,还有于暖暖同学。
空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俩,显然是包了场的。
跆拳道对柔道,两个黑带选手,毫不留情的激烈格斗,看得人手心出汗。
青竹亲眼看见余寒江把暖暖背摔在地,咚的一声响。
那是实打实的摔打,青竹听那声音都肉疼,于是捂住眼睛恼怒道:“他俩结仇了吗?余总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啊?”
何时平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秉着科学精神评判道:“两人实力很相近,又是不同门类的格斗运动,撞在一起应该会领悟到更多吧!”
“那也不能这么玩命!天天这么摔怎么行!我们暖暖可是姑娘家!”
何时笑着拉下青竹捂眼睛的手,指着大喊一声把余寒江踢倒在地的暖暖:“她不是普通姑娘吧?”
于是青竹这个汗,只得捶着胸口嘟囔道:“不行,我不能看这个,看这个我想起来挨揍的惨痛过往……”
何时噗嗤一声笑,不自禁捏了捏她的脸蛋。
青竹却忽然回过神来,抓住何时的胳膊,皱眉道:“这两个人为什么最近凑一起了?不会是余总要对我们暖暖下手吧?我话说在前面,要是暖暖被他欺负了,我连你一起算账!”
何时顿时瞪大了眼睛,对她这种连坐的政策十分震惊:“Jay要找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没给他正确的人生观教育!”
何时这个冤:“这是我能教育的吗?这家伙是头野马!现在都算改邪归正了好不好!”
青竹咬牙道:“我不管!暖暖的妈早去世了,那是个没人疼的傻孩子,能长得这么阳光多不容易!要是余总害她伤心,我绝对不放过他!”
何时愣了愣,仔细思考了一下,才慎重答道:“我认为,Jay现在很需要暖暖这样的姑娘。”
“胡扯!余总只是需要女人!雌性的我看都可以!”
何时于是皱了皱眉,很正经地摇头道:“竹子,你这么说,我不同意。Jay只是拼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单,他没那么坏。”
青竹鲜少看见何时这么严肃地反驳自己,有些没面子,于是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最好的朋友,当然不是坏人……我只是怕他没真心……”
何时见她这样,牵着她的手道:“我好像没怎么跟你说过Jay的事,晚上我们好好聊聊。”
然而青竹只来得及点点头,兜里手机忽然响起,掏出来一看,却愣住了。
来电显示:张总。
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不敢让何时看见,青竹走开一段距离,接通电话:“喂,您好……”
张夕文难得有这么温和的声音,却又很直接:“韩青竹,我们见个面吧,我这里扣了一份关于未创的报道,我想你应该很关心。”
青竹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回头望了何时一眼,正对上他沉静的双眸。来不及细想,青竹凝重地低声答道:“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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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不群的高楼,私密的会所,张夕文坐在古色古香的茶室里,抿了一口龙井。
隔着玻璃窗望下去,脚下红尘灯火璀璨。
暖香氤氲,茶色宜人。
这些天,经过细心筹谋,已经到了他出手的时候。
调查了这么些日子,他发现何时本人的成长过程,实在过于自律,完全没什么把柄可抓。
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弱点。
比如,未创。
比如,余寒江。
张夕文望着桌上的那份资料,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这样的秘辛,居然有人主动送来给他,可见时运已经站在他这边!
未创倒下的那一刻,何时,你会如何应对?
韩青竹,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那个清纯又明媚的精灵……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吸引着他。
上一刻还在烟视媚行颠倒众生,下一秒却可以泼辣放肆地揍孩子屁股,那种落差,那种鲜活,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然而最最吸引他的,是她哄孩子的那一幕,温柔又耐心,慈祥得像个母亲。
韩青竹,你让我如此渴望,只要能给我一点点温柔,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哪怕……这样会让你痛哭不已……
哪怕,最后你会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