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八十六章（1 / 1）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卡多兰地区这个被突然冒出的强盗团子闹得鸡犬不宁的村庄，今夜平静的有点诡异，家家户户都黑着灯，偶尔婴孩会猛然爆发出一阵大哭，除此之外就只能听见猪圈里哼哼唧唧的声音了。
“头，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十几个偷偷摸摸手拿刀刃的黑影潜进村子，有人问道。
被称作头的那个男人也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但是他还是一咬牙：“走吧！还怕他们不成？！”
十几个人四散开来，不一会儿各自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重新会和，有的人扛着一袋米，有的人拎着一口袋银币，还有的人抓着两只鸡或几个人一起扛着一头猪。
强盗头子点了点人数，结果数来数去竟然还多了一个，他揉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多出来的赫然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
“呦呵。”强盗头不禁乐了，“哪个小子这么色胆包天，竟然还抢了个女人回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那姑娘轻轻笑了：“没人抢我，是我自己跟过来的。”边说着，她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火光映照下，一双绿眼睛像猫儿一样莹莹发着光。
强盗们还在发愣，四周突然冒出了一连串火光，近百个年轻力壮的村民们手拿着镰刀锄头，手举着火把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人群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精灵尤其显眼。
强盗们这才醒过神来，也不要已经到手的米和肉了，一个个举起刀，强自镇定地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试图恐吓村民们。
离阿妮拉最近的那个强盗伸手抓向阿妮拉，想劫持她做人质，结果自然是反被阿妮拉抓住手臂一个过肩摔给甩了出去，同时脖子上也架上了锋利的匕首。
“让我过去，否则我就杀了他。”阿妮拉镇定地说，“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放弃同伴的性命，但就算你们杀了我，你们也逃不掉了，而且我很怀疑，你们手里的刀有没有精灵的箭快。”
强盗头犹豫着扭头看去，果然看见精灵对他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手里的箭直直地瞄准了他的脑袋。
“……”妈的，到底谁才是强盗啊！
“多谢二位仗义相助。”村长对阿妮拉和莱戈拉斯感谢连连，“真不知如何报答你们，如果两位有什么需求，我们一定竭力报答。”
“啊，那倒不必。”阿妮拉微微摇头，“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强盗呢？”
亚尔诺已经有数千年没有国王统治了，也不像刚铎一样有摄政王管理，早就分裂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很多地方都是完全自治的，稍微贫穷一些的地区根本没有长期关押犯人的监狱——大家都是自给自足，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给天天不干活的犯人呢？
根据村长的想法，他们打算吊死那个强盗头头，其他的鞭打一顿逐出村庄了事。
阿妮拉对这样的处置并没有太多异议，唯一让她有所顾虑的是，这些强盗是最近才出现的，一个个看起来穷凶极恶，其实阿妮拉稍一观察就发现全都是菜鸟，明显干打家劫舍这一行没多久。但除非是天生的好吃懒做之人，不然谁又会愿意成为强盗呢？必定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不得已才落草为寇。这样的人，即使你现在把他们放走了，也不过是让他们换个地方继续当强盗罢了。
“我可以和他们谈谈吗？”阿妮拉问。
那些人都被暂时关起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有一个年轻的都眼泪汪汪的了，不停地吸着鼻涕。
“哭哭哭！有啥好哭的？！天大的事老子给你顶着！”那个强盗头不耐烦地吼道。
结果那个年轻男人开始嚎啕大哭了：“我、我只是一想起我才刚结婚不到半年，我老婆还怀着孕！我一死他们娘俩儿该怎么办啊？”
“行了，说的跟谁没老婆孩子似的！”强盗头子啐了一口，但脸上也露出了苦闷之色。
“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又为什么要干这种刀头舐血的事呢？”阿妮拉无声无息地出现。
强盗头子抬头一看，发现是那天晚上坏了他们好事的女人和精灵，于是没啥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们。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阿妮拉不以为意，继续问道。
还是不理她。
“那让我猜猜。”阿妮拉沉吟道，“你的口音我并不熟悉，应该不是北方人，结合你的外貌特征，你是洛汗人？是牧民？铁匠？皮货商？从你的手看，你是铁匠的可能性更大。”
