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平级调动(1 / 1)
小宝宝肖铭的出生,给家庭带来了欢乐和喜悦,还增进了俩人的感情,更加激发了肖华干好工作的热情和动力。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儿子吃“满月宴”的那天,肖华在庆丰院大摆筵席,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送了客人。回到家,满身酒气的肖华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情绪激昂,两手紧紧抓住吴宇的手含糊不清地说:“宝贝啊,你知道吗?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四子’而奋斗,现在我已经有了‘两子’,那就是你和儿子,还有两样我没有?这也是你妈瞧不起我的地方,你知道是哪两样吗?”
吴宇闻着肖华满身的酒味,不耐烦地想挣脱他的手,恼怒地说:“哎哟,你弄痛我的手了。”
“喝多了就知道瞎说,去睡一觉醒醒酒。”在一旁拿着奶瓶正给肖铭喂着奶的母亲见状急忙劝阻儿子不要再说了。
肖华没有理会母亲的劝阻,伸手又在吴宇的脸上捏了一下,傻笑着说:“傻子,你知道吗?是大房子和票子!哈……”
吴宇猛地打落肖华伸过来的手,生气地质问着:“你喝多了,别碰我!我妈怎么瞧不起你了?你是没有房子住还是住的窑洞?你真是不知好歹!”说完扭身进了卧室。
“你呀,真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根本就不了解男人的心思……”见吴宇生气了,肖华朝吴宇的身影哂笑道。
“小宇,他喝多了,你别与他一般见识。”母亲见状朝卧室里喊道,又急忙将肖铭放进摇篮里,走过去在肖华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有些无奈的说:“你喝多了去睡一会,别在那儿瞎说,没事找气受哇。”
“好,我去睡觉了,没有人理解我。”肖华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喃喃道。
他站起身来,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在嘴里呐喊着:“我要奋斗……奋斗……”跌跌撞撞进了卧室。他是多么的兴奋与激动,那神情像是在发泄内心不为人知的苦闷,又像是在给自己的未来鼓劲加油。他来到房间,乜斜着醉眼,盯着一旁生闷气的吴宇痴笑着看了半天,喉结颤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来,身子一歪斜倒在床上,一会儿鼾声如雷响起。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教金樽空对月。这一年适逢龙年,用龙马精神来形容肖华当时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是恰到好处。毕竟对于他来说,一人独自在外打拚多年,几度春秋,历经风雨,终于在而立之年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爱情、事业、婚姻、家庭……一个男人应该拥有的都有了,更重要的通过人生历练,开阔了眼界,对社会有了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也有了更高的理想与追求……他的酒后之言,看似痴狂,却正是他内心真实的表露与欲求。
转眼间,局机关东面那片桃树林,叶子绿了又黄,金灿灿的一片,煞是好看。天昌市公安局也面临着新一届班子调整,所属单位部分科室也要进行微调。其实,早在半年之前,就有人放出风来说要调整,后来不知何故,不知所终。至于肖华是否在这次调整之列,他始终很关注,眼睛一直盯住市刑警大队长这个职位。自从原大队长罗伟因“涉黑”被省纪委隔离审查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缺着,自然吸引了众多觊觎者的目光。肖华看重这个职位,自有他的考虑。首先干刑警与他在警校所学的刑侦专业对口,他喜欢这个具有挑战性的警种,打心里就对在办公室的工作感到厌倦。另一个方面刑警大队是个实权单位。虽说从办公室主任到刑警大队长是平级调动,但刑警大队比机关办公室这个“清水衙门”实惠得多,而且还是个容易出成绩的单位,下一步面临提升的机率就大。尤其是有了儿子以后,他这种锐意进取的精神显得比任何时候更为激进、更为迫切。
但是想法归想法,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有那么一段距离。全局上下四百多人,其中有二十多个像肖华这样的中层干部,还有多少人盯着这个职位想点子作文章?能实现这个目标靠什么?肖华思考过,也烦恼过,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靠送吧?囊中羞涩;找关系吧?找廖丽娟?再说廖丽娟,她还会帮忙吗?自从肖华结婚以后,他就很少与之在一起,就是接触纯粹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从她不咸不谈的话语和哀怨的眼光中,他能够感觉到她心中对他的成见,所以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想主动去找她帮忙。但是廖丽娟毕竟有恩于肖华,尽管廖丽娟对他表现出生疏的感觉,但他对她除了尊重之外,更多的是关心。前一段时间听张博说廖丽娟处了个对象,开始挺热乎的,后来不知何故又黄了……反正,她的要求标准高,总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让人望而却步。
整个上午肖华都在思考着是否找她,求得她的帮助,快到下班的时候,为了前途,委曲求全、敢拚才能羸的观念占了上风,他最终决定给她打个电话探一下口气,于是他给廖丽娟的办公室打个电话,电话是会计刘娜接的,肖华问:“小娜,廖科长在吗?让她接个电话!”
“啊,是肖主任,我看一看,你稍等!”刘娜回答。
一会儿,廖丽娟过来接听电话,不冷不热地问:“肖主任找我有事吗?”
“下班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肖华鼓足勇气说。
廖丽娟迟疑半晌,调侃道:“哟,我们的肖大主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行啊,喊上小宇一块,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行啊!那就这么说定在老地方见!”
“我的肖大主任,你说错啦,是老地方新人。”廖丽娟一字一顿纠正着肖华的话。
“对,对,对……新人!”肖华随口应付着。
挂完电话,肖华就驱车去了向阳路的上岛咖啡厅,找了个临近窗户的地方坐了下来,要了杯白开水,静静等待着廖丽娟出现。
不大会儿功夫,廖丽娟开着她那辆红色宝马车出现在肖华的视线内,他急忙出了门,上前替她打开了车门,又一道进了吧间。俩人在吧间坐定,廖丽娟摘下墨镜,环视四周,皱着眉头狐疑道:“小宇呢?她没来?”
