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一百零二章（1 / 1）
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成为板上钉钉要载入史册的事情好几年后，迪耐瑟回忆起那一年发生的事情，还是有点发懵。
阿玛斯塔夏和索隆吉尔的离去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他当然不会完全放下警惕，事实上他暗中嘱咐了所有的白城守卫，一旦那两人去而复返，一定要第一个通知给他。
但他没想到这两人回来的这么快啊！
距离阿玛斯塔夏和索隆吉尔辞官而去不到一年后，这两人就让他猝不及防地杀了个回马枪，守卫倒也确实立刻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他了，可当迪耐瑟赶到王城门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面色煞白。
阿玛斯塔夏和索隆吉尔并不是两个人单独回来的，在他们的身后，一支足有两千人左右的精灵军队静候在那里，一半墨发星眸，由一位身材高大、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即使微笑着也隐含威严的精灵带领着，应该是瑞文戴尔的诺多精灵；另一半则金发碧眼，应该是来自洛丝萝林，领军的是一位面容平静、却富含睿智与庄严的黑发精灵。
而在这支饱含威慑力的军队前面还有一行人，阿玛斯塔夏、索隆吉尔、还有那个努曼诺尔游侠耐罗，这些人都是迪耐瑟认识的，但那个一直陪在阿妮拉身边的金发精灵莱戈拉斯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发诺多，听见有人慌张向这边跑来的声音，他微微侧脸抬眼看向迪耐瑟，红唇微勾，露出一个有些嘲讽意味的微笑，眼中的光芒像月光一般清冷。
迪耐瑟虽然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可是已经有人比他还早地就在这里候着了，正是刚铎摄政王埃克西里昂二世。显然，埃克西里昂早就得知了这些人要赶来米纳斯提里斯的消息，毕竟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若没有提前打好招呼就贸贸然地过来，怎么想怎么有点不对劲。
但是，埃克西里昂却并没有把这一消息通知给迪耐瑟，而是滴水不漏地将他瞒了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迪耐瑟空前地愤怒了起来，心思敏锐的他确实几年前就已经隐隐猜到了阿妮拉和阿拉贡的身份，但这只会让他对两人的戒心不减反增，他千防万防，可若连现任的摄政王都已经甘愿迎接人皇的回归，他又能如何呢？
阿妮拉催马往前走了几步，她没说一个字，可那再不加掩饰的完全不同于阿玛斯塔夏的眼神与气势就已经说明了她此次到来的目的，然后，她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瞬间在迪耐瑟眼前仿佛有一道发光的流星闪过，剑身上的日月符文隐隐闪烁着光华。
迪耐瑟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剑，不由喉头一阵发紧。
可是这又如何呢？精灵的支持、断剑的重铸，这些只能说明阿玛斯塔夏确实是埃西铎的后裔，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资格——
“吾皇万岁！”然而，埃克西里昂已经高呼一声，然后以他为首，米纳斯提里斯前来迎接人皇回归的人唰唰跪倒了一大片。
迪耐瑟：“……”
在一片跪倒的人群中，依然直立在原地迪耐瑟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注视着他，迪耐瑟脸色苍白，但仍然倔强地不愿承认阿妮拉的身份。
当然，阿妮拉也不需要他承认自己的身份。
不是摄政王的迪耐瑟的阻挠对阿妮拉来说完全不痛不痒，甚至对迪耐瑟拒不参加人皇的加冕典礼这件事，阿妮拉也只是一笑置之。
