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碰瓷儿（1 / 1）
一大早，大家正在楼下打扫卫生准备新一天的营业，夏炎从楼上下来了。
瞎子以为自己看错了，老大向来都是九点钟以后才起床的，现在还不到七点半，这是中的哪门子邪？
“炎哥您这是……”看老大穿戴整齐收拾的神清气爽，手里还拿着文件袋，一副现在就要出门的样子。
“瞎子，还有吃剩的油条或者葱油饼吗？给我拿点儿。”
“没有了……您平时几乎不吃早点的，所以我买早点都不算您的份儿。”
“那算了，”夏炎顺手抓起柜台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我出去办点儿事，今天不用等我吃饭了。”说完就往外走。
“炎哥！”瞎子喊了一声，待夏炎转过身来，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有人肯给您担保了？”
夏炎不说话，笑着点点头。
“是俞警官吧？”瞎子看了一眼老大手中的资料袋。
夏炎还是笑而不答。
瞎子是何等聪明一人，那天他看到俞远郑重其事的专门送这么个资料袋过来就猜到一半了，当时他不敢确定，现在证实了自己猜得没错，但心里却还是掀起一阵万万没想到的波澜。对于俞远的所作所为，他不得不从之前的小崇拜升华为男人间的欣赏。
“炎哥加油，我们等您好消息！”瞎子突然想起什么，朝厨房方向边跑边回头说：“您等着，我这儿还有一袋豆汁，您路上喝！”
蛋黄般的朝阳把初秋的天空印的暖洋洋的，瞎子杵着拖把静静地看着夏炎走远的背影，他知道这头狮子是时候苏醒了。
瞎子咧嘴笑着斜眼看向站在蒸汽洗车房门口的铁牛：“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铁牛侧头看了一眼刚走出去的老大，走到瞎子身边：“行啊你，这都能猜对。”
“开玩笑，我这脑子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吗？”
“得，愿赌服输，”铁牛掏出一堆零钱东拼西凑数了半天堆到瞎子跟前：“钱我搁这儿，你数数。”
“我操，你不是吧？”瞎子看着眼前这堆零钱，居然还有毛票：“二百块钱你至于连五毛硬币都给我凑上吗？”第一次对人民币产生了灾难感。
“少罗嗦，爱要不要！可是……为什么这俞警官要这样帮炎哥？仅仅是因为那晚上炎哥路见不平？那至于把自己的工作和前程都搭进去吗？搞不好也许会……”铁牛没把话说完，但瞎子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个中原因我也没想通，要不……”瞎子狡黠的看着铁牛：“咱俩再打个赌？”
“打什么赌？”
瞎子凑在铁牛耳边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些什么，听的铁牛原本拧着的眉头慢慢舒开，最后竟然忍不住笑了。
“臭小子你他妈也太损了吧？”铁牛拍了他一把：“要让炎哥知道了还不得给你开膛破肚啊！”
“你就说你敢不敢赌吧？不敢拉到，少罗嗦。”
“赌就赌，”铁牛一拍桌子：“反悔就不是男人！”
“成交！”
东华门派出所——
俞远坐在办公室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僵直的盯着桌子若有所思。自从那天跟佳佳吵完架后过去一星期了，谁也没有主动给谁打电话，没有任何沟通交流，就这么一直僵着拧着。最让俞远揪心的不是佳佳没给自己打电话，而是那天她说的那些话，至今他仍然没能消化。
他并不介意在争吵后先给对方打电话，而且之前闹矛盾几乎都是自己先给佳佳打的电话，但必须得有个理由说服得了自己，这次，他竟然花了一星期都没有找到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纵使他再努力。这是怎么了？
俞远长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已经……
“师哥！”
赵小懿突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俞远面前，吓得他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我说你小子属鬼的呀？走路怎么都不带声儿的……”俞远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见俞远一脸的不爽，赵小懿嘟囔道：“我在外面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动静，思念谁家姑娘呢？”这话才说出口赵小懿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知道这些天俞远正跟杨佳佳冷战呢，自己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找拍的节奏。
“什么事？”俞远没好气的问道。
“刚接到报案，五四大街有人偷一老太太钱，在被发现后就殴打那老太太。”
