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八十七章（1 / 1）
这是一个明媚的四月天，抬头看去，阳光灿烂而不燥热，天空碧蓝如洗，上面点缀着的朵朵白云低得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
而地上的人间却与这美丽的天空毫不匹配，放眼四周，只是一片毫无生气的坟场，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恶臭，温暖阳光的照射更使这股气味让人闻之欲吐。
在这样的惨景中，唯一还存活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并不和谐。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你没有理解我的话的意思吗？”莱戈拉斯没有放开阿妮拉的手，“我不是在邀请你去幽暗密林做客，维洛迪斯，我是希望你能永远留在那里。如果你思念你的家人，那我们就去把你的父母兄弟都接到密林去，你可以天天都见到他们；你和河谷城的人还有孤山的矮人关系也不错不是吗？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拜访他们就可以去拜访他们；上次你到幽暗密林时我们对你实在是招待不周，以后你可以每天都参加我们的星光晚宴，想跳多久舞就跳多久，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那里没有疾病，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你可以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阿妮拉却只是再次摇头：“我很清楚你的意思，莱戈拉斯，然而我的回答并不会改变：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拒绝。”
“为什么？”莱戈拉斯有点恼羞成怒了，“那样的生活有哪里让你不满意吗？难道不比随时可能在这里倒地死去要强吗？”
“我是个游侠，莱戈拉斯，我天生就适合在荒野里四处奔波，即使一个地方的生活再怎么舒服，那里的美酒再怎么多，我也不会永远留在那里的。你刚才说的那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并不是享受，而是摧残，我会锐气尽失，慢慢变成一个与他人别无二致的普通人，甚至更糟，我会变成一个好吃懒做的寄生虫，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维洛迪斯你怎么会……”莱戈拉斯愣怔半晌，不情愿地承认阿妮拉说得是对的，“好吧，你不跟我去幽暗密林也可以，但至少你不能再在洛汗逗留了，我们回伊利雅德，继续去找伊露丽和神行客。”
“你之前答应过我先来洛汗，寻找游侠的事情暂时延后的！”阿妮拉不满地嚷道，“堂堂幽暗密林王子说的话难道不算数了吗？”
“那时我不知道瘟疫爆发起来这么厉害啊！”莱戈拉斯也有点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一定能控制住呢！”
他确实是高估阿妮拉了，阿妮拉只是个人类，不是神，这也更坚定了莱戈拉斯要带阿妮拉离开的决心。
“但你答应过就是答应过，别告诉我你像五军之战时的索林一样想抵赖！”
“索林不遵守承诺是为了金子，我又是为了什么？我之前就说过，维洛迪斯，你未免也太无私了，你是圣人吗？就算想要帮助别人，也不至于这样上赶着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吧？维洛迪斯你只是个游侠罢了，倒忧国忧民的跟个国王似的！再说了，本来说好的就是你是我的向导，不停违约的人明明是维洛迪斯你吧？”
“我……”阿妮拉噎住，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我不管！你也说过，如果对这种事视而不理的话，我就不是维洛迪斯了。而且还是以前那句话，哪有我这样帮忙分文不取还倒往里搭钱的向导？”
“好，你要钱对吧？”莱戈拉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宝石胸针，塞到阿妮拉手里，“这个给你，带我去找伊露丽和神行客。”
“……”阿妮拉捧着那个胸针发愣。
那是一个制作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小玩意，用白银勾出一只小鹿的形状，上面镶满了白宝石和珍珠，眼睛的部位嵌着一颗小小的但却异常璀璨的绿色宝石，让整件饰品一下子生动活泼起来。
“够吗？不够的话跟我回幽暗密林，我们那还有的是宝石和白银。”