“哦,昨晚小宇单位有个应酬她喝多了来不了!”肖华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脱口而出。其实,肖华压根就没有与吴宇联系,主要是怕她小心眼儿吃醋。本来他与廖丽娟之间的风言风语,多多少少也传到了吴宇的耳里,她曾经追问过肖华,但肖华一脸的无辜,矢口否认,实质上他也是无辜的,但是从那以后,吴宇是时时处处提防着他与廖丽娟的接触。
“不是吧,那么巧!”廖丽娟将信将疑地说。
“还是喊她一块来吧,咱俩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廖丽娟睨视着肖华,一本正经地说。说完见肖华愣坐着没有吭声,她径自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就要给吴宇打电话。
肖华见此情景,急忙说:“你别打了,我根本就没有与她说,今天喊你出来,是我有事相求,我不想让她知道,以免让她多想。”
“哟,还有事求我?我一个小小的科长何德何能让肖大主任抬爱?”廖丽娟把手机攥在手里,盯着一脸窘样的肖华,含讥带笑地说。
“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埋汰你兄弟了,跟你说个正经事好不好?”肖华朝廖丽娟摆了摆手,用央求的口吻说。
“那好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廖丽娟敛住笑容,冷冷地说。
“要不这样吧,先点菜,我们边吃边谈。”肖华提议道。
廖丽娟抿了抿嘴,用一种不可意会的眼光瞅了肖华一眼,没有反对。
趁着上菜的功夫,肖华向廖丽娟讲明约她出来的意图。廖丽娟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冷峻地盯着肖华,一只手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旋转着手机,那神态似乎在凝神静听肖华的述说,又像是若有所思。说到最后,肖华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瞅着廖丽娟说:“你看,这次职位调整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只要你帮我说句话,这事准成,所以我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你能帮我一把。”诚然,单凭廖丽娟的一句话是起不到直接作用的,但他有个在市政法委当过书记,哦,现在已经是副市长的哥哥廖治平,他的一句话才是真正的“一诺千金”,直接决定他的前途与命运。说完,肖华见廖丽娟没有吭气,难为情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讷讷道:“以前有些事多有得罪之处,还得请你多多包涵!”
话音未落,只见廖丽娟霍然挥手道:“好啦,不要再别扯远了,你也没有得罪我的地方,不要把话说得那么谦卑。”
廖丽娟厉声诘问宛若当头棒喝,一下子把肖华打蒙了,就在他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廖丽娟激动地说:“今天真是怪了,我咋觉得你这个人神经是不是有问题,我是你什么人呀,凭什么要帮你?就因为吴宇是我的同学,还是因为你是我的同事?哼,真是太可笑了。”说完绷着脸,两眼漠然瞅着呆若木鸡的肖华。
肖华愣怔在那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极了,以至于服务生进来摆菜时他竟毫无察觉。
“服务生,我们的菜不要了,我们还有事。”廖丽娟朝着摆放完菜肃立一旁的服务生面无表情地说。
听到廖丽娟的话,服务生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讷讷道:“小姐,这菜不能退的……”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向肖华求助。
“没事的,你出去吧!”肖华从迷蒙中清醒过来,朝服务生挥了挥了手,示意她出去。
“丽娟,事办不办无所谓,吃顿饭不为过吧?”肖华强作笑颜讨好地对一脸愠色的廖丽娟说。
“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撂下这句话,她悻然抓起桌上的手机、墨镜放进随身携带的红色坤包里,起身径自走出了吧间。肖华涨红着脸坐在那儿,痴醉般看着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彻底傻了。刚才被他支出去的服务生好像看出了端倪,回到包间问:“先生,你看这……”
此时肖华只感觉喉咙发干,用力咽了口唾沫,神情沮丧道:“打包吧!”
大厅的激光唱机里,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支忧伤的曲子,那悠扬而伤感的旋律,仿佛是哀怨的倾诉,又似深切的抚慰,除了这些,他还从中感受到了无边的悲怆与羞辱。
走出咖啡厅的廖丽娟,驱车漫无目标行驶在建康大道上。街上华灯初上,灯光在漆黑的马路上洒下斑驳的色彩,两边高大的梧桐树已经落尽了叶子,似一座座雕像从倒车镜里一晃而过,街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漫不经心慵懒地行走着。刚才剧烈起伏的心跳和不可言状的反感,被晚来凉爽的夜风一吹,蓦然间变得平静与淡定。“我到底是怎么啦?”廖丽娟喃喃自语,潜意识在后视镜上瞅了一下自己,脸色有点苍白和扭曲。
车驶到下一个出口处,她一打方向将车拐到路边停下,熄灭发动机,此刻她只想好好清静一个,捋一捋错乱的情绪。她两眼微闭,无力倚靠在座椅上,脑海里却在回放着刚才的情景,她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失态的原因:原来她心里一直还深爱着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一个让她伤透心的男人,原来的爱意已化成怨怼积聚在心间最脆弱之处无法释放,而今日借端泄愤正如山崩堤溃……想到这里她脸色泛红,不禁抬手扭开车载CD机,顿时凄美的歌声飘溢整个车里,她出神地倾听着:《无言的结局》(歌词)听着听着,伤心、激愤的泪水情不自禁从眼里夺眶而出,一滴、两滴……点滴泪珠在脸上肆虐横流。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尤其在情感方面,有强烈的排他性。如果说她第一次帮助肖华,出自她对肖华的一片倾慕之心,说得露骨一点全然是为了取悦他,圆满那张她倾心编织的情网,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她无怨无悔付出也许会获得一份美满的爱情;而现在这张虚无的情网被无情人撕裂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她企求的眼泪也没能使他回心转意,到头来,这个无情的男人竟会堂而皇之再次找她帮助,她怎能不生气?他考虑过她的感受没有?总之,面对这样的结局,她心里不舒坦、不平衡、不甘心。
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觉得全身冰凉,手脚僵直,好像刚从冰窖中出来一样,不由得发动汽车,打开空调,将车缓缓地滑入这朦胧的夜色中。
落寞回到家的肖华,神情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电视正在播放什么,他毫无心情去欣赏,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心里添堵得慌。母亲在厨房里做着饭,吴宇在卧室内看着电视,肖铭睡得正香,要是在以往这个时候正是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幸福时刻,他总会把肖铭搂在怀里逗乐半天,可今天充斥他内心的只有羞辱与憋气。
“肖华,你在外面做干什么呀?进来啊。”吴宇在卧室里娇声喊道。
“来了!”肖华下意识答应着,用力将手中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灭,起身进了房间,慵懒地趴在床上。
吴宇看到肖华郁郁寡欢的样子,忙俯下身子关切地问:“老公,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又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摩挲了半天,纳闷道:“没有发烧啊,你是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啊?”
