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我的担保人(1 / 1)
自从那晚医院一别后已经过了一个月,夏炎再没见过俞远,也对,他们俩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又不是朋友,除非夏炎又犯事儿,不然两人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
倒是赵小懿经常会出现在洗车场,自从夏炎放话以后给他免费洗车后这小子就死猪不怕滚水烫的一星期来一次,来就来吧,还每次都是自己一人来,也不见身边跟个人,譬如俞远之类的。
这段时间就连夏炎自己也觉得奇怪,老想见着俞远,想看他蹙着眉冷到眼生冰霜的样子,想听他说话冷冰冰的声音,更想看他打架时飞沙走石横扫千军的气势……有时候夏炎问自己:我他妈就这么想再跟这小子单挑吗?
加上这个把月来他就没闲过,一直在计划筹备成立小额贷款公司。谁都知道现在小额贷款公司的注册资金很高,不低于两百万,夏炎自然没有这么多资金来投资,想找个合伙人,但自从他四年前坐牢后,树倒猢狲散,那些之前称兄道弟的朋友和弟兄们早就避之不及,恨不得从来没跟他夏炎认识过,更不用提跟他合伙做生意。
夏炎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他很懂得商场上的游戏规则,他也不会责怪任何一个疏远他的人,这完全是正常反应。但他太想做小额贷款公司,并且很看好这个行业,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以前的私人律师杨智宁跟他说了一番话。
“其实也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杨智宁说:“炎哥你现在的情况属于服刑人员出狱再就业,国家现在为了鼓励刑满释放人员的就业积极性,在很多方面给予了特殊政策。”
“什么特殊政策?”夏炎迫不及待。
“很多,但就你的情况而言,可以尝试申请担保抵押。”看夏炎一脸茫然,杨智宁继续说:“也就是你以服刑人员出狱再就业的名誉向政府申请财产抵押创业贷款,这种方式可以大大增加你的贷款额度,据我所知是普通商业创业贷款的二至五倍,你可以试试。”
就这样,夏炎开始了他创业的奔波。
首先去银行了解了需要提供的所有资料,除了身份证户口本儿这种常规材料外,还需要提供公司注册资金、公司章程、贷款类型、抵押产业等相关材料,把这些材料分别递交给当地公安机关、银行业监管委员会和中国人民银行分支机构审核,审核通过后公司才能合法正式成立。
这些事对夏炎来说虽然麻烦,但是不难,他让杨智宁这个职业律师帮他拟好公司章程,其他的事情全部自己一人操办,不出一个星期时间材料全部整理好递交给相关机构,原以为没什么问题了,谁知此时银行工作人员打电话告诉他还必须上交公职人员的担保。
夏炎一头雾水,一问才知道,国家制定此特殊政策虽说是出于对刑满释放人员再就业的鼓励支持,但同时也要约束和保障就业者的行为,因此,规定必须是国家公务员或以上级别的在职人员进行担保,银行才批准贷款。这下可把夏炎难住了,他服刑前是个高级混混儿,出狱后是个要钱没钱的落魄自然人,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跟国家公务员打过交道,他怎么可能有公务员朋友?
而俞远这边他早就出院了,已经开始了正常上下班。他不是没想过要向夏炎致谢,只是……一想起夏炎在医院有意让他光屁股出丑和几年前他扇自己那一耳光,俞远就感到无比恼火,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夏炎这混蛋凭什么呼自己巴掌?居然还被他被教训了一番,再去找他指不定又会被怎么侮辱……就这样越想越气愤,越想越不愿见到夏炎。
再加上国庆节就快到了,整个北京市治安管理安全、交通事故预防工作等都要面临例行检查,大街上一公里内随时要有不低于十个警察巡逻,俞远他们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索性就把这事给搁置了。
这天,俞远和赵小懿一大早就在街上给行人和商铺派发城市节前安全治安宣传单,沿着东街走着走着就来到夏炎的洗车场门口。赵小懿很自然就走了进去,俞远心里是膈应了一下,但也跟着进去了,这是工作,不是游戏。
进去后赵小懿跟瞎子和铁牛打了招呼,顺便留了两份宣传单在桌上。环视洗车场一圈,似乎没见到夏炎的影子,赵小懿开口问:“你们炎哥呢?还睡觉呢?”
“怎么可能,”瞎子叹口气:“我们炎哥这些日子天不亮就出门了,天黑完了才回来,每天都是一脸疲惫,还睡觉呢……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怎么了?又在忙活什么大生意?”