于是，不管迪耐瑟的内心有多么不情愿，人皇的加冕典礼还是如期并顺利地结束了，埃克西里昂交出了摄政王的权杖，但阿妮拉又将它退了回去，并任命他继续为刚铎的宰相。
然后，阿妮拉跪了下来，让埃尔隆德领主为她戴上了象征刚铎王权的那顶古老的王冠，人皇莲恩雪特·泰尔康泰的统治就就此展开。
迪耐瑟不是没有暗搓搓地想过要造反，阿妮拉刚刚称王，根基还未稳，正是推翻她的最好时机，就算她有瑞文戴尔和萝林的支持，可精灵的军队也不可能就驻扎在白城不走了不是？就算就此真的跟瑞文戴尔和萝林闹翻了，精灵的人数毕竟不多，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未可知，想来精灵也是不会为了一个人类而愿意跟刚铎打起来的。
结果，就在阿妮拉登基的不到一个月里，幽暗密林和孤山，甚至包括河谷城，都陆续派来了使节。
“我谨代表幽暗密林的瑟兰迪尔陛下前来刚铎，祝贺新王登基，希望精灵与人类的友谊长存。”红褐色头发的女精灵微笑着微微躬身。
“孤山的索林二世向莲恩雪特女皇陛下表达敬意，愿能与人类永世修好。”模样在矮人中相当俊朗的矮人一本正经地鞠躬道。
“哦！奇力！还有陶瑞尔！”阿妮拉兴奋地拥抱了两人。
“……”迪耐瑟暗暗咽了口口水。
幽暗密林和孤山间的恶劣关系他也是知道的，阿妮拉这厮和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好，能让这两个死对头一起来恭贺她登基称帝？
于是迪耐瑟找来一张中土地图，开始分析如果自己起兵造反哪里会支持阿妮拉，哪里有可能与自己结盟。
结果是令人绝望的，阿妮拉的人脉几乎覆盖了大半个中土，北至孤山密林，南至萝林洛汗，东至河谷城铁丘陵，中间的瑞文戴尔，无一不跟阿妮拉交好，西边就更别提了，亚尔诺地区本就分散，零散却遍布着杜内丹游侠，可阿妮拉是谁？她是杜内丹酋长啊！
别说其他地区，就说刚铎本地，阿妮拉化名阿玛斯塔夏的那十年不是白混的，那时她的声望就比自己高，说起阿玛斯塔夏将军，哪个士兵敢不服？
甚至别说那些士兵百姓，就连自己的家人都一个个对自己的想法不甚赞同，自己亲爹干的那点事就不说了，包括自己深爱的妻子芬朵拉丝，对人皇的回归也是乐见其成。
“天哪，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我有多激动，你能想象吗，亲爱的？阿玛斯塔夏竟然就是莲恩雪特陛下啊！不过我一点也不奇怪，除了女皇陛下，还有谁能那么威严凛然却又温和可亲呢？梵拉在上啊，我竟然和陛下牵过手……”芬朵拉丝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手一样打量着自己的手。
“我听见了，芬朵拉丝，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迪耐瑟疲惫地说，“如果我试图推翻阿玛斯塔夏的统治，你会支持我吗？”
“于情来说，你是我深爱的丈夫，而陛下是我最亲密的姐妹，你们两人中无论哪一方得到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我都会为他高兴，但也会另一人感到无尽的痛苦。”芬朵拉丝说，“所以，我只能于理来做出抉择，你也该知道的，迪耐瑟，陛下她名正言顺……”
迪耐瑟正和妻子在屋里聊着天，而在窗外的花园里，传来了他们三岁的儿子波罗莫玩闹时兴奋的喊叫声，好像是“刚铎万岁”“女皇万岁”之类的。
好了，现在看来，唯一和他一样对阿妮拉的登基恨之入骨的，大概只有魔多了。
不过迪耐瑟虽然恨阿妮拉恨到入骨，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他确实是非常爱刚铎的。
关于魔多，他们乍一得知刚铎的新皇登基的消息时，其实是惊喜大过惊恐的。埃西铎的后裔啊，他们辛辛苦苦找了五十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自己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于是索伦组建了自他重新回到魔多以来规模最大的半兽人军队，浩浩荡荡地就朝刚铎打了过来，期待能一劳永逸，彻底断绝伊兰迪尔的血脉。