“没事,看你成天咋咋呼呼的,我只是累了!”肖华朝吴宇瞪了一眼,不耐烦地说。他知道倘若将刚才的事情直言不讳述说给吴宇,也许是一场暴风疾雨的前奏,所以他只能以身体不适搪塞过去。
“好吧,你要是累了躺一会儿,我有个天大的喜事跟你说?”吴宇收起怀疑的目光,兴高采烈地说,边说着边拉过被子盖在肖华的身上。
“什么喜事?”肖华漫不经心地问。
“刚才我与我妈一块下班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为了更好地照看肖铭,她准备提前办理退休手续,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见肖华愣愣看着自己,并没有她想像的那样兴奋,吴宇又说:“你看还是咱妈对我们好吧!肖铭有她照看着,我们就可以腾出时间出去旅游,实现我们的计划啊!”
肖华没有沿着吴宇的话茬往下说,支起身子问:“你妈不是还有两年才到退休年龄,现在着什么急,再说我妈不是带得好好的,她这样做有必要吗?”
“你怎么不知好歹,她想照看照看呗,我们何乐而不为。”吴愀然不悦道。
“事情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老公,要是我妈退休了,我们去一趟海南吧?我听涵茗说,那儿的“天南海角”挺有意思的,我想去,涵茗去了好几趟了。”吴宇完全没有感觉到肖华内心的不悦,过来摇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道。
“好了,不说了,我想睡一会儿。”肖华拂掉吴宇搭在肩头上的手怏怏道。
吴宇噘着嘴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几个钱!”说完扭过身子,不再理会他。
“这哪儿是钱不钱的事?你说话办事上点心行不行?成天就知道什么好玩什么好吃。”肖华显得很无奈的样子说。
肖华心里想的与吴宇想的是两码事,他就纳闷,肖铭由母亲带得好好的,岳淑华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提前退休来照看肖铭呢?难道说母亲照看得不好吗?
“华子、小宇,吃饭了!”晚饭做好了,母亲在客厅里喊。
“知道了,娘!”母亲的喊声打断了肖华的沉思,下意识应声道。
听到母亲的喊声,吴宇从床上一跃而起,也没有理会肖华,快乐得像个孩童似的跳跃着出了房门。
肖华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急忙喊住吴宇:“小宇,你回来!”肖华担心心直口快的吴宇在饭桌上把岳淑华退休的事情抖露出来,让母亲多想。
吴宇返回卧室纳闷地问:“有什么事啊,神经叨叨的。”
肖华一把抓住她的手,关上房门,小声说:“你吃饭的时候可不要把咱妈照看肖铭的事告诉我娘。”
“这是好事啊,我正准备告诉她呢?也让她高兴高兴,平日里让她一个人照看肖铭也挺辛苦的。”吴宇兴奋地说。
“你傻呀?你告诉她,她会怎么想?她还以为我们嫌她把肖铭照看不好呢?”
“啊?……”吴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交待完这些,俩人这才走出了房间。三个人刚坐下来准备吃饭,就听到卧室内传来肖铭的哭叫声。母亲连忙放下碗筷,去照看肖铭。
“娘,你吃饭吧,我去看看去。”
母亲笑了笑说:“你们上班累一天了,先吃饭吧,我去看看我的小宝贝。”母亲抱着肖铭出来,笑眯眯地说:“我的小祖宗,是肚肚饿了吧。”说完又忙着给肖铭喂奶。望着母亲在客厅里忙碌的背影,肖华骤然觉得心口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肖华接到廖丽娟的电话,是俩人在咖啡厅不欢而散的第三天上午的十一点多钟。当时肖华正陪着彭宏杰副局长检查各辖区警备室建设情况,手机响了,竟是廖丽娟的电话,肖华有些意外,自从他结婚之后,廖丽娟可是从未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片刻迟疑之后,他接了电话,不温不火地问:“廖科长,有事吗?”
“肖华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廖丽娟责怪道。
“我正在辖区检查工作。”
“啊,是这样的,长话短说,你换上便装赶紧来天昌大酒店A座九楼888房间,有事相商,越快越好!好,就这样,我挂了。”没等肖华反应过来是怎么的一回事,那边就匆匆挂了电话。
廖丽娟的话弄得肖华一头雾水,他握着手机,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情况?”从廖丽娟严肃而又郑重其事的语气来判定,莫非是有什么重要任务?肖华来不及细想,当即想了个托辞向彭副局长请假返回单位换下警服,驱车急奔天昌大酒店。
天昌市大酒店位于天昌市中心,离市局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肖华当办公室主任以来,单位每逢有接待任务大多都安排在那儿,他是没少往那么跑。记得上次接待省里来的巡视员,就是安排在A座九楼888房间,那是酒店最大的包间,宽敞、豪华、气派,富丽堂皇宛如宫殿。何许人在这儿逍遥快活?这种地方好像与任务没有多大的关联?带着一脑子的疑问,他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了酒店。
出了电梯口,肖华径直往888房间走去,一位身材高挑描着淡眉穿着黑色西装的领班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彬彬有礼地问:“你是肖主任,你好,廖科长让我在这里等你!”
肖华驻足笑着问:“她的人呢?”
领班微笑着说:“你稍等,我进去与廖科长通报一下。”说完很优雅地转身推门进了房间。
一会儿,廖丽娟一脸笑颜地从里面出来,上前拍了一下肖华的肩头,说:“你跟我来一下!”肖华一头雾水紧跟其后来到隔壁一个空着的房间立定,廖丽娟笑着对一脸迷茫的肖华说:“你来的正好,我哥还没有来。”
听她一说,肖华内心顿时明白了几分,心想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还是愿意帮我的吧。但是想起前几天的不快,他还是故作迷糊的样子,诧异道:“你哥在这儿,要我过来作什么?”