“走。”俞远一听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警帽戴上就往外走。
大概十几分钟后，俞远和赵小懿赶到了五四大街，车还没停稳，离的大老远就看见前面一家面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麻烦让让！”俞远费劲的扒开凑热闹的人群挤了进去。看见一老太太头发散乱的趴在地上痛苦的□□着，双手死死抱住面前那男人的腿，生怕他会跑掉一样，身边还有一打翻了的菜篮子，韭菜土豆西红柿全撒在地上，惨不忍睹。被老太太熊抱着的是个成年男子，目测身高185cm左右，背对着俞远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看上去好像也没工夫再挣扎的样子。看情形这名男子就是殴打老太太那人。
俞远走上前扶老太太，但老太太貌似摔得有些伤，硬是站不起来，只是嘴里不停哼着：“他、他……打我……”
“大妈您别怕，有我们在这儿呢！”俞远让赵小懿搀着老人家，自己站起身拍拍那男人。
“你好，我是东华门派出所的干警，说说怎么回事吧？怎么把老太太打成那样儿……”俞远话还没说完，那人转过头来，他一下愣了。
没错，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是夏炎。
夏炎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他扔掉手中的烟，看见俞远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俞远皱着眉。
夏炎百口莫辩，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半小时前自己从银行出来，把贷款资料和担保书全都递交了，工作人员告知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等着答复就行。得到这句话，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
本想来五四大街这家老面馆吃点儿东西，走着走着，见跟前儿一个老太太提着菜篮子突然一头栽地上，不停的颤抖，夏炎一看老人家一脸痛苦，以为是心脏病犯了，二话没说跑上前去就扶起老太太。谁知手刚碰到人，这老太太就一把抱着他的腿嚎了起来，一口咬定自己撞倒了她，把她骨头撞折了，瞬间眼泪飙了一脸，哭得跟死了亲儿子似的。不到一分钟就引来一群人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夏炎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遇着专业碰瓷的主儿了，对方一口咬定要夏炎赔偿五千块钱医药费。夏炎好说歹说都无济于事，他也不想用以前那些下流手段对付一老太太，见围观群众有人报警，索性放弃说话，等待警察来处理。他知道这片儿是东华门派出所的辖区，他最不愿意俞远来处理这事，但偏偏却……真是怕啥来啥。
“俞警官，您都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就把我直接归在犯罪嫌疑人那边儿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夏炎真是冤死了。
俞远看了一眼趴地上的老太太，问：“大妈，您告诉我，”他指着夏炎：“是这个人偷了您的钱然后把您撞到在地吗？”
啊？！夏炎瞪大眼睛，被碰瓷儿也就算了，还栽赃？
老太太先是一愣，接着捣蒜似的点点头：“五百多块钱呢警察同志，你可不能把这败类放走啊，我这身上一身都疼，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夏炎，你有什么想说的？”俞远抬起头看着他。
“我想说的多了去了！要不咱先回所里，我仔仔细细的给二位警察同志说一遍？”
俞远从这话里听出一些不对劲，以他这些年办案的经验来说，若真如老太太所说夏炎是不可能主动要求去派出所的。俞远想了想，走到老太太身边：“大妈，您摔到哪儿了？”
老太太拧着眉，虚着声道：“我腰杆子断了，好痛啊……”
“要不我们现在先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要害，这个人——”俞远指着夏炎：“我们会把他带回派出所详细审问，您不用担心，好吗？”
啊……
“要去医院？”这回换老太太愕然了。
“嗯，做个全身检查，拍个片儿看看。”
“去医院全身检查……就算了吧？”老太太刚才狰狞痛楚的表情顿时缓和了不少：“我还要接孙子放学呢。”
“您腰杆儿都断了还怎么去接孙子啊？”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医保，去医院花销太高了，我负担不起。”
“这您可以放心，所有费用都由这个人负担，对吧？”俞远说着转头看向夏炎。
“你……”夏炎也懒得多说了：“行行行，只要是我的责任，我负责到底。”
“这太麻烦了，我是说……让他随便赔偿我点儿就行了，医院我自己能去……”