为什么我会忘了我身边这位其实是个官二代加富二代，不折不扣的壕呢？阿妮拉反省了三秒钟：“……之前是我失言了，我愿意当你的向导并不是为了钱，你是个很好的伙伴，莱戈拉斯，真诚勇敢，直率可靠，你说和我一起旅行很开心，我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呢？但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这片土地现在需要有人做点什么，我有我必须做的事……以后你会明白的。”
莱戈拉斯终于恼羞成怒了，他之前在幽暗密林当他的王子时何尝有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对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妥协，说尽了能说的，给完了能给的，结果那个人完全不领情！
“你要是再这样执迷不悟，那你就自己继续走吧！我再也不管你了！以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就算染上瘟疫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也不管我的事！”气恼的莱戈拉斯又一次对阿妮拉口不择言了。
现在的他觉得阿妮拉之所以敢深入疫区也有自己的原因，身边有一个不用担心会染病的精灵，毫无疑问帮了阿妮拉天大的忙，但如果自己不再愿意帮她了呢？阿妮拉一个人还会这样无所畏惧吗？
但后来回想起来，莱戈拉斯觉得自己当时潜意识里多多少少有在仗着阿妮拉喜欢他耍性子——她喜欢我啊，怎么会让我走呢？
“那你走吧。”可是阿妮拉这样回答道，平静地，坚决地，甚至带着一丝威严。
莱戈拉斯整个人都懵了。
“这个还给您。”阿妮拉将宝石胸针还给他，“有了这个，您回到幽暗密林的路费足够了，而且还能让您再在外面玩上一大圈……”
她详细地给莱戈拉斯讲解了要去哪里才能把这个胸针换成金币，为了防止精灵被坑的太惨还帮他估算了这个胸针大概的价钱，最后把干粮和水分给了莱戈拉斯一半。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后会有期了，殿下。”她翻身上马，脸上没有一丝怒气或悲哀，还是如往常一般柔和，“很抱歉没能帮您找到努曼诺尔游侠，但非常感谢您这半年来的陪伴，这段旅程很快乐，也很让人难忘”
直到连精灵的眼睛都看不见阿妮拉绝尘而去的背影了，莱戈拉斯还在发愣。
她竟然就这么走了！没有一点不舍，没有一点留恋，就这么走了！
莱戈拉斯委屈得不行，早就忘了先前提出分手的其实是他自己。
不过，虽然莱戈拉斯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但在阿妮拉就那么一走了之后，莱戈拉斯却也是拉不下脸来再去追她的。
他明明是一心一意地为了阿妮拉好，天下那么大，有那么多需要阿妮拉的地方，她偏偏就挑中了最凶险最吃力不讨好的那个，管得比皇上宽，所得比乞丐少，自己前所未有的那么关心一个人类——不，别说人类，就是精灵里有这个待遇的也没有几个人——那么替她着想，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阿妮拉却完全不为所动，反倒弄得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样。
越想越气，莱戈拉斯索性也上马掉头往阿妮拉相反的方向走了。哼，难道没了阿妮拉自己就找不到伊露丽和神行客了？说不定他自己找人比阿妮拉带着自己找还快呢，毕竟那个傻瓜总是到处绕路……
他催着马儿飞快地跑了好一段路，直到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才慢下了脚步。
也不知道阿妮拉现在怎么样？莱戈拉斯想，她又找到还没死的人了吗？她把他们救活了吗？她还好吗？她跟自己说后会有期，可是他们真的还能见面吗？
有那么几个刹那，他差点就想再次转头去追阿妮拉了，可是一想起阿妮拉离开的背影，他又开始生闷气，把这想法压了回去。
她竟然就那么爽快地走了，一次头也没回过！莱戈拉斯酸溜溜地想，还说什么喜欢自己，和自己旅行很开心，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过回想起来，阿妮拉从来都是这样的。莱戈拉斯看见过很多次她的背影，比如在幽暗密林的地牢里发生争执那次，前往长湖镇时自己替陶瑞尔说话那次，五军之战胜利的庆功宴结束时那次……
阿妮拉很少发火，每当她觉得没有必要再争下去时，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并且从不回头，把一切好的或不好的通通甩在了身后。
对于阿妮拉来说，过去就是过去，无论美好或是黑暗，即使她有能力改变，她也不愿意轻易变动历史，她关心的只有未来而已。
莱戈拉斯一整天都沉溺在自己这种颓废又纠结的情绪中，否则他一定会察觉到自己前进的速度竟然如此之慢，并为此感到吃惊的。