“让你过来做什么你不清楚吗?装迷瞪!”廖丽娟扬了眉头,似嗔非嗔道。
“我不知道。”肖华虽然在嘴上说不明白,内心惊喜却如同小鹿在跳跃。
“今天是我哥五十六岁生日,天昌大酒店的王总,哦,就是那个王宝山,你们见过面的,安排了这个宴会。今天参加宴会的都是我哥关系不错的朋友。”
“我知道,就是你的那个发小兼闺蜜嘛。”肖华讪笑着说。
“别打岔,行不行?你咋那么烦人!”廖丽娟伸手朝肖华的身上重重地擂了一拳,红着脸嗔怪道。
“好好,你说你说……”
“前天你给我说的事,我考虑了,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这事我已经给我哥说过了,他说可以考虑一下,今天的宴会石局长也要来,我想这是个机会,事能不能成那就要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廖丽娟用手捋了捋额前落下的刘海,诚挚地说。
廖丽娟的话,让肖华感动不已,他冲动地抓住她的手连声说:“谢谢……”只是差一点把她搂在怀里。
“现在还不是感谢的时候,事成之后再说吧!”廖丽娟挣脱他的手,羞赧着脸说。
“今天是你哥的寿宴,我就这样空着手去见他,有点不礼貌吧?!”肖华摆了摆双手难为情地说。
“没事的,人来了就行了,到时你给我哥和咱头儿敬敬酒,也显得你跟我哥关系非同一般。”
肖华恍然大悟,点头道:“哦,知道了!”
“好了,人可能快来了,到时看我的眼色行事。”
俩人正在嘀咕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和宾客之间的寒暄声,廖丽娟拉了拉肖华的衣袖说:“我哥可能来了,咱们出去吧。”出了门,只见廖书记在一班人的簇拥下,在迎宾小姐的引导下款款走向包间。这样的场面肖华见得多了,但是今天所见到的人非同寻常,他是分管政法工作的“一把手”,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命运与前途,是个不可轻觑的人物。于是他打足精神,挺直腰干,脸上保持谦卑的笑颜,肃立在门口欢迎的人群中。廖书记和石局长并排而行,亲密地交谈着,走过肖华跟前的时候,视若无人般进了包间。看着他们说笑着走进包间,不知什么原因,肖华心里竟有些失落感,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今天毕竟是廖书记的寿宴,自己来贺寿的,其实贺寿也算不上,因为他现在还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聚会,充其量是滥竽充数。
“发什么呆,进去啊!”廖丽娟见肖华木然站在那儿,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随着来宾进了包间。包间里彩灯闪烁,灿若白昼,有种天上人间幻觉;二十六人座的大圆桌上摆满美酒佳肴,以生猛海鲜为主,辅之精美的各式糕点,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桌子正中央位置摆放着一个硕大的寿桃,一目了然体现了宴会的主题。一行人鱼贯而入来到包间,看到廖书记和石局长还在交谈着,一个个不禁噤若寒蝉、肃然静立,生怕打扰了他们的谈兴。两位领导在客厅站着谈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又径直撇进旁边的小套间里“密谈”去了,把其他人都晾在外面。
唉,当领导的就是比平常老百姓忙,大会小会连轴转,连吃饭的时间也不放过,有这种废寝忘食、鞠躬尽瘁的官员们,何愁天下不太平?眼瞅着宴会的主角没有入席,来宾只能随意坐在沙发上聊天搭讪、抽烟喝茶,耐心等待着他们的出现。肖华打量着来宾,个别的面熟,大部分客人不认识,不过从他们衣着和说话的神态,以及清高孤傲的坐相及气质,就可以看出这些人绝非是天昌市的一般人物。此刻,王宝山正与邻座的女士聊着天,当他俩的目光相遇时,王宝山冲肖华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廖丽娟见状抿嘴一笑,默然起身让座,坐到了别处。王宝山挨着肖华坐了下来,嘴角扬着笑意,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肖主任,结婚了就没有自由了吧。我还是在你的婚礼上见过你一次,要不是今日大哥的生日,我们兄弟俩还难得有缘见上一面啊。今天我可要给肖老弟好好敬上几杯。”
“看你说的,你忙我也忙,不过你忙的正经事,我忙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嘿嘿。”肖华调侃道。
“你太谦虚了,这年代过分的谦虚就是最大的骄傲。”王宝山盯着肖华说,说完又不失时机凑近肖华的耳根诡秘地说:“肖主任,你马上要干大事了。”
听话听音。肖华自然明白他的话意,但他并没有立马点破,而是装作一脸迷惑的样子,问: “你说的什么意思啊?”边问着边从茶几上抓起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根递给了王宝山,然后往自己嘴里送了一根,心里暗想着这家伙太可怕了,什么事情他都知道?