瞎子无奈的摇摇头:“要是有得忙活累也值了,怕只怕累都累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事啊说得这么严重?”赵小懿好奇心作祟。
瞎子把夏炎成立小额贷款公司并且需要在职公务员担保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担保这事儿,别说不是朋友,就算是朋友也未必敢做,这年头谁不怕担责任?要是被担保人出了事,那担保人也别想脱身,”瞎子长吁一口气:“难啊……”
俞远蹙着眉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脑子里在想很多事情。
赵小懿拍拍瞎子的肩膀,说:“兄弟别急,会有办法解决的。”瞎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从洗车场出来后,继续顶着太阳沿街发宣传单,除了不太讲话外赵小懿也没觉得俞远有什么不对。
晚上,俞远推掉了和佳佳的约会,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一直坐在电脑前专注的写着什么材料,直到深夜……
第二天下午六点半左右,夏炎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洗车场,今天跑了大半个东城,说了太多话,搞得嗓子也哑了腿也快断了,但是都没有任何进展,没人愿意帮他。
本以为拉下老脸找到在国税局上班的表舅的儿子说不定能帮自己担保,好歹五年前他女儿突发急性白血病时自己二话不说借了三十万给他帮女儿做骨髓移植手术,而且不久后自己就被俞远逮进去了,就一直没联系过,钱也始终没还上。
今天厚着脸皮到单位找他,他一见到夏炎时那一脸的忐忑不安看得夏炎比他还不自在。忐忑的是担心夏炎逼他还钱,不安的是害怕夏炎找他救济。夏炎也顾不得面子问题,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催他还钱的任何一个字。他却支支吾吾,乱七八糟瞎扯了半天,什么家庭担子重,要照顾女儿和爸妈,女儿每个月光医药费就是多少多少……听得夏炎都替他揪心。不愿意就直说,不要瞎掰扯那些有的没的,还是不是爷们儿了?!他最反感这种磨磨唧唧的小男人。
妈的想起来就心烦!夏炎扔掉手中的烟头,刚踏进洗车场就看见一辆警车从侧门开了出去,一看车牌是赵小懿常开的那辆桑塔纳3000。
那臭小子又来蹭车洗了。
走进大厅,坐下来狂喝了几口水,见瞎子拿着个牛皮纸资料袋走过来。
“炎哥,这个是俞警官让我交给你的。”
夏炎一愣,没反应过来。俞远给我的?他能给我什么东西?接过资料袋,里面薄薄的像是几张纸。当时的夏炎好像鬼使神差的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但马上又觉得根本不可能,心里顿时错生慌乱,他一把将资料袋揣进怀里几大步跑上楼冲进自己卧室。
“炎哥您这是干嘛?要吃饭了!”瞎子被夏炎突然的举止吓一跳。
“你们吃,我不饿!”
夏炎锁上卧室门,坐到床上,呆呆的看着资料袋,现在的他脑子已经脱线了,基本没有思考能力。他绕开缠在袋口的棉线,伸手进去拿出一叠A4纸打印的资料,这叠资料说厚不厚,说薄不薄,但当他看见上面的内容时,顿时觉得这叠纸拿在手里好沉重。似乎很意外,却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熟悉感,很怪很怪……
头上第一页,是俞远□□的复印件,照片上是个五官分明英俊凛冽的男孩,青涩中透着一丝不容侵犯的正义。往下看,警衔:一级警司,警号:019989,一看出生日期,才知道这小子今年才26岁,也就是自己被他逮捕的时候他才22岁,呵呵,难怪一脸初出社会的清秀学生模样。
翻开下一页,是俞远的自我介绍,从读大学到毕业,再到加入刑侦大队的全部经历和立功表现以及现在的工作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再下来就是对夏炎成立小额单款公司的担保说明,俞远把当年是怎么逮捕的夏炎以及他出狱后先后救过自己两次和辅助完成抓捕罪犯的事迹写的详详细细,连夏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神勇。最后,总结陈述了为夏炎做担保人的原因,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字迹行云流水,并且庄重的按上了手印……每一个字都让夏炎看出了俞远刚劲有力不容动摇的决心。
慢慢地,越往后看夏炎越是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涌动冲出胸口,全身肌肉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如泉涌般迸发出来,是感激?意外?惊讶?他不知道。只是静静的盯着□□上俞远的照片,似乎有一股奇妙的暖流流淌出心窝,这个晚上,夏炎难得的失眠了……
按理来说这事儿有了俞远的担保应该算是水到渠成了,但夏炎并没有着急去银行办理贷款,因为对于跟自己非亲非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俞远突然给予自己这么大的支持,说实话,震惊的同时他更多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俞远傻了吧?做生意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有可能一本万利,也有可能徒劳无功,像他们这种靠工资吃饭的国家公务员要是被自己拖下水丢了工作,那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他到底想没想过?
夏炎决定去派出所找俞远,他得问个清楚。
来到东华门派出所门口,夏炎遇到正要外出的小陈警官,打听后得知俞远刚从外边儿巡逻回来,便径直走进去。
才跨进大门就看见俞远弯腰在值班室门口的水龙头下洗脸,一看就是刚回来大汗淋漓的样子。
夏炎看着水滴连成线争先恐后随着俞远绯红的脸颊往下流,描画出线条刚毅的脖颈,顺着往下走是结实有力的背脊,虽然隔着制服,却仍然能轻易看得出他的腰部根本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可能由于弯着腰洗脸的缘故,背部弓起的弧度更让俞远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览无遗,双腿笔直修长,身躯挺拔健壮,配上那张帅气英俊的小脸蛋儿,他不止一次觉得俞远真是当裸模的好苗子!