然后被阿妮拉亲自带军狠狠地打了回去，一直追到了魔多，对着魔多的黑门骂了三天三夜，一旦有人胆敢冒头毫不客气上来就打，直打到索伦的军队再也不敢吭气了，才扬眉吐气班师回朝。
迪耐瑟和索伦百思不得其解，这完全不科学，刚铎的军队就算再强，人数也只有魔多的三分之二，阿妮拉是有多厉害，才能以少胜多不说，还打的魔多毫无还手之力？
阿妮拉呵呵冷笑一声，能力开始慢慢恢复了就是好啊，把敌军的动作速度全部调慢，自家军队的伤口愈合速度全部加速，你怕不怕？
不管阿妮拉是多么的作弊开挂吧，反正经此一役，魔多短时间内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迪耐瑟也放下了谋反的小心思，他虽傲慢，但也有自知之明，他现在是绝对没可能把阿妮拉从王座上拉下来的。
内忧外患暂时平息下来，阿妮拉终于可以将全部精力都用来施行一系列新政上了，她确实也是位勤勉而有一定能力的好皇帝，见闻广博又体察民情，在阿妮拉的统治下，刚铎确实一日日地繁荣了起来，尽管也许还不如刚兴建时那般雄伟壮丽，但对一个战乱时期且紧挨着魔多的国家来说，这里的昌盛繁华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迪耐瑟对阿妮拉的不满在这样的现实下，也一天一天地消减了下去，虽然从他的脸上和嘴里你是察觉不到的，但敏感细腻的人确实能感觉得到。
迪耐瑟唯一依然不能赞同阿妮拉的地方是：他觉得阿妮拉的统治太过仁慈而温和了。“我们现在依然是在战争中，莲恩雪特。”他说，“你不能因为魔多现在没有什么大动作就放松了警惕。”
“朕没有啊。”阿妮拉倒没有很在意迪耐瑟对她的称呼，“军事演练依然每天都在进行，各地的守军也都将近是原来的一倍。阁下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现在国库还算富裕，就应该扩充军队，补充军饷，而不是去修建什么学堂和监狱。”迪耐瑟认为阿妮拉是在装傻，有些不悦，“甚至我听说，你还有意在王城中修建一个带喷泉的公园？”
“嗯，仗是要打的，可是学校和监狱这种基础设施，就算是在战争时期也得建啊。”阿妮拉一脸无辜，“当然，监狱现在可以适当少建点，若是有人犯了罪，根据法律量刑判罪后可以拉他去充军，但公园有什么问题吗？。”
“你也知道现在是在战争时期！”迪耐瑟觉得阿妮拉不可理喻，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既然如此，军队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力量对抗魔多才是第一位重要的！现在完全不是去修建像公园这种可有可无的建筑的时候！”
“哦？那阁下难道认为这城里没有一点绿色，全部是刀剑的肃杀之气才是好的吗？”
“魔多的黑暗力量有多强大应该不用我来告诉你吧？莲恩雪特，你想效仿古代那些慷慨而高贵的君王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时期特殊，乱世中的慷慨往往必须以鲜血为代价！”
“朕自有分寸，迪耐瑟阁下不必多虑。”然而不管迪耐瑟好说歹说，阿妮拉就这样轻飘飘地将这事揭过了。
迪耐瑟气结。
两年后，埃克西里昂二世过世，迪耐瑟接任了刚铎宰相一职。又过了四五年，芬朵拉丝病倒了，迪耐瑟遍请刚铎的名医，但所有的医生都说这是心病，他们医不了。
迪耐瑟认定那些人都是庸医，大发了一顿脾气，却又毫无办法，无奈之下，他想起了“王之手乃医之手”的传说。
心高气傲的迪耐瑟是绝对不愿意轻易去求别人的，尤其当那个人是阿妮拉时，但眼下除了阿妮拉以外其他人都对芬朵拉丝的病情一筹莫展，他踌躇了一晚上，最终对妻子的爱还是战胜了心中那点别扭，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阿妮拉请她来医治芬朵拉丝。
“其他大夫怎么说的？”阿妮拉二话不说放下了手上的事，跟着迪耐瑟去了他家，路上她如此问道。
“那些人说是思乡情切，忧惧攻心。”迪耐瑟顿了一下，不太情愿地回答道。
阿妮拉没再说什么，匆匆赶到迪耐瑟家中。
芬朵拉丝正坐在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后扭头看去，看见阿妮拉时眼睛亮了一下，想站起来。
