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一百零三章（1 / 1）
瑟兰迪尔猜到了莱戈拉斯的这一次出行多少会让他有所改变，但当二十多年后他再次看到自己久别的儿子时，他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是他那个高傲而自负、暴躁还有点鲁莽的儿子？
“Ada。”莱戈拉斯微笑着向他走来，微微弯身行礼，声音有礼却又不失亲昵，“我回来了。”
“哦……”瑟兰迪尔还在发愣，仔细而新奇地打量着儿子的眉眼，精灵的容貌数十年如一日，可瑟兰迪尔却总觉得莱戈拉斯的变化非常之大。莱戈拉斯以前是锋芒毕露的，严肃而冷漠，眼里仿佛总是覆着一层寒冰，可如今他的锐利与傲气不减，却很巧妙地隐藏在了脸上平和的笑意下，明亮的蓝眼睛灵动而温柔，他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开朗活泼，就像春天嫩绿的新叶一般朝气蓬勃。
“看来这些年你在外面的经历很是丰富嘛。”瑟兰迪尔惊奇地说。
“外面的世界确实是让我意想不到的精彩和有趣。”莱戈拉斯赞同道，“如果您有兴趣，我会很乐意对您讲讲我这几年来遇到的事情的，不过虽然如此，在外面时我也依然很想念您……诶，您那是什么表情？”
瑟兰迪尔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说起来，自从莱戈拉斯成年以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如此亲近过他了，突然来这么一下还真是有点吓人。
“你的变化之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瑟兰迪尔斟酌着措辞，“如此一来，我倒确实对你这些年来的经历有点感兴趣了。你第一次离开幽暗密林那么长时间，外面的世界可不是一个游乐园，我以为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那倒确实是。”莱戈拉斯没有否认，“人类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既不算纯粹的善良，却也不像半兽人一般坏。我遇见了很多尖酸刻薄阴险狡诈的人，也看到过许多无可奈何令人失望的糟心事……”
瑟兰迪尔静静地倾听着。
“但是啊，人类也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物种。”莱戈拉斯又说，“他们弱小又短命，对于死亡充满恐惧，有些还极为愚昧，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貌合神离的种族，一旦被逼入了绝境，他们的凝聚力与求生欲望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强大。以前有人说中土以后将会是人类的天下，我还对此抱着怀疑，但现在看来，这还真的很有可能，人类简直像是蚂蚁和野草——我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一样，杀死一个或许容易，但想把全世界的蚂蚁或野草全部清除干净，那是索伦也不可能办到的事，只要他们有一个能把全人类的力量团结起来的领导者——当然，那个时刻已经快要到了。”
“你是指维洛迪斯？”瑟兰迪尔随意地问了一句，“嗯，埃尔隆德告诉我刚铎人皇准备登基的事情了，我已经派陶瑞尔代表密林前去祝贺了——”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因为莱戈拉斯明显心不在焉起来，自回到幽暗密林后就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睫也低垂下去。
瑟兰迪尔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的话，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妥，除了……
“你……还是没有放下陶瑞尔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莱戈拉斯惊讶地抬眼看向瑟兰迪尔，“当然不是，陶瑞尔现在对我来说只是妹妹而已。”
看样子不像说谎，瑟兰迪尔疑惑地想，那是自己多心了？这小子只是单纯地一听自己说话就开始走神而已。
嘁，还以为他有多少长进呢。
“说到阿妮拉，ada，您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莱戈拉斯说，佯装不满，“您当年为什么要瞒着我她的真实身份？害得阿妮拉过了好长时间也不敢向我坦白。”
瑟兰迪尔冷哼一声：“你现在和阿妮拉关系好了，就忘了自己当初用鼻孔看人家的时候了？我当时要是直接让你和阿妮拉一起结伴离开，你觉得你会欣然同意而不是不屑一顾？”
莱戈拉斯原本其实也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当然没有真的要怪瑟兰迪尔的意思，可在瑟兰迪尔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以后，他还是愣了一下。
