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1 / 1)
来到田青房间,竹觞将熟睡中的人叫醒,不由分说地,便带着他按子郊的指示来到了灶间。
漆黑一片的厨房里,亮起一撮火光,竹觞端着油灯,摸索到靠东边的灶台。这个灶台上面堆满了锅碗瓢盆,显然是许久未用过的,而当他将灶台底下的杂物清理出来后,果然发现了一条暗道。暗道藏在几块青砖之下,入口直径不盈两尺,刚好能容一个成人通过。
竹觞朝田青点一点头,先钻入了暗道,田青紧随其后。
入口处是层层台阶,一路向下,便到了暗道底部,暗道底部依旧狭窄,竹觞和田青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竹公子,发生了什么事?莳幽呢?”田青出声问。
“他……不是莳幽。”
“什么?”田青没听明白。
竹觞轻叹一声:“他是我的一个故人,假扮成莳幽的身份跟随在我们的身边,目的是为了杀了我,所以,我们现在是在逃命。”
“莳幽……不对,那个人,他要杀你?!”田青震惊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这个么……”犹豫片刻后,竹觞道了句:“个人恩怨。”
“可他在我们身边掩藏了那么久……”为了什么个人恩怨能做到这个地步?想到莳幽神秘莫测的模样,田青不由打了个寒噤。
“竹公子之前没有认出他吗?”田青又问。
“基本上没有,”竹觞语带苦涩,“而且他可谓是改头换面,演技一流,哪怕我们相识多年,也被他骗了。”
田青捕捉到竹觞话里的关键,语气里带了好奇:“你们认识很久?那是宿敌?”
“怎么,”竹觞停下脚步,田青没收住脚被吓了一跳,却见对方看着他,眼里有些许笑意,“你想知道?”
“啊……”田青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打探个人隐私,有些歉疚地笑了笑,“没有,如果竹公子不方便说就算了。”
然而,竹觞的声音却沉了下去:“你对我的事不好奇吗?”
田青愣在那儿,有些摸不着南北,依对方的意思,难道他尊重对方也不对?
“田、青——”
“啊?”
竹觞想说什么,却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叹口气,声音恢复往常:“没什么,继续走吧。”
沿着暗道一路深入,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发觉路面开始缓缓抬升,而前方也透出光亮来。两人一喜,疾走过去——月辉沿着灌木的缝隙洒落下来,待拨开重重草木,冰凉的晚风拂面而来。
钻出暗道,抬眼望去,四周是一片树林,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凉亭在黑夜中影影绰绰。
“终于出来了!”田青长舒一口气,随即警觉道:“你的仇人不会追过来吧?”
竹觞回头看了看远处,寂静的林木一片祥和。自从知道子郊是竹莘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之后,竹觞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不过他可以确定对方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我想他不会追上来了。”竹觞道。
当前的树林也不是个落脚的地方,于是两人披星戴月,继续赶路。
走了没多久,田青突然停住了:“竹公子,你看那儿!”
竹觞顺着田青手指的位置望去,在他们来时的方向,几里开外的地方,有隐约的光亮在遥遥闪烁,越来越亮,就像——火光。
竹觞快步翻上近旁的一个山坡,在山坡上,远处的景况依稀可见。
黑烟笼罩之下,熊熊的火焰仿佛要窜上天际,并且在夜风的鼓动下越烧越旺。而最让人心惊的不是那凶猛的火势,而是着火的地方——那着火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他们刚刚逃出的客栈。
田青也发现了这一点,吃惊不已:“那不是我们住的客栈吗?!怎么就着火了?!”
竹觞定定看着燃烧的房舍,他想他大概知道着火原因。
那一定是子郊命人放的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什么都不会留下,这样一来,他,竹觞,便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虽然有辱道义,却也省去了交不了差的麻烦。竹觞不曾想到子郊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在这背后,他不知道子郊还有什么其他意图,是为了偿还他,还是顾及昔日情义?
他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因为不管如何,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当竹觞和田青再次出发时,树林中,一只蓝色的鸟儿从高高的枝头振翅飞起,它望着地面上的两人,紧紧地跟随其后,在枝叶间里留下一串时隐时现的身影。
酒铺里只有竹觞和田青两人,店家正趁着冬日午后难得的晴天,倚着案角打瞌睡。
“竹公子要和我一起回去?”田青再次确认。
“不好么?”竹觞悠然端起酒碗,从碗后瞧了他一眼。
田青连忙堆笑道:“嘿嘿,我没说不好啊,只是竹公子不回辽西吗?”