莱戈拉斯并不是接受不了阿妮拉的离开，本来这一天早晚也都是要来到的，莱戈拉斯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分别，明明他们都还是在乎彼此的，明明他们还可以继续结伴旅行的，最终却落得了这样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第二天，他继续漫不经心又磨磨蹭蹭地朝艾辛格的方向前进着，一路出着神，身后的朝霞那么灿烂，他也没心情看。
就在这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
莱戈拉斯一脸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他刚刚还骑在马上在洛汗草原上奔驰，现在却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房间的结构和布置有点像是幽暗密林的风格，可窗外的阳光和绿树却昭示着这里绝不是幽暗密林的地下堡垒。
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约摸七八岁的人类男孩，长相总觉得有点莫名的熟悉，不过确实很可爱，一头亚麻色的卷毛，天空一样蔚蓝澄澈的大眼睛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好。”想了想，莱戈拉斯还是决定先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
莱戈拉斯觉得自己的外貌就算不是人见人爱，至少也还没有到吓人的程度，男孩看着他，却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愣了两三秒后声音里带着哭腔跑了出去：“妈咪……”
“……”莱戈拉斯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他耐着性子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那个男孩拉着一个女人一起回来了。
“好啦，不要哭了，一会儿艾达瑞安来了看见你这副模样可会笑话你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女子弯着身替男孩抹眼泪，安慰着他，而男孩眼里噙着泪花，只是一直嗫嚅着对不起。
女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抬头看向莱戈拉斯：“你和查尔斯说什么了，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看着那个女人的脸，不由大吃一惊：“维洛迪斯？”
那个女子分明就是阿妮拉，但是……好像又不太像阿妮拉，阿妮拉总是一身劲装，头发编成辫子高高盘起，从不带任何珠宝首饰，潇洒爽利，英姿勃发，而这个人却穿着优雅的贵族长裙，头发披散在肩头，脖子上戴着一串白银珍珠的项链，胸前别着一个绿眼白鹿的胸针，眉眼间不怒自威，沉稳庄严，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股王者风范。
但她好像又确实是阿妮拉，那双绿眼睛和阿妮拉一模一样，周身的气度也隐隐能找到阿妮拉的影子……
“维洛——”阿妮拉微微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看了莱戈拉斯一会儿后，有些惊讶地一笑。
“没关系，亲爱的，我来解决，你去找艾达瑞安他们玩吧。”阿妮拉摸了摸查尔斯的头，温柔地说，“不过晚上，你能留给我一点时间吗？”
“爸爸不会不高兴吗？”查尔斯可怜巴巴地说。
“……他不会的。”
查尔斯放下心来离开后，阿妮拉在莱戈拉斯面前坐下，她看着莱戈拉斯的眼神极其新奇有趣，直到莱戈拉斯觉得不大自在了才有所收敛。
“你现在有很多想问的吧。”阿妮拉露出微笑，“不过放心，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能解释的我都会一一解释清楚。”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就是维洛迪斯，或者确切地说，是八十年后的维洛迪斯；这里是刚铎的伊西里安；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原因稍微有一点复杂。”
“八十年后？伊西里安？”信息量太大，莱戈拉斯好半天才接收过来，“这么说，你在那场瘟疫里活下来了？”
“八十年前洛汗的那场大瘟疫？是啊，伊露维塔保佑。”阿妮拉笑眯眯的。
“感谢伊露维塔。”莱戈拉斯愣愣地下意识说道，突然感到极为丧气。
结果最后果然是他自作多情，没了他阿妮拉照样活得风生水起，不但从瘟疫里活了下来，还嫁给了刚铎贵族，还有了活泼可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