“兄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我说的什么?”王宝山接过烟,瞪圆一双大眼微笑着说。
“你说的什么,我真的不明白!”肖华摆了摆手,淡淡地说。
王宝山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而是用一种艳羡的目光盯着肖华说:“老弟,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丽娟这个红颜知己鼎力相助,你何愁不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不过,警民渔水情深,这饭店有我的股份,没事的时候要咱俩要常“勾结勾结”哟。”
“那是一定的。”肖华红着脸回应着。肖华一直对生意人没有什么好感,比如说那个自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的吴亚豪,还有那个认为用钱就能买来婚姻的顾春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都是一个模子的势利眼,满身散发着铜臭味,俗不可耐。但是,面对挨身而坐,侃侃而谈的王宝山,肖华竟然从他身上找不到一点生意人世俗的影子,倒觉得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不同之处在哪儿?既不是他那与众不同的长相,也不是雅儒得体的谈吐,而是一种为人处世的气场:大方实在,是个能办事、会办事、成大事的人……
“哦,大哥出来了。”王宝山边说着边站起身来。肖华沿着王宝山注视的方向看到廖书记和石局长一前一后从套间里走出来。霎时大厅安静下来,来宾不约而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到廖治平的身上。
“各位,不好意思,我和石涛局长谈点事,让大家久等了,大家都入席吧。”廖治平谦和地说。
来宾开始入座,肖华下沿的位子坐了下来,恰好与廖丽娟形成对视角度。看着廖丽娟坐在那儿漫不经心摆弄着面前的餐具,肖华不由得感佩地瞅了她一眼,廖丽娟似乎也察觉到肖华在看她,抬头冲他淡然一笑,这一笑蕴含着多少无奈的情愫,霎时俩人的脸色都泛起了红晕。待来宾都入了席,石涛朝坐在主位上的廖治平低语几句,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笑颜,环视一圈,很是郑重地宣布:“今天是廖书记五十六大寿,我宣布寿宴正式开始。”
石涛的话音刚落,房间的水晶吊灯骤然暗淡下来,随之响起《生日快乐歌》,几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妙龄小姐推着一个硕大的蛋糕从外面走了进来,红色的烛光霎时间映亮了每个人的脸膛,整个房间充满温馨浪漫的气氛。
“廖书记,请吧。”石涛局长往后退了一步,笑容可掬地朝廖治平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谢谢!”廖治平边作揖施礼表示感谢,边款步走到推车前,脸上绽放出欣喜的光泽。
“许个愿吧,廖书记。”刚才进门与肖华打招呼的那位领班小姐颔首微笑着说。
“好好,许个愿!”廖书记双手合掌立在胸前,微闭着眼睑,默念一番,然后与来宾一齐用力将蛋糕上的蜡烛吹灭,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廖书记说“切蛋糕吧,小葛。”说完很绅士地回到原位。
那位漂亮的领班轻轻地点了点头。
趁领班切蛋糕的时机,石涛局长不失时机扯开喉咙喊叫着:“各位来宾,我提议我们共同举杯祝贺我们尊敬的廖书记、廖大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话时他脸上的赘肉随之颤动着。
“好,干了这杯。”廖治平端着酒杯与石涛碰了一下,又将酒杯在桌面上磕了一下算是对来宾的回应,尔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种豪爽劲看得出廖书记今天兴致很高。
下面是来宾自发向廖书记敬酒。肖华算了算这一圈敬下来,廖书记再不喝也得灌下去八两,那可是五十三度十五年的茅台啊。可是看上去,他好像没有什么状况,除了脸色发红之外,神清智爽,显得冷静与沉稳,倒是膀大腰圆的石涛局长似关公一样,醉眼迷离,不能动弹。
看到来宾兴高采烈的样子,肖华暗自思忖着是不是主动向廖书记和石涛局长敬一杯酒,可是廖丽娟的眼神和手势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些溢美之词、歌功颂德祝福的话说了好几大筐,众人都有些醉茫茫。忽然廖丽娟站起身来,走到石涛身边,俯首低声说着什么,说完又回到座位上若无其事地夹着菜,慢慢咀嚼着。石涛局长听了廖丽娟的话,好像从梦中“活”了过来一样,正了正歪斜的身子,精神抖擞地朝廖书记说:“廖书记,让我们办公室的肖主任给你敬杯酒杯吧,今天所有的活动可是小肖安排的。”肖华正在对石涛局长的“回魂术”暗自称奇,紧接着听到他的一番话更是让他云天雾地,不知所措。
“什么?我肖华安排的……”肖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朝廖丽娟投去询问的目光。而廖丽娟平静得像个无风伫立的小树苗一样,不动声色注视着廖治平的脸色,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肖华正诧异地看着她。
“倒酒哇,肖主任。”王宝山眼疾手快,掂起酒瓶就向肖华递了过来,同时诡谲地向他眨了眨眼。王宝山的提醒,把肖华从愣怔中清醒过来,骤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廖丽娟刻意的安排,真谓是用心良苦。肖华激动地站了起来,接过酒瓶,倒了一满一少两杯酒朝廖书记走了过去,走到廖治平的跟前,颤抖着声音说:“廖书记,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步步高升!”说完虔诚地将小半杯酒递到廖书记的手里,自己抓起那杯满满当当的酒,说了声“先喝为敬”,随之像喝白开水一样“咕咚咕咚”将杯中的酒喝完,顿时喉咙像燃着了一样炽热。
廖书记拍了拍肖华的肩膀,投去赞许的目光,说:“嗬,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说完轻轻一抬手优雅地半杯酒倒进嘴里。
“好,好……”顿时房间内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肖华,今日大哥高兴,再干一杯,好事成双嘛。”还没等肖华返身,王宝山边说着边朝他递过来两杯酒,同样是一大一小两杯酒,大杯的白酒,小杯的红酒。
嗬,廖治平竟成了我的大哥?!一杯酒刚下肚,连称呼都变了,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成了他们这个“圈子”中的一员?想到日后有了廖治平这棵大树的庇荫,不愁不会青云直上,肖华不禁心花怒放,热血澎湃,脚底下竟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就好像看到美好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但是当他转身看到那杯满满当当的白酒时,骤然又觉得心里发憷,脊梁发凉,两腿发软……刚才的热情霎时降至零点。尽管说肖华有些酒量,但是从入席到刚才敬酒,他差不多已经喝了六两多酒,如果再将这杯酒灌下去,说不定就会“现场直播”,弄不好还得上医院。当然上医院是小事,丢人现眼自毁形象惹领导生厌才是致命的大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王宝山有些怨言,心想着也不能一味为了讨好领导而不惜生命把自个儿放倒啊。事到危难宜放胆。然而想到那个梦寐以求的职位,他还是装作一副壮士一去不复回的豪迈气概,毅然决然接过酒杯。
“干了这杯,关键的时候可不能掉链子。”石涛局长在一边用期待和鼓励的目光盯着肖华一动也不动。
如果没有揣摩错误的话,石涛局长说的是句一语双关的话,肖华激动地看了局长一眼,朝廖书记说:“廖书记,再敬一杯。”没等廖书记端起杯子,肖华硬着头皮拿起大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哦,怪了,这回酒入嘴全然没有酒精的辛辣味,还带着淡淡的甜味,火热的喉咙顿觉一阵冰凉。肖华感激地拉了一把站在身后的王宝山,算是对他的“仗义行为”表示感谢。
廖书记欣然干了杯中的红酒,转身对石涛说:“老弟,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公安局大有人才啊!”说完又指了指站在跟前的肖华,意味深长地说:“肖华啊,跟着石局长好好干,你会大有作为的。”
肖华受宠若惊连声道:“是,是,我决不辜负廖书记的期望。”那一刻坚毅与虔诚写在脸上,是向领导表决心也是献殷勤。
敬完酒,肖华回到座位上,不由得感激地朝廖丽娟投去感激的一瞥,当时那个感动是穷尽肚中的文辞也形容不出来,而廖丽娟对于肖华那炽烈的目光,心知肚明,只是报以淡淡的一笑,真是送人温暖,不留痕迹啊。肖华没有被酒精的刺激而头脑混沌,反而清醒得很,不禁喟叹,这个女人,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唉,只怪她是个寡居的女人。
寿筵进行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散席,廖书记在迎宾小姐的搀扶下出了包间,王宝山掂着他的皮包紧跟其后也出了包间。石局长喝得两眼通红,歪斜着身子与廖瓦娟嘀咕着什么……见肖华坐在那儿,廖丽娟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肖主任,你送石局长去休息一会儿吧。”
肖华急忙过去搀扶着石局长往后面的包间走去,进了包间,石局长脱了外罩,往沙发上一挺,用手指着肖华,舌头发直地说:“你……小子,今……今天给我露脸了,真是感动了我的‘中国心’,我还没有见过廖书记喝过这么多酒。好,不错……好好干,哈哈……”
听到石涛的话,肖华心想别看石涛局长是个大老粗,酒后之言竟还有几分风趣,他心里想发笑,但嘴上还是毕恭毕敬地说:“谢谢局长的教诲与栽培,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干。”
“教……教诲个屁呀,算你小子有能耐,没……没想到廖书记会替你说话,下一步可要用心去干工作啊。”一切似乎是明了,肖华顿时两眼发潮,感动得要流下激动的泪水,正当他要向石局长说一些感激和表决心的话,骤然听见身后“吱”的一声被人推开了,随后王宝山从外面闪了进来。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王宝山朝肖华说:“肖主任,廖科长在外面找你有事。”说话时还使了个眼色。肖华以为他找石局长有事,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来。肖华出了房间上楼去找廖丽娟,刚到楼梯口,只听见后面王宝山喊道:“肖主任,稍等会儿,我找你有点事。”
“王总,你不是说廖科长找我?我正要去找她呢?”