“我原来对阿妮拉的态度很恶劣吗？”他貌似很少去回忆他和阿妮拉初相识时那段日子，总觉得好像他们刚认识时就已经关系好的不得了了一样。
然而，他才脱口而出这个问题，许多他很久以来一直都没有回想过的场景一幕幕地快速从他脑中闪过。
“你的喜欢也未免太过简单了吧？充其量只能说是新奇或惊艳吧？我猜，对人类来说，精灵都还挺好看的？”
天哪，他当时都说了些什么？阿妮拉可是在瑞文戴尔长大的，见过的精灵数不胜数，他……
“这是我和陶瑞尔还有那个矮人之间的事情！你可以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吗？！”
哦不……
还有在长湖镇时陶瑞尔去医治奇力了，只有他和阿妮拉去追击那些半兽人，在对付博格时阿妮拉的手腕被扭伤了，而当时他的唯一想法是这个人类弱爆了……
伊露维塔在上……
“其实也不算特别恶劣吧，你那时对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是那副德行。”瑟兰迪尔说，“哦，可能对陶瑞尔稍微好一点。”
莱戈拉斯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许久，他问：“那么，您当初为什么想起让我去结识阿妮拉和阿拉贡呢？”
“说起来那也是我当初一时间突然冒出的想法。”瑟兰迪尔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五军之战时你不在，不过我却一直在观察着阿妮拉。然后，尽管很不情愿，我还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埃尔隆德的育儿经验确实比我丰富许多，我辛辛苦苦养了两千年的臭小子，还不如他教育了二十年的姑娘懂事。”
莱戈拉斯很无语，不过他预感到瑟兰迪尔接下来会狠夸阿妮拉一通，于是也顾不上他爸对他的暗损了，托着腮专注地看着瑟兰迪尔，眼睛一眨不眨的。
瑟兰迪尔被他儿子突然开心起来的眼神给惊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道：“五军之战结束后，你说你暂时不想回幽暗密林了，我知道我劝不动你改变主意，再说你也确实应该出去看一看，改改你那天真而自负的性子，但是让你一个人出去我又不是很放心，于是便想着为你找一个向导。”
“但依你那时的脾气，这个向导的人选却并不好选。他不能强大到常人无可比肩，因为你会敬重这种人，却不会去亲近他们；他不能毫无特殊之处，因为高傲的你不会去与这样一个人交心，你们只会是最普通的雇佣关系；他得是一个见识广博，能引导你的人；他得是一个温和可亲，不至于被你的臭脾气吓跑的人；他得是一个乐观开朗，历经任何磨难都能依旧心存善念与希望的人；他得是一个自信坚定，让你心甘情愿结交相随的人。”
“啊……”莱戈拉斯听得一愣一愣的，“您当时想的还真多。”
“好歹也当了几千年的国王，怎么也不能像某些头脑简单的人一样，一遇到问题就只想着不回家了不是？”瑟兰迪尔抿了口酒，语调慵懒，略带嘲讽，随即又稍稍正色起来，“我不想为你找一个经验丰富却刻板教条的老师，指挥着你该做什么或不该做什么；我也不想为你安排一个跟班，唯唯诺诺只会服从命令，那些都还远远不够，我希望能陪伴你的，是一位朋友，你们谁也不比谁优越或卑微一点，而是能互相帮助、信任并真心喜爱着对方。”
“但是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你就是提前几百年告诉我你要离开密林，我也未必能找到这么一个人，更何况你走的那么突然，眼光还又如此挑剔。”瑟兰迪尔耸耸肩，“但是就是这么巧，当我有了这个想法后，立刻就想到了阿妮拉，她的一切品质都符合我的想象，除了……”瑟兰迪尔皱了一下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她是人类啊。”莱戈拉斯低下头去，声音有些轻微地发颤，“您预料到了我和阿妮拉的关系将会是如此亲密，可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当阿妮拉死后，您觉得我会在一时的悲伤后就无动于衷了吗？”
瑟兰迪尔沉默了一下，半晌，他开口：“即使如此，你现在后悔认识他们了吗？”
“当然没有！”莱戈拉斯下意识脱口而出反驳道，“就算我后悔所有的事情，只有认识了阿妮拉和阿拉贡是我万分庆幸的。”
“那不就是了？”瑟兰迪尔说，“既然如此，你还在那里矫情个什么劲？”
莱戈拉斯愣了愣，再度陷入了沉思中。
自从莱戈拉斯回到了密林后，他和瑟兰迪尔间的父子关系缓和了许多，闲暇时，莱戈拉斯就经常会向瑟兰迪尔讲述他这几年在外面时遇到的一些趣事，故事中自然总是少不了阿妮拉与阿拉贡的，因为几十年来他一直和这两人待在一起，每一件事都是和他们一起经历的。
瑟兰迪尔一开始还听得饶有趣味，可后来慢慢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每当讲到阿拉贡时，莱戈拉斯总会大加赞赏，添油加醋，在他嘴里阿拉贡简直就俊美威严的如同天神。