“炎哥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边儿转悠啊?”赵小懿冷不丁的从后面一拍夏炎肩膀,把本来在欣赏极品的夏炎吓一大跳。
正在洗脸的俞远听见赵小懿扯大的嗓门儿,知道夏炎来了,他身上紧了一下,大概知道夏炎为什么而来,关掉水龙头,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甩甩头走进办公室。
“我找俞警官单独说点事儿,一会儿跟你聊。”说完,朝俞远办公室走去。
赵小懿纳闷了,你俩啥时候开始有事儿讲了?还要“单独”讲?
俞远静静靠在椅子上,看见夏炎进来了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夏炎看着他清冷的脸倒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他顿时很后悔自己刚才光想着要找俞远问个清楚,却不曾仔细想过要怎么问,从哪里问起,莽撞的就冲到派出所来,以至于现在看见俞远抬眼看着自己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想这么多有个鸟用,直接说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担保这事儿的?”
“听你一个员工说的。”
“那你……为什么要做我的担保人?你难道不怕我……”夏炎顿了顿,换个说法:“当年可是你亲手把我逮进去的,你不知道我是哪种人吗?你没想过也许我会把你拖下水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吗?”
“当年你除了违法乱纪及作恶多端,还有什么?”俞远还是一脸淡然。
“你既然知道我无恶不作凭什么还要担保我?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很有可能让你得不偿失?”
“我想这么多干嘛?”俞远反问:“难道我尿急上厕所前还要考察一下这间厕所‘当年’都来过什么人吗?”
这是什么比喻?夏炎懵了,也哑口无言了。
俞远深吸一口气,说:“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当做是我还你个人情,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债。”
夏炎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这话从俞远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心口绞起一阵惘然若失的凉意,俞远就这么不愿跟自己有瓜葛吗?
“别想太复杂,”俞远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抓紧时间把该做的事做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最后,夏炎被俞远一句“没事就回去吧”打发出派出所,他一路走着想着俞远刚才说的话,手里握着俞远还给他的两千块钱——也就是那天晚上在医院交的住院押金。
晚上,夏炎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着天花板,呆了一整夜……
俞远看着手机发呆,自从那天为了给夏炎写担保证明放了杨佳佳的鸽子后,一连三天打电话给她都不接电话,发短信解释也不回。
这小妞脾气也大了点儿,不就是没有陪她去参加同事的生日聚会嘛,有必要生气成这样子吗?有这么严重吗?什么事都得分分轻重缓急,不可能所有事都迁就你杨大小姐,她的任性是该改改了。俞远决定最后再打一次,要是她还不接电话,那他也不想再打了。
就在电话快响断的时候,那边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冷淡的声音让俞远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耐心的说:“佳佳,那天爽约是我不对,但确实有突发情况,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
“你还有没有新的借口?”杨佳佳火气未消:“这两年来你除了用工作性质特殊来搪塞我外,能不能有点儿新的理由?我都听腻了。”
俞远在电话那头愣了,他完全没想到事隔几天杨佳佳还这么怒火中烧。因为那天他打电话给杨佳佳说自己不能参加她同事的生日聚会时,她只是说简单说了句“好的”,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殊不知她心里原来憋这么大火呢。
“你说我搪塞你?”俞远不敢相信:“你今天才知道我是什么职业吗?你今天才知道我二十四小时待命吗?”
“我要的是能疼我陪我的男朋友,不是随传随到的工作狂。”杨佳佳说出了藏在心底已久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够好?”
“呵呵,我觉得我不像有男朋友的人,我的男朋友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和心思都奉献给他的工作,我更不希望结婚那天结到一半你突然被传去执行任务。”
这句话对俞远的打击有多大只有他一人明白。他一心一意爱护着佳佳,做她的守护者,为她排除万难,为的就是终有一天两人能走到一起。可她居然认为在俞远眼中自己还不如他的工作重要,这能比较吗?俞远听的心都凉了半截。
“我一直很自信的认为你能理解我的工作,看来我想错了。”俞远冷言道:“只要你人在北京,每天我工作结束第一个来见的人就是你,只要我……”
“俞远,听见你自己说什么了吗?”杨佳佳干笑一声:“工作一结束就来见我?我还是悲哀的排在你的工作后面。”
“你……”
就这样,两人抬着手机都没再说话,谁都不认输,都不愿先低头。大概过了五分钟,俞远觉得这样光抬着手机不说话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都冷静一下再来谈比较好。
“那个……佳佳,现在我们都在气头上,不如先冷静下……”
“随你。”说完,杨佳佳把电话挂了。
俞远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脑子里同时重播着太多画面,反而变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