“……专门给马钉铁掌的。”沉默了一会儿，强盗头开口了。
阿妮拉点点头：“你们为什么到伊利雅德来？”
“瘟疫。”简单的两个字，阿妮拉的表情突然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全死啦，早晨还好好的小伙子，中午就一动不动了，整个村子转眼就只剩不到一半人了，余下的人没命地逃了出来，一路上边逃一边有人不停地死去，现在就剩我们这几十个了……”
“梵拉啊！”村长面色惊恐，拉住阿妮拉就要跑，“我们快离开吧，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把瘟疫带到村子里——”
“那些得病的人，有什么症状？”阿妮拉神情凝重，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突然发高烧，呕吐，身体浮肿……有的人还咳血，哦，对了，皮肤上还有黑紫色的斑。”
“黑死病。”阿妮拉倒吸一口冷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爆发的？源头是哪里？伊多拉斯知道这件事吗？”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那个人被阿妮拉一连串的问题给砸懵了，“不过我们村里爆发瘟疫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你是哪个村的？”
那个人说了洛汗西面临近艾辛格的一个村庄的名字。
“【哔——】”阿妮拉暗暗骂了句脏话，迟疑了一会儿，看向村长，“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
最后，阿妮拉与这个村子和那些洛汗人达成了协议，阿妮拉教给村民们如何预防与治疗瘟疫，而村子则要收留那些洛汗人，同时洛汗人必须保证不能通过不正当的方式获得钱财。
“如果有任何一方违反了协议内容，就去杜内丹部落找叫伊露丽或者神行客的游侠主持公道。”阿妮拉说，“这两个名号你们可能也略有耳闻，到时候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可能就不那么温和了。”
这也是她作为一个游侠唯一能做的了，她现在毕竟还不是刚铎和亚尔诺的女皇。
“维洛迪斯你把问题推给伊露丽和神行客还真是毫不含糊。”离开村庄后，莱戈拉斯半开玩笑道，“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熟悉他们。”
“唔……”阿妮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个，莱戈拉斯，我觉得我们的路线……”
“你又想去洛汗了？”认识了阿妮拉这么长时间，莱戈拉斯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
“……嗯。”阿妮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试图向莱戈拉斯解释她的动机，“瘟疫对人类来说真的很可怕，一旦传染起来——”
“我知道了，那就去吧。”令阿妮拉意外的是，莱戈拉斯这次很轻易地就同意了。
“咦？”
“就算我反对也没用吧？如果你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的话，那就不是我认识的维洛迪斯了。”莱戈拉斯轻笑，“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很感谢父亲让我去找努曼诺尔游侠们，否则的话，我也不会邀请你当我的向导。”
“嗯……”
“但我到底为什么要去找神行客和伊露丽呢？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父亲的用意，他告诉我那对姐弟会成为很伟大的人，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希望我去认识他们，可对我来说，直到现在，那两个人对我来说都只是两个名字罢了，如果有人问我谁是中土大陆最厉害最伟大的游侠，那我一定会告诉他，就是维洛迪斯你。”
“那是因为你除了我以外根本不认识别的游侠……”
“不，那种感觉不一样。”莱戈拉斯严肃地微微蹙起眉头，认真地思考着，“维洛迪斯你绝不会是那种平庸无奇的人，如果所有努曼诺尔游侠都和你一样，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根本无法想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好像总是过得很快，我最近经常忘了我是要去找伊露丽和神行客的，倒觉得我本来就应该和你一起走遍中土行侠仗义，这比去找那对儿梵拉才知道在哪的姐弟要有意思和有意义多了，让伊露丽和神行客见鬼去吧！”
“……”果然是因为太久找不到人，所以开始有怨气了吗？
不过莱戈拉斯现在情绪激动，根本停不下来：“维洛迪斯你等着瞧吧！或许现在你还只是一个平凡小卒，但总有一天，你的名字会比伊露丽和神行客还要响亮！”
啊……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告诉他维洛迪斯和伊露丽其实是一个人呢？阿妮拉陷入了深深的忧郁中。
瑟兰迪尔陛下你可坑死我了！
和之前轻松悠闲的旅程不一样，阿妮拉和莱戈拉斯这回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星期就穿过了洛汗隘口，若不是阿妮拉时不时地停下采摘用于治疗瘟疫的草药，他们还能更快点。