“莲恩雪特陛下……”
“免礼。”阿妮拉胡乱一摆手，快步走到芬朵拉丝身边，拉起她苍白的手，心疼的不行，“一段日子没见，怎么就病成这样了？迪耐瑟那家伙到底会不会照顾人？早知如此，就应该让你搬到皇宫里和我一起住去。”
迪耐瑟再次气结。
芬朵拉丝却并不回阿妮拉的话，只是微笑着：“迪耐瑟也真是的，陛下日理万机，我只不过有点不舒服，竟然就把您给请过来了。”
“这哪里只是有点不舒服的样子？”阿妮拉皱眉，看着芬朵拉丝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跟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原来可比现在活泼多了。”
“陛下乃一国之君，我怎么敢像原来一样——”芬朵拉丝噎住，负气般咬住唇扭过头去。
阿妮拉一愣，然后笑开了，目光柔情似水，轻轻抱住芬朵拉丝：“诶！我虽然是刚铎所有人的莲恩雪特女皇，可依然只是你的阿玛斯塔夏啊。”边暗暗向迪耐瑟使了个颜色，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迪耐瑟越看越不对味，却也只能乖乖地退了出去。
迪耐瑟在外面孤零零地徘徊了很久，阿妮拉才从芬朵拉丝的房间里走出来。
“芬朵拉丝怎么样？”他急忙迎上去。
“带她回多尔安罗斯住一段时间吧。”阿妮拉说，“之前的那些医生说的没错，芬朵拉丝这是心病。她是生长在大海边的花朵，米纳斯提里斯再好，也只能让她逐渐枯萎。”
“可是多尔安罗斯靠近海边，太不安全了！”迪耐瑟坚持抗议道，“留在米纳斯提里斯才是对她最好的！”
“是你认为对她最好的！”阿妮拉鲜有地对他严厉起来，“昂巴的海盗被清除后，多尔安罗斯已经比原来平安很多了。若这你也不愿意带她去，那就我带芬朵拉丝去度假，期间刚铎的一切大小事宜全部交给你和卡诺德协商处理，这样你满意吗，迪耐瑟？！”
迪耐瑟自然不是不干的。
后来，在阿妮拉的半命令半胁迫之下，迪耐瑟只能带着芬朵拉丝和儿子们回妻子娘家探亲去了。
如阿妮拉和其他所有大夫所说，芬朵拉丝的心结一除，病情迅速好了起来。迪耐瑟看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在海边欢笑着奔跑打闹，脸蛋红扑扑的样子，突然好像有点明白阿妮拉了。
这种感觉在他带着快乐健康的妻儿回到白城时又加深了几分，他们一路从白城最底下骑马来到白城顶端，见到了从平民百姓到士卒兵吏再到贵族官员等许多人，无一不是面露笑容，眼中满是对未来的希冀。即使在城外不过几百里外的地方就是一片乌烟瘴气的魔多，可在这座纯白如珍珠的城市里，快乐与希望依然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若他是这座城市的国王，那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凶猛如狼一般的战士，闪亮的刀剑，轰鸣的战鼓，满身满脸的疤痕，这是他用来捍卫人类生命的武器。
可若阿妮拉是这里的女皇，她就会在保全生命的前提下，还想去创造一个美丽、柔软、能让所有人去享受生活的伊甸园，一个有着诗歌、糖果与眼泪的世界。
迪耐瑟自然也是喜欢那样的盛世的，可想在战乱时期创造出这样一个国家谈何容易？百姓的压力减轻了，那就势必意味着压在统治者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可阿妮拉就是做到了。
他除了心服口服以外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王城以后，迪耐瑟去向阿妮拉述职——他去多尔安罗斯当然不是只去陪老婆的。
阿妮拉正好就在庭院中，一袭白裙，静静地望着那棵开出一小朵一小朵白色花朵的白树。听见迪耐瑟的脚步声，扭过头来看向他，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回来了？”
他第一次真心诚意地对对方弯下腰去：“莲恩雪特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