“她没有找你,是我想找你叙叙旧才这么说的。”
“哦?!”
“大哥和石局长都休息了,这不,咱俩难得有机会碰到一块,还不好好聊聊?走,上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儿,喝几杯茶醒醒酒,我那儿有朋友前几天送来的新毛尖。”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俩人说笑着,一齐乘电梯来到了王宝山的办公室。王宝山的办公室,设在酒店主楼顶层的一间大套间里,屋里摆放着高档的家具,一张三米长的大班台,真皮沙发足以显示主人的品位和气派。两名穿着紫色旗袍的服务生正忙着沏功夫茶,见王宝山进来,其中一个蓄着长发的女子起身低腰鞠躬,毕恭毕敬地说:“王总,茶沏好了。”
“好啊,请肖主任品茗吧!”说完,王宝山向肖华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华并没有急于坐下,而是站在办公室中央目不转睛看着室内的装饰,啧啧称道:“王总,你的办公室真的太气派了。”
“一般吧,下一步你的办公室可比我的气派多了。”
“王总,你又在取笑我了……”肖华笑了笑,指着王宝山说。
肖华两眼被班台后面一幅“天道酬勤”的匾额吸引住了,于是他踱步走到跟前站定,仔细端详,好奇地问:“王总,这是哪位大师的手迹啊?字体如此遒劲有力。”肖华兴趣广泛,样样略知一二而不精深,尤其喜欢书法,没事的时候也常常练练毛笔字,写写诗什么的,对字体的功力多少还能看出点门道。
“让你见笑了,那是鄙人的拙笔。”王宝山笑了笑,谦卑地说。肖华一听暗自称奇,这个王宝山果真不是一般的人物,看字如看人,这四个字苍劲有力,一气呵成,张扬奔放而不失沉稳内敛,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境界。虽然他嘴上没有说出心中的意思,但是内心对这个王宝山增进了一些好感。
“好了,坐吧,如果你喜欢书法的话,那一天我引荐几位高手让你见识见识,今日先品茶。”王宝山拉着肖华坐了下来,随手在肖华面前放了一杯茶。
“好好,品茶。”肖华说完,拿起茶呷了一口,赞不绝口:“不错不错,果然是好茶。”
“肖主任,下一步你要高升了,可不能忘了大哥的提携之恩啊。”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倒要感谢你刚才在酒席对我的照顾。”肖华明白他的话意,却来了个答非所问。
“哪里的话,酒场如战场,没有策略就难能把握全局啊。要感谢你得感谢廖科长,这可是她的一片苦心啊。”
肖华啜了一口茶,说:“此情后补吧。
“下一步,你要是当上刑警大队大队长,可谓是职权重要,责任不轻呀。”
听了王宝山的话,肖华感觉王宝山话后还有话,于是他向两个低头沏茶的女子瞟了一眼,朝王宝山努了努嘴,示意他不要往下说。
王宝山抬头朝肖华会意的一笑,压低声音说:“没事,自己人。”
“这样吧,我向你透露个秘密吧:本来呢,刑警大队长这个职位石局长是另有安排的,可是他为什么又迟迟没有安排人到位呢?他是在待价而沽啊。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搅了他的好事。”王宝山神情严肃地说。
肖华不动声色听着他的话,暗自诧异这个王宝山怎么会对公安局内部的事情了解如此详细?他约我来办公室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这只能说明一点,他与石涛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也是这个“圈子”中的重要人物,于是他说:“王总,下一步我可要仰仗你的关照了,按照你的意思‘经常勾结勾结’。”说完俩人会意地哈哈大笑。
俩人正在兴致盎然地聊着天,大班台上的电话响了,其中一个女子接了电话,细声说:“王总,廖科长让你接个电话。”
“好的!”王宝山起身接了电话,边朝话筒里说着话,边向肖华这儿瞟来一眼。
接完电话,王宝山走了过来,不好意思笑着说:“肖主任,今天我们就‘勾结’到这儿,晚上大哥在这儿还有个饭局,我得去安排一下。”说完又走到大班台下面掂出两提茶叶,对长发女子吩咐道:“吴倩,你把这两提茶叶放到肖主任的车上。”
“知道了,王总!”那个叫吴倩的女子笑着接过茶叶,很优雅地转过身对肖华说:“肖主任,走吧。你的车在下面等你。”
出了王宝山的办公室来到大厅,就瞅见宋伟平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聚精会神拨弄手机玩着游戏,肖华走到跟前他竟然没有察觉。肖华猛然从后面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宋伟平猝然不防,差一点把手机掉到地上,正要发作,抬头见是肖华,连忙站了起来,换出一副笑脸,问道:“肖主任和谁在一块喝酒啊,也不捎带上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肖华瞪了他一眼,佯怒地说:“你不知道我与谁喝酒才怪呢装什么大头蒜。”
“你在冤枉人,吃过午饭我正在家里小憩,我妗子给我打个电话说你在这儿喝酒了,让我过来替你开车。”
“哦你妗子呢?”肖华又是一阵感动,随口问。但是他心里仍是不解,今天可是宋伟平舅舅的五十六大寿,难道他这个做外甥不知道吗
“我也没有见到她,她只是交代我在这儿等你.”