瑟兰迪尔了解自己的儿子，莱戈拉斯最大的性格特点之一就是护短，若是他认准了的人，不管是地位卑微的精灵，或是邋里邋遢的人类，甚至是粗鲁暴躁的矮人，那都是听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的，就算他现在看起来比以前随和多了，一旦被惹恼了，那也是说翻脸就翻脸，不带半点含糊的。而且不许别人说就罢了，自己还要往死里夸，越喜欢的人夸的越狠，像是之前他对陶瑞尔有好感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一天恨不得在他面前夸上陶瑞尔八百遍。
可当说起阿妮拉时，莱戈拉斯兴奋的样子就会慢慢平静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偶尔缓慢而谨慎地斟酌出几个形容词，更多的时候则是平铺直叙，随口带过。
难道他和阿妮拉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终于，瑟兰迪尔忍不住问莱戈拉斯道：“你觉得阿妮拉这个人怎么样？”
“阿妮拉？她很好啊。怎么了？”莱戈拉斯心里一颤，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慌张的眼神。
“可是你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她。”瑟兰迪尔相当直接地说道，“你们分别时吵架了？”
“怎么会？”莱戈拉斯一口否定道，“如果我和阿妮拉吵架了，那要道歉的一定是我。”
瑟兰迪尔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是他多虑了，莱戈拉斯哪里是不喜欢阿妮拉，分明是喜欢的不得了，否则他何曾向任何人认过错？
“我也不是不愿提起阿妮拉，只是不知道从何提起。”莱戈拉斯垂下了眼，那种带着一丝忧郁的沉思神情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我这次出门，见到了许多极为优秀的人，睿智如埃尔隆德领主，强大如格洛芬德尔领主，还有许多人类，像是阿拉贡、耐罗、刚铎的埃克西里昂摄政王、洛汗的塞哲尔陛下，他们的优点都不胜枚举。可是阿妮拉……”一如既往的，一说起阿妮拉，莱戈拉斯的语气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阿妮拉，和这些人都不一样……我和她的相处时间是最长的……我的意思是，从我离开到再次回到幽暗密林的这段期间，我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和她待在一起的……毫无疑问她对我的影响极大……嗯，是的……”
“如果让我选出一个集合了人类最多优点的代表，那一定是阿妮拉……嗯，阿拉贡和她不相上下，可我还是想选阿妮拉……无论是作为一个游侠、士卒、将军，或是以后作为人皇，我都一点也不会怀疑阿妮拉能做的多好，她就是那样，无论扮演什么角色，只要她愿意，她就一定能有足够的能力和精力去胜任，而且她总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做了几千年幽暗密令的王子，但若是作为一个领导者，与阿妮拉相比，我完全无法望其项背……这么说吧，如果在一队人中要选出一个队长，即使我比阿妮拉年长许多，我还是会愿意追随她，去任何地方。”
“但即使阿妮拉不是什么埃西铎的后裔，刚铎王位的继承人，哪怕她就是一个普通村庄的普通姑娘，我都会觉得能认识她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因为她不可能普通一辈子，出身、性别，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她……我……她是一个非常复杂，但又最纯粹的人，她是一个真正慷慨……温柔……意志坚定……富有正义感的人，她对我的影响，我甚至当时可能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莱戈拉斯像是回想着什么一样出了会儿神，“我不知道用语言怎么才能表达出那种感觉……”
瑟兰迪尔沉默地望着莱戈拉斯，神色阴晴不定。
“还有，阿妮拉简直是个全才，她不但能领军作战，以一当百，而且她饱读诗书，医术高超……我知道埃尔隆德领主也可以，但是阿妮拉才几十岁啊……阿妮拉还会烤蛋糕、跳舞、变魔术、画画，会说辛达林语、昆雅语、洛汗语，还有矮人的语言……她有什么不能做的吗？我想不起来了……而且她还很漂亮……嗯，比大海还漂亮……”
如果夸人能夸成一朵花来的话，那幽暗密林现在大概比金色萝林还要繁花似锦了。
在莱戈拉斯终于说完了以后，他和瑟兰迪尔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瑟兰迪尔终于忍不住了，抱着最后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希望开口问道：“你不会是……爱上阿妮拉了吧？”
莱戈拉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是几秒钟的沉默。
“算了，反正这话早说晚说也是要跟您说的，现在说清楚，您做好心理准备也好。”终于，莱戈拉斯豁出去了一般，直视着瑟兰迪尔的眼睛，“我想娶阿妮拉为妻，请您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