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见岫远(1 / 1)
“是我。”宁岫远淡淡笑道,示意他先坐下。
几乎石化的孟昭好半晌才回过神,忙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瞅近前来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番,这才惊叹道:“真是你,岫远!你没死?!”
“是的,恰好被人所救,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宁岫远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轻描淡写道。
孟昭犹有些不敢置信,端起茶狠狠啜了一口,长呼了口气,若有所感地叹道:“活着就好!”
宁岫远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却听得孟昭问:“究竟是谁救了你。当初我去石场看到具具焦尸,还以为你已死了。”
“此事说来话长。”涉及太子简少寰,而他救自己的目的绝不单纯,宁岫远不欲多谈,转而反问他:“倒是你,缘何在此,还与摄政王的世子扯上关系?”
顿了顿,又补了句:“那天在猎场,我看到你了。”
孟昭这才知道缘何岫远知道自己所在,当即将宸王派其来取宁楚性命之事和盘托出,说完,发现岫远神色黯然,想到主子对岫远下的诛杀令,猛地住口,担忧地看着他。
想了想,迟疑着道:“主子醒来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许她是一时糊涂,又受了皇上蛊惑,才命人对你出手。你——”
话未尽,宁岫远淡声打断:“我知道……我都知道……故人心易变……”六年的守护,最终换不来她的信任。满腔深情,注定要被辜负。
分明告诉自己不在意,然,心头却犹如刀割,疼痛难当。未愈的伤口,始终鲜血淋漓。
空气都似被他身上散发的哀绝侵染,孟昭感同身受,心下亦酸楚不已,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什么。自古,情字伤人,个中苦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可以慰藉?!
继而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更是悲从中来,长叹道:“莫说你,就是我,只怕也要回不去了。”
“何出此言?”岫远敛了神思,疑惑相询。
孟昭顿了下,将宸王重生后种种详细道来,说话之间,眉头紧紧皱起,忧愁无可排遣。他本是宸王左膀右臂,深得信赖,主子死而复活本该是天大之喜,未曾预料,竟是这般结果。
听罢,岫远沉默良久。他垂眸看着杯中茶,只觉而今的“宁楚”亦如这杯中茶,隔着淡淡的雾气,看似依旧,却已然发生了改变。
不愿旧友也被阴霾笼罩,当即转移话题,道:“听你提及世子阿寻,我倒对此人生出了几分好奇来。他对你身边的一切了若指掌,还夸口说知道宸王复生之谜,我总觉得他与宸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听说他精通玄术,你在他身边已有时日,可曾见他出手?”
对他之言,孟昭深以为然,点头道:“我留在他身边,大半还是为了查探他究竟哪里知道这些隐秘。此外,也抱着一丝希望,看能否解了心头疑惑。毕竟,主子复活之事,着实太过骇人听闻。我怀疑,是否当初主子压根没死,而是皇上设下的诡计,以至于主子如今记忆混乱,性情大变。”
“至于你说的玄术,我倒未曾见识。天下间,精通玄术者寥寥,能称得上玄术师更的凤毛麟角。世子阿寻乃是女魔头雪娘乔装,据传修炼的乃是采阳补阴之术,又怎会精通玄术?!”
“这倒未必。”岫远摇头,“雪娘行踪飘忽,武林中多少人想要取她性命,皆未果。她若身怀秘术,精通玄术,也不足为奇。”
“这个且不提。倒是你,打算怎么做?何时取她性命回去复命?”
闻言,孟昭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一时沉吟不语。
岫远定定看了他一会,挑眉道:“莫非,你不忍下手?”阿寻竟有如此魅力,短短时日,令孟昭心生动摇?要知道,孟昭对宁楚最是忠心耿耿,不曾有丝毫违逆。
孟昭眉峰纠结,心乱如麻,好半晌才开口道:“我也不知。在阿寻身边,我无法将他与恶行累累的女魔头联系到一块。且,观他行止,与之相处,我总觉得有几分亲切。不时还生出留下来的想法……更遑论,要取他性命。如今,我是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岫远愈发被勾起了好奇心:“我原打算此间事了就离开,找个地方了此残生。而今,倒要留下来,会会这个阿寻!”
孟昭闻言大喜:“有你帮我,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
夜已深沉,霜露更重,宁楚披着披风从议事堂走出来,眉宇间隐藏着一丝疲惫。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有些浮躁。
楚风白那些个幕僚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纷纷表示要趁着简少寰根基未稳,将他拉下马。对此,宁楚自然的反对的。她虽非好人,却也希望天下天平,百姓安居,而非战火燎原,生灵涂炭。
她觉得,简少寰乃是称帝的最好人选,楚风白若要篡位,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若当值乱世,未尝不可一争。然,如今天下天平,先帝又非昏庸无能之辈,深得民心。简少寰本是储君,继位理所当然。
相处日久,她始终觉得楚风白不是那等野心勃勃之辈。因此,无论这些幕僚怎样劝说,她都弹压了下来。不给他们兴风作浪的机会。一切,等楚风白回来再说。
想到楚风白,心中便不禁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隐晦、酸涩、怅然若失,又带着淡淡的思恋……宁楚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终究,中了楚风白温柔的毒,为他动了心。
宁楚摇摇头,撇去心头的烦闷,想到猎场遇到的青衣男子,当即决定入宫一探。
苍穹万里,星河欲坠。
宁楚躲过重重把守,潜入东宫。
而今简少寰掌权,宁岫远已不必藏身密室,宁楚没费多少功夫就摸到了其下榻之处。
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三更已过,宁岫远居然正要沐浴?
躲在暗处,看着他一件件脱下衣物,宁楚顿陷入尴尬。却很快被他身上的伤痕给吸引。白皙瘦削的身体,竟伤痕累累,纵横交错,新旧交叠,就连手臂、大腿等处皆不例外,看起来分外狰狞。
束发的乌木簪被抽开,细密柔软的发丝倾泻而下,柔顺地披散在后背,也遮住了满满的伤疤。而他的手在脸上摸索,终于缓缓摘下了灰色的铁面具。
宁楚凝神屏息,专注盯着,直到那人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熟悉的轮廓,陡然勾起了久违的记忆。
岫远!宁楚几欲脱口而出,却生生忍住。看着他一瘸一拐走向浴桶,心犹如被什么攥紧,无法呼吸,只有疼痛。
金国史上最年轻的内阁首辅,曾经冠盖满京华,掷果盈车,风华翩翩的少相,而今却沦落至此!
酸楚与难过涨满胸臆,宁楚只觉眼眶微热,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却不想这举动却惊动了宁岫远。
“谁?”宁岫远乍然低喝,手飞快抓起衣衫裹在身上,墨瞳锐利地巡视四周,“阁下既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宁楚不禁叹了叹,岫远感觉最为敏锐,她一时失态竟然暴露了。
心念电转,人已自承尘上飘然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