“好吧,我们开车走吧。”肖华边说着边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顺手扔给了宋伟平。宋伟平接过钥匙,走到吴倩的面前,作了个鬼脸,接过她手中递过来的茶叶,去停车场取车去了。
坐上车,肖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觉得有必要给廖丽娟打个电话表示感谢,于是他拨通了她的手机,手机通了竟是王宝山的声音,同时还能听到一阵阵“噼哩叭啦”的声音,似乎是麻将的声音。还没等肖华开口说话,王宝山说:“肖主任,廖科长正忙着,问你有事没有如果有事的话,等一会她给你回话。”肖华这才意识到廖丽娟可能陪着领导打着牌,不方便接电话,连忙说:“没事,让她忙吧。”俩人在电话中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见肖华打完了电话,宋伟平扭头问肖华:“去哪儿?肖主任。”
肖华说:“回家吧。”他想早点回家,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告诉家人,让他们一块分享自己的荣耀。
离家约有四百米的距离,肖华让宋伟平停下车,让他把车开回单位,自己走着回家。他步履轻快,踌躇满志,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就要告别那平庸烦琐的接待工作,走上一个全新的工作岗位,他心里是无比的激动,那将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叱咤风云而无往不前,责任重大而前景远大,甚至那些飘落在地的残枝败叶在他的眼里也觉得颇感有诗情画意。小区花园内,有几个老头老婆在健身器材上悠闲地晃荡着,还有的扭动着扇子舞,跳着秧歌……一派和谐的景象。蓦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掠过,又突然定格在眼里,坐在条凳上的老妪不正是母亲吗?要是以往这个时候,吴宇会陪着母亲带着肖铭来这儿散步……今日她怎么自个儿坐在这里?那身影是那么的单薄与寂寞,木然坐在那里,看着那些活动的老头老婆们发呆,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肖华急忙上前去,轻声地问:“娘,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呢?肖铭呢?”母亲抬头见是肖华,愣了一下,微笑道:“小宇和你丈母娘在家,我出来走走。”说话时,母亲浑浊的眼里流露出一道忧郁的目光被肖华看得清楚。
“华子啊,看你面红脖子粗,是不是又喝酒了。以后酒要少喝一点,它不是个好东西,自己身体要紧,你看你爸……”母亲欲言又止,只是疼爱地看着肖华。
“娘,我知道了,那我先上楼了。”听到岳淑华来了,肖华正想当面向她说一说退休的事情,于是他与母亲说了几句话就匆匆上了楼。
家里,岳淑华和吴宇在沙发上说着话,好像在争论着什么,看见肖华进来,俩人同时住了口。岳淑华倨傲地坐在沙发上,紧绷着脸,露出一副余怒未消的神情。
“妈你来了!”肖华进门先向岳淑华打着招呼,然后换了拖鞋,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此时他心中的愉悦与激动,被这种冷峻的氛围冲淡殆尽,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保持沉默。岳淑华闻到肖华身上散发来的酒味,不禁皱起眉头,冲肖华瞪眼问道:“你看你一个大男子成天不顾家,只知道喝酒,小孩子也不管,像不像话啊?”
肖华看了岳淑华一眼,没有言语,他知道,从刚才进门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肯定是她们母女之间发生了冲突,不然的话岳淑华说话不会这么激动。
“妈,你就别唠叨了,肖华是为了工作才不得已才喝的。”吴宇瞥了岳淑华一眼,不满地说。
“不说了,你回来刚好,我有事正要和你说。”
“妈,有事你说吧。”
“你看小宇在家休息了一年多,也该上班了,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肖铭下一步让我们照看,这样的话你俩都能安心工作,不用操肖铭的心。”
“妈,小宇上班我没有意见,但是肖铭不是由我娘带的好好的,何必多此一举呢?”肖华强压着内心的不快,强作笑颜问岳淑华。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瞎操心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孩子的启蒙教育非常重要,你娘一不识字,二不会讲普通话,她能带好孩子吗?”岳淑华狠狠白了肖华一眼,激动地说。她见肖华不吭声,接着说:“刚才和你娘把话还没说完,她就绷着个脸下了楼,她是给谁脸色看啊?!”
怪不得看到母亲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原来又是她搬弄是非。肖华气不打一处来,强嘴道:“你说做奶奶的千里迢迢来到这儿,不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孙子,那是来干什么?”
吴宇见肖华生气了,用手捂着在怀里吃奶的肖铭,噘着嘴把头调向一边。
“你那是小农意识,孩子教育问题是大事。”岳淑华不屑地看了肖华一眼,理直气壮地反驳着。
“哼,小农意识?!那是亲情,打不断还连着筋的亲情。”肖华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管你怎么想,哪怕是你娘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肖铭我要照看,不能让他毁在你娘手里。”
“我娘怎么就把孩子毁了?”
“孩子从小不学普通话,没有一个良好的启蒙教育,那不毁了孩子会是什么?”
“好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今天喝多了,去睡了。”看来再说也说不服岳淑华,继续争吵下去的话,可能是引发更大的家庭内战,肖华选择了逃避,于是他站起身来,径直进了卧室,把一脸愤怒的岳淑华撂到了客厅里。
“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岳淑华见状,脸色气得发白,起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气呼呼走出了肖华的家。
“妈……”吴宇在身后无奈地呐喊着。
一个星期后,天昌市公安局对二OOO年度中层干部人事任免情况进行网上公示。张博第一时间将公示情况通知了肖华。肖华急忙打开电脑,从局域网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拟任情况,不禁又是一阵激动,整个上午都在规划着下一步的工作,决心大干一场,用扎实的工作来回报廖书记的提携之恩。
快要下班的时候,张博敲门进来,肖华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问道:“小张,下班了,怎么不回家?有事吗?”