洛汗大草原地广人稀，放眼望去看不见一个人，只有一片一片正在茁壮生长着的嫩绿色牧草，如果不是实在无心欣赏，确实是很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阿妮拉和莱戈拉斯一路向南疾驰，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向来话多的阿妮拉这次几乎全程无话，莱戈拉斯看着阿妮拉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只能听见马蹄发出单调的哒哒声，扬起阵阵沙土。
首先为前方的死亡拉开序幕的是遥遥传来的秃鹫和乌鸦的叫声，这些食腐的鸟儿乌云一般黑压压地聚集在一起，实在不像什么好兆头。
“伊露维塔啊……”阿妮拉轻轻叹道，不停催促着马儿加快脚步。
“维洛迪斯……”莱戈拉斯有些担心，但也只能跟上阿妮拉。
终于，他们看见了进入洛汗境内的第一个人，面朝下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妮拉勒住缰绳，下马走过去，伸手去扶那个人。
“维洛迪斯！”莱戈拉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干什么？”阿妮拉的脸色发白，很不好看。
“这种病是会传染的不是吗？”莱戈拉斯说，“你就这么碰他没关系吗？”
“如果我害怕被传染，那我一开始就干脆不要来好了。”阿妮拉说，语气有点冲。
“不，我的意思是，我来吧。”莱戈拉斯说，“精灵是不会被传染的。”
阿妮拉沉默了几秒，将脸旁的碎发撩开：“抱歉。”
莱戈拉斯摇摇头，轻轻将那个人翻了过来。
映入阿妮拉和莱戈拉斯眼帘的是一张形容可怖的脸，眼睛暴凸，口鼻流血，脸上和脖子上都是黑斑。
“他已经死了。”莱戈拉斯站起来，轻声念了几句悼词。
“……走吧。”阿妮拉简单地说了两个字，翻身上马，猛地奔了出去。
“嘿，维洛迪斯！等等我！”莱戈拉斯连忙骑上马追了上去。
沿着道路，一开始只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后来是大片大片的人和牲畜的死尸，铺满了一路，简直像是一副流动的死亡画卷，有些尸体残缺不全，少了眼睛或脚趾，那是秃鹫与乌鸦的杰作。
阿妮拉坚持要确认每一个人的生死，莱戈拉斯便顺着她，挨个挨个地确认那些尸体的生死，即使他感觉到那些人早已没有了呼吸。
看着那些死去的人，莱戈拉斯心里也不好受，很多尸体甚至还都保持着逃亡的姿势，有的是跑着跑着突然暴毙，有的是从马上一头栽下，眼中还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最后一丝希望。
人类是多么的脆弱啊，他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寿命短暂不说，还多病多灾。
这种感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出了，阿妮拉以前也和他说起过人类的疾病，那时他就这么觉得了，可是耳朵听来的到底不如眼睛所看到的，眼前这活生生的地狱场景还是使精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那么阿妮拉呢？就算在莱戈拉斯眼里她再怎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有一点是不能否定的——她是个人类。
阿妮拉也只是一个寿命短暂，会被疾病夺去生命的普通人类罢了。
就算莱戈拉斯现在再怎么保护她，尽力避免让她碰到一切有可能被传染上瘟疫的东西，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他们将不断前进，越来越深入疫区，阿妮拉会为那些染病却还没死亡的病人治疗，那时他又该如何做才能保护她？
这种情绪在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年轻姑娘整个死亡的过程后达到了顶峰。
那原本应是一个顶顶青春靓丽的美丽女孩，金发碧眼，高鼻深目，可是当阿妮拉和莱戈拉斯发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原本白皙的肌肤上都是大块大块的深色斑点，嘴唇被鲜血染得殷红，眼睛茫然没有焦距。
阿妮拉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去救治这个女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瘟疫爆发得太快，那双眼睛终究还是永远失去了神采。
阿妮拉捂住脸，跪坐在那死去的女孩面前，好半天没说话。
莱戈拉斯也沉默地陪在她身边。
阿妮拉会变成这样吗？她的眼睛会变得像绿色的玻璃珠一样无神吗？她甜蜜的笑容也会被那样恐怖的死状所取代吗？她会不会也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也无法说着惹人开心的俏皮话，与他一起奔驰在春日的原野上？
“继续上路吧。”过了好久，阿妮拉终于站起身来，面色憔悴，声音沙哑。
莱戈拉斯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莱戈拉斯？”
“跟我回幽暗密林吧。”
“什么？”
“幽暗密林没有瘟疫，也没有其他疾病，你在那里可以无病无忧地生活一辈子。”莱戈拉斯抓住阿妮拉的手，“维洛迪斯，跟我回密林吧，你会受到林地精灵最周到的礼遇，最热情的招待。”
阿妮拉愣愣地看着莱戈拉斯，像是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一样，半晌，她缓缓地摇头。
“我很感谢你的一片好意，莱戈拉斯，但是对不起，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