“计划有变,暂时不回。”
“这样啊。”田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着田青的反应,竹觞微微眯眼:“你在想什么?”
“啊……”田青一个抬眼,对上竹觞的视线,急忙摇摇头,“我没想什么。”
“田青,”竹觞放下酒碗,正色看向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田青的眸中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田青的反应,竹觞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有一位‘高人’朋友,我也知道,他不是凡人。”
话毕,田青已是一脸惊异:“你怎么知道的?!”
竹觞微微蹙眉。田青的反应他不是没料到,只是没想到对方除了惊讶,还会这样的激动,他道:“你那次生病过后,我跟着你上了山。”
惊异的表情更甚,田青的目光变得复杂,他自语一般道:“那次,我都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竹觞问。
田青好像没听见一样,他低下头去:“我太不小心了,我不该让你发现他的。”
竹觞注视着对方,半晌,道:“他是不能为人所知的存在,是吗?”
田青沉默了。丹嘱托过他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丹那么信任他,他也满口答应了下来,可现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假装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竹觞补充。
田青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半信半疑:“竹公子,你是说真的?”
“我何必要骗你。”竹觞扬了扬眉。
田青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感激地点点头:“我相信竹公子。”
竹觞笑了笑,心中却不无伤感,相处至今日,他开始怀疑自己在田青心目中的地位到底如何,是否还不及那个树神更让他信赖?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让你妹妹起死回生的办法,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嗯……”
“你去救你妹妹那日,我可否和你一起去见见他?”
“这……”田青的神色显出犹疑。
竹觞勾起一丝笑来:“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你想瞒我也是瞒不过的,还是说,你想让我故技重施?”笑意仍留在脸上,但那话中的威胁却是显而易见。
迟钝如田青,现在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投来的压力。他觉得自己不该怀疑竹觞,但是丹……他如果看见竹觞会作何反应?
“好吧。”一番思量之后,田青还是应了下来。他想,丹虽然是高高在上的树神,却没有任何威严,更不曾见他有过半分动怒的样子,只要解释清楚了,他也并不会怪罪于他吧。
田青回家心切,于是两人购置了马匹,又急行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待到腊月末,终于回到了余樵镇上。
离开余樵镇时还是凉爽夏日,现在回来已近隆冬季节。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密山上白雪皑皑,原本尖削的山头在银装素裹下变得柔和,在一片岑寂中好似沉睡。
密山脚下的小屋里,竹觞将刚刚买来的冬装递给田青。
“怎么样,还合身么?”竹觞上下打量着穿上茧袍的田青。
田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正好!谢谢竹公子。”
竹觞披上蓑衣,道:“行,那我们现在就上山吧。”
山上的风雪已渐渐小下来,只是地面的积雪深达数尺,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有些吃力。一心赶着上山的田青走在前头,哪怕大雪覆盖了草木山路,他也熟稔路线一般不做停顿。
看着田青额上渗出的薄汗,竹觞明白对方有多么的急迫和期待。他不知道田青和他的妹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显而易见的,妹妹称得上是田青的精神支柱,他甚至可以确信,让田青在密山下独自勤勤恳恳生活这么久的动力也全来自他的妹妹。
至于他此次跟随田青回余樵镇的原因则是,孤竹国国势已定,纵使他回去也无力回天,所以他不如陪着田青一路,和他见证他的妹妹被不死树救活的时刻。当然,更多的原因来自那个树神。关于余樵镇的传说,他本不相信,但自从知道树神的存在后,他就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联系,如果传说不是空穴来风,那他便要亲自挖掘背后的真相。
“竹公子,前面就是了!”田青说着,也不回头,三两步地朝前奔去。
竹觞跟在后头绕过了一丛灌木,而后——
参天大树屹立于雪丘之上,一树银装洁白得刺眼,虽然已不是初次见到,但它在苍茫视界中透出的那分庄重肃穆,却让竹觞不得不为之一震。
田青走上前,呼吸尚未平复,已迫不及待地喊:“丹!我来了!”
话音刚落,从大树背后,一个红衣人影期然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