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关于牺牲（1 / 1）

我想了很久决定坦白的告诉他。让他死心，也让自己死心。

“我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上哪所大学，将来会有怎样的前途，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出外闯荡，只想安安稳稳的上完大学，回到家里来，守着老吴和妈妈，守着这个家，过最平淡的生活。”

他不明就里，喃喃地问：“这和你骗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省城爷爷奶奶家？第四天，当我们下午回到家，那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两个老人默默坐着，唯一的声音是那台时时刻刻欢笑着的电视机，但那无法带动二老跟着欢乐起来。直到我们回来了，家里才有一点欢笑。那凄凉的场景，让我多么震撼，你知道么？就因为我妈夺了他们的儿子，而我夺了他们的孙子。这情这债，我要不还，我还是人吗？我有脸白跟着他们姓吴吗？那一刻起，我就打定主意，抛弃所有可能吸引我的繁华，我只求为他们做一点力所能及的牺牲和奉献。如果习惯了翱翔在外的日子，我还能回到小窝里望着天空吗？是你说的，有些东西一旦习惯，就回不去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否则也不会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只想往大城市挤，挤出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你说得的很对，为了避免我会习惯，我宁可不要。”

我深吸一口气，又说：“我妈虽然没读过太多书，但却素有教养。她很好的诠释了一个女人，一个妈妈该有的伟大。爸爸去世那一年，她为了我，为了爷爷奶奶，当机立断撑起这个家。对于四邻，帮过我们的，她铭记在心，滴水之恩她都要涌泉相报。而老吴为了我，断了自家的根。他宁可背负骂名，也不愿意负我妈，负我。如果当初我妈自私一点，她完全可以不必顾及我们，自己远走高飞。凭她的姿色，没有我们这些拖油瓶子，完全可以过得更好。何况当年的她，是那样年轻，那样漂亮。老吴如果自私一点，他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的感受，更不会为了我，为了我妈，日日夜夜忍煎受熬。身边的人不断地以身作则教我牺牲的大义，我怎么能自私的只顾自己？那等于背弃他们，辜负他们一贯教导我的做人的准则，我怎么做得出来？何况，跟他们比起来，我牺牲的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我本就不太看重的前程而已，我觉得值得。”

“那我呢？”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底，喑哑得让我如芒刺在背。“我从来也没觉得你是背弃了自己的前程，我只觉得你是背弃了我。你可以跟我说，我和你一起牺牲，和你一起奉献。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说，我什么也都可以不要。”

“没有必要，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信念。”

“我喜欢你，对你来说就这么不重要么？”

“你会拥有更广阔的天空。你现在会喜欢我，完全是因为我们从小就被强行扯在一起。你眼中看到的，耳中听到的，只有我而已。当你高飞，当你看到更多，听到更多，你就会发现你对我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年少轻狂的一个梦。”

他的笑变得很勉强，很苦，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我半天，说：“你就这么自以为了解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牺牲自己成全我的伟大？”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狠狠打了你一巴掌，然后告诉你其实我是在帮你打蚊子，你难道会因此感激我？我知道现在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当你以后拥有更好的人生时，你会觉得我是对的。”

他终于不再强撑笑脸，抖着唇，好久才说：“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好，以后我离你远远的，再也不会缠着你。”

我硬起心肠，说：“最好是。”

“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我不知如何应对，心早已被冰锥子扎得千疮百孔，又冷又痛，却又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最后，他彻底平静下来，淡淡地说：“吴幽，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离开我的房间，离开我的家，也离开了我的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我抬头一看，是老吴。他微笑着对我说：“有心情聊两句么？”

我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想必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走过来，拾起被高枕随手扔在地上的通知书，看了看，波澜不惊地说：“原来通知书已经来了。唔，这大学也不错，环境很好。”

我垂头不语。

他将通知书当心地放在我的书桌上，对我说：“幽幽，其实你有一个很要命的缺点，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这才抬头，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是与人相处么？”

他摇摇头：“不是的。是你最引以为傲的优点——记忆力。”

这下我更好奇了，让他坐下，慢慢聊。

他说：“因为爸爸早逝，在那些年里，你大概受尽了别人的同情，也看尽了别人对你命运多舛的扼腕叹息。那时候，你最怕是就是别人问你家的情况，你怕看到别人对于你家的事发表任何看法。这点，在我初次问你家情况时就发现了。我当时在想，你小小年纪，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戒备，后来我才明白。所以，你并不是不擅与人相处，而是怕他们触动你心里不愿提起的伤心事。你认定了他们会问长问短，然后发表他们自以为独特的见解。你刻意忽略了他们的初心，其实是关心。”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他所说。我不喜欢别人关心我的事情，不止是我的家，私人的事情也是一样，当旁人问起我的事，我会无比反感。

“而你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不去思考过程，只认定答案。你和高枕的性格就像调了个儿一样，他心细如尘，又敏感；而你粗心大意，不拘小节，性子又慢热。一旦遇到想不通或是找不到答案的事，你决不会分析、解答，都是放置在一旁。而任何问题你只会对你信以为真的答案坚定不移，固执程度让很多老人都汗颜。不论对人对事，你都缺乏一种探索精神。”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忘了是几年级。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做，我当时在忙，没时间给你解题，于是直接把答案告诉你了。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解那道题，只凭着你过硬的记忆力强记下答案。正如高枕的心思，其实你是知道的，但你不喜欢胡思乱想，所以你一直固执地归于是绑住你们的那个你所谓的戏言。你对他就像是对那道明明不会的数学题，只强行记下了答案，没有剖析过。”

岑靖轩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突然从内心深处被翻了出来。原来高枕做了那么多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的事情，只是为了让我自己想明白他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们的娃娃亲，而是他真心喜欢我。而我却一直固执的只肯往这方面想，不愿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