“您不是腰都折了吗？怎么现在又要自己去医院啦？”俞远突然绷起脸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被这警察同志忽然一脸严峻吓到，这回是彻底无言以对了，哭丧这个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小懿，扶老太太上车，”俞远站起来朝夏炎勾勾手：“你也一起来，配合调查。”
夏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俞远在给那老太下套呢，这么说来他已经知道这事的真相了？呵呵，这小俞警官还真有一套哈，不错不错。
就这样，夏炎喜滋滋儿的坐上警车跟着俩警察来到派出所。
这老太太一开始还抵死不承认自己碰瓷儿这事，经过俞大警官大量引用个人道德观、社会主义道德和良知底线等浩然正气的说辞开导后，老太太最终潸然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出了自己的不幸。
这老太太姓齐，今年六十七岁，老伴儿四十年前因肺癌就去世了，当时她儿子还不到三岁。儿子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虽然没有瘫痪在床，但因后遗症较严重，受累肌肉出现萎缩，神经功能无法恢复，造成神经肌肉软弱、疼痛，没法长时间行走站立，肢体也不协调，几乎丧失了全部劳动能力，可以说她儿子要是没有这妈早死几百次了。而老太太这几十年来因为血压高生活压力大，一直患有高血压性心脏病和偏头疼。
娘俩长期靠在胡同口卖点儿瓜子花生香豆什么的赚取一点微薄收入，糊口都够呛，更别提吃药看病了。近年来，老太太明显意识到自己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她似乎有些预感，她也知道，儿子没有了自己根本没活路，所以想在自己还没散失行为能力之前为儿子攒点钱。
可是一个六七十岁没知识没文化的糟老太婆能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想来想去就只有碰瓷这一招了，虽然风险大，架不住回报丰厚啊，为了儿子，她豁出去了。
在场包括赵小懿、小陈他们几个干警都听的沉默不语。俞远看老太太也不像在撒谎，于是问：“之前有过几次作案？”
“几次？”齐大妈赶紧澄清：“就这一次，警察同志我真不骗你，你看我这老身子骨像还能摔几次的吗？”
也有道理，再摔几次估计都碎了。俞远看向坐在一旁的夏炎：“这事儿你是受害者，你希望怎么处理？”
怎么问起我来了？怎么处理不是你们说了算吗？夏炎纳闷了。
“大兄弟，你就饶了我吧，要是真把我关起来了我那儿子可就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没准他第二天就真死家里了，要不……”齐大妈想了想：“要关我也成，能带上我儿子一起吗？要是可以我就真就没二话了，他没我可是真没法活……”齐大妈只差没给夏炎跪下了。
“算了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再说老太太也不容易。”夏炎心底掀起一丝同情。
齐大妈一听这话感激的立马跪下就要给夏炎磕头，被夏炎一把给拉住了：“大妈您别这样，我受不起，会折寿的。”
最后，介于齐大妈是初犯，而且作案未遂，加上其家庭情况特殊、犯案人年纪较大以及当事人不追究等，综合多方面原因，所里决定让齐大妈在未来的两个月内每星期来所里一次，接受正确的政治思想道德教育，并保证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齐大妈一听自己不用蹲牢子甭提多激动，连连点头答应，只要不把自己关起来，别说每星期报到一回，每天报到十回她都愿意。
临出派出所前，夏炎问：“大妈，您家住哪儿？”
“我住杨柳絮胡同，来家里坐坐吧大兄弟？”齐大妈现在已经把夏炎当恩人看待，好感度不断蹭蹭往上窜。
“行，我陪您过去看看。”
“等着，”俞远叫住夏炎：“我和你一块儿过去。”说完，交待了赵小懿他们几句就朝夏炎大步走来。
夏炎打量着俞远走到自己身边，一副有你什么事你去干嘛的眼神看着他。
“身为警察，维护社会治安秩序，制止危害社会治安秩序就是我的职责，只要在东华门派出所管辖区域内发生的案子，不论大小我都有责任探查清楚它的事发根源以及……”
“想走就走吧俞警官，说这么多……”夏炎看他一脸正气凛然义正言辞的说了一大堆，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再不制止，恐怕他得从公安机关人民警察内务条令说起。
夏炎走在俞远和齐大妈后边儿，一直盯着这个大高个儿警察的背影，越看心里越是喜欢，觉得有股暖暖的温水溢出心脏流遍全身，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实在是很舒服。
这俞远，还真是酷得有点儿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