张博莞尔一笑,说:“没事,祝贺肖主任荣升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了!”。
肖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哦,网上才公布,八字还没有一撇哩!再说还是个平调,算不得是荣升。”说完又埋头继续整理文件。
对于肖华的回话,张博没有回应,只是愣愣站在那儿瞅着肖华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脸上表露出忧郁的情绪。
肖华抬头看到张博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不禁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了?”
“没有,我能不能跟你说句话?”张博嗫嚅着。
“有事直说呀,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的。”
张博说:“肖主任,你能不能把我一块也带走啊,我想跟着你干。”说完向他投出期待的目光。
“在这儿干得好好的,怎么有这想法?再说刑警大队成天在外面跑,也不是女孩子呆的地方。”
“我不怕苦,就是想去锻炼锻炼!”
“哦,我现在说了也不算,再说现在是公示期,我还没正式上任,能不能当这个刑警队的队长,还是个未知数,你又不是不清楚局里的情况,复杂得很。”
“反正,你要是去了刑警队就带上我,行吧?”
看着她那一副真诚的样子,肖华笑了笑,说:“好吧,我答应你。”
张博突然变得像个小孩似的,跳跃着扑进肖华的怀里,兴奋得大声叫嚷着:“真的,是真的吗?”张博突然的举动一时间让肖华慌了神,他是推开她不是,搂紧她也不是,只是红着脸怔怔地站在那儿。张博抬头见肖华红着脸愣怔地瞅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松开手,羞赧着脸低头支吾着:“谢谢你……”那神情就像一颗娇怯的含羞草站在那儿,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好了,你回去吧,这事我放在心里。我也要回去了,你嫂子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哩。”
“哦!”张博低声回应着,转身碎步儿出了办公室。
上任前,肖华去了趟石涛局长的办公室。在他的办公室里,简短的客套之后,肖华直奔主题,从包里拿出那块那天王宝山“赠送”的玉石奉上,笑着说:“石局长,感谢你的提携之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小肖呀,这是什么呀,快拿走。”石涛局长斜睨着肖华,边说着边伸手将那块晶莹剔透、泛着绿光的玉石轻轻抓在手中,睁着那双不大的小眼睛欣赏着。
石涛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咧着肥嘟嘟大嘴巴笑着问:“哎哟,这玉的成色不错啊,是和田玉吧?”他很懂行,自然知道这块玉石的价值。
“我不懂,我有个同学是开玉器店的,上次送给我的。”
石涛将玉石放回桌子,抬起头,朝着肖华一脸郑重地说:“哦,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局长,一点小意思,收下吧,以后还需要你的教育和栽培哩。”
石涛沉吟片刻,微笑道:“你这小子,鬼精得很,嘿嘿。”说完,拿起玉石轻轻放进抽屉。然后正了正色,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走过来朝肖华说:“小肖啊,刑警大队长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要的是责任心,要的是公正心,罗伟的事是前车之鉴啊,令人痛心也值得我们反省。不过,我相信就你的能力和水平能很快打开局面。”
“是……是……我一定牢记你的教诲,一定尽职恪守,决不辜负你的培养。”石涛局长一副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口吻让肖华只想发笑,不过他还是装作恭谨的样子连连点头称是:
从石局长办公室出来,肖华来到三楼后勤科廖丽娟的办公室。自从那天从酒店里出来,也没有机会当面向她答谢。廖丽娟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里面有人在说话。他推门进去,看到宋伟平趴在廖丽娟的办公桌上,廖丽娟坐在办公桌上签着字,原来宋伟平找她在报销花票。
“我正要找你呢?上刑警队当头了,也不安排安排?”宋伟平见肖华进来,扭过头来,抓住肖华的手,嘻皮笑脸地叫嚷着。
“哎哟,不是就请客嘛,小菜一碟!”肖华脸一红,说着朝廖丽娟瞅了一眼。廖丽娟看了一眼宋伟平欲言又止,继续签字,一会儿,她签完字,抬起头来,见宋伟平还在那儿嘻嘻哈哈和肖华闹着,皱起眉头,把花票往前一推,板着个脸,噘嘴道:“你多大了,成天没有个正形,拿着你的花票出去。”宋伟平见妗子生气了,忙止住嬉闹,卷起花票就要往处走,被肖华一把抓住说:“你别走啊,这样吧,今晚你订个房间,喊上办公室的一块吃顿饭,算是我请客了。”
宋伟平止步作了个敬礼动作,大声说:“遵命!”说完朝肖华扮了个鬼脸,走了出去。见宋伟平出了办公室,肖华在廖丽娟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诚挚地说:“娟姐,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助,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之一句话表示感谢。”
廖丽娟摆了摆手,忽然像记起什么似的,冷不丁地问:“王宝山给你安排的事做了吗?”对于她的突然发问,肖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禁瞪大眼睛问:“什么事?他没有给我安排什么事啊?”
“你没有去老板那儿吗?”她压低声音说。
肖华一下子听明白了她的话意,忙回答:“哦,去过了。他很满意。”局机关上下都这这么称呼石涛为“老板”,这倒不是他是真正的老板,而是他做事的风格如同老板,钱眼里看世界,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家伙,谁的面子也不卖,眼里只认钱。”廖丽娟虎着脸忿恼地说。
“怎么啦?”肖华问。
“没事!”。
廖丽娟异样的表情和语言让肖华深感纳闷。
“那么娟姐,今晚的活动能不能参加?下班我来接你吧!”肖华真诚地说。
“还是算了吧,我晚上有约会。”廖丽娟淡淡地说。那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肖华没再言语,默然走出了她的办公室。廖丽娟目送着肖华离去,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又情不自禁笑了笑,她似乎在嘲笑自己是不是很傻,当初那么决绝地表示不再帮助这个绝情的男人,反过来还是不自觉地张罗了这一切,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还是王宝山说的有道理,以前帮他是为了情,而这次只是为了利,但她仍然觉得不全是为了利,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难言的情感……她无力地倚靠在沙发椅上回想着那天在王宝山办公室的一幕……